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新人賽(1)
狄聰面前的桌面擺着兩樣東西:一隻蘋果和一把手槍。
“蘋果代表和平,手槍代表死亡。”
他對面有個屏幕,上面顯示一名穿西裝戴着青銅面具的人,他的聲音顯然經過處理,聽起來是電子音。
“歡迎加入我們的遊戲,現在請聽清規則:在你隔壁同樣有個人桌面上擺着蘋果和手槍。在12小時后,請你們同時做出抉擇,在桌上兩樣東西中選擇一樣放進桌下的盒子。”
狄聰彎腰從桌底下拿出一個金屬盒子,海綿底墊,上面有骷髏花紋,大小剛好能放進一隻蘋果或一把手槍,非常jīng致,上面的骷髏頭透着一股邪惡的死亡氣息。
“如果你們都選擇蘋果,則兩人同時獲得二十萬元現金獎勵;如果是一個選擇蘋果而另一人選擇手槍,選擇手槍的人將獲得大獎一百萬元,而選擇蘋果的人將付出代價——就地槍決。如果你們都選擇了手槍,則兩人同時就地槍決!”
當說出“就地槍決”,屏幕上出現一片血花。
“遊戲時間內你們只能呆在封閉的遊戲場,無法與外界取得任何聯絡。在做出最後選擇前,你和另一名玩家可以在大廳進行交流,你們可以進行任何對話,但絕對禁止向對方使用暴力,不得強迫對方答應你的要求,所有應允的事件必須在自願的情況下發生。大廳內有食物和飲料任君取用,有其他需要可以召喚我們的工作人員,但如果試圖攻擊工作人員或逃出遊戲室或是破壞遊戲場內設備,將受到我們的武力攻擊。”
屏幕上展示門口天花板懸挂的兩挺機槍正對着大門。
“在你把遊戲道具放進盒中關閉的時間,視為你已正式做出選擇,由工作人員進房收取。遊戲道具以及該房間內的任何物品,不得帶入大廳,更不得進入或將遊戲道具帶入對方玩家的房間,即使他自願帶入也不行。如果超時沒做出選擇,視為遊戲失敗,懲罰依然為就地槍決,另一人將獲得最大獎勵;中途自動棄權者,也同樣按此方法執行。”
面具人最後詢問:“以上規則都清楚了嗎?”
狄聰點點頭。
“如有不明白可以向我們工作人員諮詢。最後給予玩家的忠告是:我們的工作人員都受過專業訓練,不要試圖從他們身上尋找解決方法,這是徒勞的。另外,不要輕信其他玩家,這個遊戲中,任何語言都可能是謊言。”
“遊戲開始!”屏幕一閃,面具人消失了,屏幕上出現12小時倒計時。
狄聰長長地吸口氣,撿起桌上的蘋果和手槍打量起來,再四面環看房間,四面是rǔ白sè的牆壁,除了一把椅子和一張桌子,空無一物,桌上除了盒子、蘋果和手槍外還有一根黑sè的布條,他當初就是被這根布條矇著眼睛送進遊戲室的。
他看了一會來到門邊推門,外面是一個五十平方米左右的大廳,四面都是酒架,擺放着名酒和品牌飲料以及礦泉水,zhōngyāng桌子上有水果和一張電子食譜,上面中餐西餐應有盡有,你想吃什麼只需要按下觸摸屏就會自動送上。
桌邊有兩把藤椅,狄聰在一張藤椅上坐下來,這個方向可以看到另一邊有扇門,那是另一個玩家的房間。
他坐藤椅上默默思索了一會,走到酒架邊給自己倒了一杯琥珀sè的人頭馬,剛嘗了一口,聽到身後有人說話:“你玩過這種遊戲嗎?”
他扭頭看到另一個玩家的門開了,一個長相斯文的年青人走過來,戴着眼鏡,看起來像個公司的白領職員,文質彬彬的樣子。
他主動上前和狄聰打招呼:“袁野。”
“狄聰。”他回握他的手。
“狄先生,我可以信任你嗎?”袁野開門見山地問道。
狄聰默然不語,良久反問:“我呢?可以信任你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看得出,你和我一樣,從前都是奉公守法,品行良好的公民,你是否和我想的一樣?大家都選擇蘋果,相安無事,各得二十萬獎勵平安地離開這個遊戲?”
“是的,我是這麼想,但這種情況下我沒法保證你和我做出一樣的選擇。”
袁野看看時間,“還有23個多小時,我們來試試吧,看我們在這段時間內能不能成為相互信任的朋友。”
狄聰打個請的手勢:“坐吧,一起喝一杯。”
袁野與狄聰碰了一杯后道:“這道題我以前聽說過,它類似有名的博奕論中的‘囚徒困境’。”
狄聰放下酒杯:“願聞其詳。”
“假設有兩個小偷A和B聯合犯事、私入民宅被jǐng察抓住。jǐng方將兩人分別置於不同的兩個房間內進行審訊,對每一個犯罪嫌疑人,jǐng方給出的政策是:如果兩個犯罪嫌疑人都坦白了罪行,交出了贓物,於是證據確鑿,兩人都被判有罪,各被判刑8年;如果只有一個犯罪嫌疑人坦白,另一個人沒有坦白而是抵賴,則以妨礙公務罪(因已有證據表明其有罪)再加刑2年,而坦白者有功被減刑8年,立即釋放。如果兩人都抵賴,則jǐng方因證據不足不能判兩人的偷竊罪,但可以私入民宅的罪名將兩人各判入獄1年。”
狄聰點點頭:“我明白了,我們就相當於這兩個囚徒,按照最理xìng的答案,選擇‘坦白’是最好的。但對冒險主義者來說,選擇‘抵賴’則是最好的。”
袁野指指他和自己:“所需要了解的是,我們兩人其中有沒有一個人是冒險家?如果我選了蘋果,而你選了手槍,我的結局是死亡,反過來也一樣,顯然我倆都承受不了這種結局。如果我們都冒險選了手槍,兩人都會死。我想知道的是,平心而論,你會選什麼?”
狄聰搖頭:“就算我說我會選蘋果,你也不敢相信我對嗎?”
袁野嘆口氣:“是的,我們萍水相逢,如果不是這個遊戲我們不會走到一起,在死亡和巨額金錢的壓力,或者誘惑下,我們不能保證對方是不是值得信任。”
狄聰問:“我能知道你為什麼參加這個遊戲嗎?”
“我缺一筆錢,我母親病重,急需治療。”袁野反問:“你呢?”
“我也是缺錢……”狄聰說完又搖搖頭:“也許不能完全這麼說,我來這是因為……我是個徹底的人生失敗者。”
“有多失敗?”
狄聰苦笑:“你不會想知道的,但我告訴你,我一定會選擇蘋果,就算因為你選了手槍而導致我死亡,我也決定這麼做,因為就算我死了,我也沒什麼好損失的。”
袁野皺起眉頭:“難道……”
狄聰點點頭:“就在昨天我還打算自殺的。”
狄聰扶住了額頭,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閃現,重演如昨……
對中國人來說,最大的負擔是什麼?小車房子?權力位子?老婆孩子?還是贍養雙親老子?
不,同它相比,這些都微不足道,它有個文雅的名字叫自尊,俗稱——面子!
狄聰吃完剛最後一口午飯,手機收到一條短訊,內容:明rì下午,金海大酒店召開本年度同學聚會,請同學們互相轉告,踴躍參加。
同學聚會?聽起來很溫暖的聚會。
狄聰卻是苦笑不已,每個人都知道,同學會還有一個名字叫“顯擺會”。
同學會上,有過多少感情交流無從統計,但可以統計出誰陞官了,誰發財了,誰嫁了高富帥,誰娶了白富美,誰開着藍博基尼,誰挎着LV,誰又穿着阿迪耐克……
同學聚會時所需的花費沒有硬xìng規定,但沒人敢少給,給得多同你混得好不好往往直接掛勾,有人在同學會上一擲萬金,有人全程買單,這般奢侈只為一個目的,就是成為同學會中的中心人物,屆時且看席中酒,杯杯先敬有錢人!
至今為止,狄聰參加過五次同學會,在前四次每次去都充滿着挫敗感,或者說面子上掛不住。雖說沒人對他言辭上有不敬,但自己每次都是被冷落的對象,話題集中在混得好的同學周圍,酒桌上敬酒只有“來,大家為了我們同學感情干一杯”時他才有被敬酒的機會。
如今去同學會的同學越來越少,同學會漸漸成了幾個混得好的同學才會光顧的“有錢人俱樂部”。以狄聰現在的狀況,同有錢人三字是肯定掛不上勾的,最糟的是,他還不能不去。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zìyóu職業者,別的沒有就是有時間,父母已經去世,自己又沒成家,而且一直留在老家城市,如果他想找借口不去,熱情的同學會開着幾台車來接他。
狄聰並不認為同學接自己參加同學會有什麼惡意,也不是認為他們非得需要自己這個混得不好的人充當襯托他們的綠葉。而且他本身也是個很要面子的人,越是沒錢越是怕人家看出他沒錢,在去年一次同學會上,他為了爭口氣忍着心疼一下全程買單,樹立了同學們心目中有錢人形象,結果他更逃不了被邀請的命運。
而要維持有錢人的稱呼,後果就是讓他債台高築。
衣服差了不行吧?沒車不行吧?房子舊了不行吧?沒個把情人小蜜不行吧?同學間打牌時打小了不行吧?
在外面,狄聰永遠衣着光鮮,意氣風發,只有回到家裏,夜深人靜時他才把帳單翻出來,他不穩定的收入根本維持不了這麼大的開支,為了充面子,他如今已經成了一個借錢專家。
借錢是有學問的,不能同太親近太熟悉的人借,在周邊的圈子裏如果口碑不好,讓人知道你朋友都欠錢,借錢人會懷疑你的償還能力。不能直話直說地同人借,要漫不經心讓別人主動提出來,以保留自己的面子。比如在某個酒會上信口一句“最近接了個單,差個三五萬就成了,不過想想算了,反正多賺這十來萬也沒啥意思。”引得別人主動詢問是什麼生意這麼好賺,再編一個生意,然後說你有興趣就投錢吧,反正賺了分你一半。
輕描淡寫時只有狄聰自己知道,根本沒這麼個生意,但他並不是詐騙,他只是為了面子,所以事後會儘力想辦法給足向當初“投資者”許下的數目,這又是一大筆,這比借高利貸更可怕,既然你輕描淡寫就十來萬,那回報個五萬沒問題吧?
而且他還真的借過高利貸,原因也是為了不想讓熟人知道自己沒錢了。
應該說,狄聰的“面子工程”還是有好處,他在同學朋友間人緣極好,所有人都知道他大方慷慨,吃飯時會搶着買單,同他借錢他一般不會拒絕,熱情又肯幫人。所有人都相信他是zìyóu職業中成功者的典範,是處於社會jīng英階層的人物。
狄聰面對這些讚譽笑得很大度,自信,謙虛,仿如天生貴族。到晚上他就一人偷偷數那些賬單,那時他就像一條受傷的舔着傷口的孤狼。
自己欠下了多少錢,十萬還是二十萬?光憑這些帳單算不出來,因為還有一些沒記錄的小帳,比如樓下小店自己拿過幾條煙,當時借口“沒帶錢包”賒欠下來,還有一家酒店以“一會要打牌怕少了現金,下次給”也是掛帳的。有鑒於他平時一貫慷慨的印象,沒人懷疑他是身上沒錢,都相信他只是一下不方便。像這樣依賴“面子”欠下的小額債務多得他自己都記不清,有時還得人提醒。
這一年來為了面子債台高築,他又一時找不到快速致富的渠道,讓他常常做發財夢,對他來說,從沒夢想過要一下成為大富豪,只要還清債務,沒有人比他更深切地體會無債一身輕的好處。有時也會發惡夢,不說房貸車貸還有刷爆的信用卡,高利貸現在也沒還清,會不會哪天像電視一樣被追債者逼到牆角,暴打逼債呢?
死要面子,並不是沒可能發生這種事的。因為你已透支了你的名譽又沒底氣作支撐。
即便如此,狄聰還是放不下面子,都做到這份上了,不死撐到底那這一年來的苦都白受了,明天還得去,好在這次聽說有同學已決定全程買單了,倒是不必掏錢了,這讓他感覺輕鬆了點,不然還真不知去哪弄明天的開支。
這時他手機又響了,是同學李健松打來的:“聰哥。”這又是狄聰面子工程帶來的一個好處,大夥都叫他哥。“聰哥,明天劉仲強回來了你知道不?”
“劉仲強?”狄聰腦子裏浮現一個高富帥的身影,與狄聰不同,這個劉仲強是真正的有錢人,他原本就富二代出身,名校畢業,有家族資助下有自己的生意,而且還做得很不錯,長年在外地,聽說如今已逼近億萬富豪了。
“聰哥啊,咱們這城裏的同學就數你混得最好,現在這位大人物要回來了,明天你可得表現好一點,別讓咱老家的同學丟臉啊。”
狄聰有點哭笑不得:“怎麼樣才算表現好?”
“總之就是別讓人看扁了,別以為老家的同學都是窮光蛋。”
狄聰無奈笑道:“我儘力吧。”他心裏惴惴不安,這沒有明確目的對話會迎來怎樣的考驗呢?
他剛掛了電話,又響了起來,一看這號碼狄聰就頭皮發麻,是債主打來的,而且還是高利貸的主。
“聰哥,你上次借那兩萬說今天還的,怎麼樣了?”
“陳老闆,我這兩天周轉不靈,要不再寬限幾天?”
“我不是沒寬限你,讓你多欠了兩個月了,聰哥,咱們也算朋友,我不怕說一句,這樣利滾利下去這錢數目可不小了,你可別給我掉鏈子。”
“你放心了,我只是這幾天生意周轉有點問題,你再給一個月……”
“不行!”對方斷然拒絕:“上次你也是這麼說,別說我不給你面子,到明晚之前你必須還清本利,不然你聰哥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大家翻臉就不好看了。”說完對方電話掛了。
狄聰握着手機,心臟再次收緊了,還能去哪借錢呢?想來想去,實在是沒地方了。
他一籌莫展,感覺頭陣陣發昏,難道自己預想那種被高利貸追債的情況就要真的出現了嗎?
想不出來他索xìng不想了,倒頭睡覺,只能指望奇迹出現了。
第二天,他還是如約來了同學會,一進去同學們就聰哥聰哥地叫得親熱,狄聰一邊回應一邊看到當中坐着一個英俊帥氣的男人,他就是劉仲強。
“狄聰。”劉仲強起身,“這麼晚才來?你來之前大夥都在說你呢,幾年不見,混得這麼好了。”
“哪裏,豈敢同劉老闆相比。”狄聰與他握手。
劉仲強笑道:“同學一場,不用這麼寒磣我吧?”
眾人入座,接下來如以往一樣,談笑風生,恍籌交錯,劉仲強雖是有錢人,但倒沒有盛氣凌人,非常低調謙虛,狄聰感覺今天應該會這麼平穩過去,沒什麼要顯擺的地方,再說顯擺他也實在顯擺不起了。
酒飯過後,眾人提議打牌,狄聰和劉仲強自然被安排到一桌,同桌的還有兩個另外混得比較好的同學,說是說只是同學間消遣娛樂,其實打得也挺大的。狄聰這一年來也熱衷於賭博,希望在賭桌上贏些錢回來。
“劉總,平時在外面一般打多少?”今天有大老闆在場,有同學發問。
劉仲強笑笑:“我不怎麼打牌的,打也就兩三千的輸贏吧。”
“不會吧,咱們平時有時輸贏都上萬塊呢。”
“大家都是同學,隨便玩玩就行了,不用太大。”
“那是,這樣吧,今天劉總來定規矩好了。”
“你們定你們定,我第一次來,你們按老規矩好了。”
這時李健松向狄聰打了個眼sè,狄聰知道這是提醒自己顯擺一下,狄聰身上只帶了五百塊錢,本來是不想參加的,但想到今天晚上要還的債務,他決定豪賭一把。
“這樣吧,打小了有失劉總的身份,咱們玩金花,一百元起底,不設上限怎麼樣?”
這個提議眾人都支持,不設上限你想下多少就多少,既不會讓錢少的人丟臉,想多下的人也可以多下。
劉仲強聳聳肩:“好吧,悉聽尊便。”
牌局開始了,狄聰發現今天手氣還真不錯,一開局讓他連贏幾把,不一會就進帳兩三千,他冒出個希望,莫非奇迹出現了,今天能讓自己贏筆錢回去?
而劉仲強手氣就差得很,幾乎是三家吃他一家,不一會就輸了近萬塊。
“手氣挺背的。”這讓他有點惱火,倒不是他在乎這點錢,而是一把不贏讓他很憋氣。
但好運一直沒來,一小時后,他輸到了近三萬,而狄聰是最大贏家,面前堆了一萬多塊錢,這讓他欣喜,如果再這麼贏下去,自己說不定能還清今天的債務,在高利貸那兒,他利滾利有五萬欠債。
這時天sè已經很晚了,劉仲強看看時間,對狄聰道:“聰哥,反正也不早了,這樣吧,咱們蒙一把大的怎麼樣?”
“多大?”
劉仲強從身後背包掏出三萬塊,“就這麼多吧,一把定輸贏,贏了請吃宵夜。”
狄聰看看枱面上自己的錢,這時他差不多有一萬五千多,心臟不禁狂跳起來,如果能贏這一把,高利貸的債就差不多還清了,可萬一輸了呢?枱面上的錢還不夠還帳,賭還是不賭?這時他像哈姆雷特遇到生存與死亡的問題一般為難。
“怕什麼,聰哥今天手氣這麼好,肯定贏。”旁邊有人鼓勁。
“就是,聰哥,可別給咱老家的同學丟臉啊。”
別的不提也罷了,一提丟臉狄聰熱血就湧上腦子,自己背這麼多債不就是為了面子嗎?反正這一萬多塊還債也還不清,不如搏一搏吧。
“好。”他故作輕鬆,“不過我身上可沒這麼多錢。”
“沒關係,大家同學,你聰哥是什麼人?還怕你不還這點小錢?”劉仲強笑了笑。
“我賭了!”狄聰把錢推過去。
檯面開始派牌,錢已經放上去了,狄聰拿起牌吹口氣,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最後一把牌上,一張張像撕開自己血肉一樣地扳開,當看清上面的花sè,他露出狂喜,居然是同花,這可是很大的牌了。
“我是同花!”他露出勝利者的喜悅。
劉仲強看看自己的牌,先是沮喪地搖搖頭,這個表情讓狄聰更加信心十足。“聰哥今天手氣真不錯,不過沒堅持到最後。”劉仲強把牌一掀,所有人一片嘩然,居然是三條。
狄聰差點癱下去,面sè沙一下白了,旁邊的人不勝唏噓,劉仲強得意把錢收過來,“走吧,大夥去吃宵夜。”他又看了一眼狄聰,狄聰知道這一眼意味着什麼,硬着頭皮道:“我改天就把錢給你。”
“不着急,錢的事以後再說。不過聰哥,我過兩天就得走了,也別太久。”
狄聰點點頭,這時他腦中一片空白,他甚至在想劉仲強會不會作弊。但接下來是吃宵夜劉仲強叫了最好的紅酒,三萬塊幾乎花光了,他沒必要作弊,自己是輸了,運氣不好。
後來自己怎麼離開的,他也不太清楚,他只是使勁喝酒,想忘記這些倒霉的事情。可他越心煩酒量越好,心煩的事怎麼也忘不掉。
好在他還有一個忘記煩惱的辦法,就是林諾雨。
林諾雨就是他的女朋友,嚴格地說起來,她才是狄聰開銷最大的對象,名牌包名牌衣服這些就不說了,一個月光是開房費都不下五千,不久她還希望有台車,狄聰送她去了駕校,用分期付款的方式幫她買了台十多萬的新車,現在都在還帳。
狄聰很愛她,正因為愛,她也是狄聰心頭最大的痛。因為林諾雨不僅是個尤物,還是個交際花。
任何人看到林諾雨都會贊一聲漂亮,她長相出眾身材婀娜,jīng於修飾打扮入時,狄聰花了無數代價把她追到手,也成了自己面子工程最大的一項成就,不管在哪把她帶出來,她都能成為引人注目的焦點,沒人不羨慕他。
可狄聰自己知道她給過自己多少創傷。
交際花這個概念比較模糊,她們不是為了錢去勾引男人,交際花天生喜歡當萬人迷,喜歡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更重要的是,她們喜歡酒,而酒是最能亂xìng的東西。
所以,林諾雨最喜歡的就是周旋於男人之間,看男人驚艷於她的目光,她會同每一個男人都玩曖昧的感情遊戲,而且在喝多了酒之後她也不介意同別的男人上床,她最喜歡就是男人們牽挂她,關注她,愛她。當她在男人們中間虛榮心得到足夠的滿足,就會像發情的動物一樣獵取目標。所以她最不喜歡狄聰對別人說她是他的女朋友,當別人問她有男朋友沒有,她永遠都說沒有。
找個這樣的女朋友後果就是經常打電話她不接,要麼同別人玩得正嗨聽不到,要麼喝多了已經躺上了別人的床,要麼乾脆就是懶得理他。
狄聰至少知道三次她同別人發生過關係,上百次被她對自己無所謂的態度氣到爆炸的邊緣,更有無數次想到和她分手。
可一直分不了。
她是漂亮的,風情萬種,極度嫵媚,身上永遠有種媚惑人心的香味,她jīng通一切勾引男人的手段,每次當狄聰發火時她都能用款款柔情讓他的怒火消彌得無影無蹤,她會一邊發誓再不同別的男人亂來一邊寬衣解帶,請求他“懲罰”她,一邊傾訴着愛慕之語山盟海誓一邊親吻和撫摸他,她會哭泣、會撒嬌、單獨同他在一起時表現得千依百順,讓你完全相信她最愛的人只有你。
狄聰知道這都是偽裝,只要她一離開自己身邊她又會是老樣子,可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原諒她,因為愛她,因為他知自己早已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縱然心中有千般怒火但只要被她甜言蜜語、溫香軟玉地一抱,他願意為她付出一切,錢,只要她開口肯定會有;她需要他時不管工作多重要都能放下;甚至狄聰相信如果為她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可面子呢?一個男人的尊嚴呢?
男人就是這麼賤的,不是沒有好女孩喜歡狄聰,可他就願意為這個交際花柔腸百結痴心不改,明知自己為她難過為她糾結時她同別人玩得正歡,明知就算同她分手她壓根不會在意,可越是如此,他越離不開她。
他得承認,只要不記着她的壞,同她在一起自己是最開心的。既然今晚自己輸得這麼徹底,就去找她吧,讓她幫自己忘記煩惱。
他來到了林諾雨的樓下,這不是她的家,而是他在酒店長期給她開的一個包間,她不喜歡幹家務,所以只能住酒店,她喜歡這家酒店的服務。
可是樓下沒見到她的車,狄聰打電話,電話關機了,他上樓,樓上沒人。
“又去哪玩了?”失落湧上心頭,狄聰一邊不停地撥着電話一邊在下樓漫無目的地走着,他常常要撥幾十甚至上百個電話才能聯絡到她,她就是這麼一個讓人恨得牙痒痒又讓人yù罷不能的女人。
這時,他無意中看到她的車,在一個角落裏,他立即走近,當他聽到車裏的聲音時,腦袋轟一聲炸了。
“啊……啊……用力……”
她的聲音,伴着一個男人粗重的鼻息聲,儘管狄聰多次知道她與男人有關係,但還沒抓到過現場,現在,她居然在自己給她買的車裏同別人玩“車震”。
狄聰的牙咬出血來,他一拳向車窗打去,車窗破了,他手也破了,鮮血迸流,他甚至能聽到自己指骨折斷的聲音。
車裏的人嚇慌了,當林諾雨看到他要殺人的表情,居然還在運動着,很明顯,她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賤人!”狄聰抓住她的頭髮把她拖出來,那男人嚇傻了,抓起衣服就跑,狄聰要追,但醉酒的林諾雨重重摔在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即使這時,他還在關心她,怕她摔壞了,把她又抱回車裏,當看到她胸前和肩頭有那個男人的吻痕和口水,他感覺心臟像瓷器一樣碎成一片一片。她還在笑,還在叫:“要再來一杯嗎……”
天亮了,林諾雨醒來時,發現自己在賓館的房裏,狄聰坐在床頭,一口一口地抽着煙,手背上的傷口已結成了血痂。
她終於想起來昨天的事,結結巴巴地道:“你聽我說……”
“不用說了。”狄聰的面容彷彿蒼老了十歲,“這不是你的第一次,也不會是你的最後一次,是我太傻。”他站起來要離開。
“別……”她拉住他,“我再也不敢了,昨天我喝醉了,不是我自願的。”
“是的,每次都不是你自願的,你只是貪玩,你喜歡給別人機會,讓這種事一次又一次地發生……”他的聲音像垂死者痛苦地呻吟:“分手吧,我們結束了。”
“不要,你知道我是愛你的,我只是……只是……求你,別離開我。”她故伎重施,像蛇一樣試圖纏住他。
他推開了她:“我為你付出多少你不是不知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看着他的眼神,她終於知道這一切無可挽回,她眼神變冷了,變得像一匹兇悍的母狼,“你付出了多少?你自己算算你付出了多少?你知不知道外面願意為我付錢的人多的是,比你有錢的人多的是,可我就是跟着你,你知不知道外面有人說同我睡一夜就付一萬的?這些年我陪你多少晚了?你付得起嗎?我又圖你什麼了?”
“你圖我好欺負,圖我對你逆來順受。”狄聰聲音是平靜的,似乎沒有絲毫怒火,“圖我總能忍受你,圖我就算將來被你甩了你也不必心疼,因為我沒什麼更多能付給你的了。”
她沉默着,狄聰的每一個字都說中了她自以為他不知道的內心隱密,是的,在她眼裏,狄聰只是一個“備胎”,她從沒想過真正跟他一輩子,也許她為狄聰的好感動過,但只要外面多一點誘惑,這點感動立馬會無影無蹤。
狄聰用凝固的眼神望了她一眼,離開了房間,當他剛剛關閉房門,就聽到裏面她的手機響了,她正在接聽:“喂……哦,王總啊……我沒事……今晚銀都夜總會嗎……好的好的,你的面子一定要給了……格格……沒關係……好,記得來接我啊……”
狄聰進了電梯,身體在電梯一角慢慢地滑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酒店的,他腦中的自己人生像電影一樣回放着,債台高壘、情人背叛、自己也一事無成……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河邊,他泛起一個念頭:死!
“我這麼失敗的人活着幹什麼?一了百了吧!”他一隻腳跨出了欄杆。
突然他被一隻手拉住了,他扭頭一看,居然是劉仲強。
“聰哥,用不着這麼想不開吧。”劉仲強聲音平靜,似乎並不為他想自殺而驚訝。
“你……”
劉仲強微微一笑:“實話同你說吧,你欠高利貸的債主我認識的,從他那兒我了解到你一些事情,我知道你並沒有你表面看起來這麼好,但我沒想到,你居然要走到這一步。”
狄聰感覺心中脆弱的面子工程終於崩潰了,他蹲了下來,像個孩子一樣捂着臉失聲痛哭。“你讓我死了算了吧,我活着一點用也沒有。”
“你知道嗎?我有過和你同樣的經歷。”劉仲強在他旁邊蹲下來,長嘆一聲:“人生三碗面:人面、情面、場面,都是最難吃的。也是為了面子,我欠的債比你多得多,我也像你一樣絕望過,就在那時,有人給了我一個翻盤的機會。”
狄聰向他望去。
劉仲強遞過去一張名片:“我想你現在用得着這個機會。”
狄聰接過名片,上面只有三個黑sè的字:“少數派”,和一個電話號碼。背景是一個藍sè的骷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