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讀取
“嗡——”
隨着耳邊響起的一聲嗡鳴，剛剛從無窮無盡的“山路夢境”中醒來的艾爾的意識再次陷入了混沌中，在捏碎了爺爺給他的金色光團之後，大量的信息從腦海中突然浮現，這些信息的突然出現多少讓艾爾有些局促，不過他很快調整好了狀態，開始嘗試着接觸它們。
很快，艾爾便發現這些信息中記錄的內容並不是文字，而是直接記錄了“意義”，這意味着不需要閱讀和理解，艾爾就能輕易、迅速地獲取這些信息中想要表達的東西。
“這就是魔法么？真是方便。”魔法的神奇所帶來的強烈新鮮感衝散了艾爾對未知的不安，在心中讚歎一番之後，他開始專心致志地讀取信息。
這些突然出現的信息規模龐大，但是很明顯經過了精心的整理，有秩序、分層次的浮現在艾爾的腦海中，艾爾讀取它們的時候，絲毫沒有混亂的感覺，除了他的大腦在瞬間接受大量信息后產生了一些生理上的不適以外，一切都顯得格外的順利。
“昏迷……儀式……星辰血？？！！”
“儀式失效……”
“安東尼·狄更斯……傳統派……冥想法……”
“布爾坎迪……銘文學……”
莫斯勒迪安和古德里安之前的對話在眼前飛速閃過，如電光石火一般，恍惚間，艾爾彷彿覺得這個離奇的故事和自己沒有關係，但是很快又反應過來這一切都真實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略微消化了這些對話其中的意義之後，隨着新奇感的褪去，心中翻騰的百感將少年徹底吞沒。
“……”
面對這離奇到有些荒謬的“現實”，對自己一切的認知驟然被改變，艾爾沉默了。
懷疑、恐懼、不安、釋然、期待，甚至還有一些憤怒，同時湧上心頭，複雜的感覺，紛亂的思緒，在這一刻徹底剝奪了少年的思考能力。
少年的語言已經不太受控制了，只能不停的重複着無意義的呢喃：“原來……是這樣……”
隨着讀取的結束，艾爾手中的金光散去，少年陷入了獃滯中，過了很久也沒有再說出一個字來，甚至連呼吸都變得緩慢、微弱起來。莫斯勒迪安和古德里安並沒有打擾艾爾，他們清楚，當殘酷的命運一下子展現在面前，還是以「載文」這種乾脆利落的形式，沒有絲毫的緩衝和鋪墊，此時此刻少年受到的衝擊是無比巨大的，他做出什麼反應都有可能，此時他最需要的是時間。
“我們……還是出去等吧，我想他需要獨處一段時間。”良久，古德里安打破了房間裏的沉默，率先拿起手中的木棍轉身走了出去，莫斯勒迪安略感擔憂的看了一眼雙目無神的艾爾，也跟了出去。
隨着兩個老人的離開，房間內再次恢復了安靜，只剩下少年微弱的呼吸聲。
……
“按照那些信息的記錄，我是不是……沒有幾年可以活了？”
……
“雖然古德里安爺爺說可以讓我修習銘文學，學習冥想法來增加我活下來的機會，但是他其實也不確定冥想法能不能壓制我體內的星辰血……”
……
“就連那個傳說中的安東尼·狄更斯是星辰血體質的事情，其實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萬一這些真如爺爺所說，是‘野史’中的記載，那是不是意味着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
“我該怎麼辦……我還沒有出去看過外面的世界，我還想出去找我的父親……”
……
不知怎的，
思緒一片紛亂的艾爾突然想起了那條魔法魚來。
“不知道……那條魔法魚會怎麼想這件事情呢？剛剛光顧着和爺爺吵架，還沒來得及給它換個罐子我就昏倒了，希望它不要怪我吧……”
……
……
……
“誰在……叫本座？”
！！！
突然，就在艾爾感覺到房間即將重新陷入沉寂之時，一個聽上去不太凝實的聲音出現在了他的耳邊，那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說的是略帶口音的大陸通用語。
“別出聲！被外面兩個老頭子聽到的話，就完蛋啦！”聲音再次響起，讓艾爾下意識的咽下了快到嘴邊的驚叫。這一次，聲音比之前清晰了不少，但是讓艾爾略感驚恐的是，這個神秘的聲音不是從耳邊響起，而是從腦海中直接出現的。
“這是個……什麼東西？？”艾爾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在心中發問。
“本座才不是什麼東西！本座是……算了，說了你也不知道！”腦海中的聲音再次凝實了一些，艾爾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難道說，這個聲音可以讀出他在想什麼？
“你怎麼進來的！你為什麼知道我的想法！”艾爾嘗試着在心中發問。
“當然是魔法了！本座可是會讀心術的！至於怎麼進來的？本座自然是想進來就進來，想出去就出去。”那個聲音果然又響了起來。
“……”聽到這裏，艾爾便不再和那個聲音交談了，它讀取想法的能力讓艾爾感到不寒而慄，所以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心中無念無想，只進行最簡單、最淺層次的思考，壓抑心中各種想法的產生，嘗試着放空大腦。
“怎麼了？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嗎？我可以告訴你哦。”神秘的聲音依舊在腦海中回蕩，語氣輕鬆，十分自信的樣子，只是回應他的只剩下了沉默。
艾爾明白，他沒有必要和這個連身份都不願意透露的聲音進行多餘的交流，常年在海上的漂泊生涯讓艾爾在此時此刻依靠探險積累起來的直覺做出了他認為最正確的選擇——
“爺爺——！！！”艾爾張口大喊了起來。
“你……！”幾乎是在艾爾喊叫的同時，神秘的聲音就飛快的消失了。
此時此刻，確認了那個聲音已經徹底離開，艾爾才開始在心中思考起來。
“……看來我的猜測是對的，它雖然在我面前表現出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但是實際上十分懼怕被人發現，特別是外面的兩位老人，好像令它格外忌憚……”
…………
兩個老人剛從小艾爾房間出來，還未坐定，古德里安就迫不及待的問道：“老七，你的那個「載文」沒問題吧？小艾爾會不會受傷？”
“「載文」是非常溫和的銘文，釋放信息的過程也是相對緩慢的，一般來說就算是沒有接觸過魔法的普通人使用「載文」都不會受到傷害。小艾爾現在承受着的更多是精神上的衝擊，一切對他來說都太顛覆了。”
莫斯勒迪安摸了摸下巴的鬍子，說道：“這一關只能依靠小艾爾自己，如果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接受，那踏上魔法之路、改變命運和自我救贖更加無從談起。”
“哎，那就等等他吧……”古德里安微微嘆氣，伸手剛要去拿水壺倒水，房間中少年的喊叫聲就響了起來。
“爺爺！！！”
還未等古德里安有所反應，莫斯勒迪安就已經在一陣閃光中失去了蹤影，身體驟然消失導致在原地所留下了短暫的真空，讓桌子周圍的空氣劇烈的流動起來，發出一陣“噼啪”的響動。
古德里安略微有些吃驚，因為他可以確定，莫斯勒迪安的這種突然消失憑藉的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方法，他甚至都無法確定這種方法是否屬於魔法。
“先是「載文」，然後是這奇怪的傳送‘魔法’，看起來老七這幾年也有不少獨特的經歷啊。”古德里安喃喃自語道。
不過他也清楚，每個魔法師都有自己的秘密，先不提那些在遊歷、冒險過程中遇到的奇遇和寶藏，很多時候光是更換一根品相、屬性不同的法杖，都會導致魔法師的整體施法風格發生巨大的改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種情況在魔法界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了。
古德里安沒有多糾結這些，抓起手邊的法杖向著小閣樓跑去。
…………
閣樓內，艾爾的話音剛落，房間裏一道略顯刺眼的藍色光芒閃過，莫斯勒迪安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床邊，一雙散發著幽幽光芒的暗藍色眼睛正平靜的注視着他，那種彷彿被一眼看穿的奇妙感受再次浮上艾爾心頭，不過這一次，這種感覺反而帶給了艾爾莫大的安全感。
“怎麼了？”
“剛剛，在我的腦子裏……有東西在跟我說話……它還說它會讀心術……”艾爾說道。
“你閉上眼睛，能看到那個東西么？”莫斯勒迪安的聲音依舊平靜，
“不能。”
“不是讀心術，如果是讀心術，你已經變成白痴了。”這個時候，古德里安也走了進來，剛剛的對話他也都聽到了。緊接着，古德里安又快速解釋道：
“讀心術是相當高明的魔法，但同時也是非常暴力的魔法，因為讀心術從設計之初就只是為了暴力讀取‘想法’，在施法的過程中，讀心術有很大的幾率會破壞受術者的大腦，鮮有手段能夠在讀心術的攻擊下保護受術者不受傷害。那個聲音應該是依靠一些媒介進行的簡單心理映射，小艾爾你沒有學過基本的魔法防護知識，中招也很正常。”
“媒介么，也可能……沒有媒介。”莫斯勒迪安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即慢慢閉上眼睛，艾爾彷彿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波動從莫斯勒迪安的身上向四周飛快的蔓延開來，就好像一顆石頭落入了平靜的池塘中激起了波浪一樣。無形的波動眨眼間便離開了房間，向著更遠處掃去。
下一個瞬間，莫斯勒迪安突然睜開雙眼，瞳孔中的幽藍色光芒強烈到宛如實質，他轉身看向門口的方向，左手猛地向前一抓，大喝一聲：“出來！！”
隨着莫斯勒迪安的左手猛然緊握，艾爾先前放在門口的小魚筐周圍空氣劇烈扭曲，魚筐應聲破碎，一團正在劇烈掙扎的綠光從中飛出，被莫斯勒迪安用莫名的力量拘到了手掌中。
“如果你沒有什麼想說的話，那就再也不用說了……”
莫斯勒迪安的語氣狠辣，眼神更是一片冷冽，再加上那被神秘力量激蕩地不斷鼓動的衣服和那手掌心突然燃起的幽藍色火焰，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強烈的壓迫感，讓艾爾這個被保護的人都覺得如墜冰窟。
“別！別！別殺我！本……我沒有惡意！！別……”莫斯勒迪安手中的光團不斷地顫動，之前艾爾聽到過的中年男聲重新響起，不過這次，聲音不再虛幻，也不再只在腦海中出現，而是清晰地從光團中傳出。
沒有聽完光團的話，莫斯勒迪安就直接打斷道：“你是誰？”
他發問的同時，手上的火焰也猛地暴漲起來，迅速變為人頭大小的一團，懸停在光團的下方。火焰猛烈地翻卷、燃燒，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這場景更加讓人覺得詭異和危險。
“我……我是卡爾德·艾迪遜！是一名古鍊金術師！！”似乎是感受到了下方莫斯勒迪安手中火團的致命威脅，光團的語速都變快了。
就在這時，古德里安突然加入了對話，用一種艾爾聽不懂的語言開始快速提問，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而莫斯勒迪安手中的光團緊接着也用相同的言進行了回答——至少在艾爾聽來，兩者用的應該是同一種語言。
莫斯勒迪安看到他們完成了對話，手掌一張，火焰滾動間越長越高，眼看着要將光團吞沒進去。光團見火焰暴漲，便開始不斷掙扎，不過莫斯勒迪安的下一句話卻讓其一下子停了下來：
“再亂動，我不介意讓你真正嘗嘗這火焰的滋味。”
看到光團安靜了下來，莫斯勒迪安另一隻手一抹，火球隨之閉合，緊接着一層肉眼幾乎無法觀察到的透明薄膜出現在了閉合的火球表面，隨着薄膜的成型，艾爾便再也無法看到裏面的光球了。
“問了什麼？”做完這一切應該是用來屏蔽聲音的魔法手段，莫斯勒迪安才扭頭看向古德里安，他大概能夠猜到剛才古德里安說的是古通用語，要知道，魔法師都是十分博學的存在，其中不乏一些對於歷史和古代魔法文明有着濃厚興趣的人，會說甚至精通古通用語的魔法師不在少數。
“我用古通用語問他鍊金術的基礎是什麼。他說是魔法材料學和元素論。”古德里安聳聳肩，回答道。
“嗯？不是材料學、元素論、銘文學和增幅學說么？”莫斯勒迪安眉頭一皺，像是“鍊金術基礎”這種通識化的問題，就算是從未接觸過煉金領域的莫斯勒迪安都有所了解，然而，手中的光團卻在這種問題上給出錯誤的解答，那麼他方才的自我介紹的真實性就要打一個問號了。
“我倒是覺得沒什麼問題，增幅學說本就是從安東尼·狄更斯的時代才被提出來的新興學說，可以看做是魔法界開發增幅魔石的副產物，而銘文學雖然早就有人提出，但是一直到其誕生后的三百多年後才逐漸發展成學科，而銘文學和鍊金術的結合更是發生在近代，如果他真的是古代鍊金術士，那麼在他的認知中，鍊金術基礎還真就只有魔法材料學和元素論。這個問題他要是答對了，反倒是更值得懷疑的事情。”古德里安的解釋讓莫斯勒迪安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這麼說，目前為止，他的話還算靠譜？”莫斯勒迪安眼中的冰冷幽光稍稍散去了一些，房間裏的溫度都好像回升了些許。
“是的，不妨聽聽他會說些什麼。”古德里安點頭道。
莫斯勒迪安聞言，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撤去了的透明的薄膜，幽藍色火焰也逐漸變小，重新露出了其中的光團。
“卡爾德·艾迪遜……是吧，切，這名字還真是拗口……看在你道目前為止還算實誠的份上，給你一個……自我介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