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陷阱
走出客廳,看到她要走,蕭崖天也不攔着,而是很淡定地靠在玄關邊上。
「我家近郊區,過了十二點就很少計程車,從這裏走回市區,起碼要兩個小時。這三更半夜月黑風高的,我勸你還是留下吧!」
「你到底想幹什麼!」
南若鄰怒火中燒,這傢伙把她當猴子耍很好玩是嗎?
蕭崖天收起了戲謔的表情,來到她跟前。她的生氣帶着怨恨,在以前,她從來不會對他生氣。即使有,也不會像現在眼裏帶着恨意。
的確是他自作孽才讓她對自己恨之入骨,可是她是否明白他對她這麼多年始終如一的愛意。
「南若鄰。」他看着她,擋在她跟前。「我說過,我絕對不會再放你走。」
「蕭崖天,我不是你的物品!」
「但你是我的命!」
蕭崖天也憤怒,胸口劇烈起伏,但他很快又讓自己冷靜了下來。整整六年,他每天都在悔恨中度過。
他承認,六年前的他是幼稚衝動,那是因為太過在乎。她消失的這六年,沒人告訴他她過得好還是不好。沒有人願意待見他,沒人敢跟他透露任何關於南若鄰的消息。
蕭崖天知道的,她有意躲着自己。在南城發生的一切,都因為北京那一夜結束了。她不願意回來,那麼他也離開,不再回那座令他們分道揚鑣的城市。
「若鄰。」蕭崖天上前一步,沒有了往日的高高在上,他在她面前緩緩跪下,哀求道:「給我一個機會,我們好好談談好嗎?我求求你,不要再推開我。這六年,我知道你過得不開心,我也生不如死。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蕭崖天是怎樣的一個人,南若鄰再清楚不過。他那麼要強,那麼霸道,又那麼自私。為什麼要對她這麼低聲下氣,委曲求全?
有緣無分便痛快放手,這麼簡單淺顯易懂的道理他真的不懂嗎?拉拉扯扯,糾纏不休對他來說有什麼好處!
心中巨大的苦楚讓南若鄰無法平靜自己,過去不好的種種被他揭開,她還是沒有那麼堅強地能承受下來。
他箍着自己的雙腿,可憐兮兮地等她點頭同意,那雙漆黑的眼眸流露着濃濃的憂傷與不舍。他那麼自大的一個人,卻在她面前卑微如塵埃。
南若鄰也跪了下來,紅着眼看着懇求她的蕭崖天,拉起了左手的袖子,露出了那個蝴蝶刺青給他看。
紫色的蝴蝶下,醜陋的疤痕若隱若現,告訴蕭崖天她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你知道我剛去日本那一年在幹嘛嗎?在戒毒!」
蕭崖天愣住了,霎時心如刀割。
南若鄰擦去流下的淚水,冷冷道:「因為你,沈馨寧要毀了我。我沒有被那群人渣糟蹋,你覺得慶幸。可你知道嗎,在你來之前,她給我注射了毒品。同樣的劑量當年害死了我姐姐,我命大,死裏逃生。可那一年,我生不如死。」
她平靜的話語裏是深深的恨意,那一年她是在地獄中度過的,每天都苦不堪言,痛不欲生。南若鄰回想起來,忍不住痛哭,無法再假裝堅強。
「我每天都在幻覺中度過,看見各種惡鬼要來索我的命,看見那些人渣對我糾纏不休。我看見自己身上都是螞蟻,都是蟲子,它們啃食我的皮膚,啃食我的內臟。那個時候,我恨極了你,很後悔認識你。因為你,我才會遭遇這些……」
南若鄰漸漸泣不成聲,也彷彿回到了過去那段痛苦的日子,她恐懼地抱住了自己。
「我每天都想死,終於受不了后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可是,又被救了回來……」她用力訴說著過去,渾身顫抖。
「蕭崖天,你知道我被救回來後有多絕望嗎?你知道寶寶沒了后我有多痛苦嗎?」
蕭崖天聽不下去了,把她狠狠抱住,飲泣吞聲,彷彿亂箭攢心,因為她受的這些災難。
這樣一比,他六年裏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簡直微不足道。他那麼那麼寶貝的女孩,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忍受折磨,而他什麼也不知,什麼也做不了。
「我很想忘記你,可是我做不到……」南若鄰抽泣着,抓緊了他胸膛的浴袍。這是她付出真心的一個男孩,早已刻骨銘心。
「我曾經那麼喜歡你,那麼信任你,可是你卻把我……把我毀了。我恨你……卻不忍報復你……蕭崖天,你、你放過我好不好……」
「如果我們沒有再度遇見,我會試着將你忘記。」蕭崖天心疼地為她拭去眼淚,無濟於事后他也陪她一起哭。
「可命運讓我們重逢了,若鄰,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無論她拒絕他多少次,說多麼多麼的討厭他,蕭崖天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每次見面她都那麼嫌棄自己,冷漠又絕情。
可是,蕭崖天感覺得出來,她對自己余情未了,與他一樣,心裏還愛着彼此。他們,都是帶着傷疤的人。時間沒有讓他們忘記這些痛苦,但愛還在。
「是我不好,當年我不該讓你一個人上車。我應該陪着你,哪怕最後我們都被綁架,我也可以護在你前頭。我知道是我帶給了你痛苦,是我罪該萬死。」
「你可以打我罵我,甚至可以殺了我。只要你不要離開我,只要你在我身邊,哪怕讓我受盡十八層地獄之苦我也願意。」
蕭崖天抱緊她,笑容凄涼。「你不愛我也沒關係,我愛你就好。」
上天給了他機會贖罪,如果得不到她的原諒,那他就用一輩子償還。蕭崖天不想再錯過眼前人,他想好好贖罪,好好補償她。
翌日。
陽光從窗外跑進來,在紗簾上躍動,房間裏暖乎乎的,塵埃在光中浮浮沉沉。
南若鄰在睡夢中醒來,身邊人早已不在,他睡的那一側已經變得冷冰冰的了。
南若鄰揉了揉眼睛,竟有些酸痛,昨晚哭得那麼厲害,估計眼睛又腫了。房間裏靜悄悄的,門外也沒有什麼聲音。
來到開放式的廚房,南若鄰想要倒杯水喝,卻驚訝地發現吧枱上放着一個保溫杯,還有兩個保溫飯盒以及一張便利貼。
一一打開了看,保溫飯盒裏都是她愛吃的早餐,玉米,豆漿,餃子還有三明治,而保溫杯里的水是溫熱的。顧不了那麼多,南若鄰一下子就喝去了半瓶水,乾澀的嗓子終於得到了救援。
今天太陽很好,陽光暖洋洋的,天空很藍很明媚。洗漱完畢后,南若鄰穿上外套,端着飯盒拉開了落地窗,走出了陽台。
蕭崖天的公寓在一樓,所以有個小花園。時值凜冬,小花園裏很蕭條,只有一棵光禿禿的小樹。枯黃的草坪上都是落葉,空氣里有一種乾燥的腐朽味道。
她坐在藤椅上,面無表情地看着滿園的荒涼,機械地咬着三明治。昨晚蕭崖天摟了她一夜,一開始她並沒有睡好,以往想起那個噩夢她都是難以入睡的。可是有他在,她竟睡得安穩了。
後半夜她好幾次醒來是因為蕭崖天的呢喃細語,他說得斷斷續續,可南若鄰聽出了大概的意思,都是對她的歉意。
她有那麼一刻挺心疼,但那僅僅是曇花一現。那個噩夢是真實的,他對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真實的,她不曾忘記。
「喵~」
一聲細微的貓叫拉回了南若鄰的思緒,她低頭,看見一隻灰色的英短藍貓正蹲在自己的拖鞋上,楚楚可憐的雙眼正瞅着她——手裏的三明治。
這是一隻出生才幾個月的小貓,瘦瘦小小的。南若鄰心中一軟,便撕下一塊三明治放在它跟前。
小貓低頭小心地嗅了嗅,然後便張開嘴巴吃了起來。南若鄰溫柔地笑了,把剩下的三明治都撕成小塊給了它。
小貓吃飽后並沒有走,而是不怕生地蹭南若鄰的腳踝,表情滿足享受好像在感謝她。南若鄰把它抱起來放在腿間,摸了摸它小小的腦袋,小貓毛茸茸的讓她愛不釋手。
這是誰家的小貓呢?南若鄰看到小貓脖子上有項圈,知道它不是流浪貓。
「小傢伙,你是不是從家裏跑出來玩了?」
「喵~」
「你真可愛,你有沒有名字,我叫你牙牙好不好?」
「喵~」
和小貓玩得不亦樂乎,南若鄰並沒有注意到蕭崖天回來了。
看着陽台外賞心悅目的一幕,蕭崖天覺得很溫暖。他脫了外套掛在衣帽架上,然後走出陽台,從背後抱住了南若鄰。
「我回來了。」他說,然後便發現南若鄰懷裏的小貓正齜牙咧嘴地盯着他。
蕭崖天一愣,頓時感覺到危險。再看看旁邊桌子上的飯盒,她就吃了一塊三明治和幾個餃子,其他都沒動。再看看地板上的油漬,估計另一塊三明治是進了小灰貓的肚子了。
「牙牙,你肚子還餓嗎,我去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南若鄰並不理會蕭崖天,對他視若無睹,抱着小貓進了裏屋然後去了廚房,留下他在風中凌亂。
蕭崖天很不爽,心裏酸溜溜的,他在她眼裏竟然還不如一隻剛認識的來歷不明的貓!
沮喪地走進廚房,看見一人一貓其樂融融,蕭崖天心裏更酸了。那隻臭貓,竟然那麼明目張胆地伏在她的肩頭,還那麼不要臉地蹭她的脖頸,這是挑釁嗎?
「牙牙,吃飽飯我就帶你去找主人好不好,你下次可不要那麼調皮自己跑出來了,會讓你的主人擔心的。」
「喵~」
「你可真乖!」
南若鄰摸摸小貓的小腦袋,眼裏愛意滿滿,這麼可愛聰敏的小貓她也好想要一隻啊!
可惡!
蕭崖天殺氣騰騰地怒視那隻不要臉的小灰貓,總覺得它是故意的。趕緊吃完飯走人,一隻貓還想當電燈泡,真想宰了燉了!
小貓的主人是找到了,但是他並不打算要回小貓。南若鄰看到他一客廳的小貓崽子后,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要不是遇到她,估計那隻小貓就會成為流浪貓了。
和牙牙有了感情,南若鄰便決定領養它,把臨時取的名字「牙牙」升為了正式的名字。
蕭崖天氣炸了,覺得他們之間闖入了第三者,還是趕不走要賴着一輩子的那種。
吃了午餐,蕭崖天還是不肯放她走,南若鄰也不急着回學校。臨近期末,課程早就停了,她現在也不用考試,但必須開始準備實習了。
明年三月,是拍畢業照的時間,四月她就要去實習。大學四年如白駒過隙,想到以後沒有寒假也沒有暑假了,不免有些傷感。她的青春,就要徹底結束了。
南若鄰沒有像趙曦趙晨選擇考研讀博,她有自己的人生計劃。所以,做好了決定就沒必要再與別人走一樣的路。
「在想什麼?」
蕭崖天端着水杯走進書房,看到她坐在電腦前發獃。
南若鄰回過神,快速關閉了郵箱的頁面。「沒什麼。」
獨角獸聯盟又給她發來了邀請函,無論她拒絕多少次,那封郵件還是會每天準時準點地發送過來。
知道蕭崖天要準備工作,南若鄰起身給他讓位。蕭崖天卻是拉住她,讓她坐在了大腿上。
兩人的距離太近,南若鄰尷尬地別過頭,卻與他濕潤的薄唇擦過。頓時,她的臉如火燒一般地紅。
「我們聊聊好不好?」
蕭崖天蹭着她的脖頸,蹭得南若鄰心裏痒痒的。
「聊什麼?」
知道逃不掉這個話題了,她便也同意了。
「你要從過去說起,還是現在?」蕭崖天徵求她的意見。
「我不想記起以前的事。」
「好,那我們不說以前,說現在。」蕭崖天伸手輕輕轉過她的臉,讓她與自己對視,認真道:「你知道我還愛你,我們拋開從前,再重新開始好不好?」
「重新開始?」
蕭崖天點點頭,「重新開始,所有的一切。」
「……」
這傢伙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南若鄰很無語,讓她放下所有的痛苦和他重新開始?如意算盤打得太好了吧,虧得是她啊!
見她猶豫不定,蕭崖天也不着急。「等你想好了再給我答覆,我不逼你。」
南若鄰狐疑地挑眉,表情極度不信。這麼善解人意的話居然會從他嘴裏說出來真是奇迹!
「那你先放我走。」
「不行。」蕭崖天微笑着搖搖頭,「明天你得陪我去東京。」
「明天我要團建!」南若鄰氣急敗壞。
「我知道。」蕭崖天打開了電腦桌面的一個文件,示意她看。「你我目的地一樣的。」
南若鄰定睛一看,頓時不淡定了,湊近了電腦認認真真看那份文件。拉到底時看見審批人是蕭崖天,她錯愕不已,確認了好幾遍自己沒有看錯后,她回頭愣愣地看他。
「你別告訴我你是我老闆!」
「你可以做我老闆。」蕭崖天笑道,颳了刮她的鼻頭,語氣寵溺道:「為了慶祝我們的重逢,我安排好了這次旅程。到了東京后,你盡情玩耍,我來買單。」
南若鄰還是愣愣的,呆若木雞,在蕭崖天吻上她的雙唇時,她下意識地回應了一下,既嚇到了自己,也驚到了他。隨後,她整個人都被禁錮在他的雙臂間,掉進了他溫柔的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