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鋮的幻夢·轉折
乳水交融的溫暖讓人感到十足的安全感,彷彿母親一般的懷抱是你難得的避風港。
只是愈發寒冷的溫度使得那份舒適變得逐漸令人感到刺痛。
“如你所願,我來接你了。”
沉穩的聲音中帶着難以掩蓋的失望,雖為顧鋮帶來了希望,可也將那份未曾遮掩的期盼徹底打碎。
是小黑的聲音,比起以往都要鄭重認真,彷彿已經在單方面判定了某人的消失。
顧鋮感受到了這份話語的沉重,想要說些什麼,可四周漆黑的沉重使他怎麼也張不開嘴,每次掙扎都會伴隨疼痛與無邊無際的溺水窒息感。
萬千鎖鏈如同地獄烈火一樣纏繞在顧鋮身上,夢境中所有的限制在此刻清晰顯現。
隨着火焰的燃燒,顧鋮的威壓愈發凜冽沉重,可他的氣勢並沒有上升,反而日益消糜。
泥濘中的蝴蝶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翅膀上的淤泥。
此時的顧鋮如同提線木偶一般僵直於原地,所謂的避風港竟是困住雄鷹展翅的枷鎖,雖然保護着他,卻也在同化着他。
在夢境中日漸提升的崩壞能雖然愈發得令人恐懼,可對於不懂得如何破局的顧鋮反而變成了枷鎖。
顧乘彷彿是撕裂地獄的天神,高高在上的身影俯視並審判着狼狽不堪如同喪家之犬的顧鋮。
晶藍色的冰霜緩緩飄落,像是天使翅膀上的羽毛,又好比飛落的夾雜着雨滴的霜雪。
“還在逃避嗎?”
聲音冷峻而悠揚,在這片不知名的地獄中反覆響着。
小黑緩緩點地,修長的手指上帶着些許冰霜的晶體,以此勾起顧鋮的下巴,讓他能夠恢復一些意識。
“作為顧鋮來說,你太貧弱了,以至於無論是現實還是夢境,你都沒辦法獨立生存。”
不是什麼大意,也沒有什麼趁虛而入的借口。
有的只是羸弱的原罪,有的只是…
對抗崩壞的信念。
無論是小黑還是斯卡蒂,在這個世界為他做的已經很多了。
換到梅比烏斯…想到逐火之蛾…
顧鋮根本不懂崩壞的意義,也沒有身為神使與“顧鋮”自己的責任感。
“安逸帶來滅亡,斯卡蒂的仁慈也許並不該留念於你。真實的世界很殘酷,在崩壞的危難中你已經失去了拼搏的信念。”
“換句話來說…”
小黑手上的冰霜愈發剔透,沉重的面容上也多了幾分漠然。
“你已經失去了自我,忘記了過去,成為了現在這樣狼藉的盜獵者。”
他說著,手上是顧鋮沉睡的面容,恬靜而淡然,沒有絲毫的緊張…
不過是一個律者編造的夢境罷了,你為何會被拖累腳步?
顧乘的耐心已然被磨滅,他不是不想給顧鋮時間去適應,可那必然會重新步入過去的後塵。
斯卡蒂還能失敗幾次?神格又能恢復幾次?
他已經陪顧鋮輸過一次了…
那種失去所有的絕望與無助使得顧乘不想再次經歷。
見過光明的人怎麼可能還會留念黑暗?
顧乘看着限制住顧鋮的鎖鏈,眼中的陰翳愈發明顯,他靈魂深處的神位正在燃發能量,與顧鋮體內的神力相互呼應。
好像,是在嘲諷這位神使,在不停的宣告…
你什麼也做不到!
“顧鋮,我很恨你。”
小黑話音一轉,整張臉上的陰冷繼而轉變成一副無奈又悲涼的無助感。
“我身為你的惡念卻替你承擔了所有神使的責任,而你卻沉醉於酒醉金迷,最後被這樣漏洞百出的幻夢限制住了腳步。”
“憑什麼?”
顧乘冷着臉,兩手順着顧鋮的雙腮就貼住了那柔軟又瘦弱的脖子上。
他很想一下子就掐死這個只會逃避的弱者,可無論是理智還是感性,他都怎麼也下不了手。
“憑什麼我和斯卡蒂不能像你和梅比烏斯那邊簡單?憑什麼我們要為你的選擇而承受苦難?”
“憑什麼你是被選中的人而不是我!”
顧乘的語氣愈發凜冽,眼中的紅光彷彿是無盡的仇恨。
這片猩紅的地獄中,那些在同化顧鋮的火焰竟是有靈性的開始躲開顧乘,彷彿這位天神才是真正的惡魔。
“呵~”
顧乘還是鬆開了手,眼中流露出惋惜。
“可能是我錯了…”
“你的確是顧鋮,可你終究不是他。”
好像是走到了盡頭,顧乘的面容愈發漠然,好像融合神位后,連身為“人”的情感都在慢慢消逝。
他對此反而鬆了口氣。
情感?
他的一切都隨着顧鋮在量子之海全然消逝。
顧乘最後看了看這片意識中所有的鎖鏈,那些限制顧鋮的枷鎖…
“既然你願意沉醉逃避,那我便為你送行。貪婪而弱小的山羊總是妄圖得到不同尋常的財寶。”
小黑手上顯現出一把藍冰色帶着鎏金銀紋的長劍,冰霜覆蓋整鋒,劍柄銘咒悠遠,是藏匿住的凜冽,是止不住的高貴。
是…
凜冬。
“我會為你掃平障礙,為你找回過去的一切。”
“直至你直面神靈,等你體會崩壞…無助與絕望層層環繞,屆時,顧鋮不復存在之時,我便徹底將你取代,以顧鋮之名奏響黎明輓歌。”
顧乘手上的凜冬散發出細碎的晶瑩,無與倫比的威壓與極致的冰冷化作流光,聚集在劍鋒上蓄勢待發。
看着那些鎖鏈,顧乘抬手揮動凜冬,試圖以此拭霜,破碎枷鎖。
這是顧乘最後的宣告,也是為顧鋮畫上的句號。
沒有時間了,斯卡蒂已經沒辦法再次拖住祂的步伐。
揠苗助長已經無所謂了,顧鋮的存在也逐漸可有可無。
既然如此,那不如讓本就是極惡的他來承擔一切!
凜冬帶着顧乘所有的信念直至顧鋮四周的枷鎖,猩紅色彷彿燃骨的火焰趨之若鶩,可在凜冬的霜寒之下,一切似乎都是螳臂當車。
火焰逐漸熄滅,枷鎖愈發顫抖。
就在結局即將註定之時,變化出現了…
錚!
凜冬勢如破竹的一斬竟是被擋住了。
起浪席捲而來,伴隨其後的便是鎖鏈破碎的聲音。
砰!
又是一道沉重的聲音,晶藍色的光影順然消逝,顧乘只感覺手上的凜冬彷彿被一座不可翻越的大山所阻擋。
沉重的光影直奔顧乘面門而去,顧乘的身體瞬間爆退,包子大小的拳頭將他直接擊飛。
連同他手上的凜冬也是順勢被搶走。
“我可沒說讓你接我哦~”
“嘮叨了這麼久,打你一拳不過分吧?嗯,小黑?”
熟悉的聲音依舊帶着些許賤意,挑逗似的語氣讓小黑感到久違的歡喜。
煙塵散去,火光漫天,股股冰霜蒸汽伴隨着悅動的火焰同事爆發,限制住顧鋮的鎖鏈全然崩裂。
顧鋮手持凜冬,半裸的身體肉眼可見的健碩幾分,密密麻麻的赤金色紋路連結藍冰色的光芒在他胸口處組成雪花的圖案,層層光暈好似蜘蛛網。
更多的冰霜帶着赤金色以鱗片的形式覆蓋在顧鋮的兩臂與部分皮膚上,滿是野性的危機感徑直充入顧乘眼中,使他竟是獃滯住了。
“顧…鋮?”
小黑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道身影,像他又不是他。
“呵~”
顧鋮持劍飛躍,一個閃身來到了小黑身前,隨後又鬆開了凜冬。
而凜冬彷彿是看到了親爹一般十分親昵的蹭了蹭顧鋮的臉頰,那對鋒利的劍鋒甚至磨出了火花,在一陣不舍中,顧鋮順手就收走了凜冬。
“你一個用槍的用劍用了那麼久了,現在物歸原主沒問題吧?”
顧鋮一邊伸出手拉起小黑一邊嘲笑似的順着。
小黑沒有言語,而是以複雜的神色看着他。
“早不恢復晚不恢復,我快瘋了你才知道做正事?”
看着那對蒼藍色的眼眸,小黑只感覺陣陣無語。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知道你怨氣那麼大。”,顧鋮搖了搖頭說道,“再者說,赫菲斯托斯也是剛剛蘇醒,她借給我的能量源弱的一批。”
話語隨着顧鋮的運轉而歡快起來。
“我當時還納悶呢,一個熔岩帝王怎麼這麼特別的,鬼知道是你安排好的,但凡有一點失誤,她就只能再轉生一次了。”
顧鋮瞥了眼小黑語氣憤然的吐槽着。
“我做了兩手打算,若是你感受不到神格里赫菲斯托斯傳遞的信號,我便收回神格,省得你浪費。我本意是打算讓梅比烏斯用夢之律者引導你進入假死狀態。”
小黑解釋着,眼神還不忘休息顧鋮的臉色。
“你不必如此,無非是融合。其實…你取代我我取代你什麼的都無所謂。”
顧鋮知道小黑的意思,出聲寬解阻止道。
小黑重重的看着他,嘴唇顫抖卻沒有絲毫聲音。
這片繁雜的烈火彷彿是顧乘的內心,激烈又沉重,可還是無可奈何。
突然,頭頂一沉,小黑回歸了思緒。
是顧鋮把手放了上去。
“別這麼沉悶嘛,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你我的消逝反而沒那麼重要…”
“赫菲斯托斯還需要很多能量,那個打頭陣的律者在夢中也有化身,處理好之前我還不能離開。”
“所以…”
顧鋮又把手移動到小黑肩膀上拍了拍。
“外界就先交給你了,我知道你的計劃,不過我並不認為魂鋼可以承載你的意志。”
“無論如何,照顧好梅比烏斯,也讓斯卡蒂別擔心我。”
兩人四目相對,彷彿剛才的戰鬥與他們無關。
顧鋮的話語依舊是這麼令人煩躁,可這卻正是小黑所留念的過去。
“那你可要小心了,赫菲斯托斯可不像薩菲隆那樣不需要載體,到時候我還有些好奇呢…”
“梅比烏斯看到薩菲隆與赫菲斯托斯時會是什麼表情。”
小黑推開顧鋮的手有些開玩笑的說道。
顧鋮聞言聳了聳肩。
“薩菲隆無非就是和克萊因一樣當閨女養唄~”
“至於赫菲斯托斯…”
“等她恢復過來都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顧鋮不以為意的態度反而讓小黑感覺他在心虛。
畢竟…
沒有誰比自己還會了解自己。
小黑冷哼一聲,他無論如何在言語上也贏不了這個變態,還不如眼不見心不煩。
他隨手打了個響指,四周的火焰便在眨眼間熄滅,本為地獄的場景開始變化,而小黑的身影也在逐漸消散。
“你的能量也是構成這場幻夢的部分,所以隨着時間推移,你核心內部的力量也會隨之增長。”
“那位律者的職能為虛妄與泯滅,那股邪惡的力量大抵也是由人類自己的怨念形成,她現在便是等待吞噬你的時機以此擴大自身力量。”
小黑的聲音也是愈發朦朧,恍惚間顧鋮便知曉了一切。
不過是個炮灰律者,是崩壞大災難前自己的第一戰——凜冬女神與崩壞意志的對抗。
剎那間,四周的環境變回了曾經暈倒的街道,而四周殘存的火焰也從紅色向藍色過渡,緩緩融入顧鋮體內。
一切盡在恍惚之間,街道兩旁商販的叫賣聲依舊不絕於耳,熱鬧如集市,平淡而幸福。
沒有任何危險,崩壞似乎也不在這裏…
一切都是虛妄,顧鋮很清楚。
他望着四周,只感覺心中一陣空曠。
“老朋友已經見到了六個,估計等大家全都重逢后,[輓歌]也便完整了…”
顧鋮喃喃自語着,腦海里逐漸飄過逐火之蛾大家的身影,其中當屬梅比烏斯出現的次數最多。
嗡嗡~
顧鋮感覺胸口處微微有些振動,赫菲斯托斯帶來的崩壞能溫暖着他的身體,使他的律者核心穩固了許多。
經過剛才的掙扎,連同神格與律者核心都是穩固了不少,最好的禮物…他也收到了。
顧鋮眼眸中悅動起些許光芒,天空上的裂縫也是以凜冽的視線正盯着顧鋮,彷彿在等待一個機會將他徹底吞噬…
而這樣的視線顧鋮自然也能感受到,他挑釁一般的與祂對視,證明着自己的決心。
“顧鋮,你…沒病吧?”
就在顧鋮握住拳頭和天空示威時,一道有些嫌棄的聲音傳來。
“先是約你的老師通宵網吧,現在又是一副沒錢結賬的囧樣,你到底在做什麼?”
聲音的主人緩緩走到顧鋮身邊,拿出幾張零錢放在不知何時出現在顧鋮面前的水果攤上。
“一個西瓜這麼貴,你腦子秀逗了讓我結賬?”
綠色的身影在顧鋮眼中有些恍惚,就連身邊改變的環境也沒有她能吸引顧鋮的目光。
余光中,原本空曠的街道發生了改變,顧鋮正站在一家水果攤前和老闆對峙着。
以至於在別人的視角里,顧鋮是因為沒錢買西瓜才尷尬的站在那裏等待這位美女的支援。
是幻夢?
顧鋮搖了搖頭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好啦,梅比烏斯最好了,下次補償你好吧~”
顧鋮在一陣物是人非的恍惚中揉了揉梅比烏斯的腦袋,在後者滿臉不情願的表情下甜言蜜語起來。
“給你送去哪裏?先說好,西瓜我要分一半。”
梅比烏斯根本不管顧鋮的糖衣炮彈,只是詢問地點,並且將重點放在了西瓜上。
“那就會宿舍吧…我倒是沒想到你真的回來接我呢~”
顧鋮熟練的挽住梅比烏斯的胳膊,後者抱着西瓜滿臉的無奈,卻最後也沒有阻止。
“不過西瓜確實有點貴了,不如晚上不通宵了,我陪你看星星?”
顧鋮的臉很快就要貼到梅比烏斯的臉上了,嘴裏打出的熱氣也是呼在梅比烏斯耳邊。
痒痒的…
梅比烏斯的面容肉眼可見的紅了兩分。
“你正經一些,再欺負我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梅比烏斯欲拒欲還的開口阻止道,可其中甜糯的語氣任誰都能察覺。
若是以往,梅比烏斯早就用西瓜把顧鋮砸死了,哪裏會想現在這樣和個小媳婦是的?
陣陣微風中,兩人的身影在街道上愈發模糊,很快便消失不見。
只留得水果攤老闆的半句話…
“西瓜有那麼貴嗎?這可是大棚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