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7叔

我是七叔，我早就想到了死後，會被他寫進故事裏。我這個最小的侄子，從小就喜歡聽故事，直到後來也同我一樣，變成了一個愛講故事的人。不同的是，我故事都在腦海里，他則喜歡把腦海里的故事一股腦全部寫到他的電腦里，這也然我第一次看到故事的樣子，一個個方塊字，特別像這個小侄子，方頭方腦。

我大概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這個孩子在十歲之前一直在老家的鄉村生活，只要一有空，我就跟在我的屁股後頭，上山掏鳥下河撈魚的事情沒少干。每到放暑假的時候，他總吵鬧着要我帶他去爬村子後頭的那座山。在他口中，那是一座大山，其實也就是一座海拔不足100米的小山丘，但是山石下會有蠍子，他倒是很勇敢，又一次赤手空拳地去抓，手指被蟄了一下，腫得像一根大香腸，眼淚沒少流。

我死的時候，他已經長大了。我努力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最後的世界。自從四歲失去雙親之後，我第一次感覺到這個房間空空蕩蕩。身邊的柴火狗已經餓得骨瘦如柴，堂屋的桌子上——前天鄰居送來的饅頭，乾乾巴巴。老毛病了，已經無藥可救了，我渾身沒有氣力，也不想再動彈。

黃狗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的腦海里閃現過很多畫面，這些故事我都給小侄子講過，就像這些故事真實存在過一樣，它們不斷在我的腦海里打轉。我有點眩暈，不得不閉上眼睛，這大概就是死亡的樣子，這樣的畫面也曾無數次出現在我的記憶里。我看到自己死後很多天，身子上的腐肉一塊塊被黃狗咬斷撕扯，又過了幾天，院子裏開始熱鬧起來，他們把我所剩不多的骨頭和肉囫圇塞進了棺材裏，趁着天黑把我埋到了山上的土裏。頭枕着的這片混雜着山石的土地我很熟悉，上頭就是父母，再向上就是更老一輩的人。

年輕的時候，我講的故事都很長。其實，關於我的故事，則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