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了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雒南，位於陝地東南一角，再往南走便是道路崎嶇的秦嶺之地，在戰略上屬於絕對的死角，因為妄想靠着雙腳穿越蒼茫秦嶺之地的，無一不是真正的瘋子。

崇禎九年的高迎祥不信邪，選擇穿越秦嶺奇襲西安，結果到了黑水峪時卻被孫傳庭伏擊，落了個被擒往京師凌遲的下場。

因此，雒南縣的防衛並不嚴密，甚至還有許多逃難的百姓朝着縣城內蹣跚行進，謝春則帶着十幾個少年一路跟隨着眾人，散落在人群當中，低着頭朝着城門口走去。

李晟帶着其餘的少年們趴在遠處的山坡上，死死盯着城門前的動靜，手心捏得都是汗水，只待謝春發起突襲。

「一百步......」

步......」

「二十步.......」

當謝春等人距離城門只剩下最後十幾步時，城門口處的一名明軍士卒懶洋洋地走近上前，朝着人群里打量了幾眼，便朝着身旁的兵丁嘿嘿一笑：「不知怎的，今天來逃難的多了些，咱們可不能就這麼白白地把他們放進去......」

按照舊例，這些兵丁們靠着城門可是能撈得不少油水。

一旁的兵丁則帶着幾分為難的神情，道：「何二，你可別多事，縣尊老爺可是發過話，不許為難逃難的百姓，否則拿你我的人頭是問！」

何二臉色悻悻地撇了撇嘴，道：「誰知道裏面有沒有叛賊？老爺們說話輕鬆，可是下面賣命的是咱們兄弟幾個！」

不過他話說歸說，卻也不敢真正觸動老爺眉頭，只是揮了揮手，示意百姓們通過，便背對着身子準備重新蹲回去。

謝春自然不肯放過這個良機，他朝着左右使了個眼色，便逕自拔出綁在腰間的匕首，衝上去狠狠一刀捅進了何二的腰口，而其餘的孩兒營少年們也紛紛拔出武器，將那幾個不曾防備的明軍兵丁砍翻在地。

說到底，孩兒營先前也是打過仗的，雖然比不上順軍的主力，可也不是這些沒有防備的散兵游勇能相提並論，短短一瞬間的功夫，便徹底控制住了城門。

李晟見謝春奪了城門，當即大呼一聲，帶着剩餘的孩兒營少年們朝着城門處衝去，而此時城門處也是一片大亂，百姓們慌亂地四散逃走，而城牆上的明軍士卒見狀則高聲呼叫，搖動旗幟，通知城內的明軍。

然而，還沒有等到城內明軍的援軍抵達，李晟便已經帶人沿着城洞殺了過去，他知道不能給城內明軍太多的反應時間，便一馬當先向著縣衙的方向衝去，而其餘的少年們也都紛紛舉着明軍的刀槍木盾，一同殺往縣衙。

而就在眾人抵達縣衙門口時，只見縣衙大門已經打開，裏面三十餘名明軍火銃手正站在門口，在他們的身後則站着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人，臉色陰沉如水。

「刁民亂匪，竟敢衝擊縣衙，合該當殺！」

一番殺氣騰騰的話說出后，明軍火銃手們也紛紛開槍，一陣噼里啪啦地銃聲響起后，只見沖在前面的數名孩兒營少年仆倒在地，血流如注，不知死活。

謝春再起，帶着幾名少年繼續往前沖，只見明軍火銃手們迅速往後面退去，七八個手持長矛的官兵頂在了前面，讓義軍一時間進退兩難。

「弟兄們，殺！」

謝春望了一眼李晟，終究咬着牙硬着頭皮衝上前去，然而明軍士卒卻是一矛捅了過來，謝春勉力躲避，讓開了胸腹，可是那長矛依然捅進了他肩膀處，一時間血流如注，其餘少年只得拚死將其拉了回來。

李晟回頭望去，只見眾人似乎生了幾分怯意，頓時冷喝道：「想吃白面的，就跟我往裏沖，今個戰死在這裏，好過明日餓死道旁！」

說完這番話，他也不顧有幾個人跟着他拚命，一手拿着刀，一手舉着木盾，大踏步往縣衙里沖。

再多的智謀也只能讓李晟突破城門一關，可是想要真正拿下雒南，終究還得玩命。

謝春咬着牙拄着刀站起來，義無反顧地跟着李晟繼續往前沖，張義自不用多說，早早就跟在了李晟的身後。

剩下的兩個哨長當中，表面看着豪爽大氣的王冬在此時反而有些猶疑，他望了一旁的薛原一眼，卻沒想到薛原看也沒看他，反而帶頭跟着李晟往裏面沖。

隨着李晟帶人加入，原本還算寬敞的縣衙門口頓時變得有些擁擠起來，義軍中人人雙眼通紅，嘴裏喘着粗氣，用儘力氣用盾牌頂在前面。

李晟見身後少年們已經匯聚十餘人，當下一聲大喝，高聲道：「兄弟們，死了鳥朝天，不死萬萬年！咱們一起上！」

一聲吼罷，李晟一手舉盾，一手持刀，硬生生頂着長矛，殺進了明軍當中。

原身出色的身體素質，加上常年累月的戰場殺戮，幾乎讓李晟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凝滯，他十分順滑地將這具身體的機能發揮到巔峰，憑藉著木盾的掩護，控制着身體躲過了明軍長矛的突刺，如同魚兒一般，直接游進了槍陣的縫隙之中。

一刀，一刀，又一刀。

只見兩名明軍長矛手徑直被他砍翻，而其餘的長矛手正準備抽槍重新刺出時，卻被其餘的少年們一擁而上，紛紛用木盾頂住。

謝春發出一聲吼，強忍着身體的劇痛，同樣也砍倒了面前的明軍士卒。

剩餘的幾個明軍士卒們見義軍剛剛接陣就砍倒他們三人，剩下的竟再無拚死相搏的勇氣，紛紛拋下了手中的長矛，跪在了地上。

中年人臉色灰沉，他幾近絕望地低聲吼道：「撿起你們的刀槍，殺賊！殺賊！」

其餘的火銃兵們互相望了兩眼，鼓足了勇氣沖了過來，只是他們手中沒有長矛，光靠三眼銃自然無法擊敗李晟等人，很快便被接二連三斬殺了數人，徹底擊潰了這群明軍的勇氣，他們也紛紛丟下了手中的三眼銃，紛紛跪在了地上，聽憑處置。

唯獨那名身着青衣官袍的中年人，在面對義軍的刀鋒時，卻選擇閉上了眼睛。

張義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便舉着刀準備殺掉這個當官的，然而卻被李晟給攔住了。

「這個人或許還有用，先不殺他。」

「是。」

張義不再多言，退到了李晟的身後。

緊接着一旁的謝春則問道：「火哥兒，咱們已經拿下了縣衙，接下來呢？」

李晟笑了笑，高聲道：「朝廷的兵丁士氣低落，幾乎不堪一擊，就連他們的頭都被咱們給拿下，接下來自然是去佔了糧倉，迎接闖王前來！」

「是，佔了糧倉，迎接闖王！」

很快，李晟命令眾人正式打起了闖營大旗，朝着糧倉的方向浩浩蕩蕩前進，而此時城內的官兵們似乎還沒有弄清楚狀況，一波又一波散兵朝着縣衙的方向撲來。

只是他們本來就沒有多強的士氣，再加上縣衙被義軍攻下，讓這些人頗為擔心朝廷將來的追究，打起仗還不如縣衙內的明軍，幾乎輕輕鬆鬆就被李晟等人擊敗，還活捉了數十人，就連駐防在雒南縣裏的千總也被抓了起來。

說起來，直到目前為止，李晟都不敢將這些人同自己印象中的明軍聯繫在一起，因為過去同他們交戰的明軍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幾乎幾千人都能將流寇數萬人追着打，像孫傳庭、曹變蛟這些人幾乎讓他們吃夠了苦頭，而面前的這些人卻徹底推翻了這一印象。

等到義軍趕到縣糧倉時，城內的明軍似乎也都已經逃散，而義軍付出的代價則是性命，已經二十多人負傷。

然而，堪稱慘重的代價卻並沒有換來對等的回報，望着空蕩蕩的糧倉，李晟的牙齒幾乎都要咬出血來。

***貪官！這諾大的一座官倉裏面，竟然只剩下了區區幾袋粗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