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運纏身
宋述陽覺得自己最近倒霉透了。
“小夥子,小夥子,”一個披着翠綠色雨衣的人一直拽着宋述陽的衣服,不論宋述陽怎麼掙扎都不撒手,惹得地鐵口附近正在躲雨的群眾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我說你……”宋述陽轉過頭來,愣了一下,與惹眼的綠色雨衣完全不相符,眼前這人竟然是一個老頭,臉上堆滿了褶子,沖宋述陽笑着。
“我說……我說大爺,我沒錢,你別拽着我了。”宋述陽使勁把衣角從老頭手裏拽了出來,這老頭的力氣居然還挺大。
“小夥子,你最近運氣很差啊,”老頭咧嘴笑着,“想不想改運啊?”
說罷,他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掏出來一張皺巴巴的傳單,塞到了宋述陽的手裏。
那傳單黑乎乎的,中間印了一個奇怪的圖案,下面還有幾行模糊的小字。
“我不用,我不改,謝謝你啊!”宋述陽看都沒看,抓起傳單塞進了包里。
等抬頭再看,那個老頭已然消失在人群之中。
怪了!
宋述陽從包里掏出傘,順手把傳單塞進包里,擠開周圍的人,跑出地鐵站,往附近的公交站點跑去。還沒跑出去多遠,就看到公交車從路口呼嘯而過,帶起一片水霧。
下一輛還得等半個小時!
上周,宋述陽騎着小電驢飛馳在空曠的大馬路上,突然就摔了一跤,跌了個鼻青臉腫外加一大堆軟組織挫傷。
前天,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直接把小電驢泡了湯,讓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昨天,原本應該一路暢通的公交遭遇了嚴重的堵車,等宋述陽衝到公司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兩個多小時,本月獎金當場再見。
差不多了吧,別再折磨我了!宋述陽心態要崩了。
今天,老闆歡天喜地的走進辦公室,向大家宣佈道:“同志們,為了給大家帶來更好的辦公環境,公司準備搬到奉北區啦!大家準備準備,下個月我們就搬家!”
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應和聲里,宋述陽覺得后槽牙開始疼了起來,上火啊!
前兩年樓市清倉甩賣的時候,宋述陽掏空積蓄拿出首付,在奉京市的南邊,四環開外的地方,在一處價格不高的樓盤買了套房子,達成了30歲之前成為房奴的成就。作為一個貧窮的好青年,背上了房貸之後,宋述陽自然是能省則省,買杯奶茶都得猶豫半天。
掰着指頭一算,宋述陽頓時覺得心都涼了半截。公司這直接搬到了奉北區北四環,不但上下班路程來了個超級加倍,通勤費更是水漲船高。最要命的是,公司搬家之後宋述陽必須得早起了。對一個快到30歲還在通宵打遊戲看小說刷視頻的人而言,早起絕對是人生的頭號大敵之一。
另兩個頭號大敵是脫髮和貧窮。
舉着傘縮在公交站亭子下面,宋述陽長嘆口氣,水逆了吧,最近絕對水逆了吧!
一輛出租車呼嘯而過,順手濺了宋述陽一褲子水。
好不容易擠上公交車,一路濕濕嗒嗒的終於回了家,宋述陽趕緊把衣服褲子甩進洗衣機,把包一甩,一個鹹魚打挺就撲倒在沙發上,噌的一下又爬起來了。
包也濕了,扔沙發上了!
宋述陽一把抄起包,把東西一股腦的掏出來,那張皺皺巴巴的黑色傳單也一起掉在了沙發上。
毫無規則的、形狀怪異的白色線條胡亂的堆疊在一起,好像小孩無意義的塗鴉,又像是某種密文字母,最終扭曲成了三隻複雜的、眼睛一樣的花紋。
宋述陽拿起來看了看,突然莫名地產生了恐懼感。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就在自己的卧室里,有什麼東西正在看着他。
衛生間裏也有東西在看着他。
廚房裏也有東西在看着他。
陽台上、窗戶外、沙發底、牆的轉角後面、綠植的陰影里、魚缸的石縫裏,好像被密密麻麻的視線填滿。整個房間都變得無比陌生,一種被監視被窺伺的感覺從家裏的每一個角落向宋述陽步步緊逼過來。他的心臟怦怦地跳着,下一秒就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小優同學,”宋述陽向家裏的智能音箱喊道,從嘴裏發出的音調讓他大吃一驚。
沙啞,顫抖,不安,害怕。
“打開……打開家裏所有燈光,”宋述陽抓過抱枕,往沙發角落裏縮着,一邊努力地剋制着想再看仔細看看那張傳單的衝動。
所有的燈都亮了起來,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家裏每一個角落,那讓人毛骨悚然的一瞬似乎已經被終結,懷裏的抱枕帶着溫暖,令宋述陽的心跳漸漸放緩。
平復了一會兒,又壯了壯膽子,宋述陽用眼角餘光又瞥了一眼那張黑色的傳單。
有些奇怪但很有風格的橢圓眼睛形logo,下面是一行小字:天神無有降地,地祇不至於天。
再下面還有幾行,寫着“起名測字,塔羅占卜,風水相面,逆天改命。開業酬賓,全場免費免費免費!”。
無論怎麼看,它就只是一張宣傳單。
我看花眼了嗎?宋述陽心裏想着,又把傳單拿起來反反覆復看了幾遍。除了那無厘頭的廣告語和很有個性的logo,這張紙上竟然真的沒有任何怪異之處。
是自己有什麼問題嗎?宋述陽在家裏轉了一圈,還是熟悉的房間,熟悉的擺設,熟悉的溫度和氣味。
這一夜,宋述陽翻來覆去,做着一場又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你昨晚又熬夜了啊?”同事小女生向宋述陽那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投來了關切的目光。
“沒,”宋述陽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睡不好啊,我一直神經衰弱,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點子還很背。”
“你不如找個廟啊什麼的拜一拜,求個吉利,”幾個同事圍過來出謀劃策,“或者找個大師給你看看啊。”
“對對,現在不是有挺多的嗎,還有那種塔羅牌的。”
“可別給我瞎出主意了,咱們這也沒有廟啊,”宋述陽搖了搖頭,“再說了,哪還有什麼大師啊,他們還管點背不點背嗎?真要這麼靈,我就直接去買彩票發家致富了。”
“嗨呀,你別不信,”年紀最大的張姐湊了過來,“之前我老公生意不順,就找大師看過,人家三說兩說,現在這不就順風順水了嗎?你等我問問我老公,給你介紹介紹那大師。”
“哎,不用了不用了張姐,”宋述陽趕忙擺手,“我也不信這個,可能就是總休息不好,實在不行我還有幾天年假,回家歇一歇也許就好了。”
一上午忙忙碌碌,午飯之後趴在桌子上,宋述陽迷迷糊糊的想着。
算命啊……要不真去找人算算?
“起名測字,塔羅占卜,風水相面,逆天改命。開業酬賓,全場免費免費免費!”
那幾行廣告詞浮現在宋述陽的腦海里,繞成了一個圈,趕也趕不走。
連着下了幾天的雨,周末終於放了晴。樓下嘰嘰喳喳玩鬧聲把人吵醒,隨便扒了幾口午飯,宋述陽一邊撇着桌上那張想扔又沒扔的傳單,一邊在心裏胡亂琢磨着。
照理說自己是不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可架不住最近大大小小的倒霉事一件接一件,要不,就看看去?
那天晚上的狀況雖然有點奇怪,但也許只是自己反應過度,這傳單本身也並沒有異常,何況……
免費啊!要是讓他花錢去算命,宋述陽指定一萬個不同意,可要是免費的話,管他靈不靈的,去一趟就搭個路費好像也不虧啊。
照着傳單上的地址找來找去,穿過了一條昏暗的小衚衕,又過了兩條大街,宋述陽終於在路的盡頭看見了這家店面。
青綠色的牌匾好像不知經過了多少年的風吹日晒,斑駁的漆面上塗鴉一般歪歪扭扭的刻着“一目斷”三個字。一扇小小的木門上貼着一張紙,湊近一看,內容與傳單上的別無二致,只是紙張換成了白色。
猶豫再三,眼見着太陽都快落山了,宋述陽咬咬牙敲了敲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
“請……請進吧,”屋內傳來了女人的聲音,聽着年紀不大,音調卻顫巍巍的。
如果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那宋述陽應該永遠也不會踏進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