第四章 試訓（下）
格雷離開辦公室不久，走廊的盡頭突然冒出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只見他裹着厚厚的棉衣，又用一條白色的圍巾蓋住了頭和下半邊臉，活脫脫一個阿拉伯婦女的打扮。
但稚嫩的眉眼，精瘦的身形，以及棉衣下擺不經意間漏出的訓練服還是出賣了他——不是阿朗·列農，還能是誰？？
列農躡手躡腳地溜進了格雷的辦公室，找到了大衛教練送來的測試數據：
讓我看看你的數據有多慘淡吧，中國人！
可翻着翻着，列農突然一拍腦袋：我還不知道那個中國人叫啥呢！他有些鬱悶地想起了這個問題。
中國人的名字應該跟其他人不太一樣吧？抱着這樣的想法，列農又執着地翻了下去：
LiWei？好古怪的名字，就是他了！光是名字就令人生厭啊，哼！
列農正要仔細的看看李維的數據，然而背後卻忽然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你在幹什麼？阿朗？”
列農一個激靈，手中的文件撒了一地：
“沒，我沒幹什...不，我不是阿朗！”他好像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打扮，又有了些底氣。
“你還想騙我，你就算再裹上十八層被子我也能認出你來！說吧，你小子偷偷跑進我的辦公室想做什麼壞事？”
“我.....我......”列農支支吾吾的，不知該怎麼搪塞過去。
“你什麼你？！讓我想想，你是不是看上了哪個試訓小子家裏的姐妹，想給未來的小叔子修改成績？”
“我怎麼可能看上她們！不，我是說我根本不認識她們！不是，我是說我根本不認識來試訓的那些傢伙！”
列農漲紅了臉，簡直有些語無倫次。
“那你還不快滾去訓練！！你今天的訓練量加倍！詹姆斯，你來監督他！”
“沒問題，頭兒。”
身後又多了一個清亮的少年聲音。
完蛋了，這麼糗的事情居然讓米爾納看到了，他一定會在所有人面前嘲笑我的！怎麼辦怎麼辦？
列農幾乎崩潰了：
果然，那個中國人就是個掃把星，只要沾上他，准沒好事兒！
列農哭喪着臉準備離開辦公室，可剛走了沒幾步，他突然意識到一點不對勁：剛才從頭到尾他只聽到了一個人的腳步聲啊，米爾納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列農疑惑地轉過頭，只看到米爾納正裝腔作勢的捏着嗓子，臉上已經有些憋不住的笑意。
頭兒壓根就不在這裏！！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麼可能看上她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列農反應過來了，米爾納立刻綳不住了，捂着肚子瘋狂的大笑起來。
列農鐵青着臉，咬牙切齒地看着他，幾乎是一字一頓：
“詹——姆——斯——米——爾——納，你——死——定——了！！”
“啊——！”
格雷的辦公室里一陣雞飛狗跳。
※※※※※※
埃迪·格雷走進訓練場的時候，李維這些來試訓的小球員們已經集合在場上了。大衛負責根據名單把這些小球員分成兩隊。
這着實是件讓人頭疼的事，畢竟在這個年紀能從同齡人里脫穎而出的小孩通常都是進攻球員，要把進攻球員佔據七成以上的陣容排布的儘可能平衡合理，就算是世界名帥恐怕也要大費周折。
所以在分配球員的時候，大衛也不得不做一些變化，比如你能踢后腰？唔，那你也可以踢中後衛去；你能踢影鋒？那邊前衛你肯定也不陌生吧；你還能踢前腰？嗯，跟后腰也就差一個字嘛。
就這麼湊合著，總算是能湊出來兩支四後衛單后腰的陣容了，雖然這些防守球員好像都不是那麼情願。
至於我們的主角李維？被重點關注的他當然是被放在他最熟悉的后腰位置上啦。
然而不客氣的說，作為單后腰的李維，全場的表現只能用災難來形容。
事實上，李維已經很努力了，可以說他完全發揮出了自己的體能優勢，全場比賽他幾乎沒有停下來歇過。
他一直不停地跑，當對手在左路進攻，他往左路跑；對手在右路，他往右路跑；對手回到中路，他又全速回防中路。
然而，幾乎每一次他都是無功而返，對方總能在他到來之前將球轉移，這種無頭蒼蠅似的跑動，除了耗費體力外沒帶來一點實際意義。這種表現，用準確一點的詞彙來形容，就是缺乏位置感吧。
相信踢過球的朋友都對這種感覺不陌生：有的人跑動並不多，甚至幾乎都不怎麼跑，但似乎總能卡在你的傳球或者跑動路線上，讓你格外難受；而有的人似乎整場都在跑，但一場比賽下來你卻感覺壓根見不到他的人。
這其實就是一種位置感差異的體現。
李維的位置感，或許在前世的野球場上不算差，但拿到利茲聯的試訓比賽上，就真的是不夠看了。
可如果說在防守端至少他的大範圍跑動還算有一絲可取之處的話，那麼進攻端他就真的是一無是處了。
李維心裏清楚，他的技術和這撥同來試訓的小球員還不能比，所以作為單后腰的他，早早已經打定主意，本場比賽需要快速出球，絕不粘球，畢竟在他的位置上，一旦丟球，就將是一場災難。
可讓李維始料未及的是，即使這樣，他仍然成為了本方的罪人。
第8分鐘，李維在本方中圈弧的位置得球，他僅僅只是右腳停了一下球，接着就準備把球傳出去。
可居然就是這短短不到一秒的時間，對方的9號前鋒已然從斜刺里殺出，輕鬆地卡在李維與皮球之間，斷下了球！
接着後者在慌亂的後衛面前一路帶球長驅直入，全力回追的李維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在禁區弧頂打進一腳精彩的搓射。
而同樣的劇情，又在第30分鐘重複上演。
事實上，在連丟兩球之後，有如驚弓之鳥的李維已經不敢再控球了，他只能選擇一腳出球。這倒是讓人不禁想起了加盟切爾西第一個賽季時，有着“燙球王”稱號的若日尼奧。
但實際上這種表現也怪不得李維，雖然這一世他可以說已經有了准職業級的實力，可他的靈魂或者說他的球商從來沒有真正經歷過職業比賽的考驗。
舉個簡單的例子，齊達內從尤文圖斯加盟皇家馬德里的時候，意甲和西甲只能說是節奏風格有所不同，並無高下之分。可即便只是這樣的差異，就足以讓齊達內這樣歷史級別的超級巨星足足掙扎了半個賽季才得以適應。
而李維要面對的卻是中國業餘級別比賽與英格蘭職業級別比賽的差距，他本人更是不可能與齊達內這樣的傳奇巨星相提並論。
更何況，英超聯賽的節奏即使放在五大聯賽里也是最快的，倒不是說水平一定最高，而是說留給接球人思考的時間最少，接球隊員如果不能在接球之前計劃好下一步的動作，那幾乎可以肯定他一定會被防守球員貼上來，相信熟悉英超的人都深有感觸。
而英格蘭的青年比賽某種程度上也延續了這種節奏。
如果給李維足夠的時間，相信他還是有可能逐漸適應節奏的，可如果說他第一場比賽就能完全適應，大殺四方，那隻能說，不是他磕了葯，就是作者腦抽了吧！
至於場下那位掌握生殺大權的主管先生，其實從30分鐘左右開始，他就已經不怎麼關注李維了，卡位不行，預判沒有，位置感差，持球進攻能力為零，除了會跑簡直一無是處嘛。
這樣的球員怎麼可能加入利茲聯？
索普阿克又不是培養馬拉松選手的地方，安迪那小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樣的球員也推薦過來？下次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這樣想着，格雷在手中名單上李維的名字後面畫了一個叉。
“埃迪，這一批小球員怎麼樣？”格雷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轉過身，卻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
假如李維在場邊的話，就會發現，這個老人赫然正是比利酒吧的老闆！
“約翰？怎麼是你？我的老夥計，你可是有好多年沒來過索普阿克了，連埃蘭路的專屬座位都空了好多年吧？”
“我可是在埃蘭路踢了十幾年球，又和它做了三十年的鄰居啊。哪怕你和瑪麗蓮·夢露做了三十年鄰居，你也會厭煩的，不是么？”
“哈哈，你應該祈禱我不會把你這句話告訴艾琳，”埃迪笑着捶了他一拳，“那今天你怎麼有空離開你的蘇格蘭小窩？”
“你知道的，我從來都聞不慣羊內髒的味兒，如果不是比利......”說到這兒，老約翰的聲音有些低沉，“還是說說你的小夥子們吧，我看他們都很不錯嘛”
“少來！你還能看不出來，場上除了那個身體強壯的9號有點潛力，其他的人？還不如你這老傢伙上場呢。”
“可你的青年隊還是很不錯的，至少詹姆斯和阿朗他們，可不比哈里和喬納森差啊！”
“那是當然了，”格雷顯得有些得意，“可你知道的，詹姆斯已經是半個一線隊的人了，而阿朗，我打賭今年他就能去踢英超。哼，特倫斯那個老傢伙，可從來不會考慮青年隊的成績如何！”
接着，格雷湊到老約翰的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主席先生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他已經在準備甩賣一線隊的球員了，我擔心，連詹姆斯和阿朗都早晚要被賣掉還債。孔雀軍團......可能要不行了，約翰。”
老約翰的表情顯得前所未有的鄭重：
“埃迪，埃蘭路的天不會塌，頭兒和比利會永遠撐着它的。”
※※※※※※
場上的李維，顯然不可能知道他的約翰老闆和主管先生有過一番這樣的對話，他還在不停的奔跑，雖然他心底的期望已經慢慢降低了。
直到比賽的最後一分鐘，他終於再一次拿到了球，卻出現了全書開頭的那一幕：幾乎所有人都出聲要他趕緊傳球，生怕球在他腳下多留一秒鐘！
而把球傳出去了的李維，只能無奈地作為最後一道防線，成了這次進攻中的看客。
“接下來該去哪裏試訓呢？哈德斯菲爾德？還是布倫特福德？”即使爭強好勝如李維，也有些泄氣了，畢竟連球都摸不到，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然而就在此時，場上風雲突變。
李維的隊伍獲得了一個中圈弧頂處的任意球，這應該是最後一個進攻機會了。此時還落後的他們，全員都聚集到了對方禁區里，甚至包括那個人高馬大的守門員。
而身高180公分，體格也算健壯的李維，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員。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我能打進去，也許還有希望！”李維暗暗攥緊了拳頭。
他根本沒有資格退縮，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率，也要拿出全力去拼！
隊友發出的任意球，極高極慢地飛行了足足30米，令所有觀眾的脖子都仰酸了的時候，才施施然飛入了禁區。
李維用盡全身的力氣起跳，身下的草皮留下了深深的印跡。
然而落點顯然不是衝著李維來的，即使他C羅附體，也是無能為力。在李維不甘的目光中，皮球越過了他的頭頂，卻準確無誤的落在了己方門將的胸前。
但這位門將同學顯然並不擅長自己的非本職工作，雖然穩穩停住了球，可也給了對方時間，已經有三名球員圍剿了上來。
他根本無法轉身，在對方的逼迫下，只能一路帶出了禁區，來到了邊線附近。
此時，對方的另一名防守球員已經沖了上來，在四人的包圍圈形成之前他選擇了強行倒地，半轉身將球掃向了中路。
中路聚集了大量的隊友，也許還能拿到球，倒地前那位門將同學期盼地想着。
然而他的願望落空了，人群中一隻腳伸出，穩穩地截住了皮球，是對方那個9號前鋒！
他毫不停留，立即帶球沖了出來，在他身前，李維的隊伍只剩下兩名球員。
站在原地的的防守球員，能夠阻擋一匹已經高速啟動的快馬嗎？
答案是不能！
9號只用了一個簡單的加速，就從兩人的夾防中沖了出去！
他的面前，一片海闊天空！
不對，準確地說，在9號的身前，還有三名他的隊友！
現在的局面是4打0——四個人，面對空門！
9號那些后場的隊友們已經不再跟進，他們已經開始相擁着慶祝進球了。李維的隊友們同樣立在了原地，他們已經放棄了，只希望比賽趕緊結束。
看來這是場完勝啊，場邊在做比賽記錄的大衛搖了搖頭：我分配的實力應該還挺平均的，有些出乎預料啊。
突然，一道疾馳的身影闖入了所有人的視線。
還有一個人沒有放棄！
李維正傾盡全力地奔跑着。
在對手9號截下皮球的瞬間，他也跟所有人一樣泄了氣，但僅僅只是一瞬間，他心底涌動而出的一股情緒，就驅使着他全速跑了起來，彷彿他不停下來，比賽就不會結束似的。
這是一個看上去很蠢的選擇，沒有人覺得他還有機會阻止進球。
可他還是這麼做了。
因為他不希望比賽就這樣結束；
因為他不希望重活一世還要庸庸碌碌；
因為他，不，甘，心！
絕，不！
這一刻，他感到自己的胸膛好似有一團火，原主遺留在他身體裏的那些不甘，那些憤懣，還有他自己的渴望，他壓抑了一整場的怒火，他憋屈了二十八年的夢想，好像通通都在他的胸口沸騰着，燃燒着，變成了他的助推劑！
還沒完，還沒......特*么的完呢！
李維狠狠地一蹬地，速度居然不可思議的又上了一個台階，他離9號越來越近了！
“哦上帝！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我的天哪！這個中國人是永動機嗎！”
場邊響起了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
9號顯然不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麼，但場邊的巨大噪音讓他有些心神不寧，於是他放棄了帶球進入球門的想法，在禁區弧附近，他選擇了射門——為了追求準確，他沒有發力，這是一個半高球，以拋物線的軌跡落向球門。
如果他能預知一秒后發生的事情，他一定會後悔用了這樣一種射門方式的！
在9號前鋒驚恐的目光中，李維越過了他，拼盡全力跑向球門。
五米、三米、兩米，皮球離球門越來越近，已經快要沒有時間了......李維用盡全身的力氣起跳，眼睛還在死死地盯着皮球，身子在半空中呈現出一種不規則的鉸鏈狀。
“砰！”
皮球在空中與李維相撞，它那前沖的動能在一瞬間轉變為橫向的速度，然後，衝出了底線！
場邊所有的喧囂、驚呼、尖叫通通在這一瞬間倏地停止，全場一片寂靜。
片刻后，裁判“嗶——嗶——嗶—”的哨聲和場邊巨大的歡呼聲才同時爆發出來。
李維在踢出皮球以後就沒爬起來，整個人成一個大字形仰躺在球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無論結果如何，至少這一球，他對得起自己的夢想！
※※※※※※
場邊，老約翰拍了拍格雷的肩膀：
“恭喜你，埃迪，你找到了一個真正的利茲聯人！”
“誰？你說那個中國人？可除了剛才這一球，他全場的表現簡直就是狗屎，儘管......”
“不，埃迪，”老約翰打斷了他，表情顯得十分嚴肅，“還記得頭兒說過的話嗎？意志永遠比球技更重要。你知道我從那一球里看到了什麼嗎？”
“什麼？”格雷下意識地發問。
“我看到了比利。”
埃迪格雷張大了嘴，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簽下他吧，埃迪，你會慶幸今天的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