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鹿予安追了出去,也只看到那個人的背影,那個人穿着靜安中學的校服,和他差不多高。
應該衝著他來的。
鹿予安沒有多想,拔腿就朝那人身影追過去,但是還是晚了,等鹿予安他追到巷子岔路口,已經看不到那人的蹤跡。
其實有這樣被人注視的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學校里他也經常有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但往往他朝視線的方向看過去,又什麼都沒有。
他幾乎已經確定,確實有人跟着他,只不過他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有什麼目的。
但鹿予安總是覺得那個眼神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喵嗚——喵嗚——」
鹿予安的懷裏小丑橘因為剛剛的顛簸,可憐兮兮的趴在他的懷裏,用前爪勾住他的衣服,他安撫的順着小丑橘的脊背摸了摸,不由陷入了沉思。
而這時莫因雪追了過來,他眉心微皺環視一圈,最後目光落在巷子口的監控攝像上說:「安安,這裏有監控,我去查一查就知道是誰了。」
鹿予安抬起頭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卻搖了搖頭說:「不用。」那個攝像頭的視野極其狹窄,能夠拍到的並不多。他看到了那個人背影,一直很小心的帶着帽子,而視野有限的監控肯定是拍不到什麼的。
而那個人只要繼續跟着他,總有一天會被他抓到。
莫因雪並沒有堅持。他知道少年並不是一個依賴別人保護的人。
但莫因雪卻也不打算這樣算了,巷子入口附近的街道,其實都是有監控的,只要願意慢慢去查,還是能夠找到那個人的線索的。只不過這一點,莫因雪就不打算告訴予安了。
「喵嗚——喵嗚——」
鹿予安懷裏的小橘貓抖了抖毛茸茸的腦袋,伸出前爪趴在他的手臂上,張着水汪汪的眼睛朝兩人嗲嗲的叫着。
大概是年紀還小的原因,小丑橘比鹿予安前世剛剛撿到它的時候嗲多了。
重新找到小丑橘,鹿予安眼睛裏都忍不住帶着笑意,嘴角也忍不住微微翹起,他現在緩過神來,才開始考慮小橘貓的安置問題。
他現在畢竟是住在莫因雪家裏,養着小橘貓也不方便,鹿予安臉上露出糾結的神色,抬眼看了看莫因雪。
男人雖然只穿着白色的襯衣,但是五官冷峻,氣質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清冷,哪怕他現在已經知道莫因雪內里的溫柔,但是在他看來渾身上下無一不顯露出矜貴的莫因雪,哪怕就連和小丑橘出現在同一個畫面里都顯得格格不入。
鹿予安默默將問莫因雪能不能養小丑橘的話吞進了肚子裏。他可以找地方將小橘貓寄養一段時間,等到他可以搬出來住了,就將小橘貓也帶出來。
於是鹿予安摟了摟小橘貓,抬眼看着莫因雪說道:「能讓王叔帶我去寵物醫院嗎?」
莫因雪看着少年小心翼翼摟着橘貓,寶貴不得的樣子,有些意外,因為少年鮮少會這樣將明顯的喜悅表露出來,但是這才是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樣子。
他漆黑的眼眸中深處溫柔一閃而過確認道:「先去寵物醫院嗎?」他聲音頓了頓繼續說:「那也行,那就先去寵物醫院,再帶小貓去寵物商店把東西買齊。」
寵物商店?買東西?
鹿予安終於意識到什麼,他忍不住停下腳步,眼睛都亮起來,再三確認:「你是說,我可以養它嗎?在家裏養它?」
這話反倒是讓莫因雪一愣,片刻后他才抬了抬眼失笑道:「難道你不想嗎?」他聲音停了停,看着少年亮起的眼睛又故意道:「那我們也可以將它送回去。」
「不不不。」鹿予安怕莫因雪後悔,忙點頭,嘴角已經忍不住翹起好看的弧度。
莫因雪看在眼裏,心裏湧上淡淡的喜悅,嘴角忍不住也彎了彎。
眼看兩人已經走到巷子口。
鹿予安的笑意還沒有從嘴角消失,莫因雪卻突然停了下來伸出手將鹿予安拽住。
心滿意足的鹿予安摟着小橘貓,不解的看向莫因雪,隨即順着莫因雪看向的方向看過去。
鹿正青正守在巷子口在等他。
鹿予安的好心情瞬時間就沒有了。對於鹿正青他只剩下深深的厭倦,他想他已經說的很清楚,鹿正青又何必再試圖改變他的想法。
他和鹿與寧之間幾乎是無解的。
也許曾經有過,在他最初回到鹿家的時候,可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他從來都不後悔自己對鹿與寧的態度,他做不到對鹿與寧視若無睹,如果能夠做得到,他前世又何必落得那樣一個結局,前世,直到死的前一刻,他都沒有後悔他對鹿與寧所作的。
更何況——
鹿予安眸色一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右耳,他和鹿與寧走到今天這一步,其實早已經註定。
只是想到還要面對鹿正青,他人忍不住嘆了口氣,但他從來不是逃避的人。
他正要上前——
莫因雪卻漫不經心的伸出手擋在他的前面。
鹿予安不解的扭頭看去,莫因雪這是再做什麼?
莫因雪看清少年眼中的厭倦與疲憊,少年單薄的脊背崩得筆直,彷彿隨時都做好承擔一切的準備,他的世界似乎從來沒有逃避和退縮。
讓人心疼。
莫因雪卻說:「安安,你並不是非要強迫自己去面對所有事情的。」
鹿予安心裏一悸。
好像從來也沒有人和他說過這樣的話。
鹿予安想要反駁,但喉嚨卻像被什麼堵塞着,他張了張唇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如果他不自己去面對所有的事情,那麼還有誰來呢。
而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任何話。
莫因雪疏冷的臉,看不出什麼表情,依舊是一貫的冷漠,但是他卻對鹿予安說:「在這裏等我。」
然後莫因雪朝鹿正青走了過去。
鹿正青是背對着鹿予安的,所以他並不知道鹿予安在哪裏,鹿予安也看不清楚鹿正青的正臉。
他們隔得太遠,鹿予安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他只是摟緊了小丑橘,在莫因雪說好的地方等着他,遠遠注視着他們。
但最終,鹿正青離開了。
回去的車上,鹿予安抱着小丑橘和莫因雪坐在後座上,小丑橘鍥而不捨的咬着莫因雪黑色西裝的外套,鹿予安有些出神,不知道再想什麼。
突然鹿予安轉頭朝莫因雪突兀的問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對鹿與寧很過分?」他問出來的語氣雖然輕描淡寫,可他不停撫摸小橘貓的脊背的手卻停了下來,就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了,在等待莫因雪的回答。
小橘貓疑惑的抬頭左右看着兩個主人。
他這個問題問的突然。
但莫因雪也只是怔愣片刻,他看着少年深藏在眼中的忐忑,想了想鄭重說:「不。」
「我只覺得你一定受了非常大的委屈。」才會這樣對鹿與寧。
否則一個連下雨天,僅有的一把傘都要分給路邊小貓小狗的孩子,怎麼會如此厭惡另一個人的存在。
鹿予安卻綻放出得償所願的笑容,心滿意足的將小橘貓重新攬到懷裏。
莫因雪剛剛說的那句話,他其實已經聽了第一遍了。
第一遍是莫因雪向鹿正青說。在巷子口,他遠遠的看到了莫因雪的嘴唇,讀懂了他的唇語。
第一遍是剛剛。
因為,他真的很想讓莫因雪親口和他再說一遍而已。
*
叮叮叮的中午自習課下課鈴聲響起。
教室里立刻就喧鬧起來。
毛栗子頭同學抓耳撓腮的掏出手機,一遍又一遍查着愷之杯的比賽結果。
今天比賽的成績就要出來,他雖然不報有什麼希望,但是萬一呢?能夠拿到一個優秀獎也是件值得吹捧的事情呀。
可惜他刷新了許久,一片空白。
他畫室的那些朋友的畫作已經陸陸續續退了回來。
只有他的始終沒有消息。
他打電話問過比賽組,除了獲得金獎的作品,其他作品都已經陸陸續續的寄出來了,如果還沒有收到的話,那麼快遞可能是在路上遺失了。
毛栗子揉將手機往抽屜里一塞,整個人癱坐在翹起的椅子上,長長嘆口氣。他瞎畫的那一通掉了就掉了,可予安給他畫的那副畫可千萬要給他寄回來,萬一弄丟了他連哭都沒有地方哭。
只這麼一想,他現在就已經開始後悔了。
他扭頭看着正在認真寫着數學試卷的鹿予安,認真問道:「予安,我家一直是給我過陰曆、陽曆兩個生日的。你能不能在送我一幅畫。」
旁邊的同桌馬尾女白了他一眼說:「美得你,沒看到予安正在寫試卷嗎?哪裏有時間理你。」她其實一開始並不喜歡鹿予安轉到班上來,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她覺得這個在一班赫赫有名的差生,其實根本不像傳說的那樣。
每天中午別人在休息,鹿予安總是雷打不動的在寫各種試卷,學習認真又刻苦,為人也很爽快利落。
終於,鹿予安將英語作文的最後一句話寫完,才暫停手機的計時,他看了看時間,一整張試卷,沒有超過120分鐘,算是合格,他鬆了口氣,將黑色水筆放下,才不緊不慢的對毛栗子頭說:「不行。」
自從接受專業的讀寫障礙干預訓練之後,他明顯可以感覺到自己閱讀能力的進步,特別是以前非常吃力的英語,也好了很多。
毛栗子頭哀嚎一聲悔不當初。
體育委員林克鴻拿着比賽安排表,豪氣的拍在鹿予安桌子上說:「予安,今天籃球賽就要開始了,我們下午就要開始比賽,可偏偏我們隊老徐那個不爭氣的剛剛扭傷了腳,我們只能靠你了!」
靜安中學今年的籃球聯賽也已經開始了。
去年他們班被一班贏了,今年第一輪比賽又是抽到了一班,本打算一雪前恥,沒想到後衛老徐比賽前扭到腳,只能找予安頂上了。
何況一班一直明裡暗裏瞧他們班不起,他們平時已經受了很多氣了,正想趁着這個機會找回場子。
鹿予安看着比賽安排表上,今天的賽程安排——十三班VS一班,他皺了皺眉,他不想再接觸一班的那些人,那些都只帶給他一些不好的回憶。
只不過,他看着身邊籃球隊員期盼又可憐巴巴的眼神,拒絕的話實在說不出口:「行吧。」他最終答應下來。
他經常和他們一起打球,彼此的默契還算可以,他是最好的人選了。
只是一想到一班,鹿予安總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在比賽開始前。
鹿予安避開人群最後一個去更衣室換衣服。
他剛剛換衣服出來,就看見鹿與寧站在更衣室里等着他。
鹿與寧情況並不太好,似乎因為緊張,雙手絞在一起,臉色也是慘白,嘴唇輕微發紫。
鹿予安後退一步打量鹿予安喘不過氣的臉皺眉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更衣室里比較悶熱,其實並不適合鹿予安來。
鹿與寧看着鹿予安咬了咬唇,片刻遲疑還是說道:「我想讓你回家。爸爸和哥哥都很想你。」說完之後,他又連忙補充道:「只要你能夠不生氣,願意回家,我做什麼都可以。」
他看着鹿予安的眼神真摯並不做偽,一雙小鹿一般的眼睛在慘白的臉色映襯下,更加可憐兮兮。
鹿予安想也沒有想到便拒絕:「我不會回去的。」
但是他的話似乎刺激道了鹿與寧。
鹿與寧情緒激動,想要說什麼,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突然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發出風箱一般的聲音,雙手捂住喉嚨,像是呼氣突然間變得非常困難。
鹿予安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
鹿與寧肯定是該死的不知道在哪裏又接觸了過敏原,過敏性哮喘急性發作。
他哪怕再討厭鹿與寧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他連忙上前扶住鹿與寧,讓他保持坐姿坐到更衣室窗戶附近,打開窗戶,然後扯開鹿與寧校服的領口,翻遍鹿與寧身上所有的口袋,然後他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因為鹿與寧口袋是空的。
他什麼葯也沒有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