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梅爾
見到眾人離開,貓人便從土豆袋子後面閃身出來,正好突然屋子裏光線昏暗,趁着廚房的傭人轉身背對自己的時候,悄悄伸出手把桌上盤子裏的糕點順了一兩個塞進嘴裏,便閃出廚房,一邊警戒着周圍一邊尋找通向二樓的樓梯。當廚房傭人發現糕點少了的驚呼聲重新引來搜尋的眾人時,貓人已經悄無聲息的摸到了艾爾瑪的房間。
“艾爾瑪!”貓人一邊小聲喊道,一邊輕輕推開房門沖了進去。然而房間中並沒有艾爾瑪的身影。貓人一瞬間沒有了行動目標,在原地定了半分鐘后,想到還有人在追趕自己,便先反手將門關上,坐了下來,想等艾爾瑪回來。
而此時的艾爾瑪剛離開梅爾的房間,漫無目的地走在一樓走廊上,雖然眼睛裏遠遠看到一群傭人神情緊張地四處走動,但腦子裏已是一片空白。沉重的空氣壓的她甚至有點耳鳴,突然一陣暈眩,她伸手扶牆站穩,調整着呼吸想讓自己平靜下來。
僕人們不敢去詢問艾爾瑪,更不敢因這小孩的事讓她煩心,看到小姐便遠遠繞開。一樓遍尋不見。而大聖者正巧到訪,管家引領一同進了侯爵的書房,沒法稟告,又不敢擅自去二樓搜尋,便分了一部分人去門口把守,而其他人嘖在走廊里,一直等到管家從書房出來,眾人才立刻上前講述了事情的經過。管家一聽皺了皺眉,隨即讓大家跟自己去二樓逐屋搜查,但動靜要小,絕不能驚動德爾帕子爵或者侯爵夫婦。想到之前被艾爾瑪救下的事,管家當即懷疑小孩去了小姐房間,立刻帶着眾人首先來到小姐房間前。
“失禮了。”管家一邊小聲道,一邊迅速打開房門。然而房間中並沒有小孩的身影。管家環顧四周,突然一陣微風撲面,抬頭髮覺窗戶半開着,立刻帶人上前查看,但窗外並沒有異常。向下望去便是把守側門的幾個傭人以及遠處在花園中搜索的零星幾人,如果小孩從這裏跳下去想必他們會看到,只得帶領眾人離開了艾爾瑪的房間。
而就在管家破門而入前,呆坐着的貓人忽的撇撇耳朵,察覺到奔騰而至的腳步聲,他轉頭環顧四周試圖找到可以躲藏的角落,卻突然又停下了動作。直覺告訴他這些人可能會仔細搜查房間,躲在房間中並不是好主意。於是他立刻躍上窗檯,打開窗戶,正準備跳下去的時候察覺到樓下已經有人看着了。雖然他有自信即使跳下去也不會被抓到,但考慮到再想進來可能會有點難度,他只得搖了搖頭壓住了自己跳下去逃跑的本能。而與此同時,身後的門已經傳來了把手轉動的聲音,來不及多想,貓人左右看了看,立刻躬下身子,隨即奮力一躍,跳上了旁邊另一個開着的窗沿上。然而這一跳差點嚇得貓人掉下去。
這間看似是書房的房間內,赫然有兩個身影。背對着貓人的身影他並不熟悉,然而另一個正在與背對的身影對話的人,在自己跳上窗檯的一瞬間便與自己四目相對。貓人感覺自己本后的毛都豎了起來——這是昨天晚上在萊特門前見到的男子。
“大聖者請明鑒,最近侯爵府絕沒有發生什麼離奇命案。”背對的身影顯然毫無察覺,繼續着對話。“您的到來,讓女神的光輝灑滿蜜葡鎮,不會有這種罪惡發生。”
“正是如此,為了女神的光輝,預防罪惡,懲罰罪惡,教團義不容辭。”大聖者菲利普笑容和藹地對侯爵說道,對貓人的意外出現完全沒有絲毫表露,連一瞬的變化都沒有。
若不是菲利普的眼神依舊彷佛不經意般地注視着自己,
貓人甚至要以為對方並沒有看見自己。貓人瘋狂跳動的心臟慢慢平穩下來,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小心翼翼的溜入房中,藏在角落的陰影中。
菲利普用眼角餘光確定貓人藏好,話語不曾中斷:“也許並不是什麼罪案,只是普通的意外,生老病死。”
“這樣…好像前天晚上確實有個人病死了。”侯爵見菲利普給了個台階,便趕緊坦白,畢竟當時很多僕人們都有目睹,難保不會傳到教團耳朵里,欺瞞大聖者可是罪過不小。“不過這點小事,用不着驚動大聖者您啊。”
大聖者雙手劃出女神的標誌,表情虔誠地說道:“女神在上,生死絕無小事。教團謹遵女神教誨,由大陸諸王授權,監查所有生民死者。”言語中暗示即使侯爵拒絕教團介入,教團也有權利直接調查,隨後又刻意輕撫手中的聖典。
侯爵面色漸顯鐵青,聖典法的大名他也是略有耳聞,整個大陸的所有王國均認可和尊崇,手持聖典的大聖者即為女神的地上代理人,其言為女神之真理,其行乃女神之意圖,可以女神之名降下神罰,哪怕是諸王、教團的教首,也無例外。蜜葡鎮的區區侯爵,更是無法違逆,但若是任由教團介入,兩人接連遇害的事情就瞞不住了,甚至可能牽扯出格瑞普的死因,明日的婚禮必定受到影響,延期乃至取消,莊園、爵位可能連侯爵府也保不住了,這樣的局面和女神神罰也不差多少了。
看到侯爵猶豫的神情,菲利普神情柔和地繼續說道:“當然,明天就是艾爾瑪小姐的婚禮,這麼喜慶的日子,不該被這些不幸之事攪擾。教團也就是盡份職責為沒有家人的死者做個秘密葬禮,祈求女神接納可憐的靈魂,確保婚禮的潔凈圓滿。”
侯爵不覺鬆了一口氣,但仍不敢輕易讓教團看到那個詭異的屍體,慌忙道“我已經派人將那個不幸去世的男子埋葬了,可否請教團就在教堂里為他做個祈禱。”
菲利普微笑望着侯爵,沒有立馬開口。侯爵卻被這幽深的柔和眼神看的渾身冒汗,直到菲利普再次開口,緊張感才有所緩解。“還是煩請侯爵大人派人帶我去下葬處,儀式所需,不可隨意,否則女神要降下責罰的。”
侯爵耳朵里只有“女神責罰”四個字迴響,只得同意教團的要求,搖鈴召喚管家。等到侯爵向管家交代完為前晚的死者安魂之事,菲利普身體微微前傾挪動重心準備從椅子上起來,同時忽然朝一旁在眾人視野盲區的角落投去了似有似無的一瞥,隨即站起轉身,雙手一甩將聖袍向後擴散開來。然而無論是方才的一瞥,還是這“為了整理衣服而做的動作”,貓人並沒有錯過,他趁着袍子末端揚起的瞬間立刻從角落裏偷偷溜出來,竄進了菲利普的聖袍之中。寬大的聖袍即使在容納了貓人的身軀后也毫無異樣,而菲利普依舊面無表情,彷彿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一般,向門口走去。管家立刻跟過去打開門,並欠身讓大聖者先走。侯爵則恭恭敬敬的一起迎到門口送別大聖者。臨出門前,菲利普忽然頭也不回悠悠地對侯爵又說了一句:“對了,昨晚的不幸人也交由教團處理了,肯定還沒有來得及埋葬吧。”侯爵一聽當即石化在原地,許久,侯爵對着早已關上的門慢慢點了點頭,拿出手帕擦了擦早已佈滿額頭的冷汗。
一併來到一樓大廳后,管家恭敬地請大聖者在大廳稍加等候,自己便前往僕人休息室安排同行的人。貓人聽着管家腳步聲遠去后,悄沒聲兒地從袍下窺視了周圍一圈,確定沒人之後便慢慢摸了出來,仰頭望向面無表情的菲利普,小聲說了句“謝謝”后,便朝着僕人休息室反方向的走廊跑了過去。
貓人在走廊上沒走兩步,忽然嗅到牆邊有很熟悉的氣味,便湊上前去聞了一聞,發現艾爾瑪之前在這裏逗留過,不禁大喜,然而除了這裏較為集中之外,氣息向走廊兩邊都有所蔓延。貓人默默看了看“此路不通”的身後,只得沿着氣息向走廊深處摸去。氣息在走廊盡頭的一間虛掩着門的房間前突然斷了。貓人透過門縫掃了一圈,寂靜的房內並無他人的樣子,便姑且先推門鑽了進去,跳到了床上。
梅爾在房中發瘋了一樣的祈禱,並沒有察覺到艾爾瑪來過,但是卻被不久之後破門而入的搜查小隊嚇了個半死。搜查隊在房中並沒有見到貓人的影子便告知了梅爾有賊闖進府中的事情並讓她留意一下,之後便去了其他房間。然而梅爾卻堅定不移地認為闖進來的不是賊,而是女神派來懲罰她的使者,面色煞白,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牆角,眼神獃滯的望向天花板,忽的小聲抽笑了兩下,又抱緊膝蓋將臉埋入腿中,如同死屍般不再有半點動靜。直到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輕微的響動聲,梅爾緩緩抬起頭來,用已經失去了光澤雙眼直勾勾的望向床上披着斗篷的“生物”,望向那斗篷下被灑入屋內的陽光照得晶亮的非人的淡藍色瞳孔。
貓人剛一跳上床,便自覺壞事,門口環視房間時床鋪造成了相當大的一片視野盲區,而處於盲區內的房屋角落裏,赫然蜷縮着一個身影。還沒等貓人做出下一步的反應,對方已經抬起頭來和自己四目相對。
“女神啊,您的懲罰已經來了嗎。”梅爾面如死灰,用沙啞的聲音悠悠的小聲道,完全忘記了眼前就是前幾日艾爾瑪救回的小孩。貓人盯着梅爾那毫無神色的眼睛,忽的眼前一黑,記憶如幻燈片般在眼前閃過。
幽暗空曠的房子。巨大的透明牆壁。同樣是來自一個蹲在角落的女子的目光。墨色的長袍,血紅的裙擺,黑色的巨鐮。
貓人被壓得喘不上氣來,一瞬間頭暈目眩,顧不得角落裏發現自己非人身份的梅爾,捂着頭跌跌撞撞的逃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