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入夜，起風！
以前沒有人問過張環的感受，以後也不會有。他骨子裏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哪怕在前世，一樣是個只會朝九晚六地埋頭苦幹，不懂得反抗的普通人！以前的他，與父母居住在不同的城市，縱使生活不易，也一樣沒有做太過出格的錯事。殺人對張環來說是第一次，可殺自己還是頭一次！
“變天了。”
張環喃喃自語。望着絲毫沒有減小的雨水，任由它們冰冷地打在自己臉上。漆黑的街道伸手不見五指，唯有雨水似乎在清洗着些什麼。
譚府就在不遠處的拐角，他在巷子陰影里佇立。望着來往的馬車，並沒有看見屬於譚老爺的那一輛。
“不知道譚財在不在裏面。”
“張大膽”給譚老爺做馬車夫有一年了，對他的起居出行也還算了解。近幾日譚財少有在府上過夜，大都是過了酉時就再也看不到人影。最近譚財又是要競選鎮長，日裏要遊走鄉里士紳，加上打點官府那的關係，此刻尚未回來！
“爹，真的要將我賣掉嗎？”
張環聽見自己藏着的巷子裏有聲響傳來，視線移動到他們身上，原來是一對父女。中年男人正在撫摸小女孩的頭，一臉的寵溺。看着孩子也就十歲左右年紀，卻絲毫沒有害怕。一臉的淡定，站在屋檐下仰着頭望着自己的父親。
“爹爹以後記得要來接我。”
“放心，等爹攢夠了銀子，一定去譚府贖你！”
男人眼裏閃過一絲不忍，似乎竭力地要掩飾什麼。他是譚府上的田工，平日負責鄉下去耕種糧食。只不過因為今年收成不好，迫不得已要賣掉家中的女兒換去取銀子度日！這左鄰右舍對於賣女早已認為是稀疏平常的事，只是真箇輪到自己家，終究心裏難安。
“倩兒，你去吧。這是契約，到了譚府交給管家，他會安頓好你的。”
捏着手裏的賣身契，小女孩眼角還是流下了淚水。紅着眼睛點頭，慢慢地向譚府走去。男人在後面給她撐着傘，父女倆在大雨中，就像是無根之萍着實有些可憐，一大一小兩個影子似是抱在一起，顫顫巍巍的搖晃。
“唉～”
看着父女二人慢慢走遠，張環不由得嘆息。隨後府門中管家出來檢驗他二人身份，趁着這個功夫他臨近府側的牆角，踏了幾步一個翻身，潛入了譚府內！
四周並沒有家丁巡查，此刻因為天黑，根本不會有人來譚府鬧事，加上今日暴雨，也不會有賊不開眼闖進來。藉著雷聲大響，張環縱身一躍，爬到一棵樹上枝頭躲了起來。等吧，安心的等！
“去柳府。”
自從譚財從張大膽家出來后，整個人終於得償所願。隨後就要去柳府上串門，畢竟前天在廟裏見着柳元，此時前去打理關係，說不定能談成買賣讓那柳老爺少與自己來爭鎮長之位！
“是，老爺。”
新來的馬車夫做事機靈，也不知道他譚財的秘密，典型的鄉下粗人，只懂得聽他的命令。這種狗，譚財是最喜歡的。
“好好乾，跟着我少不了你好處的。”
似是得到老爺的認可，車夫大喜望外，狠狠地抽了下馬鞭，車子在這大雨中像是一隻野獸，不斷地衝撞，最後又消失在了夜裏…
“怎麼譚財還沒有回來？”
張環此刻不知道譚老爺已經去往柳府，還在樹上耐心的蹲着，只是眼瞅就要過了戌時，莫非這譚財今晚不回來了？心裏有些失落，不過馬上又謹慎起來。只見管家和一眾家丁急急忙忙的撐傘，似乎是要迎接什麼人，還有幾個丫鬟手裏捧着熱毛巾跟在後面。有人來了！張環不敢出聲，更謹慎地往樹枝茂密的地方挪了挪。
在家丁和丫鬟的接待下，門口緩緩走進來兩個人影。一個身高六尺有餘，體形健碩，頭戴巾冠，容貌甚偉，看上去不過二十齣頭年紀，而腰中則繫着一柄寶劍，似乎是個武舉人。另一個身高不過六尺，頭戴圓帽，面目憔悴但雙眼有神，鼻樑上掛着一副眼鏡，正是張師爺！
張環看到張藺后，雙眼眯起，深吸了一口氣。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既然等不到譚財，索性抓住這個張師爺也好。心裏這般想着，身形稍微動了一下。突然下面那個孔武的男子朝四周望了一眼，似乎在找些什麼。
被發現了？
藏在樹上的張環一時有些緊張。今夜的雨很大，他在樹上隱藏的極好，不應該會被發現。可剛這麼動了一下腿腳，那個男人馬上就似有所覺，讓他心中一片冰涼。
柳青山四周望了望后收回目光，並沒有發現什麼。他是譚財的養子，從小就被賣到了譚府，父母是誰早已不記得了。譚財見他忠誠憨厚，索性就送到縣裏去跟校場教頭學習武藝。這一走就是好些年，領不丁回來還有些不適應。
“師傅，府上變化好多啊。”
張藺也看着這麼男子，滿臉的欣慰。這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父母被譚財逼死之後賣到了譚家，沒去學藝之前，正是拿他當親子一般教導，不可謂不愛惜。
“青山哪，你出去好幾年，府上有些變化也是正常的。快擦擦臉，稍後再進屋沐浴。明日來我那，咱倆好好聊聊。”
“多謝師傅。”
接過張師爺遞過來的熱毛巾，柳青山擦着臉。對於這個張師爺他也很是尊敬，從小教他詩書禮易，哪怕是兵法之類的也有所傳授，已經算是亦師亦父。
“今日老爺不在府上，你舟車勞頓而來，就先下去好好歇息吧。”
柳青山應了一聲。作了一個揖，隨後在幾個丫鬟的帶領下往東廂房走去。張藺看着他幾年不見，又長高了，心中也是高興。彷彿有說不盡的話要和他講，只是今日暴雨來的突然，只能等明天再促膝長談了。
“去把花榮叫來！”
“是，師爺。”
張藺也拿起毛巾擦了擦臉。這鬼天氣不知怎的，雨下個沒完了！派去善後張大膽的幾個家丁，現在還沒有回來，怕是出了什麼事。最好別發生什麼變故，否則這個節骨眼上，耽誤老爺的競選可不好。他心中思量了片刻，帶着幾個家丁，就往西廂房走去。
府內的庭院很大，栽滿了榆樹。四周黑漆漆，唯有過道上的燈籠照亮，只不過被風雨吹擺，此刻顯得有些昏暗。張環在樹上看着家丁丫鬟們慢慢散去，心裏松下一口氣。沒有打算繼續動身，既然藏了這麼久，也不差這一會兒了。
夜深了，深邃的黑暗慢慢籠罩譚府大院，周邊並沒有鳥叫聲傳來，一時間變得幽靜許多。連雨也似乎開始變小，不過勢頭未減，嘀打在屋檐上，傳出噼啪的聲響。府外傳來打更小二的叫喊，三更了。
忽然庭院颳起了一陣大風，吹得榆樹呼呼作響，連樹上隱藏的那個身影也跟着飄動。
今夜，要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