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民謠-10.見家長（中）
夭夭坐在角落裏往三叔身邊使勁兒的看，過足了她喜歡看漂亮姐姐的眼癮。三叔旁邊的姐姐，長了一張非常特別的圓臉：不是大燒餅那種又大又笨的圓。而是像《紅樓夢》裏的薛寶釵那種銀月亮一樣的圓。彎彎的細眉毛向上挑，眼睛大大的，裏面亮晶晶的，眼角也是微微往上翹起來；她高興了就勾一勾嘴角。整張臉就像電視裏的玉兔精一樣。雖然妖精不是什麼好人，但是玉兔精可是夭夭見過最好看最好看的女孩子了！
夭夭又回頭看了看自己的三叔，黑黑瘦瘦，乾乾巴巴，一米八幾的個頭，唯一值得認可的就是鼻樑上有一顆秀氣漂亮的黑痣，畢竟她自己同樣的位置也有一顆。三叔挺大個人了，前幾天回來還和小孩兒搶電視看。要是《西遊記》讓三叔演，那一準兒就是沙僧。也不知道這個玉兔精姐姐怎麼想的，唐僧都不要了，就看上她們家這個沙僧了。
苗衛平感覺有人在看他，本來在和親爹說開春插秧的事都停了，轉頭去看夭夭這邊。“你看我幹嘛？”
“我，我在看我的親親蝦條還有方方面。”夭夭也不懼他，專挑苗衛平瞎許諾又不兌現的事兒說。小傢伙最近天天和爺爺奶奶到處跑，大舌頭的毛病好了很多，發音說話順當了不少，至少能讓人聽清了。“姐姐，你是我三叔對象么？”
坐在屋子當間兒正啃蘋果的漂亮姐姐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了不知道多少個哈，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寶貝兒，你知道啥是對象么？”
“知道啊，就是永琪和小燕子那樣式兒的，前幾天他倆還親嘴兒了呢。我奶我姑都老愛看啦。”夭夭眨巴着倆小眼睛如實回答。
這時候王秀霞有點掛不住臉了“你把嘴給我閉上，我和你姑啥時候看人親嘴兒了！一天天的凈揚哪胡咧咧！”
“我說的都是真的，奶奶你不是不讓我撒謊么？”
當著外人的面不好打孩子，但是此時此刻王秀霞真想給這破孩子扔出去。客人在場真的是太尷尬了。“內個…姑娘啊～我家這孩子還小，自己個兒瞎尋思的事兒和真事兒根本分不清，你別在意啊！這天都黑了，餓了吧，嬸子給你熬點五花肉啊”說罷，逃也似的貓進了廚房不再進來。臨走還給了夭夭后脖頸一巴掌。
夭夭被打了一下，雖然不疼也不敢再和漂亮姐姐搭話了。就縮在小板凳上看三叔和漂亮姐姐一會兒拉拉手，一會兒貼貼臉。粘糊夠了又開始翻她藏在抽屜里的好吃的。三叔真討厭，一口一個小餅乾，沒幾口就見了底兒，她的餅乾干啊～永別了！不過旁邊的漂亮姐姐吃多少都沒事兒，誰讓她好看呢。
今天不上炕了，支起來好多人吃飯才用的大圓桌。夭夭一手的泥，顯然是在外面抓臟雪還沒洗過手。王秀霞給夭夭擦洗乾淨，吩咐兒子老伴兒把飯菜碗筷陸陸續續搬上桌。老大一個菜盆周開蓋兒，五花肉燉茄乾兒的香味直衝夭夭腦門兒。夭夭大口大口咽着口水，拿着勺子也夠不着，直接站起來了。這個時候夭夭突然感覺肚子裏有個小人兒在錘她的腸子肚子。眼看着五花肉就進嘴兒了，本來想忍一忍。剛咽下去肚子咕嚕咕嚕一陣亂叫。
“奶，我要拉…sh…唔……”還沒等“屎”字說完，夭夭就被王秀霞一把捂住嘴巴，放在胳膊底下夾皮包一樣夾走了。
王秀霞安頓好這個小祖宗，洗了把手繼續回去吃飯。苗夭夭坐在套了膠袋的搪瓷痰盂上，拉的那叫一個通體舒暢。沒多一會兒肚子就不疼了。按照奶奶的吩咐，把自己冒着熱氣兒的“產品”安置到後院。剛到門口就聽見裏面一片吵鬧。
最先聽見的是王秀霞那個高八度的大嗓門。“什麼？！你有了？！你有什麼玩意兒了？”
“阿姨，當然是有孩子了吖。你別激動，這事我們也才知道。”聽着聲音脆脆的，應該是那個漂亮姐姐在說話。
“我不激動？安麗麗，我不激動？這十里八鄉的哪個不知道你們家？！你媽當初和別人跑了，不要你了。這件事兒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今天你來見長輩兒啥也不拿，舔個臉空着手就來了，咱也不挑你的。但是見面就讓我兒子娶你回家給我當兒媳婦兒，就你們家這個家教，再加上出了這樣的爛事，你覺得你配嗎？！”本來夭夭是打算進去繼續吃飯的，聽到奶奶大喊大叫的罵人，嚇得她定在門口，即使挨凍也不敢到屋內。
苗老頭兒覺得王秀霞話有些過。“孩子他媽，你說這些幹啥？麗麗啊，聽叔的別搭理你嬸子，她那些都不是心裏話。”但是他這個人嘴笨根本不會找補。眼看着人家姑娘臉色越來越白，嘴唇越抿越緊，老頭兒不由得跟着着急上火。
“苗衛平，你說！我到底配不配？！”安麗麗氣的直發抖，指着苗衛平瘋了一樣的怒吼，瞪着的眼睛裏佈滿血絲。
本來安麗麗來的時候已經想好了，自己有錯在先，今天見面一定要溫柔和順，無論如何都要讓老兩口接受自己。但是架不住這個死老太婆拿話刀子戳她的心啊！每一句都戳在她心口的傷疤上！
苗衛平被這個場面嚇到了，有點不知所措，憋了半天也沒說一個字。王秀霞一把抓住兒子的胳膊。“你說，你到底要不要娶她？我告訴你！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才二十齣頭的年紀，哪經得住這種陣仗。苗衛平突然理解了大哥口裏的“兩邊都不容易啊”是什麼意思了。“我要我媽”他低下頭艱難的吐出一句。王秀霞聞言欣慰的鬆開三兒子的胳膊，抱着個膀子，以勝利者的姿勢望向安麗麗。“我…我也要麗麗。”緊跟着這句聲音小的微不可察，好在屋子裏沒人說話，所有人都聽得真真兒的。
“啪”的一聲，安麗麗把碗往桌子上一摔，面色冷然。“聽見了嗎，你兒子說要我，你就認了吧，你不認也沒有關係，我們家有的是錢，可以讓衛平直接搬過來住，結婚以後生活一切開銷我們家包了。也不會再來這邊麻煩您！不過我肚子裏這個不管男女，和你都沒有關係！”
“你這孩子…”苗老頭剛想批評點什麼，就被王秀霞聲嘶力竭的打斷。
“滾出去！滾出去！”緊接着就是噼里啪啦一陣亂響。
夭夭呆站在原地，漂亮大姐姐從面前跑遠了，只給她剩下一臉涼涼的香風。後面跟着三叔也奪門而去。看他們都走了，屋裏也消消停停沒有動靜。夭夭才壯着膽子躡手躡腳往屋裏走。
五花肉撒了一地，湯湯水水一大片，肉塊兒全都粘滿了塵土不能吃了。瓷碗也被摔得碎片崩出去老遠。
只見奶奶蓬頭垢面的坐在泥污上面發獃；只見爺爺懷裏摟着他哪壺燒刀子，一邊喝悶酒一邊嘆氣；只見地中間夭夭這個小可憐，飯都沒吃幾口就一口都不能吃了。
“你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帶你回來。”苗衛平抱住瘋狂在懷裏掙扎的女孩。“你現在還懷着孩子呢，生氣對孩子不好。”
安麗麗不動了。反手掰開他箍着自己的手，淚眼婆娑。
苗衛平趁此機會塞了個小紅本在安麗麗手上。“戶口本在夭夭的零食匣子裏，我媽還以為我不知道呢。咱們明天一大早去你爸那邊一趟，下午就去登記去。”安麗麗哭的更厲害了，這回是感動的。
早上六點半，苗衛平穿着管朋友借的大一碼的西裝晃里晃蕩。來到了不知道來了多少回的天地人間夜總會。拎了拎手裏的兩瓶洋河大麴。對着玻璃外窗又看了自己兩眼。控制自己發軟的腿肚子，走進了本鎮最豪華的娛樂場所。
“爸……爸你能聽我說啊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