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墜海

段旭不知睡了多久才醒，抓起手機，努力眨了幾下眼睛，瞅了一下，時間23:05，整個人彈簧一樣坐起來，馬上解鎖屏幕，查看外界情況。

新聞app里，一塊隕石墜落春申以西約50公里的海面上，觸發了周邊的海嘯預警，截止發稿時，沒有人員傷亡。

官方新聞里再無其他隕石的報道。

段旭撥打女友電話，對方沒接。不知是生氣，還是真出了麻煩，就在社交軟件上發個問候。

數分鐘后對方一句“我沒事”，才讓他一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此刻已是午夜時分，若是向遠在儷江的父母報平安，反爾回讓他們多慮。孩子在外打拚，報喜不報憂也是對父母最好的安慰。

段旭接着看朋友圈，又是幾十條未瀏覽信息。

10：25的一條說：直徑20米隕石，墜落春申東部海洋，距離陸地60公里，可能引發海嘯。

幾條視頻吸引了注意。

一條拍攝於洋山港。港口碼頭燈光璀璨，近岸海面清晰可見，一條白色褶皺大浪襲向碼頭。畫面外雷聲隆隆，接着海嘯波撞到碼頭上，激起了白色浪花，吞沒了港口起重機。排列整齊的集裝箱，卡車像積木一樣被浪推着向前，翻滾着擠到了碼頭中部。

拍攝者大聲尖叫，畫面抖動的厲害。海水淹沒了碼頭，只露出幾個沒有倒掉的起重機吊臂，好似落水者伸出的求助手臂。

從拍攝角度推測，拍攝者應該位於洋山港公園內的小山丘上，那裏高出海面不過幾十米，可以得出結論，海嘯不會淹沒春申市，逃跑是不需要的。

從另一個視頻中也得到印證，那是一條六分鐘前的視頻。

畫面顯示的是申東機場，海水緩慢的滲入候機大廳，水淹到了椅子腿的三分之一處，慢慢的又退去了。畫面上沒有出現人影，發佈者也沒說人員傷亡。

申東機場建在海邊，地勢很低，接近海平面，這樣推測，其他地方基本安全的，海嘯風險算是過去了。

放下手機，段旭感覺飢餓無力，急需食物的安慰。幸好下午備了零食和飲料。

……

次日清晨，陽光照進了窗戶，段旭起床，打開窗子，外面的空氣清新又涼爽。

小籠包鋪里，三三兩兩的人圍坐在一起，吃着早飯，談論着昨天的事情。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用評書的語調，給在座的兩位奶奶講述着：

“昨晚啊，全世界幾百個地方遭到了小行星撞擊，死了幾十萬人啊，當年恐龍就是這麼被小石頭一個個敲死的。咱們春申每次都有老天保佑，不是隕石掉海里了，就是颱風繞道北上，昨天晚上就崇明島鄉下，有幾百個人被水沖走了，要是石頭落市區，咱們都得完蛋。”

一個老太太附和着：“那可不是，該這隕石沒有滬牌。”

“我看滬c也要收緊啊，掉外環，我們也沒了。”

段旭吃着油條喝着豆漿，對這些退休大爺的勁爆言論，連嘲諷都不想了。估計又是來自一些吸睛up主的標題。

還是忍不住看了官方發佈，崇明島兩人失蹤，系垂釣愛好者。

吃完早飯，段旭撥通了母親的電話，電話那頭依然重複的問着，起床沒有，吃早飯沒有，最近忙不忙，聲音自然平和。

母親經常嘮叨的什麼找個對象，考個公署員之類的，若是平時早就不耐煩的打斷了，今天聽起來卻很治癒。

可以得知，父母並不知道，春申市幾小時前，剛剛經曆命懸一線的災難時刻。他們上了年紀，不會使用智能手機，外界的滔天洪水，沒有給他們帶來哪怕一絲絲的漣漪。

掛斷電話，抬眼看了看，老街依然安靜平和，一切好像都沒發生過。

……

國聯總部，末委會主事梅森，正向與會代表分享全球各地天文台，海嘯預警網傳來的信息：

過去二十四小時，三顆隕石依次墜落在多佛爾海峽，新約克和春申附近海域。這絕對不是巧合，倫敦，春申，新約克均為世界金融中心，隕石又全部落在附近的海域。最大的可能是要造成全球性恐慌和金融動蕩。

事實上，今日各地金融市場開盤后，股市暴跌，能源、和大宗商品期貨現貨價格大漲，外匯市場劇烈震蕩。

燈塔國代表：“我們建議，應該強化末委會職能，統一領導協調全球災害預警系統。這樣能夠更好的防止全球性的恐慌。”

瑜伽國代表不以為然：“我們不應該過度解讀最近的自然災害，火山和隕石之間沒有內在聯繫，即便人類盡了全力去預測，除了救災，我們能做什麼。如果是智慧生命發動的襲擊，為什麼不直接撞擊城市。”

燈塔國代表：“很明顯，外星文明故意給我們的警告，並在人類社會中製造恐慌。”

瑜伽國代表：“假設外星人就是這麼厲害，那麼我們做的一切有用嗎？”

沒人願意再和瑜伽國代表辯論了，作為人類的政治精英，你明知道打不過對方，但躺平是不能接受的，選民會用選票把你的競爭對手扶起來的。

同樣都是大國，立場自然一致。傲來國代表支持燈塔國的倡議，又介紹了春申靜默管理的成功經驗，最後補充說：

“我們希望燈塔國政府能夠考慮將全球dns（註：互聯網域名解析）伺服器的管理權移交國聯，因為我們懷疑，外星文明已經混入了人類之中，並充分利用互聯網發佈對我們不利的信息。

這次事件中，有人先於小行星預警網絡，發佈了準確的撞擊信息。我們的安全部門調查了信息散播者，他堅稱信息來自國外的一個網站。就在幾個小時前，那個網站已經被關閉，我們無從得知信息的真實來源。”

燈塔國代表：“我們會請求nsa協助調查此事。就nds伺服器移交國聯的事情，政府無能為力，這些伺服器屬於各大型網絡機構和私人公司，管理他們需要眾多專業人員，目前國聯或者燈塔國政府沒有這個能力。”

“如果外星人能夠混進我們之中，那人類就沒有秘密可言了。”有代表說。

與會者們表情凝重。對於外星人已經混進人類中，確實令人不安，但又無計可施。對方是入侵者，人類是被動防禦者。

多國代表希望燈塔國能夠分享黑衣人的相關信息，燈塔國代筆否認了有關黑衣人組織的傳聞。

歐羅巴代表提供了低地國家被海嘯襲擊的損失情況。

多數代表們強調了自己國家建設末日方舟的必要性。

毛熊代表：“西伯利亞的冰凍荒原就是最好的方舟，我國不需要額外建設，接下來會繼續加強空天軍的建設，所需的關鍵零部件清單已經提交特別小組，希望我們可以儘快獲得這些部件。”

……

新約克羅德島，一家小咖啡廳內，托馬斯.李維斯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不時的往門口瞟一眼。

對方是否會再次失約，又或者臨時更改見面地點呢。托馬斯只能默默祈禱對方趕快出現。

許久之後，咖啡店門開了，進來一位白髮老者，佝僂着腰，緩慢走向咖啡廳的角落。

托馬斯上前迎接，問到：“您喝點什麼？”

老者：“不用，我馬上就走。謝謝！”

坐下后，托馬斯迫不及待的問：“今天您來，就是說願意講述道西戰爭的內幕啦？”

“道西戰爭的事情真的無可奉告，醫生說，我還有3個月時間。不過，今天我有更重要的消息，我以前的線人，希望將之公之於眾。”

老者說完，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複印材料，托馬斯迫不及待接過來，快速瀏覽了幾頁。

托馬斯眉頭緊鎖，低聲問道：“真有這樣的事？”

老者：“我不會對任何材料的真偽下結論。你應該設法查明上面列舉地方是否正在修建秘密工程。我只知道這麼多，保重。”

回到報社，托馬斯.李維斯整理完資料，讓年輕的助手愛麗絲核實了資料中列出的幾個地點的最新的衛星地圖，和半年前的圖像。

愛麗絲，逐條分析對比地點中的圖像變化，推測了工程大小，假設了修建這些工程可能的用途。

托馬斯聯繫了一個遠方同行朋友，同行答覆，當地確實在修建一個工程，政府的說法關於地殼深層的科研項目。托馬斯可以確定末日方舟工程確實存在，間接證明了他所得材料內容真實可信。

托馬斯找到報社主編。主編看完資料給了建議：

“非常好，我建議，放在報紙的第二版面，作為一個都市傳說來刊登。”

“不，公眾有權知道真相。”

“那你至少加入一些明顯的錯誤在裏邊，比如改掉一個方舟建設的地點，換成讓公眾很容易證偽的地點。”

“為什麼？”

“我們只是一家娛樂小報，知名大記者，你忘了當初為什麼丟掉工作了嗎，你這樣做會有生命危險的。掩蓋真相最好的辦法是歪曲真相。”

“一切後果由我個人承擔，我是托馬斯.李維斯。”

……

幾天後，羅德島電線杆報頭版頭條：外星文明正在入侵地球！

文中詳細的介紹了最近幾年自然災害，分析他們對人類社會的影響。認為這是入侵前奏。並詳細說明了國聯災難應對大會提交強力委員會的詳細內幕；人類已經秘密組建“末日危機應對特別委員會”對抗外星人入侵的細節。最後列舉了全美各地正在建設的末日方舟的情況，同時配發圖片。

該報道被各大主流媒體引用、轉載，互聯網更把它推送到了每一個用戶眼前。

就在報道發佈的幾天之後，托馬斯.李維斯被人發現死於家中浴室，身上有多處被人虐待的痕迹，法醫給出的死亡原因是窒息。

最終調查局出具證明，死亡原因是自殺，死者用浴缸把自己淹死的。

公眾的憤怒再次達到了頂點，有超過一億災民需要獲得幫助。政府卻一再隱瞞真相，矛頭還是指向了政府失敗的救災策略。人們憤怒的是出了災難，他們還生活在謊言和欺騙之中。

有很大一部分人認為，這是政府故意編製謊言，轉移人們對救災不力的怒火。華盛頓的大人物當然知道如何應對，這或許就是他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