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道別
“造夢師……”虛妄自言自語道,順勢抬頭看了看前方,“快到了,人流……越來越多?”
瓊璃跟着看向前方,確實要比部分市區內的人流量要更大些。並且最重要,也最惹眼的卻是人流的熱情。
英特勒絲人流雖然很大,但是歸根於整個城市基調,感受不到熱鬧,只有交雜的腳步。
可這裏不一樣,越是靠近那面矗立的牆壁越是能感受到一些熱忱。
“……那面牆是溝通其他城市的出入口,恐怕不少熱情都不來自於英特勒絲而是其它城市。”虛妄藉著繆塞爾的記憶勉強記起一些。
因為整座繆塞爾地勢算得上是複雜,所以當初想要溝通各個地方只能去開山開隧道。
這讓虛妄回憶起了曾經和自己部下邊吵架邊挖石頭的日子。
“虛妄,看那。”瓊璃拍了拍虛妄的肩膀,將其思緒拉回了現實,虛妄順着他指頭指的方向看去。
一個相對巨大的方塊屋子扁平地擱置在前方百米的方向。
那屋子頭頂頂着個牌子,細看,貌似是它的招牌。
“蒹葭藝術館……找到了!”瓊璃眯着眼聚精會神地盯了會後確信地對着虛妄說。
虛妄讚歎於瓊璃的視力,隨即加快了腳步,他們再一次學會了逆着人流走路。
原本虛妄認為在英特勒絲開藝術館之類的是絕對沒有出路的,不過事實證明她錯了。
前往藝術館的路是一個較緩的上坡,過來那一道坡后便可以將眼前的風景一覽無餘。
路的盡頭正是石牆,通往石牆的路只有她們正在走的這一條。
虛妄隱隱約約看到人流從石牆下方的一個小缺口傾瀉。
而再復行幾步,就剛好到了蒹葭藝術館。虛妄看着這高大憨厚的藝術館,又看了看不斷進進出出神態各異的人們,不自覺也產生了些許好奇。
“要不進去看看?感覺挺好玩的。”瓊璃話里的意圖已經無比明顯,虛妄看了看周圍,距離蘭科的到來恐怕還要不少時日,暫且放縱一回……無傷大雅。
“走吧。”虛妄先一步跨過蒹葭藝術館不矮的門檻。
……
很幸運,這裏正好是可以免費參展的日子,進入后就可以看見整個藝術館內部令人驚嘆的裝潢。
萍水,雲霧,懸月點綴幽暗的天花板,即使外部無比嘈雜,也未曾干擾整個藝術館內全然浸潤在文藝的氣息里。
虛妄和瓊璃看着那些叫不上名字卻又無比優美的畫作,浮躁的內心和步子漸漸也慢了下來。
機械洪流催生於蒸汽的脈搏,幻想鄉駐足在厚重的月亮,透漏着無比的荒誕和嚮往美好的心境,這讓虛妄意識到,這些怪物對於地表的嚮往恐怕遠超她的想像。
同樣遠超虛妄想像的還有瓊璃對於這些藝術品的喜愛。
“……你口水沾玻璃上了。”虛妄無可適從地四處張望,一隻手拼了命地扯着扒在玻璃上觀賞的瓊璃。
來來往往的一些怪物看見這奇葩的一幕紛紛指着瓊璃笑話,這讓虛妄感到丟臉極了,恨不得將那塊玻璃連着瓊璃一齊拔下來抗走。
不過就在虛妄四處觀察時,一個忽然閃過的色彩吸引住了虛妄的注意,她定睛一看。
樸素,但僅僅一眼卻帶來完全不同於其他藝術品的觀感。
那是……素描,畫的極其不錯,每一根線條都協調有序。
虛妄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過去。
她鬆開了扯着瓊璃的手,
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個畫廊走去。
瓊璃也聽見了身後漸行漸遠地腳步聲,愕然回首,直到跟着一眼看見了那同樣的素描,只是這一次,多了無數的震悚。
幾步前去,繞進一道寬廣的畫廊。不少畫作就掛在畫廊的牆壁上。
虛妄站在那些素描前,它不同於殘酷的現實和厚重的夢想,有的只是質樸的希望,閃耀的美好。這些在拼湊出溫暖的同時也給予了別樣的熟悉。
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自己應當無比熟悉。
“……繆斯戈爾。”瓊璃的低語沒有帶來驚嚇,更多的是通透的徹悟和無比的落寞。
是啊,連這都忘了。
這些畫作,當虛妄再一次看起時,卻徒增了無數的悲楚,夾雜在美好中的酸楚。
繆斯戈爾的畫基本都是素描,對於光感的刻畫無比傳神,這也是帶來溫暖的感受的根本原因。
然後是他的悲楚,卻也來源於他的陽光。
他的人物只能代他享受陽光,這也許就是蘭科讓他們來這的緣故。
“真美……”瓊璃又一次發出了驚嘆。
“我第一次遇見這樣溫暖的畫。”
“我能感覺到畫裏的真情,虛妄,那是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再也畫不出來的東西。”
……
“虛妄,瓊璃。中午好。”蘭科終於到來,虛妄側過腦袋。
蘭科並非空手來,他挎着一個不小的包,每走一步都有窸窣的聲音傳響。
他面目的憔悴被虛妄看在眼裏,看起來情況明顯還不容樂觀。
整個悠閑的氣氛都在見到蘭科后變得凝重。
蘭科看他們長久沒有動靜,自顧自抬頭看向那些掛在長廊上閃閃發光的畫作。
他的眼神又透露出了那份藏得很好的悲傷。
直到如今,蘭科與繆斯戈爾的過去,他還是沒有鬆口哪怕一分。
不過已無所謂,蘭科收回了目光,輕輕鬆鬆地彎下腰,放下沉重的包裹,在地面上被摩擦。
“走吧。”蘭科沒有多說什麼,他不是什麼過於感性的人,更不會說出過於驕橫的話來。
“……”瓊璃嘆了口氣,望着虛妄毫無動靜便幾步上前一把彎腰挽起了包裹。並將包裹的皮革袋子卡進了自己肩膀骨中的其中一個縫隙里。
“放心,你們該還的錢我都扣了,現在就先送你們去出入界。”蘭科沒有再和虛妄商討,而是瀟洒地轉身。
他的尾巴在虛妄眼前搖晃,虛妄自然也被提醒跟上。
虛妄大步上前,結果還沒出門就猛地撞上一個莽撞進入藝術館的人,虛妄的定力極好,自然只有對方被彈倒。
被撞在地上的是一隻倉鼠人,要比虛妄矮上不少。
他絲毫沒有在意虛妄,而是迅速爬起身來,虛妄還想攙扶一下,不過對方對虛妄伸出的手視若無睹。
虛妄此時也注意到他的手中好像抱着一個牌子,剛剛被撞到時也在死死護着。
不過既然他並不在意,自己也不必去糾結,於是跟着蘭科的步伐擠進了人流。
虛妄進一步擠着人流出去時,她的身後卻猛地爆發一陣吼聲。
是那倉鼠尖銳的聲音。
“朋友們!這些藝術品都是垃圾!它們代表着人們狹義的思想!只會愈發嚴重的侵蝕我們的自由!血霧才是真理!”
“我見到了神跡!哈哈!!血霧就是神跡,那是真正的藝術品!!”
虛妄拉住了蘭科,蘭科此時也順着她的意思站定,陪着虛妄欣賞那隻倉鼠的表演。
他小巧的身子在雜亂的人群里顯得無比渺小,不過他的聲音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高舉手中的牌子,上面寫着“蒹葭?虛假!”
彼時,在看不見的地方,他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根魔木強效火柴。
嘩啦,一聲細微的噼啪迅速漲大。
“狂歡是最高級的藝術!”他行了個禮,瘋瘋癲癲地將手中的強效火柴高拋空中。
虛妄頓感不妙,這孩子來真的,裏面的人還多着!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蘭科已經撲了上去,不過來不及了,那火柴在空中自旋幾周,即將落至地面。
這東西可以一瞬間讓整個藝術館變成烈獄!
蘭科還差一點就將要碰到,可是……可是……!
不行,照着個下落速度……蘭科看着那越發旺盛的火焰。
就在絕望時,兩根手指卻輕巧又精準地夾住了那根興風作舞的火柴。
蘭科看見后急忙勾着尾巴調轉自己撲的方向。
倉鼠還咧着嘴巴看向四周,可是慢慢地,他發現想像中的沸騰沒有來到,反而是旁人厭惡的目光卻讓他感到尷尬。
可他不知,陰影已至。
巨大的陰影籠罩着倉鼠瘋子。
他看着眼前瀰漫的黑暗頓感不妙地回頭。
對上了一雙憂鬱的藍眼睛。
瓊璃一手掐滅火焰,一手將那恐慌的松鼠一把揪着後頸皮拎起。
倉鼠雙腿發軟地被提到空中。
“喂喂!幹什麼!放開我!!!”
瓊璃看着自己手中胡亂掙扎的小倉鼠,竟不自覺感到有些許可愛,蹲下撐起歪着的腦袋微笑着觀賞了起來。
“我是絲其城的人!英特勒絲的雜種!放開我!!”那倉鼠瘋子還不罷休。
蘭科從瓊璃身邊的紅地毯上將臉拿開,恥辱地甩了甩腦袋,用爪子理了理耳朵。
一群觀賞的遊客繞着這場鬧劇紛紛擾擾地離開。
倉鼠正眼看見瓊璃時先是一愣,隨後對着瓊璃邪笑了起來。
“哦……我見過你,是審判塔里那個穿綠衣服的骷髏。嘻嘻~”
“路易斯遲早會推翻你們!讓你們被踩在腳下揉虐!”
“首先就是你們骷髏,等着回到以前的苦日子吧嘿嘿!”
瓊璃聽着他的話語面無表情,似乎還為他能在人群里一眼看到自己並記住而感到欣喜。
“說完了?”瓊璃起身,這時虛妄才擠着人流來到。
不過她來的不是時候,她看見瓊璃將倉鼠放在左手心,一握,仰身。
“去做不被定義的風吧!”
“停下!!!”
倉鼠的哀求沒被理睬,短暫地蓄力,瓊璃用全身之力將他扔火柴那般拋向了天空。
只聽見一聲拉長的“吱——!”
他飛了。
虛妄先前還抱着不要惹事的心態想試圖挽回,不過她也嫌累,於是就這麼看着倉鼠飛向遠方。
飛向天空,確實成了一個無法定義的風。
“……他會死哪?”虛妄問。
“放心,有緩衝咒,受點教訓就夠了。”
虛妄迅速從腦海里回憶起了緩衝咒的效果。
忽然,天空又傳來了砰的一聲。
虛妄看向天空,一隻肥嘟嘟的倉鼠氣球緩緩落向地面。
看起來像是怨氣將他撐成了氣球。
“真有意思。”虛妄笑了出來,像是看一場精彩的馬戲表演。
而瓊璃則折返回去扶起了蘭科。
蘭科不是很情願地受了瓊璃的輔佐。
“……幹得不錯。”蘭科回頭也發現了那隻氣球,不由得讚歎起來。
“好吧,我徹底放心了。”蘭科微笑着摸了摸瓊璃的腦袋。
……
一段時間后。
管理員表達了莫大的感謝,又給予了報答金,虛妄將其給了蘭科並美名說是保管,雖然蘭科自繆斯戈爾之後再聽見“保管”一詞之後多少有些接受不能。
不過他還是收下了。
走在街上,瓊璃的手中還夾着那根火柴,他截掉火柴頭,併當着虛妄的面一把吞了下去,這給虛妄帶來了莫大的震撼。
“啊,真是可惜了,這麼上等的學習材料被用於行如此齷齪之事。”瓊璃津津有味地嚼着,虛妄用呆愣的眼神看向蘭科,不過他自從出了藝術館就陰着臉,自然是沒有看見。
“……好吃嗎?”虛妄驚恐地問。
“火藥味,到嘴裏還會跳,改個名字和口味估計可以大賣。”瓊璃侃侃而談。
瓊璃發現了虛妄眼底的擔憂,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說道:“你放心,這是鬼草引子,具有極強易燃性,一般都是藥用和學習高階技能用。”
“口服可以隨時隨地補充能量。就是產量堪憂,十根鬼草只有一根可能有。”
“……”虛妄有些尷尬。
看起來繆塞爾時代過後整個底下的進化反而更快了,不知是喜是憂。
“唉……”瓊璃又嘆氣了起來。
“繆斯戈爾如果知道自己的畫被放在那裏,會很開心吧。”
……
他們終於到了石壁前,巍峨的石壁聳立,帶着淡薄的寒氣。
一個黝黑的隧道就在眼前,將石壁挖了個洞。
虛妄駐足看去,-進出的怪物有,不過並不多。
“虛妄瓊璃,我留不住你們。”蘭科耷拉着耳朵說,他的尾巴也掃興着。
“你的工牌已經放進了包里……給我聽好,記住你是誰!”蘭科儘力擺出嚴肅的架勢,可是他逆着的飛機耳卻始終帶不來壓迫。
“……絲其城的人非常古怪,你的偽裝一定要做好。到了中央,了了心愿,務必記住這裏還有個糟老頭。”
“……繆塞爾的秋季很短,冬季氣溫又很怪。所以繆斯戈爾曾經過冬最喜歡的圍脖我也放進了包里,就在那個隔層里。”
虛妄和瓊璃互相看了一眼,不自覺地暖心。
“好了,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去吧,早點回來。”蘭科的聲音有着無法磨滅的顫抖,虛妄很清楚。
蘭科也很孤獨。
曾經她見過某個深夜點着燭火坐在桌前看着繆斯戈爾畫拭淚的蘭科。
幾年之福,一日成燼。冷漠入骨,望月睹物。
虛妄點了點頭,蘭科的事情還有很多,自己也要趁早走上正軌。
“再見,蘭科大叔。”瓊璃和虛妄一齊說出,沒有顧慮。
“……”蘭科看着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
心情已落入低谷,逆着光嘟囔道:“我愛你們……”
“呵,蘭科也有這時候。”蘭科的身後忽然搭上一隻肥碩的肩膀,自然便是桀澤。他的身邊還站着諾妮。
“愛就要說出來,英特勒絲馬上就要變天了……”
“走吧,路易斯的新線索來了,我們可不能比他更怠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