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探春進宮（4）

迎春一心要逗湘雲開心，就忘了這一茬，被惜春這一提，頓時羞惱，含羞就去抓她。笑道。「你這丫頭如今也學得壞了。」

惜春見迎春惱了，不由一笑，忙往寶玉身邊一躲。迎春笑追着過去打她，道。「你別仗着有二哥哥護着你，快出來給我掐一下。」

惜春笑道。「分明是你自己說錯了話，反賴我？」

寶玉一邊拉住一個笑道。「哥哥愛護妹妹也是該的，果然不必特特撿出來說一說。你們也別鬧，回頭摔着碰着，我們又替不來你們的疼。」

黛玉忙道。「果然的。既這樣以後給三妹妹燉燕窩的活，就叫二哥哥領了吧！做哥哥的出不來東西，出點力也是該的。」

寶玉笑道。「這是應當的。以後三妹妹的燕窩粥我來熬。」

探春紅了臉拉住黛玉笑道。「林姐姐說笑，他們卻會當真呢。豈有叫二哥哥做事的道理。」

黛玉笑道。「不妨。他這些日子忙着讀書，不曾為姐妹們服役，心裏正不自在呢。你們誰屋裏的地髒了，只管使喚他。只怕他還快活些呢。」

說得眾姐妹都笑了，寶玉亦道。「林妹妹說得很是。若有什麼活計，只管叫我去。」

寶釵道。「我說你是「無事忙」呢，我們有什麼事情那些小么們也就做了，再不濟還有鳳姐姐、太太替我們打理呢。有這個功夫多做幾篇文章，比什麼不強呢。」

寶玉不答。

眾姐妹來瞧過探春一回，見她也累了，略坐一回也就散了。寶釵如今打理自家的產業，越發精神抖擻，上月又新購了幾畝薄田幾家店鋪，便回說要回家。眾人也都知她家細事，不去擾她。

且說探春與眾人說笑時候尚不覺得，待眾人散了方覺得累極。就叫人送水洗浴。侍書忙進來笑道。「小姐不等吃了晚飯再睡？這會子睡了，再起來吃晚飯容易着涼。」

探春笑道。「這會子也不餓，不吃晚飯了。你忙了一天也累了。這會子也不用你，放你兩天假去歇歇。再有二姐姐和四妹妹帶的那些點心，你也帶些回去給家裏人嘗嘗。」

侍書應了，伺候探春洗浴完畢。剛潑了水，見素日伺候鳳姐的小紅過來，忙擺手悄聲道。「不是要緊事便明兒說罷！剛睡下呢。」

小紅聽了悄聲笑道。「可是我疏忽了。光惦記着給小姐送東西就忘了時辰。」說著拿起手中的盒子笑道。「二奶奶送了些點心給三小姐餓了吃呢。」

侍書忙過來接了，笑道。「難為二奶奶想着，屋裏坐坐罷！我聽說二奶奶近日身體不大爽利呢，幾次要去瞧都耽誤了。究竟是個什麼緣故，也不請個太醫來瞧瞧。」

小紅道。「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每日家渴睡。想是過於勞累的原因，二爺還叫她在家多休息呢。我回去還有事呢，改天再來喝你的茶吧！」

侍書聽了也罷了。回來探春躺在床上還沒睡呢，聽說鳳姐送來點心，暗暗點頭。這些年鳳姐夫婦說他們念及兄妹之情也好，說他們盡兄妹之責也好，在這些吃喝方面從不曾虧待她們。在賈母處王夫人她不好提，果然現在就叫人送了東西來。她一徑胡思亂想，不覺就睡著了。

及到了第二日醒來，依舊覺得身上酸痛。雖賈母早說這幾日免了早晚定省的，探春最是乖巧懂事的，依舊忙着起床梳洗，照舊要去請安。正亂着，襲人和一個小丫鬟拎着一個食盒進來。

探春一眼瞅見，忙笑。「來做什麼？」又忙命小丫鬟倒茶。

襲人忙道。「早起剛喝過，這會子都忙，不必喝茶了。盒裏是寶玉早起燉的燕窩粥，因怕涼了巴巴叫我送來給三姑娘用呢。」

探春一想，是有這麼一回事。笑道。「都是林姐姐鬧得他當了真。你去回二哥哥，就說今日的我收下了。以後不必二哥哥費心了罷！婆子媳婦們多的是，叫她們做就好了。何必二哥哥親自去做？我知道二哥哥的心就是了。」

襲人笑道。「你說得何嘗不是呢？你不知道那位才是古怪呢，嫌棄那些媳婦婆子們不幹凈。老早就起床了，催着我們開了爐，親眼瞧着好了。饒是多勸兩次還生氣了。」

說得探春與眾人都笑了。回道。「回頭我見了他親自告訴他就是了。二哥哥今日可去上學了么？」

襲人笑道。「去了。如今他這讀書好用功呢。阿彌陀佛，這才是我們的福氣。」說著就道院中還有事，也就回去了。

這裏探春吩咐道。「這粥先放着，等我見了老太太、太太后回來再吃。」

侍書過來再三勸道。「你昨天晚飯就不曾吃得，倒不如先墊補一口，腸胃也舒服寫。再者也是二爺的心啊！」

探春聽了，接過來一氣飲了。忙忙去了賈母處，果然眾姐妹都在了，見探春來了都笑道。「我說她是最乖巧的，雖老祖母有話，斷不肯省了這一遭跑。」

薛姨媽笑對賈母道。「若論孝順，不是我當著老太太面上誇，咱們家這幾個孫女兒都是極孝順的。不是外面那種輕狂人。」

賈母更加喜悅，笑道。「她們還小呢，不禁誇。以後寧可少誇些吧，別縱了她們。」

薛姨媽笑道。「都是乖孩子，不怕縱。」

正說著，外面林之孝家的過來道。「老祖宗大喜。貴妃打發夏太監出來送了那麼些好東西，太太在外面領了，叫我們送來給老祖宗過目呢。」

眾人來瞧，果然探春的比旁人多了一倍，且更貴重，都推笑道。「果然是宮裏一趟去的值，咱們怎麼沒這個福？若果然叫我們也進去一趟，也是我們的幸事。」

探春拉住黛玉笑道。「林姐姐你瞧瞧寶姐姐，都是你素日縱的她，越發拿我取笑了。」

黛玉笑道。「寶姐姐咱們饒了她罷！不瞧別的，就瞧她大老遠地跑一趟還傷了面目的份上也該饒了她。」

探春忍不住臉紅道。「饒不說饒不說的，林姐姐還說得更厲害了。」

迎春道。「怨不得旁人羨慕你，就連我瞧你得了這麼些好東西，也怪酸的。」

寶玉去上學去了，眾姐妹在裏面正鬧着。見王夫人身邊伺候的貼身丫鬟彩霞過來笑道。「三姑娘可走了？宮裏來人叫回話呢。」

探春聽了，忙又過去，卻不是平常來的夏守忠，在元春宮裏也不曾見過的。正疑惑間，卻間那小黃門對她上下打量一回，問道。「你就是賈家的三小姐？」

探春不明所以，依舊行了禮稱是。

王夫人道。「小女年幼不知事，想是在宮裏有些禮數不周的地方。還請內相幫忙周旋則個。」說著玉釧兒便拿來50兩紋銀過來。

那小黃門道。「這些東西我卻不敢收。夫人放心。三小姐甚好，並沒什麼失禮處。論理我是專門伺候十五皇子的，傳話送禮這些事也不歸我送。今兒這東西不比別的，需得我親自送來專交給三小姐的。」說罷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宮牌來遞與探春，「這個東西你收着，若有個什麼事，只管拿這個去尋十五皇子。」

探春不知其意，不敢貿然收下，只瞧着王夫人。

那小黃門倒笑了起來，對王夫人道。「不是我妄言，您家這位三小姐是個有福的。若果然不收，惹出什麼禍事來，反為不美了。」

王夫人聽了無法，只得命探春收下。又請小黃門坐下喝茶。這小黃門倒不推辭，大剌剌坐下。也不喝茶也不吃果子，也不和王夫人寒暄，兩隻靴子搭在桌上，翹着腿問探春生辰八字，平時做什麼消遣，愛吃什麼愛喝什麼。

探春自來不曾見過這等無禮的小黃門，聽得是十五皇子身邊伺候的，想是奴肖其主也不定。在室的女兒家姓名原不好叫旁人知道的，何況是生辰八字。因而只揀了平時一二件消遣事務說了。陪笑道。「賤妾微名不足掛齒，平日裏也不過做些針線女紅，更不足為大人道了。」

這小黃門聽了便覺無趣，他原道十五哥瞧上的人定與旁人不同，誰料不過長得略好些，也沒什麼趣味。就有些意興闌珊，一甩手道。「也就臉蛋長得略好些，誰知本人這樣無味。這等無趣，又何必費我這些精神。走了走了。」說著也不與眾人道別，徑直長而去。

王夫人與探春面面相覷，榮府雖謙稱中等人家，從來見的是王公貴族禮儀人家。不知這人究竟是何人，好生無禮。瞧着衣着是個內監，可這氣派風度哪裏是伺候人的公公？倒像那日見過的十五皇子的樣兒。

王夫人因問探春，「這人你可曾見過么，知他什麼來歷？」

探春搖首說道。「今兒乃是第一次見，母親以前可認識他么？」

王夫人見探春不識得，說道。「也罷了。想是宮裏的人仗着勢脾氣大些也是有的。那什麼十五皇子又怎麼認識的？給你的什麼東西？」

探春瞧見此時屋裏人多，不好說什麼的。陪笑道。「女兒雖陪母親進了宮，究竟不敢多走一步，如何認得什麼人？想是他和咱們家元妃娘娘好，所以着人送個禮，表示個人情。送的禮物倒也新鮮，母親可要瞧瞧？」

原來王夫人素日在丫鬟們身上不大留心，便是貼身伺候的丫鬟們多是離心離德，譬如屋裏的彩霞早和趙姨娘賈環走到一路，玉釧兒原是好的，如今姐姐金釧兒當日差點被逼死，自然也冷了心。都不肯對盡心儘力。況還有媳婦婆子們嘴碎心壞。探春就不肯與王夫人實話托出，便就是實話說了，那些媳婦婆子焉能相信，還不知傳出什麼呢。因而探春只託詞不識得，也就省卻一樁煩惱。Z.br>

王夫人聽她說得頗有道理也就信以為真，況且又不是從自己肚子裏掏出的孩子，便不是十分上心。笑道。「什麼好東西也值得瞧的。既然是他們的人情，你就收着。」探春應了，又聽王夫人問她。「可去過老太太那裏了？」探春揣摩其意，似乎是有事去找賈母商量，忙笑道。「女兒去過老太太那了，正要回園子裏。」

王夫人點點頭，便道。「那你回去罷！這些天你也累了。」

探春聽了便出來，徑直去了瀟湘館。一進院門，只見滿地下竹影參差，和風細細。黛玉坐月洞裏用一個小匙喂鸚哥，見探春來便又笑。「可見昨晚休息的不錯，今天就到處串門了。」

探春叫眾人都退了，又命侍書在外面伺候。黛玉見此就知探春有事尋她，忙喚紫鵑過來守住房門。問道。「什麼事？」

探春伸出手道。「林姐姐，你瞧這是什麼？」

林黛玉拿過來一瞧，卻是一塊手掌大的檀木宮牌，上面用金絲線勾勒出十五的字樣，反面唯有出入兩個字。因道。「這個我也不曾見過，哪裏來的？」

探春便將宮裏的事情與黛玉說了，說道。「林姐姐，你瞧這可怎麼辦？」

黛玉笑道。「這有什麼難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探春摔手不依道。「人家拿你當親姐姐呢，就這樣敷衍人。」

黛玉笑道。「誰是你親姐姐？前兒你去見的那個才是你親姐姐呢。」瞧着探春果然急了，一面拉她坐下，親自倒了一杯茶叫她喝，一面笑道。「依着你說，那什麼十五皇子雖聽說他脾氣怪誕既常去大姐宮裏，又不曾和大姐有過什麼爭執。他一個少年皇子和大姐又沒有什麼利益衝突，想來該是相處融洽。他送你這個，你又送不回去，倒不如坦然受着，將來或者還有有用的時候。」

探春道。「雖說如此，究竟不妥。」

黛玉笑道。「我也知你擔心什麼。那十五皇子尚且年幼，應該還論不到這事。便果然他有意，今上也未必願意的。再說咱們家大姐還在宮裏，她又是最體貼咱們女孩兒的。必不會叫你和她一樣，你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