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隕石

吃過午飯，段旭回到自己的木藝工作室。

說是工作室，其實就一個不到30平的老舊農村自建房，位於春申市西郊外環邊的一個熱鬧仿古鎮（這是傲來國常見的旅遊景點）。

一樓工作，二樓住人。這裏不臨街，正常開門營業，一整天也難有兩位顧客，只能聽到十米外老街嘈雜的叫賣聲，好處是租金誘人。

今天古鎮格外安靜，沒有平日商家震耳欲聾的叫賣大喇叭。段旭可以安心工作，還差一堆零件，顧客在網店定製的木牛流馬就完工了。

這位顧客要求奇特，不能用金屬部件和膠水，全部要用榫卯和楔子。這增加了很大的工作量，不少地方需重新設計，好在客戶沒有還價。

一小時后，最後一個部件製作完畢，段旭得抓緊時間把它組裝完，測試沒問題后，拆開打包。要趕在五點前完成，否則只能等明天發貨。

他忙得連手機都來不及看一下。

一切進展順利，段旭手機下了快遞單，系統提示48小時後上門取貨。

難道是快遞app出錯了，撥打了快遞員電話。

“哈嘍啊，我要發個快遞，麻煩過來拿一下哈？”

“段老闆，生意這麼好啊，都什麼時候啦，還要發快遞啊。公司通知後天上班，我後天上午就去你家取件。”

“啥情況？”

“大哥你火星來的啊，自個看春申發佈吧，社區群也能通知吧。”

“好的，謝謝，再見。”

“拜拜，注意安全！”

段旭打開即時通信軟件，一大片的紅點，社區群里，主任連發三條：

接上級通知，今天下午2點開始執行24小時靜默，所有人不得出小區，直到危機解除。

春申發佈上，連續三條‘隕石可能墜落春申城，全城靜默24小時’的通告。

內容是：小行星防禦指揮部通報，一顆直徑30米，未命名的小行星，未來10小時內，可能墜落傲來國東部地區。為了防止因過度恐慌而造成人民群眾生命和財產的重大損失，市府發佈全城24小時靜默令。希望市民安心居家，不要過度恐慌，如果小行星落在居民區，所有損失由政府承擔。

發佈時間是中午11:53。

段旭看完發佈內容，心裏很平靜，這些年人們習慣了各種自然災害。

天天都是狼來了，狼確實也經常來，可是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就算小行星真的砸後腦勺了，瞬間變成了水和二氧化碳，倒也沒什麼痛苦，也可以為科學家研究人體在小行星撞擊時的變化提供素材。

對他影響最大的是生意很難做，客流本就不大，今年幾乎沒有，只能靠着網店接點零單。快遞也成了慢遞，大學時代的次日達，早已成為遙不可及的夢想。收入減少，生活成本卻大幅增加。

段旭撥打了女友的電話，沒人接聽，幾分鐘后，又撥了一次。那頭傳來不耐煩的聲音：

“找我什麼事？”

“你那邊情況怎麼樣？吃飯沒有？”

“你還知道有我啊？”

“對不起靜靜，前幾天接到個大訂單。今年特別不好做，好不容易有活了，我就想早點弄完，萬一拖久了顧客取消訂單，不白忙活了嗎。”

“在你眼裏什麼事情都比我重要，火星都要撞地球了，你才想起來打個電話。”

“我這不是來給你賠不是了嗎，等解封了，帶你去迪斯尼。”

“解封再說吧，拜拜！”

再見還沒說出口，對方掛斷了電話。

段旭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接着打開了電商app，把剛剛做好的木牛流馬照片發給客戶，並告知快遞停運的事。對方禮貌回答沒關係。

走出工作室，老街上的幾家小飯店和小超市還在營業，店主通常也是老街住戶。

老街入口的大鐵柵欄門關上了，中間小門開了個小縫，成年人要側身才能進出，旁邊有一紅馬甲大爺，阻止了人們的通行。

幾個試圖出老街的人情緒激動和紅馬甲吵起來了。

“你把我們圈在裏面，火星撞過來，怎麼跑啊？”

“誒喲，放心吧，火星保證不會撞到這兒，政府就是怕人群恐慌，都擠到高速出口，像前年那次，發生踩踏誰擔得起責啊。現在是為大家好，你說火星沒撞上來，出去被踩踏多虧啊，是不啦小夥子？”

紅馬甲大爺態度溫和，面帶微笑的說著，絲毫沒有讓步的跡象。

另一個不耐煩的啤酒肚中年人申訴：“我老母親一個人住沒人照顧，出了事誰來負責啦？”

“明天中午就結束，別人見你出去，大家都跟着出去，那不亂套了嗎？”

……

最終紅馬甲沒有妥協，幾個人垂頭喪氣的返回老街弄堂。

段旭往回走，路過小籠包店，和老闆打了個招呼：

“叔叔，幾點打烊？”

“8點左右，沒人就早點，你要吃東西，我不在就到隔壁敲門。”

“嗯嗯，謝謝叔叔。”

這下不用擔心吃飯問題，段旭買了一些水，可樂還有零食，在古鎮上溜達了一圈。平時人聲吵雜，現在顯得寧靜安詳。

吃了晚飯，回到了家裏，段旭躺下刷手機。

朋友圈裏跳到未讀位置，時間是20小時前。

好幾個人轉發了同一條消息：一男子發佈謠言小行星可能墜落春申，被採取措施。

下面的各種評論，讓這個緊張的時刻，增添了一些歡樂的氣氛。

之後的官方發佈說一顆小隕石可能墜落春申附近，全城靜默。

社交平台上不少吸睛的up主已經開始直播隕石可能墜落的時間和地點了。

15:00發佈最新墜落時間8月20號21:50:00，地點企東

15:30發佈最新墜落時間8月20號21:53:00，地點嵩明島

16:00發佈最新墜落時間8月20號22:03:00，地點春申以東20公裏海面。

根據該up主的作風16:30應該有發佈啊？估計水表漏水了。

新聞媒體上更多的是介紹小行星的基礎知識，它們從哪裏來，為什麼會撞上地球。還羅列各種數據，每年有超過一萬顆隕石墜落地球，總重量超過5000噸，不會造成破壞。它們還能給地球帶來諸多好處，比如最早的人類使用鐵的記錄。

更有甚者說是要感謝小行星把氨基酸帶到地球，之後地球才出現了生命。

專家們總是能從專業的角度去把簡單的問題說的雲裏霧裏，畢竟公眾不懂那麼多的天文知識。這其中，聽眾們會有強烈的安全感，不是他們明白了專家所說的道理，而是這是他們想聽到的。

很多年前，西伯利亞車里雅賓斯克隕星接近地面時爆炸的例子，更是被拿來翻來覆去的說明地球很安全，隕石靠近地面和大氣摩擦發熱而爆炸。這一次也不例外，大家不要恐慌。

段旭給女朋友轉發了一些小行星知識和逃生信息，對方遲遲沒有回復。

這讓他心裏感覺到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他回味着幾個小時前，兩耳不聞窗外事，安安心心擼木頭的幸福時光。

工作完成本該高興，反而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之中，而時間又過的出奇的慢。此時此刻他領悟到了那個網絡雞湯：能夠專註的做喜歡的事是最大的幸福。

原來幸福和痛苦之間只是因為多看了一眼手機。

有時，沒事做的時候應該思考一下人生，哲學的問題總能讓人想着想着就會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