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民謠-8.元旦（下）

元旦這天小玲兒早早的起來了，她仔仔細細的畫了眉，對着鏡子用唇線筆描了形狀，又用口紅小心翼翼往裏塗抹。昨晚洗完的頭髮被編成幾個麻花辮，扯了發繩一點點拆開，蓬鬆的波浪一浪接着一浪。緊貼身體的白毛衣還有一條牛仔的背帶褲勾勒出她發育良好的身材。最後的最後她帶上了她的髮帶。

“玲兒，來吃飯啊！”王秀霞扯着嗓子召喚。

小玲兒路過廚房和她媽擦肩而過，回頭說：“媽，我上學去了，先不吃了。”

“唉，你這孩子，你咋不吃早飯呢？還有你這頭髮咋整的，還有……？”王秀霞抓住苗小玲兒嘮叨起來。

剛把大鵝喂完的苗老頭進屋了，聽了大概，就把老伴兒抓着姑娘的手打掉了。“不是我說，你就讓她去唄，孩子這麼大了，高中又這麼累，好不容易有個聯歡會兒，你讓她換換腦子不好嗎。行了行了，別說了，眼瞅上學要遲到了。來閨女，你餓了就去學校賣店買點啥，啊！千萬別餓着自己。”說著轉頭往苗小玲兒手裏塞了二十塊錢。

與此同時苗夭夭進了屋，就看見小姑姑手裏的二十元巨款。這夠她買好多果凍和餅乾了。而小玲兒在侄女兒萬般艷羨的目光下揚長而去。

高級中學高三階梯教室—

“愛真的需要勇氣

來面對流言蜚語

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

我的愛就有意義……。”

學校的階梯教室里，講桌被人挪到了牆角邊上。外面的風聲被歌聲掩蓋，冬夜的黑色濃密而厚重，不自覺的將墨色像房間內延伸。

2000年，在那個沒有智能手機的時代，浪漫是什麼樣的呢？

大概是歌聲如水一樣流進人們的耳朵里，一個一個音符輕輕落在他們的心頭。專屬於17歲的荷爾蒙在這個寬敞的教室里逐漸擴散到擁擠。少男少女們手裏各拿一個大號手電筒充滿節奏的揮舞着。

燈光閃爍中，胡新成低頭抱着結他。他高高的眉骨下摺疊出一窩陰影。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遮蓋了眼底躁動的情愫。他白皙的皮膚上嵌了一張因為營養不良而略顯蒼白的嘴。一開一合間全是唱給她聽的深情。

手指按住琴弦，一切戛然而止，胡新成提着琴頸站了起來，淺淺的朝台下鞠了一躬。屋子裏所有人愣了一下。緊接着就是一片熱鍋一樣的喧鬧聲。就在大家議論紛紛的交口稱讚時，並沒有人留意到，台上台下兩個人眼神交織火花四濺……。

遠處的宿舍燈一個接着一個的亮起，校園裏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從宿舍樓遙遙看去只有一高一低、一前一後、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操場跑道上緩緩地移動着。

“好像又要下雪了，明天別又要出來清雪啊。再弄這些我歷史卷子咋寫的完嘛。”

胡新成盡量用最平常的語氣和內容掩飾自己的緊張。毛氈的帽子已經藏不住他的汗珠，用手撓了撓自己黏在一團頭髮，順着帽子的空隙散出內里的一絲絲熱氣。

“你說你是不是喜歡我！”走在他後面的小玲兒冷不丁的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說完快步走到胡新成的面前站定。仰着臉表情倔強又嚴肅，直勾勾的盯着對面，似要將對方看穿。

胡新成努力控制因為突如其來的表白而狂眨不停的眼皮。“呃…我…我…我我我…”他現在呼吸急促，後背已經濕透了，耳朵發燒一樣燙的厲害。舌頭打了死結，磕磕巴巴說不出一個通順像樣的句子。

喉結往下滑動，硬生生把飛到嗓子眼的心臟擠回到胸腔里去。一大口冷氣吸進肺里，胡新成頭腦稍加清楚。小夥子眉頭微皺，眼睛緊閉，拳頭握死，終是下定決心，大聲回了一句——

“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小玲開心的忍不住尖聲大叫，胡新成怕給老師招來，趕緊繞到她身後一把把她拉到懷裏，用手套捂住了她的嘴。

“瘋啦？！”脫掉手套，胡新誠兩隻手一邊一個捏住她又軟又嫩的小臉兒，寵溺的看着她在自己手裏咯咯傻笑，調皮的沖自己吹氣兒。

小玲兒玩心大起，轉過身來壯着膽子用雙臂環住胡新誠的腰。登時她懷抱里的身體抖了一下。然後小玲兒的臉就死死的貼在燈芯絨的外套上。一隻大手牢牢按住她的後腦勺。耳朵里灌滿了少年打鼓一樣的心跳聲。

“唔…我要喘不過來氣兒了…，你放開我…”小玲兒悶悶的鼻音里略帶撒嬌。小手拍打着胡新成的後背表示此時自己的不滿。胡新誠不好意思的撒開手背到身後，向後稍微退了一點繼續看她。此時的女孩兒嘟着嘴含羞帶嗔，假裝氣鼓鼓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人兒？！這讓胡新誠不禁心生憐惜，不自覺拉起她的手。胡新成一邊往前邁步一邊說。“我們走一走吧，今天月亮還挺好看的。”

你更好看！小玲兒心裏想。然後乖巧的任由他拉着自己在校園裏一圈又一圈的閑逛。

“宿舍要鎖門了，你先進去吧，我不走，我看你進去我再走。我明天早上在校門口小賣店等你。”胡新誠笑得一臉溫柔。小玲兒看着他清俊的面容，心裏也是一片旖旎。哼着歌，快步爬上樓梯。洗漱完畢躺在床上，腦子裏還是像放電影一樣循環今天發生的事。已經凌晨十二點半了，她一點困意都沒有。回想起新誠哥哥溫暖結實的擁抱，開心的不停用腳蹬着被子。床板發出吱呀呀的響聲。

“苗寶珠，你發什麼神經，趕緊睡覺！吵死了”對面床的小姑娘被小玲兒吵醒沒好氣的小聲斥責。

小玲兒被嚇了一跳，被訓了有點生氣想爭辯幾句，但是確實是自己不對，算了她怎麼能明白擁有新誠哥哥的快樂呢。這樣想着想着就不自覺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胡新誠就早早在校門口小賣店外面等小玲兒。昨天後半夜果然下雪了。地面上覆蓋著厚厚的一層。小賣店旁邊是又寬又長的自行車車棚頂上也都是積雪。大冬天的天冷路滑也沒幾個人騎車，幾輛自行車停放的零零散散、橫七豎八、隨心所欲。高中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食堂有時吃不飽或者上課來不及總會來小賣店應急。胡新誠右手邊不遠就是小賣店為了方便學生泡方便麵特意放的開水箱。現在正有好幾個學生拿着方便麵的大碗排着隊等着打水。有個學習好的學生甚至一邊啃着乾麵餅，一邊看書排隊等待。

伴隨着身邊的團團熱氣，還有各式各樣方便麵、烤地瓜、大辣片兒、煎澱粉腸的香味兒。這些味道毫不客氣，一直順着冷風往胡新誠的鼻子裏鑽。他七點就到了這邊，往小賣店裏面瞥了眼，賣店的生意還是那麼火爆，天天人滿為患，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胡新誠只好在門口站着，這一站就是半個小時。

再過十多分鐘就要上早自習了，還不見小玲兒的身影，他有點急惱，腳趾頭在鞋裏互相摩擦，再不來他的腳趾就要凍截肢吧。想到這裏他實在忍受不住打算先回班級。

“新誠哥哥！”一抹紅色的身影在這個銀白色的世界格外鮮艷。此時此刻這團紅色正歡實的一蹦一跳，朝他跑來。見到小玲兒，胡新誠的怒氣瞬間就消散了一半。

但是新誠還是沒忍住提醒道“你足足晚了半個小時，我都凍麻了。”

小玲兒今天出門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看着雜誌上關之琳的照片，特意學着她的妝容，還找隔壁寢室好朋友借了她的衣服。他看都不看就這麼說她。

“你什麼都不懂！”小玲兒生氣又委屈，轉身就往教學樓跑。

胡新誠沒想到小玲兒有這麼大反應，之前她在自己面前都是乖乖巧巧。“誒？！你跑什麼！別跑！”沒辦法只好趕緊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