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越獄
“我真的很喜歡你！不不不……應該說是……”
虛妄挑眉看他，倒是希望看他如何圓場。
貝理雅再一次轉身，拿起了自己身後平攤的泛黃書本。
他轉過身來，眼神變得認真，舔舐手指開始快速翻書，一張張受潮的書頁在他手中翻飛。
他毛茸茸的金色尾巴卻還在不斷搖晃，惹得火燭幾次忽明。
“人類人類人類……找到了！”貝理雅的手指精準地卡在了其中一頁，他趁出自己的手臂，書本在他壯碩的手臂上旋轉，直到正面對着虛妄。
虛妄興緻勃勃地再次上前，踏上先前因為誤會而退卻的步伐。
光明鋪到虛妄的面門，她看着那本已經磨損的不成樣子的書籍。
休閑的心思在第一眼土崩瓦解，虛妄身軀一震。
忽略已經無法辨識的圖案，虛妄清晰地看見了人類的構造圖。
污濁無法遮擋虛妄澄澈的思鄉情。
虛妄看着圖案陷入了回憶。
她的記憶只有一片虛無，即是是那些威風的記憶也早已不屬於“虛妄”。
已經模糊了，虛妄低下了眼眸，自己為人的記憶早已模糊。
現在自己操弄的是皮囊還是靈魂？希望是靈魂，否則意味着自己皮囊下只剩空曠了。
繆塞爾對於人類世界的記憶也並不深刻。現在的地上是什麼樣呢？
貝理雅的耳朵又耷拉了下來，他看見了虛妄眼底的微霜，不自覺開始回憶起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
“你好？”貝理雅輕輕伸出爪子敲了敲欄杆，虛妄的思緒被敲響。
“……虛妄。”
“啊？……什麼？”
“我叫虛妄。”
“啊……虛妄啊，真是一個好名字。”
貝理雅抬起腦袋獃獃地看着天花板上纏繞的蜘蛛絲。
“我喜歡人類。”
虛妄一時間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不過貝理雅的眼神卻變得無比清澈，根本不給人反駁的心思。
喜歡人類……
這一樣闊別已久的詞彙，聽起來卻已充滿了諷刺。
“我不信。”虛妄故意脫口說出，眯着眼睛仰着腦袋挑逗道。
貝理雅頓了一下，不斷搖曳的尾巴也跟着呆住了，雖然面色如故，可惶恐卻無法掩飾。
他手忙腳亂地湊到虛妄面前，他們之間之隔一個微不足道的欄杆。
“除非你把我放出來，我就承認你喜歡人類。如何？”
虛妄試圖忽悠他，不過她話術的倒退肉眼可見，貝理雅還沒有思考幾秒就義正言辭地拒絕。
“不行！”
“嗯～？”
虛妄表面有心思和他玩二人轉，內心實則早已打好了算盤。
貝理雅看着虛妄挑逗的眼神，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言辭是不是過於死板了點。
於是他立馬又慌張地道歉道：“對不起……可是我不能放你出去。”
“為什麼？”
“我這是在保護你……”
虛妄聽着他這一番話聽得怒火中燒，什麼叫保護？要不是老娘實力夠強活了下來，現在指不定成了哪個怪物消化的殘渣了。
虧你貝理雅看着自己像個沒有完事的木乃伊一樣的身體還能說出保護這種無比侮辱的詞彙出來。
虛妄額頭上的青筋起來了點，但還是憋着笑容地說：“為什麼這麼說呢？那本書又是從何而來？”
虛妄伸出手指指着那本先前給她看的書。
貝理雅低着腦袋說：“這本書是我父親給我的，上面說過你們人類很弱小，需要我們的保護。”
“外面都是怪物，把你放在這裏雖然還是要面對危險，可是會好很多吧。”
虛妄一瞬間居然覺得他說得在理……個繆塞爾親王大聰明啊！
這裏都是什麼樣的怪物這孩子當真不清楚嗎？還是說……
“你沒有去過外面嗎？”
“沒有。”
也難怪了，虛妄頓時感覺自己動怒有點過於苛刻了，這貝理雅一直以來奇怪的動作和為人處事的方式確實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小狗狗。
先前還以為是看自己不爽怎麼著，沒想到那就是他示好的方式。
虛妄揣摩着自己即將出口的話語，該如何騙他放自己出去呢……
“希望才是前進的最大動力。”
虛妄木然中，她的腦中緩緩浮起這樣一段話，牽繞起虛妄的思緒，可是再追根溯源，找尋話的源頭卻早已尋找不到。
這話是誰說的……
虛妄看着貝理雅認真的眼神，他的純潔使得虛妄對於是否去忽悠這一樣話題都有些動搖。
“……不想出去看看嗎？你為什麼只想待在這裏？”
貝理雅晃了晃耳朵，思索虛妄的話語，不等一會就快速給出了回復：“我的祖輩就已經在這裏生活了，我父親告訴我不能離開。他也說外面很危險，我會死掉的。”
“不過……虛妄，你去過外面，我也在書上見過。”
“外面真的很危險嗎？”
“我怎麼只看見了花草和蟲魚……”
這一番問題讓虛妄失語。
這裏對於生靈來說當是銳利的斷頭台，外界可恐怕就是凌遲了。
真要說所謂安全與危險……如今的繆塞爾當真適用嗎？
虛妄急忙的心被哲學的休閑擠占，寧靜變成了此刻的主旋律。
光是最棒的畫家，將虛妄和貝理雅凝刻於時間汪洋的礁石上，使其在記憶里不朽。
“不好也不壞，但我們總是要看的。”
貝理雅聽着有些觸動，他垂下了腦袋，蓬鬆的毛髮隨之搖擺。
“書上說，人類世界有真的太陽，也有真的月亮，人們會高聲聚在海邊歡唱，歡唱一年的疲憊，站在時間的盡頭，掀開人生的新篇章。”
“太陽什麼樣？”
虛妄微笑着說：“跟你們天上這掛的差不多，不過也有些許不同，我們那的太陽大多了，有時候還喜歡靠近點跟我們做遊戲。”
“我不能直接說外面到底好或壞，因為有些事情就是這樣。”
“它是精緻的，飄忽的，不可確定的。世界喜歡在你絕望時起暖，在你歡笑時撒月。”
貝理雅的尾巴又搖起來了，他看起來無比興奮：“虛妄，謝謝你，如果我把你放出去你會想去哪？”
“先去把我隔壁那個瘋子逮回來，再去把地底逛一遍，然後……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貝理雅突然着急了，再上前幾步，幾乎要將自己的長嘴巴完全探進牢房裏。
“不去地上嗎？”
他顯然着急了，虛妄馬上便理解了他的小心思，無比可愛。
“……當然還是要去地上的，只是我不清楚我什麼時候才能去，所以也就沒說了。”
貝理雅聽得耳朵都直了，他的尾巴快要變成一樣巨大的風扇，眼裏放射出奇異的光彩：“太棒了……我一定也要跟你去！”
虛妄一激靈，就等他這麼一句話了：“好啊，只要完成了我就第一時間去。”
貝理雅確實是個童心未泯的孩子，一紙承諾也可以讓他興奮半天。
“我出去后，一定要看看太陽！那個真正的太陽，不用再每天為了不成為能源而去傷害我的夥伴。”
“能源？”
貝理雅點頭回復：“是的，我們和隔壁的英特勒絲城是聯合的，我們源源不斷地提供能源給他們，他們負責給我們保護和提供娛樂。”
“可是成為能源是怎麼回事？你們不是用煤炭什麼的燒嗎？”
“不不不，那已經過時啦，我們現在都是用魔力去燒，只要我們的蒸汽機有源源不斷的魔力就可以一直燒下去。”
“……？”
虛妄只感覺全身一寒，繆塞爾好像就在這麼一瞬間跌入深淵。
魔力是這個地下居民都有的能源，它就像怪物們的血液。
一旦魔力形成一個循環的需求鏈……
地獄，繆塞爾就是地獄！
一個沒有魔力的怪物與乾屍無疑，繆塞爾在過去見過。
他們思想麻木，言語詭異，肢體不協調，壽命大幅度縮減。
變成“能源”的意思解答后帶來的餘震更讓人害怕。
繆塞爾在成王後到底是做了什麼……
“怎麼了？”貝理雅看着虛妄炸了假的毛，關切地詢問道。
“沒事……”
“好吧……可以讓我看看你人類的樣子嗎？”貝理雅緊接着問。
“你還沒有回答我先前的問題呢，你到底是怎麼發現我的身份的？”
“我認為僅僅只是一個人類身體的構造表確定不了什麼。”
貝理雅聽着虛妄的話故作深沉了一會，忽然抬頭認真對着虛妄說：“感覺！”
虛妄的眼皮抽了一下。
“原本也並不能確定，只是做一個猜測。”
虛妄捂着額頭深吸一氣。
先前的哲學和深情都暫且當是餵了狗吧，先想一想怎麼出去。
“你想出去，我可以帶你出去。”
“好耶！”
“那我們現在就開始，麻煩把門打開。”
虛妄雙手扶着欄杆，和貝理雅只有微不足道的距離。
她的怪力扭不開這個欄杆，恐怕是什麼特殊的材質。想要早點出去只能去請求貝理雅。
貝理雅開心地點了點頭，聽見可以去地上，自然給他稚嫩的心靈帶來足夠的悸動，可是幾步走去他卻忽然停步了。在虛妄壓抑着期待的眼神里停步了。
“？”虛妄迷惑地抬頭看了看貝理雅，貝理雅皺着眉頭，好像不是很舒服。
“要不……明天再說吧？”貝理雅將握在手中的鑰匙收回，已經沒有再前進意思。
虛妄欲哭無淚。
“為什麼？”她顫抖着問。
“我想和白先生說一說……”
麻煩你看看自己在說什麼啊啊啊啊啊啊！虛妄一拳錘在了自己的心臟上。
“時間也不早了……
“虛妄……嗯……睡、睡吧，睡得越早白天來的越快。”
還來不及心疼的虛妄挽留，貝理雅恐懼般地後退，他的簡陋披風一晃火燭，將其順勢吹滅，虛妄藉著牢房通風口勉強的月光看見了那放着燭台的桌子上還攤着的幾本書。
貝理雅敏捷地將它們抓起，不顧整潔的一把往自己的胸腔上靠。
再是幾個快步，嗖地在眼前消失。
虛妄看着最後的光明在他關門的一瞬間消失，內心很難不罵街。
虛妄起身，等待那個無禮的偽紳士批准貝理雅救援是近乎不可能了。
她雙手握着欄杆深吸一口氣，魔力實在無法使用，那就換源心力試試。
可是無論虛妄如何用力，如何努力，那欄杆始終沒有撼動分毫，鴉也早已聯繫不上。
只能放棄了嗎……
虛妄的氣力全被砸去了無用功，她精疲力盡地躺在潮濕陰冷的地上。想哭，另一半的理性卻完全不允許。
這麼一感受，虛妄忽然破涕而笑了，自己還是自己嗎。
沒事，天無絕人之路。天神自會相救。
今晚的月光真的很假。
……
難得做了沒有意義的夢，虛妄竟感覺到放鬆。
就在虛妄打算這麼糊塗消磨一晚時，一個窸窸窣窣又尖銳的聲音慢慢將虛妄扯出夢境。
虛妄萬般留戀，她雖然清楚這終究只是夢境，可是自己不想再去面對現實的苟且了。
一聲金屬碰撞的嘩啦聲徹底擊碎了虛妄臆想里的幻夢。
再次睜眼，虛假的月光悄悄攀上時間的盡頭。可並沒有所謂夜的安寧，不斷有煩人的聲音在耳邊作響。
虛妄的腰部已經不再痛了，有蟲子在自己攤開在地面的髮絲上玩耍，虛妄睡眼惺忪地胡亂撥了幾把亂髮，迷糊地看向那雜音的由來處。
月的光反射到那一個框束她的籠里，欄杆泛着白。
“滋滋……誒。”
是陌生的聲音，虛妄聽見的一瞬間立馬警覺了起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那個握着欄杆的手虛妄也全然沒有見過，那長長的指甲在欄杆上不斷搗鼓着。
ta看見了起身的虛妄，忽然興奮地搖晃着欄杆，更大聲地說：“暗號！”
暗號……？虛妄愣了一下，對方肯定不是這裏原本的怪物，也不可能是貝理雅，那對方是誰？還有暗號？這麼嚴謹？
虛妄不敢輕舉妄動，對方至少還不清楚自己的基本信息，現在靜觀其變。
“歡樂酬賓？”
虛妄一下子開悟了，這恐怕是那個有過兩面緣的假證件集團“渡望團”的接應人，這是把我當自己人了啊！
虛妄壓抑着驚喜故作鎮定說：“買一……送一？”
對方的動作頓時加快了不少，虛妄內心一陣竊喜。
天無絕人之路！
門鎖枝丫一下開了，重重砸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