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辯論課

13辯論課

第二節體育課,值念依然來得比較遲,發現老師並沒有像上次那樣早早地到場,也快就發現,洲軍、瀚予已經到場。他小心地走向人堆,也小心地和這兩個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一陣子過後,想到如果這個學期都是這個樣子,實在是太難受了,便悄悄地走到兩個人後面,打算偷聽他們的講話。他哪來的勇氣,也許因為碰巧進了助學就業部,也許是因為為面試重所積累的勇氣還沒有完全用完。

值念很用心地去聽這兩個人的講話,因為距離的緣故,不用心用力就聽不清什麼了。這兩個人在討論二輪面試的事情。

一輪面試的時候,洲軍和瀚予去科創實踐部和公關部的面試。洲軍便打算回去了,瀚予說要一起去宣傳部面試。洲軍不依,瀚予便自己去了宣傳部面試。

後來,他們兩個都進了公關部的二面。而且,洲軍進了科創實踐部的二面,瀚予進了宣傳部的二面。

“我覺得自己去宣傳部的概率大一點。”

“一起去公關部啊。”

“你去你去,我就算了。”

“說得也對,師兄師姐看我這麼帥這麼聰明,已經定好了我這個名額。”

“別說這麼大聲啊,你的臉面都丟了。”

“我說的都是事實中的事實。”

瀚予有些不忿,並表現出來:“是是,整個經院就你又帥又聰明。”

洲軍知道瀚予有點生氣,卻說:“一點都沒錯。”

最後,瀚予去了宣傳部的二面,可惜沒有通過。洲軍則打算和另一個舍友去了公關部的二面,不過還沒有開始。

思修課又來了,到了下半小節,蔣依沒有預兆地讓學生們打一道辯題“人要不要有理想”。她想着如果每節課都是按部就班地講,多沒意思,學生們又不見得認真聽。她還喜歡不按常規出牌,讓二班的同學持正方,讓一班的同學持反方。

蔣依想像着台下有一陣不出聲的小騷動,也確實如此。汪成覺得一戰成名的時候到了,丁瑋覺得摸魚的時候到了,值念覺得學習的時候到了,俊逸覺得反方的立場沒得贏啊。

蔣依宣佈辯論的開始,正方先發言,洲軍先上陣,振奮地說:“人一定要有理想,沒有理想的人不會全力以赴地奮鬥,做什麼事情都容易徘徊不前或者半途而廢。最終永遠都一事無成,永遠無法擺脫現在身處的社會階層。有理想者走天下,無理想者憾終生。”話語剛落,一片掌聲如雷,接着一片鴉雀無聲。

過了七秒鐘,蔣依用着溫柔而理性的聲音問了一句:“反方同學,誰願意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暢所欲言就好,在辯論場上只有不同的意見,沒有錯誤的觀點。即使有人覺得你說錯了,也只是代表着他和你的意見不一樣,其實沒有對錯之分。”

汪成的內心一直有點着急,他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想再等等,想等到更好的想法再說話。聽到蔣依的話,他變得更加着急了,思路卻堵塞地像行駛到出了交通事故的路段。因此,思路駛向另一個方向。

班長,學委,團支書,怎麼回事?你們平常可是會經常主動回答問題的呀。這個辯題真的對反方很不利嗎?老師把這個辯題拿出來,表明這個辯題其實是可以打的,反方並沒有佔據很大的劣勢。一班有30來人,雖然不是人人都有自己的見解,但總有幾個人會有自己的想法。我是在等更好的見解,而你們應該是在等第一個衝鋒陷陣的人。

結果,汪成怎麼都想不到也想不明白,一班第一個上場迎戰的居然是自己身邊的一個位同學。他也沒有想到,這個人想說這些話。

值念站起來,狠狠地深呼吸一下,說:“江...江蘇衛視的著名主持人孟非說過,做人做事踏踏實實地就夠了,還就此為主題出了一本書,叫做《隨遇而安》,在座應該有人讀過。孟非先生是一步步把當下的事情做好,然後從電視台的場工做到了電視台的金牌主持人。從他的經歷來看,人不一定要有理想,腳腳...腳踏實地最重要。”

聲音從慌張到平淡,又逐漸過度到憤概,到了“人不一定要有理想”便到了高潮,收尾的時候又慌張起來,引起一陣笑聲,於是自己也笑着慌着講完。接着也是一片掌聲,還夾着余留的笑聲。

蔣依感到一點震驚,並不是因為他講得多好,而是這段話似乎經歷了好多事情。而且這個看起來有點稚嫩的男生,不像會說出那番話的人。

值念剛坐下,洲軍又站了起來:“你所說的孟非先生一定是立好做主持人的理想,然後再去電視台做場工。或者是做了場工以後,很快就定好做主持人的理想。他說的隨遇而安和腳踏實地都只是謙虛的說辭,不是事實。他其實也是個有理想有規劃的追夢人,理想人。”

值念不知道自己說得是不是事實,總之就是那樣說了,聽到洲軍的反擊,突然變得不服氣。又站起來,邊講邊想:“這是你個人認為,如果你讀過那本書就不會那樣看待了。而且即使拋開這本書這個人,二戰狂魔的理想是帶領着軍隊侵佔全世界,你...你,你覺得這樣的理想很好?你們覺得這樣的理想非常好!?”

他本來以為這次可以淡定地講完,結果講到一半的時候又慌張了,講到最後的時候顫音裏面突然迸發了對戰的怒火,似乎燃燒了整個教室。大家又笑又鼓掌。

此時,汪成在值念的右邊,卻覺得值念很遙遠,遙遠到看不見摸不着。他有一種錯覺,覺得現在這個人是陌生人,而真正的值念應該還在宿舍里蓋着被子偷偷嘆氣,或者還在校道的邊緣上低着頭走路。

蔣依倒能夠感受到,這個學生平常其實很膽小,而他剛才爆發出來的憤怒卻是內心真實存在的情緒,不是為了辯論而製造的情緒。也就是說,這個學生的情緒失控了。

值念沒心情管太多,只是等着洲軍反擊,結果沒有等到,覺得有點奇怪。洲軍聽起來不像輕易服輸的人,而且單挑獨斗也是這群看客最想看的事情。

算了,我需要好好平復一下自己心情,雖然不可能平復好自己的心情。現在全身都已經熱起來,甚至快要燙起來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沒有必要再多說一句,只需要靜靜地看着你們打一場群架。汪成,你有很多很多疑問,我卻只能跟你說——加油吧。清連,你也會有很多很多疑問,我卻沒有想對你說的。怎麼又想起她了呢?她跟我之間,也就只能算是普通同學的關係,普通同鄉的關係。

接着,輪到二班團支書江橫豎,他冷靜地說:“二戰狂魔的想法必定是不好的,但那不是理想,是罪念。罪念和理想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反方的觀點自然不攻自破。而且二戰離我們太遠,戰爭都離我們太遠。還是想想我們這些平凡人,如果沒有理想,奮鬥起來會沒有方向,直接導致做了很多白費心機的事情。”

一班,有略也終於想要上場:“如果花五十年的時間去追求理想,結果理想破滅了,等於做了五十年白費心機的事情。如果懷揣着不切合實際的理想,還不如沒有理想。”

二班,曦瑤起身以後,還捂着肚子笑了幾聲,才慢條斯理地說:“我們歷經千辛萬苦來到大學學習,就是為了追逐自己的理想,難道反方各位不是嗎?你們怎麼好意思說話?”看她笑的樣子,又靚麗又機靈,感覺不出那是一個反問句,還惹得好一部分人也跟着笑了。

一班,陸楠拍兩下丁香的大腿,丁香便輕輕地站起來:“我,我來學校不是因為理想,只是想認真學習,想讀個好的大學,將來找一份體面的工作。我連以後做什麼工作都還沒有想好,哪裏來的理想?都說知足常樂嘛,人不是一定非要有理想。”然後輕輕地坐下,然後握着陸楠的一隻手,開心地搖搖。

二班,橫豎:“其實考大學就是你的理想,也是我們很多人階段性的理想。而且,我們完成階段性理想以後,在以後學習中,在工作中,會建立新的階段性理想。所以反方的說法正好說明了理想的重要性。”

丁香聽完以後,看看陸楠。見陸楠沒有去理會,然後用雙手捂住自己的整張臉。

現在,一二班之間唇槍舌劍,短兵相接,教室里刀光劍影,烽火連天。而在這個過程中,汪成感到有點煎熬,一直在等待反駁的機會,卻發現每當有什麼好的想法,就被別人給搶先一步。而且,他依然沒有想明白值念是什麼回事?可是想值念的事情,只會耽誤辯論的事情。

再次輪到一班,他站起來了,微微昂起頭來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這場辯論,雙方所說的話其實都是片面的事情,都有漏洞的所在。無論一方說得多有道理,另一方都有理由把它推翻。因為你們講得都是片面的想法,不是絕對的事實,是錯誤的言論。所以這次辯論的題目沒有答案。”

還沒等汪成坐下,蔣依就問了一句:“所以你的觀點是?”台下一陣笑聲。

汪成慌亂地笑着:“我...我剛才說所的看法,就是自己的觀點。覺得這個題目沒有結果,沒有結論。”台下又一陣笑聲。

“辯論其實是在互相交換對同一個問題的看法,從而豐富彼此對問題的認知。所以你還是需要提出自己的觀點,而不是保持中立,也不是站在上帝視角去看待這場辯論。”

蔣依依然盡量保持着溫柔而不失理性的聲音說話,汪成聽到的卻字字是嘲諷,只好秉承着“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態度,低頭連忙說:“老師,沒事了沒事了。”同時立刻坐下,台下再一陣笑聲。

汪成右手忍不住捂着自己的額頭,好一會兒都沒有留意到自己全身發燙。他很後悔剛才的發言,更後悔之前有想法的時候怎麼不搶着發言。

蔣依依然微笑着,似乎沒有發生什麼尷尬的事情。確實,她不覺得尷尬,現場的氣氛也不尷尬,都笑得多開心。說:“下一個還是反方。”

值念突然又想說話了,又深呼吸一下,強勢地說:“在物慾橫流的當下,有太多人的理想是追求優秀。假如一個班的學生都在爭取第一,最後的結果只能是,一個人在笑,無數人在哭。假如奧運會的運動員都在追求金牌,那麼無論誰得到金牌,台下都是哀鴻遍野。如果人人都追求理想,追逐優秀,社會到處都會是失敗者。所以,我不覺得有理想就是一件好事。”

曦瑤發言以後,便小聲跟舍友說:“我已經講了,你們也要講啊。”

溪美:“完全沒有想法。”

清連:“我也是,沒有想法。”

曦瑤:“你們都這樣,女人都這樣。”這個話題意猶未盡地結束了,迎風也被習慣地遺忘。溪美其實有想說的話,卻不敢說,真的是不敢說,可又是真的想說。

清連確實沒有想要說的話,覺得大家都已經說夠充分了。她起初聽到值念連續發言的時候,覺得很意外,也替他高興。但聽到他第三次發言的時候,卻還感覺到一種莫名的不安。

她不知不覺地站起來了,稚嫩的聲音讓大家忘記值念的憤慨,說:“你可能想得太多了,其實沒有那麼多人追求比別人優秀,我便很喜歡看到身邊的朋友比我優秀。我的理想呢,便是幫助身邊的朋友去實現他們的理想,一起為更好的未來做努力。”說完一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起來發言了。

又到一班了,陸楠:“你說的是願望,不是理想。理想是關於自己的長期目標,理想成就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

這時,溪美不關心誰在發言,只是在想清連都敢發言了,自己何嘗不敢發言。接着,溪美起來,故意小聲咳兩下,說:“我內心很簡單也很傻的,我小時候以來的理想就是,找到永遠愛我的優秀的另一半。”

教室里全是掌聲和歡呼聲,她又咳兩下,說:“你們總不能勸我放棄這個理想吧,反方的同學們。”

下課,疾風511的四個人走回宿舍,汪成感到心裏很凌亂,俊逸感到心裏很觸動,丁瑋感到心裏很沉悶。他們都覺想要稱讚值念一兩句,也都沒有開口。汪成不知道自己想不想開口,俊逸不知道自己怎麼去開口。丁瑋見他們沉默,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口。

汪成緩過來的時候,才想到去打破現在的氣氛。可到底要怎麼說,才能打破現在的氣氛?辯論課這麼激烈,總不能什麼都不聊吧?可怎麼才能繞過自己和值念的表現?

“念仔,剛才發言的女生里,你還記得誰的名字?”

值念認真地想了起來,腦里只是想起幾張臉蛋,卻只能想起清連的全名,還有丁香,至於丁香姓什麼,就不知道了。便說:“我就只記得一個女生,甘清連。”

汪成:“你不會就記得你老鄉吧。”

值念:“確實如此。”

汪成:“俊哥,你還記得誰?”

俊逸:“我想想。”一會後,“蔡曦瑤、萬溪美、柳丁香、陸楠,等等。”

汪成:“是很多,我們想想還有誰。”

丁瑋:“俊逸不會是把女生們的名字都背下來了。”

汪成想抓住機會似乎,興奮起來:“對對對。”

俊逸:“這,名字聽多幾次,自然就記住了。”

圍繞着女生的話題結束以後,大家又開始聊三輪面試,而值念便不再說話。他想說話,但像往常一樣,很難插一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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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校園有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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