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迫說出口

白天氣溫很高，還吹了一場熱干風，再不割麥子，明天保准焦頭。麥子焦了頭，麥粒就會剝落下來，造成減產。看着完好的麥田，小翠正在着急，老支書和春來領着十多位鄰居，呼啦啦趕了過來。

不一會，村裡四個光棍也爭先恐後來了。小翠要招上門女婿的消息，像一聲炸雷，從村委傳到麥場，又從麥場迅疾傳遍了全村。光棍漢們立即像打了雞血，不請自來。二蛋家麥子還沒收完，也拎着鐮刀，先人後己。他們大呼小叫，比賽一般，意圖明顯不過，就是想吸引小翠的注意。

小翠卻用眼睛餘光，偷偷看着春來。她已經平靜下來，沒有什麼天意，包括大光說的話，都不過巧合罷了。當然，大光說的話是對的，春來可以依賴，小翠有些心動了。她也想看看春來胳膊。

春來救她的時候，被她狠狠咬了一口，現在覺得，很對不起春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小翠又不好意思走過去。何況，春來說了，這是兩個人的秘密，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春來也只顧着低頭割麥子，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甚至都不往她這邊看上一眼。小翠感到了些許的失落。

其實春來心裏很是高興。他還埋怨小翠回來太早，卻沒曾想，大光娘變化之大，直可謂飛流直下三千尺，乾坤大挪移。

結果很好，那就別多言語了。讓村裡那幾個長舌老娘們知道，是他救了小翠，還幫着出了主意，一定把他和小翠編排的跟情人一般，甚至已經做出齷齪事來。

人言可畏，再觸碰了大光娘的神經，變回原來模樣，又將是一場悲劇。凡事往好的想，但也防備出現最壞的。所以，春來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可他心裏卻總是怪怪的。尤其是在河邊，情急之下，抱住小翠之後，心頭也總是冒出小翠的影子。她是那麼柔弱，那麼需要呵護。吉慶吉祥兩兄弟也說，小翠嫂子是好女人，又這麼可憐，你干錯娶了她得了。

吉慶吉祥也是好兄弟。既然好兄弟都這麼說，春來心頭又有了變化。大光走了，他家裏沒有了頂樑柱，真的需要有人來幫幫小翠——但春來不敢再往下想了。

現在，他現在最想的不是娶親，而是買一台拖拉機。為了攢錢，他去磚廠搬磚，一天兩塊五毛錢，幹了兩個月，除去吃喝，只剩下一百五十塊錢。一台十二馬力拖拉機就要兩千三，連零頭都不夠。等收了麥子，還要想辦法掙錢，爭取早日買上拖拉機。

人多力量大，後半夜，麥子割完，眾人拉着架子車，將麥子運送到麥場，垛好。

其實大光娘也是窮日子出身，捨不得那四畝半麥子，若爛在地里，她會心疼的卧病不起。看到麥子收回來，大光娘千恩萬謝，還做好了飯，買好了兩瓶酒。可人們都累了，紛紛離去。

此時，小翠又想對春來當面說聲感謝，可一轉身，不見了春來影子。

春來也累了。割麥子可不是好活，低頭彎腰，弓步屈膝，白天還要頭頂烈陽，熱風吹來，渾身發燙，汗如雨落。今天又起個大早，熬個半夜，感覺比七天野營拉練還累。春來悄悄來到自家麥垛後面，搭上涼棚，昏昏睡去。

雖然我們的衛星早已上天，但八十年代中期的農村，仍基本保留傳統的耕種模式。收麥子更是如此。不僅要人工收割，還要將秸稈在麥場均勻地攤開，用石碾子，一圈一圈，把麥粒麥糠從麥穗上剝離下來。然後，用簸箕將麥粒麥糠拋在空中，藉助風，

把麥粒麥糠分離開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揚場。

再加上晾曬，繁瑣又繁重的程序，往往要持續一周以上。

石碾子要靠蓄力或者拖拉機牽引，宋王閣竟然連一台拖拉機都沒有，只能靠騾馬或者牛。這也不夠，只好輪着來。這也是春來想買拖拉機的原因之一。

順序是提前說好的。三爺爺趕着牛幫春來家碾麥子那天，還沒輪到大光家。四個光棍漢為了在小翠面前表現，索性把自己當成牲口，將繩子套在肩上，拉起了石碾。

他們的速度，竟然超過了三爺爺家的牛，而且一上午都不歇息。他們幫忙幹了活，也慢慢變得肆無忌憚，總是往小翠身邊湊。甚至於，搶小翠手中的木叉時，還故意摸小翠柔軟的手。

說也奇怪，小翠也和大家一樣下地幹活，可就是曬不黑，身材也沒變的粗壯。尤其雙手，白白嫩嫩，又很纖細，這可能是小翠喜歡戴手套的原因吧。

小翠迅疾躲到一邊，滿臉通紅，眼睛卻偷偷看着旁邊麥場上的春來。

經過大光娘玩命折騰，不僅自己病懨懨模樣，大光爹病情也加重了，兩眼無神，嘴角總是流出口水。小翠照顧着大光爹，看着孩子，還要兼顧着收麥子，很是辛苦。晚上，躺在床上，小翠就想，往後會更難，這個家真的需要男人來幫她了。

這個人會不會是春來呢？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小翠立即捂住了自己的臉。她不知道，春來能不能看上她，這幾天，春來都沒和她說過話。

不說話，並不等於春來不想着她家的事。春來已準備好了，明天就幫她家碾麥子。但既然四個光棍漢已急不可耐地跳了出來，還把自己當升牲口，春來也就不去湊熱鬧，專心地忙着自家的活。

他手執木叉，轉着圈的挑着麥秸，讓石碾更乾淨利索地碾壓着麥子。

此時，春來眼裏露着與年齡不相符的深沉。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其實就是因為家裏窮，成熟的早一些。春來在部隊當過班長，還差點提干，經過部隊大熔爐的錘鍊，更讓他顯得穩重。

其實他心裏也着急，怎麼才能買上拖拉機？他一直在心裏琢磨着。

他心無旁騖的模樣，又讓小翠低下了頭。春來家雖然窮，可春來一表人才，據說還能開汽車，像他這樣帥氣又有前途的大好青年，怎會看得上自己呢？

結過婚的小翠不僅變得敏感，有時還很自卑。但這種自卑也讓她更要強。她想着，就是沖可愛的兒子，即便結婚，也不能隨隨便便，也必須找一位可以依賴的男人。這一點，與大光生前說的話，也相符。

小翠又昂起了頭。

可那幾個貨沒有自知之明，也看不出眉眼高低。揚場過後，留下來吃飯。喝了二兩小酒，就咋咋呼呼，最後爭吵起來。他們都覺得自己能娶上小翠。

隨後，又紛紛向小翠許諾表白，說自己保准聽小翠的話，按小翠的意思辦，孝順老人，心疼孩子，等等，等等。

如此臭不要臉，小翠都替他們難為情。實在聽不下去了，小翠着急地說到：“我現在還不想結婚，就是再結婚，也只找像春來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