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白宿被兩名小護士扶着坐上了輪椅。
“記得定期回來檢查,祝你早日康復。”醫生望着輪椅上這個纖弱病態的蒼白少年,心中泛起一絲憐愛。
和護士一路推着他來到醫院門口,幫他叫了車,小心翼翼抬上車子,叮囑司機一定要安全給人送回家。
車門關上,白宿打開車窗,琥珀般晶瑩的眸子看向幾位醫生護士,羽睫微垂,眼底閃過一絲不舍:“謝謝你們盡心儘力的照顧,辛苦了。”
兩個小護士激動地湊到一起竊竊私語:
“他好可愛哦。”
“是吧!小甜甜跟我們道謝呢!”
醫生欣慰地點點頭,看着車窗緩緩搖上,那張簪星曳月的臉一點點被遮擋於青色的玻璃窗后。
良久,他忽然抬眼。
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蹭破點皮來醫院上了葯,走時候咋還坐上輪椅了呢?
車子穿過繁華城市大道,漸漸駛入僻靜的郊區,最後在一棟小別墅前停下。
小別墅看起來有些年歲,白色牆皮已經泛起一層老舊的黃,建築風格也是十幾年前流行的樣式。
熱心腸的司機下車將輪椅抬下來,小心把車裏的少年抱下來安置好,問道:“你父母不出來接你么?”
白宿笑笑:“沒關係,就到這吧,辛苦了。”
司機撓撓頭,但因趕着跑下一單,便沒做過多停留,叮囑了句“小心點”就駕車離去。
白宿見司機離去后,觀察了下別墅牆角,確定沒有攝像頭后慢慢從輪椅上站起來,掏出鑰匙打開別墅的大門。
隨着大門開啟時難聽的“嘎吱”聲,一股久無人住的塵土氣鋪天蓋地襲來,屋內昏暗一片,只有狹窄窗口微弱的光亮勉強照亮了裏面的陳設佈置。
白宿將所有窗戶打開通風,掀開傢具的防塵布,檢查了下水電,確定沒問題后,疲憊地倒在沙發上,望着房頂的老式水晶吊燈發獃。
這是他穿書的第三日。
他穿進了一本名為《空降影帝》的娛樂圈爽文,並且還穿成了小說中一個和他同名同姓的惡毒炮灰。
炮灰原主本是富豪家族的小紈絝,懷揣明星夢進入演藝圈,靠着家裏砸錢一路拿的都是頂級資源,奈何自身資質平平,還不求上進,脾氣大心性高傲四處樹敵,多好的資源到他手裏都爛得一塌糊塗。
後來因為耍大牌、虐待助理等一系列黑料,他徹底成了娛樂圈的過街老鼠,原本巴結討好他的人只恨把自己往外擇得不夠乾淨,巴不得沒見過這人。
屋漏偏逢連夜雨,後來又被家裏告知,其實他不是白家親生子嗣,當年因失誤導致兩家孩子在醫院抱錯,而真正的親生兒子是小說中的男主顧青禾。
爽文的套路當然是男主顧青禾認祖歸宗,靠着家裏補償的資源一路開大,在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腳踢炮灰拳打反派,最後炮灰原主被當年得罪過的仇家雇凶撞飛十幾米,落下了終身殘疾。
失去經濟來源的原主只能靠一些大尺度直播博人眼球,直播間多次遭到封禁后,為了生存下去給各種有特殊癖好的老闆服務,最終淪為圈裏名聲狼藉的爛抹布。
而白宿穿來的時候正站在馬路中間,原文中車牌號為“8701”的凶車正朝他疾速駛來。
白宿下意識想躲,卻因車速過快根本躲閃不及,車子一下子衝到他面前,但,貌似距離差了那麼幾公分。
當時白宿想的是,隨便按照劇情走走,差不多了他就能穿回去了吧。
索性往前走了一步,扒着車子緩緩卧倒。
接着眼一閉讓人送去了醫院。
但奇怪的是,明明是仇家雇凶來殺他的,對方卻替他交了住院費還留了一筆錢作為補償。
良心發現?
他忙着裝暈,沒看清仇家到底是什麼長相,只是聽聲音像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
為了更加貼合原文劇情,他還買了輪椅。
坐輪椅也挺舒服的,適合他這種懶人。
白家人得知他出了車禍,派了個管家來到醫院,管家好像身後有狗攆一樣,火急火燎也不等醫生開口解釋白宿沒什麼大礙,便固執認為他殘疾了,丟了把鑰匙道:
“你既然不是白家子嗣,那麼白家以後的一切都與你無關。念於往日舊情,老爺在郊區給你留了棟別墅,並且這幾天會請護工過去照顧你,希望你不要不識好歹繼續糾纏。”
資本家好像都是這副嘴臉,甭管之前多麼情深義重,但凡失去了利用價值便毫不猶豫棄之如敝履。
但不知為何,明明已經在努力貼合原劇情,卻還是沒有穿回去。
難道原主經歷過的種種都要他再經歷一遍?
屬實有些糟踐人了。
白宿自然不樂意。
他躺了一會兒,翻翻衣服兜,摸出了一部手機。
這應該是原主的手機,原主竟還是個藍胖子死忠粉,無論是屏保還是APP圖標全是哆啦A夢,而且每個APP都被他改了名字。
例如:
微博-大眼仔
微信-小白豆
外賣軟件-吃飽飽
透出幾分天真無邪。
手機沒有密碼,一點就開。
這年頭竟然還有人敢不設置密碼鎖的,原主也是心大。
一搭眼便看到微博圖標上惹眼的99+
白宿摩挲着手機,良久,也不知在對誰說,輕聲道:
“抱歉,無意窺探,只是為了儘早回到原世界。”
原主是藝人,微博消息99+很正常,畢竟白宿自己的微博每次也是99+,無數粉絲夜以繼日給他發私信表達喜愛之情。
但他沒想到,一打開微博,鋪天蓋地都是令人不忍目睹的污言穢語、謾罵詛咒。
熱搜第三的位置,熟悉的字眼高掛不下:
#白宿,車禍致殘#
微博正文:【今天上午看到白宿坐着輪椅被人抬上出租車,看來是真殘了。】
下面配一張高清照片。
底下評論那真是跟過年一樣喜氣洋洋:
【哈哈哈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孽力回饋?】
【BS遭報應了,現在就是想給撞他那位頒發個為民除害獎。】
【年度喜事,白家已經出面和他撇清關係了,他以前不是很有能耐就喜歡針對青禾么,現在繼續跳啊,哦忘了,已經跳不起來了[轉圈圈]】
一般這種情況,前排評論必然是粉絲出來控評,但一直翻到底,白宿也沒找到一個為原主說話的。
一看粉絲:103W
並且這可憐兮兮的百萬里,至少三分之二都是公司養的粉,就為了數據好看,但以原主現在這架勢,公司也不可能再浪費資源替他做什麼控評。
牆倒眾人推,白家出來和白宿撇清關係,失去了大樹的庇護,黑粉也就徹底被大赦天下,一時間,網上鋪天蓋地都是原主各種黑料,真真假假摻雜其中,難以辨別。
點開私信,全是質問他怎麼還不死的極端言亂,滿屏尖刀利刃,觸目驚心。
不看了,礙眼。
白宿關了手機,隨手用遙控器打開電視。
新聞里播放的也是原主車禍致殘的新聞,調幾個台都是。
白宿飛快按着換台鍵,終於找到了個不愛參與是非的新聞台。
“據松山電子工作人員透露,松山電子集團繼承人已於近期秘密回國……”播報員的聲音隱隱透着一絲興奮。
關於松山電子,白宿有印象。
原文中的松山電子是一手囊括全國電子電器產品,甚至連航空、造船都有所涉獵的超級財團,這兩年又相中了娛樂公司、房地產等幾塊大肥肉,幾乎把所有重要的的產業鏈全部壟斷,全國一家獨大,連國企也在被他們步步蠶食,直至私有化。
以及,這位新聞中並未透露姓名長相的年輕繼承人蕭恪,是原文男主顧青禾的愛慕者之一,也是後來對男主愛而不得一朝黑化的大反派。
他對主角過於偏執的愛致使他後來強行收購主角所屬的娛樂公司,妄圖折了他的傲骨,讓他乖乖棲身自己身下。可惜主角心有所屬,在兩個男人中間糾結流連過後,還是選擇了主角攻謝晉。
電視裏掛出一張繼承人蕭恪的背影照,是狗仔費盡心機才勉強拍到的一張。
照片里的男人身着深藍高定西裝,背影高挑精健,寬肩窄腰雙腿勻稱修長,即使看不到臉也能隔着屏幕感受到對方強烈的精英氣質。
白宿漫不經心望着電視屏幕,感嘆一句原作者寫作之誇張,倏然間,門鈴響了。
他坐回輪椅上,極不熟練地滑動着輪椅去開門。
打開門,門外站了兩個男人。
左側路人臉讓白宿沒來得及多看幾眼,視線便被右邊那男人吸引了過去。
高大精健的上半身被薄薄的白襯衫包裹住,微敞的領口隱隱露出堅實飽滿的胸肌,裁剪合身的長褲包裹着逆天的大長腿,寬肩窄腰完美的身材比例一看就是十分自律的性格。
白宿抬頭,向上看去。
總有人要打破這種“身材好的人長相都一般”的公平定律。
丰神俊朗的臉,皮膚白如落雪,墨黑如絹絲的頭髮更顯得人乾淨利落,凌厲的眉宇與那雙銳利狹長的瑞鳳眼恰如其分,輪廓深邃,稍顯幾分淡漠的疏離感。
他正冷冷俯視着自己,眼中彷彿有碎冰。
開始,白宿並沒有反應過來這兩位來者何人。
直到其中一個開了口:“請問是白先生么?我是鴨鴨家政公司派來的家政。”
白宿明白了,這就是白家給他找的護工。
但,為什麼是兩個。
而且,這位——
他看向高大俊朗的男人。
眼神寒冷似冰,招呼也不懂得打一個。
滿眼皆是不懂人間疾苦的傲蔑,看起來就不太像會照顧人的。
出於禮貌,白宿把兩人都請進了家裏。
這兩年,人心不古,世道不太平,保姆護工迫害僱主的新聞屢見不鮮,所以他得擦亮眼睛認真挑選,確保以後能過安生日子。
他滑動輪椅往客廳去,路人臉的護工立馬極有眼力勁兒地跑過去幫忙。
另一位,則彷彿天下事皆與他無關,一副冷漠相。
白宿窩在輪椅中,雙腿攏起斜斜靠在一邊,纖瘦的身子歪斜倚上靠背,淡色的瞳孔如琥珀玉石,及肩微長發散落肩頭,有幾縷不安分地滑進衣領,落在精緻鎖骨上,整個人無力的模樣透着幾分蒼白病態。
路人臉護工不禁看呆。
來之前聽說是個名聲不咋好的糊咖小明星,但就憑這種相貌,為什麼不火!
他咽了口唾沫,目光悄悄移到白宿微露的領口處。
白宿注意到了他放肆的視線,清了清嗓子。
“多餘的不說,我喜歡做事乾淨利索的人,場地就是這間別墅,一小時后驗收。”
白家向來出手闊綽,又能與這樣的絕色美人相伴,今天就是拼了老命也得拿下這份差事。
路人臉護工手腳麻利衝出去找打掃用具,甚至還幫白宿準備了熱水,問他要不要先到床上休息。
可以說既利索又貼心。
白宿餘光一轉,轉到了另一位身上。
他從進門起就一句話沒說,表情也不生動,看着多少有些影響心情。
聽到要打掃衛生,這個男人凌厲的眉宇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良久,他終於動了,在房子裏逛了半天才找到吸塵器和抹布,也不管白宿是不是倚在沙發里小憩,吸塵器一開,轟轟作響。
吵得頭疼。
區區幾平米的地板還沒吸完,另一位護工已經幹掉了一整間卧室,開始着手對抗下一間。
而這個男人始終不緊不慢。
吸塵器來到白宿腳底。
男人抬眼,低聲道:“抬腳。”
白宿眉頭一皺,又忽然揚起嘴角,眼睛彎彎像皎月一般:“我怎麼抬。”
他現在可是下半身癱瘓。
男人沉默片刻,關掉吸塵器。
他忽然委身抓住白宿兩隻腳,隨意往沙發上一扔,繼而打開吸塵器清理沙發底下。
白宿凝視着他,半晌,鼻間發出輕輕一聲冷哼。
他輕輕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
白金戒指,還算值幾個錢。
白宿退下戒指,趁男人不注意往沙發底部一扔,接着扶着沙發自己坐上輪椅,滑動着來到另一個護工打掃的房間。
窗明几淨,看起來十分乾淨,還細心噴了空氣清新劑,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彌散開來。
“打掃怎麼樣了。”白宿問道。
那護工看到白宿,笑得幾分討好:“很久沒幹活了,有些手生,才打掃了三個房間,嗐。”
他刻意加重了“才”這個字。
白宿點點頭,視線在房間裏劃過一圈。
接着他不着痕迹摘下尾戒,往角落一扔,繼而滑動輪椅離開。
回到客廳的時候,男人還在對着那一小塊區域磨洋工,沙發底有些地方吸塵器伸不過去,他便將沙發移開,袖子挽上去,肌肉鼓脹的小臂張力十足。
終於,隨着鬧鐘響起,一小時之期如期而至。
白宿像個無良監工,對衛生進行檢查驗收。
他先去了卧室,隨便看了幾眼,接着來到床邊,彎下腰,手指輕輕擦蹭過床底,再拿出來時,手指肚上一片烏黑。
白宿一挑眉,笑問道:“床底不用打掃么?”
護工尷尬地撓撓頭,無言以對。
他又來到角落瞟了一眼,故意丟在那的戒指不見了。
白宿也沒發表什麼意見,轉身去了客廳。
客廳還是剛來時那般髒兮兮,塵埃覆蓋了傢具,但只有沙發旁邊那一小片區域,乾淨的能照出人影。
白宿委身摸過沙發底下,手指拿出來,沒有一絲灰塵。
他打開手機照明順着沙發底看過去,漆黑一片,而那枚戒指,同樣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