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金苗根的哭泣聲(下)
趙金蟬與朱律師分手,最難受的還是張鳳仙。張鳳仙不能找朱律師算賬,就只能把怨氣出到女兒身上,趙金蟬與朱律師談了三年戀愛,現在都已經是二十五歲的大姑娘了,這件事令張鳳仙很是生氣,不料不生氣倒平平安安的一點事兒也沒有,一生氣,氣血上涌,就急出了病來了。
張鳳仙一生病,趙家上上下下都急了,張鳳仙又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了,這一病竟沒有挺過去,病了一個月余就一命嗚呼了。許瑞榮處理完張鳳仙的後事,趙家就只有他一個人當家作主的了,趙金蟬的婚姻大事很是讓許瑞榮操心的。
他再次去找水鏡嫂商量,水鏡嫂也很替趙金蟬擔心的,趙金蟬與朱律師戀愛不成,心裏就落下了一個疙瘩,形成一塊心病,高不成低不就起來。條件比朱律師好的人家連看也不看她一眼,條件比朱律師低的人家,趙金蟬又覺得對她分明是一種侮辱。
不但心中有氣,怒火中燒,還會對水鏡嫂一頓奚落。水鏡嫂本想對許瑞榮回絕了,可又開不了這口,如果連水鏡嫂都沒有能力辦這樣一件事,被村子人知道,就會貽笑大方的。因此,對水鏡嫂而言,這件事也是心頭一個疙瘩,推不掉又卸不下。水鏡嫂的麻煩還不止這些,更大更困難的事情還在後頭。
金全才這幾天一直過趙村來,表面上是過來與自己商量有關於他孫子的事,金全才對水鏡嫂說:“親家母,有一件事我必須與您商量着來解決,眼看着趙金泉一天天長大,我不得不考慮金泉的一些事情。”
水鏡嫂心裏很害怕金全纔此時過來與自己爭孫子,她影影綽綽地聞到金全才對別人說過的話:我兒子付出巨大的代價我才得到這個孫子,我會想辦法把自己的孫子要回來的。
水鏡嫂之前只是耳聞,今天既然金全才自己說出口了,那麼他肯定是下了決心了的。就假裝什麼也不清楚問:“親家,您有什麼話就說吧,只要我能幫得上忙的,我一定儘力。”
金全才聽了,就高興地說:“親家母,我就知道您是個開明的一個人,與您商量事是件開心的事。金泉現在已經三歲了,接下來就馬上得上幼兒園了,我知道這幾年,您和趙健黃露露都為此付出了極大的心血,這點我作為金家之主是非常感激和佩服的,我們一家人不說二家話,金泉畢竟是我的孫子,我想與親家母商量一下,把金泉的戶口遷回我哪裏去,那麼,金泉讀書問題就不用大家都去擔心的了。”
水鏡嫂認真地聽金全才說完話,就笑着對親家說:“親家,您考慮事情真的令我佩服和感動。您這番話也是我本人想說又沒有說出來的那些話。是的,趙金泉馬上就要上幼兒園的了,這不但是您在考慮的問題,同時也是我十分憂慮的問題。把趙金泉放趙村讀書上學肯定是不行的,今天您提出這個問題來,我也很高興,這說明我們的心在同一個方向上。我是非常支持您對趙金泉的學籍問題的態度的,如果沒有其他辦法可想,那麼我是非常支持剛才您的意見的,您這個意見我也會及時向趙健和黃露露他們去說。”
金全才回去前對水鏡嫂說:“親家母,這件事您可要及早告訴他們一聲,金泉的事一刻也不能拖延下去,今年不把金泉的戶口問題解決掉,明年就來不及了。”
水鏡嫂對金全才今天的目的心明如鏡。她之所以今天沒有一口回絕金全才,是因為水鏡嫂早就想出了應對金全才的法子。今天又恰恰趙健和黃露露帶孫子去黃露露娘家去,她這些話對金全才聽來也是很順耳的,水鏡嫂沒有必要在今天把話講絕,現在她已經非常在乎趙金泉的戶口問題了。趙健和黃露露夫婦三年來對趙金泉無微不至地照顧早已經產生了母子之情結。趙金泉生得眉清目秀,嘴巴又特別甜,一句奶聲奶氣的‘爸爸媽媽’幾乎把黃露露的骨頭都融化了。
黃露露現在已經一刻也不願與趙金泉分開。趙健也十分喜歡與趙金泉玩在一起,趙健此刻才深刻感受到一個家庭有孩子的重要性。孩子不但是夫妻感情的潤滑劑也是揉合劑,孩子不但是夫妻奮進向上的原動力也是夫妻工作中的向心力。水鏡嫂也對趙金泉產生了深厚的感情,現在,金全才第一次向自己提出來希望把趙金泉的戶口遷回他那裏去的建議她在內心深處是極大的反對的。
雖然趙春梅肯定也馬上就會連同金全才過來相逼,趙春梅想要回自己的兒子本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水鏡嫂也是一萬個地不願意和不希望趙春梅這樣做。趙春梅應該知道趙金泉對於趙家的含義意味着什麼,她弟弟趙健如果有生育能力,那麼,趙家人也會謝天謝地、歡天喜地的。可現實就是那麼地殘酷,趙健不能生育,而偏偏趙春梅此刻就懷上了她的第二個孩子,而按照金苗根的公務員身份又恰恰不能要這個孩子,所有的巧合和大人們的運作又使這個孩子安全降臨到了人間,是不幸還是萬幸?水鏡嫂已無法仔細去思考這個問題的了,現在,巨大的麻煩就是兩家接下來展開的搶奪孩子的戰役即將打響。
這個戰役不管是哪一方贏和輸,最痛苦的都是她水鏡嫂本人。一想到此,她就心裏發怵,水鏡嫂從沒像今天那麼心浮氣躁毫無主見起來。水鏡嫂相信自己能夠戰勝金全才和女兒女婿,可問題就算戰勝了他們,她又能夠得到什麼,是勝利的喜悅還是失去女兒的苦澀。女兒女婿兩人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麼,於情於理自己都不願意失去他們。但如果隨了他們所願,那麼比之更加痛苦的就是自己的兒子和兒媳,難道兒子和兒媳就可以任意傷害了嗎?這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到頭來總有一方受到傷害。
水鏡嫂是把感情和親情看得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的人。這樣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廝殺是令人無法接受無法想像的事情。
趙健和黃露露帶着趙金全歡歡喜喜地回家來了。水鏡嫂此時的內心還在翻江倒海地折騰着,她本是個心理素質很強大的人,可此刻看見趙金泉這個本應該叫她外婆現在叫她奶奶的人,馬上就要因為這個孩子展開一場親人間殘酷的爭奪,她就忍不住無聲地哭泣起來。
趙金泉已經張開雙臂朝她跑過來‘奶奶,奶奶’地叫。水鏡嫂抱起他,彷彿就像保住一個無比珍貴的寶貝捨不得放下來。她死命地親着這個‘孫子’。這個稀奇古怪的舉動把黃露露嚇了一大跳:“媽媽!您今天怎麼啦,您把金泉臉都弄疼啦。”
黃露露趕緊把趙金泉從水鏡嫂手中硬接過來,由於用力過猛,趙金泉就大哭起來。哭聲終於使水鏡嫂回過神來:“我這是怎麼啦,好孫子,奶奶把你哪裏弄疼啦,快告訴奶奶。”
趙健也一個勁地埋怨母親動作的粗魯:“媽,一天沒見,您怎麼就這個樣子,您把泉兒弄疼了自己都不知道嗎?”
“我,真該得到詛咒,我是不是魂靈出竅了?”水鏡嫂自責着自言自語。
“好啦,沒事了,媽,您別自責,是不是今天遇到什麼煩心事了?”黃露露看婆婆臉色蒼白,就關切地問。
“沒有,沒有啊,露露,健兒,你們吃飯沒有?”
“媽,您今天狀況真不對呀,您是問我們吃過午飯還是晚飯?”趙健接著說:“午飯太遲,晚飯太早。”
水鏡嫂已經回過神來了,就歉意地笑起來:“當然是問午飯啦,晚飯我知道你們肯定回家來吃的。”
趙金泉已經忘記了疼痛,就從母親懷抱掙脫下來又跑到奶奶腳邊仰起頭問:“奶奶,奶奶,你晚上給泉泉做什麼吃?”
水鏡嫂俯下身子對孫子說:“奶奶做泉兒最愛吃的紅燒雞翅和糖醋排骨好嗎?”
趙金泉搖着頭說:“奶奶,泉兒不吃紅燒雞翅和糖了,媽媽說,泉兒的牙齒不好,不整齊,就是因為吃糖和雞翅吃多了的緣故,泉兒要吃青菜和蘿蔔。”
水鏡嫂笑着說:“好呀!好呀,我家寶寶改吃素菜了,馬上就會變成一個可愛的小白兔了。”
趙金泉站直說:“奶奶又說錯了,泉兒就是泉兒,不是小白兔。”
趙健笑着問兒子:“你不愛小白兔嗎?”
趙金泉一本正經地說:“泉兒當然不是小白兔,泉兒兩隻腳,小白兔四隻腳。”
三人都被趙金泉的嚴肅勁給逗樂了,就都一起大笑起來。
笑過後,水鏡嫂才開始拉黃露露進屋子來悄悄地說:“露露,有個事兒挺讓媽鬧心的,我先同你說,看你對它如何處置。”
黃露露看婆婆一臉的嚴肅,就知道這件事一定很重要很麻煩,就也隱去了笑:“媽,您說吧,是什麼鬧心的事,需要與我商量。”
“露露,今天春梅的公公過來我們家,想與我們商量一件事,我沒有馬上回復他,就等你們到家再來決定。”
黃露露笑道:“媽,親家不是經常來的嗎,他又不是第一次來我們家,就算事情最大,只要媽您答應下來,我們敢說個‘不’字。”
“露露,媽現在沒有同你開玩笑,媽是認真的,這件事非常棘手,媽也不能做主,媽只想聽聽你們的意見,尤其是你露露的意見。”
黃露露聽婆婆如此說,就知道事情不是一般的嚴肅,就也關注起來:“媽,說吧,事情怎麼樣?”
“親家想把泉兒的戶口轉回去。”
“什麼,這不可能,媽,當初你們是怎麼做我們思想工作,讓我們來承擔這個風險的,現在倒好,我們辛辛苦苦帶泉兒都三年了,他卻提出這樣的要求來,這個我們肯定不會答應的,就算補償我最多的損失都不能接受的。”
“露露,媽也是這個態度,不光你們,媽現在也捨不得泉兒離開我離開趙家。”
“媽,親家提出這個無理要求時,您就該一口回絕他,使他斷了念想。”
“媽怎好當面回絕親家呢,媽總也得講些策略呀,露露,這件事我們晚上全家開個家庭會議首先討論一下怎麼辦。”
“討論可以,但我就一個條件,泉兒戶口堅決不能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