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審問
狹小的空間裏,法力符文構成的燈光懸在上空,明亮刺眼。
被精金鎖鏈捆死得付兗被固定在一張椅子上,在他面前,是因燈光錯位而造成的無盡黑暗。
“老實交代吧,也好免受些皮肉之苦。”少女驕橫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反倒讓這營造起來的壓迫感驟減。
付兗不禁沉默,這少女的問詢手段不能是說外行,只能說是沒有,倒像是走後門進秘坊的世家子。
雖說付兗也不懂具體的問詢罪犯之法,但他好歹在他前世看過不少與此類相關的影視。
且不要求這少女掌握罪犯多少基本信息,可也要針對性地提問啊。
至少也要循序漸進,從基礎問起。
其如此行徑,實在讓人難以置信,竟能在秘坊中任職。
要知道,自天武中興以來,秘坊即為皇帝耳目,遍佈朝野江湖,為皇帝縱覽天下提供臂助。
在過去,秘坊的大名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民間更是傳得神乎其神。
據說,秘坊鼎盛時期,洛陽城內,哪怕是誰的老母雞下了一個蛋,大小、重量、色澤的記錄第二天也會完完整整出現皇帝御案上。
還有說書人通過這些傳聞,編出一個啼笑皆非的故事,名為《一個雞蛋引發的慘案》,不過這都是閑談,三分真七分假。
但真實的秘坊雖不至於此,可其恐怖之處,依舊讓人聽來心中驚懼,愈是權勢最盛之人便越會有此感觸。
昔日,天漢復立之時,天武大帝私建秘坊,監察文臣猛將,其中種種不為人詳知,直到一日天武大帝宴請群臣,席間,天武大帝命人抬上來十口箱子,其中便是數年來關於這些文臣猛將的一切枉法記錄,天武大當著眾人面燒毀了這十口箱子,恩威並施,迫使那些開國時立下赫赫戰功的文臣猛將以權力換爵位封地,從此遠離朝政中心。
鎮壓江湖時,秘坊隨大軍出擊,刺殺諸派高手,連殺四十三位掌門,其中以混元派最慘,三天之內,連死位六位掌門,殺到最後無人剛任職掌門之位,呈一盤散沙,被不攻自破。
五百年前,光明會叛亂,天下一十三州影從者無數,玉璧之戰,天漢大軍即將潰敗之際,潛藏在光明會秘坊中人開始行動。
此人蟄伏多年,已經做到了副會長的位置,在光明會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因此極得信任,故而才能夠在玉璧之戰的關鍵時刻發動襲殺,將五百年前無敵天下的高天王擊殺於玉璧。
而秘坊網羅人才,一向不問出身,惟才惟忠,也唯有如此才能成為皇帝的手眼,使皇帝行事不為人牽絆。
可五百年前,光明會之亂結束后,秘坊的勢力便大不如前,甚至不少世家大族都在其中安插了自己的族人。
現今的天肅皇帝也早已不如他先祖那般重視秘坊,只當其是一個有別於六扇門的緝兇部門。
付兗試探性地提出建議:“你應該問問我的名字、性別、籍貫之類的嗎?”
“哦!姓名。”那少女似恍然大悟。
可轉瞬間,少女便怒聲道:“你是在教我做事嗎?本小姐行事,一向不拘一格,天馬行空,豈是條條框框能夠約束的,你看,你不就被我詐出來了。”
“記上!此人精通問詢手段,絕非凡俗,極有可能在死者生前進行過逼問。”
逼問個鬼啊!
付兗忍不住說道:“你這也太武斷了點吧。”
“姓名?”少女卻不理會,
反倒真的活學活用起來。
“付兗。”付兗無奈,只得回答。
“性別?”
“男。”
“嗯?”那少女突然用滿是懷疑的口吻說道,“你就沒有練過什麼奇怪的武功,以至於對身體某個部位有過摧殘?”
“啊?”付兗一頭霧水。
這算哪門子問題,難道是在質疑他的性別?
付兗確實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覺得心累。
少女那邊卻聲音如常,分外正經:“也就是說,你確定自己還是一個正常的男性。”
頓時,黑暗中傳來一陣躁動,而且是已經進行了努力壓抑的笑聲。
“不然呢?”付兗徹底無語了,一群尸位素餐的世家子。
“籍貫。”
少女表現出了遠超之前的狀態,聽其聲調,情緒竟沒有任何波動。
“幽州,渤海郡人氏。”
少女沉默片刻,似經過深思熟慮後方才說道:“你身為幽州人氏,卻不遠萬里,趕赴長安殺人,好重的殺性。”
“我是長安宗建陽門的學生,住的地方離長安很近,還有,我是來長安遊玩的。”付兗沒有撒謊,儘管他失去了部分記憶,但他能夠確定前身確實是在長安城內閑逛。
“遊玩?游着游着,你就殺了人。”
“我沒有殺人。”付兗這話說得很沒底氣,畢竟他對前身有沒有殺人也不甚清楚,但他也只能硬着頭皮來,“我連死者叫什麼都不知道。”
少女厲聲喝道:“胡說!你,說話。”
緊接着,便聽黑暗中有略微發尖的聲音響起:“我親眼見老爺領他進的府,還稱呼他賢侄。”
付兗卻從中聽出了問題,這證人應該是死者家的僕從,但他貌似並不認得自己,所以,前身和死者生前接觸時間不長。
他心一橫,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咬死自己沒有殺人。
天漢鐵律,兩都之內,除皇室以外,無朝廷法令,殺人必償。
付兗可不想才穿越過來,便背上一個不明不白的殺人罪,糊裏糊塗地死掉。
他當即反駁道:“叫我賢侄,我便認識他了,你以前有見過我嗎?”
黑暗中頓時沒了聲音,付兗知道自己賭贏了,連忙乘勝追擊:“他叫我一聲賢侄,我便非得認識他,我叫你一聲賢孫,你就認識我嗎,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那僕人卻小聲回道:“你叫付兗,你剛剛親口說得。”
付兗卻不再理會那僕人,而是為自己辯白道:“我根本就不認識死者,我懷疑是有人栽贓陷害。”
少女問道:“怎麼個栽贓陷害法?”
“我被人打暈,一醒來便被你們抓了起來,我連自己昏迷多久都記不得了,難道這件事情本身不值得懷疑。”
“管家,據你之前交代,這人是你和你家老爺一起見到的,說說吧。”少女沒有直接回應,忽然問向另一個證人。
強光懸於眼前,造就黑暗遮住了切,付兗看不到具體的情況,只聽見那管家說道:“我和老爺是在一氣閣前遇到他的,老爺得知他也是來找天一大師的,便同他談了幾句,然後就邀請他到府上去坐坐。”
“天一大師。”付兗暗暗皺眉,他隱約記得此人似乎為前身測過命數,只是他卻一時想不起來測得的結果。
而管家那邊卻還沒說完,“案發時,房間裏只有他和老爺,我隔着門隱隱聽見老爺隱約說了兩句話,其中有‘字’,再之後老爺便大喊,不許我們進來,並命我們去通知秘坊。”
“我想知道你們三個都去通知秘坊了,還是說有人留了下來。”付兗抓住了其中的關鍵。
然而管家卻不理會他。
那少女命令道:“回答他。”
管家如實道:“阿大和丁伯去通知秘坊,我則一直守在門外。”
付兗不由冷笑:“那也就是說你在我昏迷的這段時年,完全有機會進入房間殺死死者。”
管家聲音提高了幾個度,怒道:“怎麼可能,我有什麼理由去殺老爺,再者誰能證明你昏迷了。”
“現場卻有人長時間躺在地上的痕迹。”女子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顯然一開始勘查現場的女子趕來了,“不過這的確不能證明不是他殺的人。”
“但是……”女子話鋒一轉,沉聲道,“你千不該萬不該如此放肆,袁蘿還不醒來。”
“荀姐姐?你不是在兇案現場嗎!”一直問詢少女就像換了一個人,滿是詫異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付兗大腦飛速運轉,在理清邏輯后,頓覺毛骨悚然。
看樣子,那個管家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操縱了那名為袁蘿的少女,在這裏一人分飾兩角,自導自演的審問自己。
“不愧是荀家的天之驕女,長安城秘坊的坊主了。”身陷秘坊重地,又被人識破手段,那管家卻沒有驚慌。
“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就是長安三害之一的頑主。”荀坊主更是道出了管家的真實身份。
“不錯,正是老夫。”
長安三害,乃是長安城中近十年最臭名昭著的三大禍害。
首害乃是號稱天生殺人狂的長安甲首,其次則是賊王不走空,最後便是眼前的這位頑主。
不同於前兩位的還算正常,此人頗為變態。
每次殺完人,都會嫁禍給無辜者,然後他又現身其中,自導自演一出好戲,供自己玩樂。
只是,令人沒想到的是,他瘋狂到了極點,竟對秘坊來了一出,公然挑戰朝廷。
“好陣法。”頑主忽然讚歎道,“不愧是昔年陣法大家卓斐然的手筆,可惜,此處不是洛陽秘坊,沒有卓斐然精心佈置秘羅大陣,不然我已為你所擒。”
顯然,在付兗看不到的黑暗之中,兩方人已經交上了手,看樣子還是讓這個頑主逃了出去。
隨後,他便聽到荀坊主的聲音:“全面啟動大陣,秘坊進入防禦態勢,並通知六扇門、長安禁司全城捉拿頑主,同時命飛魚幫和山雨樓協助辦案,如有不從殺無赦。”
“是!”
那荀坊主交代完這些,又提到付兗:“先將此人關入秘坊地牢,切記要小心頑主突襲,頑主此人行事,被誣陷者幾乎都為他所殺。”
“這個頑主實在可惡,抓到他后,本小姐一定要他好看。”那名為袁蘿的少女此番丟了臉面,難免氣急敗壞。
荀坊主出言寬慰道:“放心,他損耗大量真氣強行破陣,又受了我三掌,已是強弩之末,今日我秘坊定為長安城除去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