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

各家媒體的記者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已經拉起了警戒線。由於地處深山，周圍人煙稀少，除了警察，圍觀的人並不多。我跟師傅趕到的時候，屍體已經被打撈到岸邊，死者的身體浸泡得已經腫脹起來，但面孔清晰可見。

待發現的死者砍柴人被警方詢問完以後，我們接着進行採訪。砍柴的老者說，這個水塘面積不大，但頗深。自己每天上山砍柴，幾乎都會路過這裏，有時候會在水邊稍作休息。

就是那塊高高的石頭，坐上去，就可以一覽無餘。今天上午，我發現了水面上飄着一具屍體，一動不動。於是撥打了電話，警察就來了。

這裏常有人來嗎？

周圍雜草叢生，鮮有人跡，離我住的地方也不近，但是這裏有不少野草柴火，我年少的時候，就經常來這裏，再熟悉不過。

死者多大的年齡？

三十多歲？大概這個年紀吧，還是挺年輕。

這種事情多嗎？

死人的事情？不，這裏從來沒有過。

你是指自殺？

他殺也沒有，就算是殺人，選擇這裏也未免大動干戈，比這裏隱蔽的地方周圍多的是。你們覺得是他殺？

您看到了死者的面孔？

他死前應該沒有經歷過掙扎，雙目緊閉，面容淡定，像是一個仰泳者飄在水面上而已。

你說他在游泳，溺水？

只是我的感覺，但卻看不出他有溺水前掙扎的跡象。你看看，他就躺在那裏，你可以過去看看，他像睡著了一樣。

睡了多久？

應該不會太長，我每天都會在這裏，然而我只是今天才遇到他，所以不會太久。

各路記者聚集在砍柴老者的周圍，不停發問。突然警察走了過來，拍了拍老者，示意還有幾個重要問題要詢問，並擺手讓周圍的記者離開。記者無奈之下，紛紛離開，將鏡頭對準了塘邊的那具屍體。

大家注意保護好死者的私隱。隨後，警方臨時找來一件衣服，將死者的上半身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幾縷濕透了的髮絲。第二天，這個畫面出現在了報紙以及電視和網絡上，標題大多是，深山水塘驚現溺水者，大家議論紛紛。有人認為這是驢友探山失敗，但顯然這並不符合大家的認知，驢友豈有形單影隻地隻身冒進。還有人猜測，兇手殺死死者后，然後拋屍深山，企圖神不知鬼不覺，讓一個人從此消失。報道的內容中，警方表示，案件正在進一步偵查中，各家媒體會進一步關注最新進展。有關係的記者試圖從警方了解到更多的信息，但當得知這位死者還是同行的時候，也就作罷，沒有在報道中繼續透漏相關信息。但私下裏的討論，卻在各家媒體間不斷進行。大家都不斷在搜尋關於這個人的記憶，試圖拼湊一個完整的死者印象。熟悉的同行試圖通過撥打死者的電話，來印證這個消息，當聽到電話無法撥通的提示音時，心中無限感慨。幾個與死者熟識的警方朋友，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也不斷為死者惋惜，偶爾還會稱讚到死者死前對工作的認真敬業。

據說死者的汽車在距離水塘幾公里處的一條山路邊被發現，車裏還發現了不少汽油和打火機，一度讓這起案件頓生疑雲。在警察找到死者的幾個同事和朋友做筆錄的時候，這些人甚至身為這確定是一起凶殺案。在他們的心裏，自己的同事不會選擇這樣離開人間，肯定背後有壞人作祟。此後，關於這起案件的報道中，出現了一種聲音，那就是案件疑點重重，報道者意在給警方施加壓力，為此，警方不止一次地來到案發現場，並認真勘察各條上山的路線，最終一無所獲。不過，隨着警方調查深入，他們認為死者生前的幾個月時間經歷了投資失敗、離婚等事情，便判斷這可能是導致其輕生的重要原因。於是，最後警方通報的時候，特意提及到了這些變故，結合醫學對身體的解剖，符合溺水死亡的特徵，斷定這是一起自殺事件。

很快，這件事情就銷聲匿跡。大家都談論，也逐漸停止，死者的名字也只會在某個特定的時候被人提及，一筆帶過，無聲無息。

之後，偶爾會有一些社會期刊，對以此時間為藍本，編造一些離奇的劇情，為死者的死亡籠罩一層深深的陰影，讓整件事情看起來更有撲朔迷離。曾經有一家媒體，以為“情而死的記者”標題大肆渲染過這起案件，其中編造說，這名記者為了另外一個女人離婚，卻因此走上了不歸路。沒有人過問這個事情的真假，只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斯人已逝矣。

砍柴的老者每天依舊會從池塘邊經過，並沒有因為這裏死過人，而選擇避過這段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