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第九十三章

她就這樣，如同提線木偶一般，明明思想是清晰的，可是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動作。

一步一步走過去的途中，父親那和藹的樣子也逐漸變得扭曲，轉變成另一副陰沉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自己有那麼一瞬似乎看到了父親幾乎腐爛過半的皮肉。

擰着這要掉不掉的粗糙皮相，她的父親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她想要尖叫的，卻叫不出來。

那一瞬的腐爛快的像錯覺，她父親還是一臉鼓勵的眼神，看着她。

她眼睜睜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祭台中心，伸手，撫上了表面覆蓋著一層詭異氣息的魔植。

然後，就放不開手了。

父親和大長老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祭台的範圍，在台下安靜看着她的表情慢慢轉變，成了一副狂熱中混合著貪婪的眼神。

她不知曉那層暗色的氣息是什麼，但她卻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快速地流逝出去，轉而注入那棵魔植之中。

腦海中閃過七七八八的碎片，從一顆普通的種子自天而降，深入一座秘境的中心開始。

原本空無一片的秘境開始以它為中心，慢慢衍化出萬物。

除去沒有人類的存在，它裏面宛如一片世外桃源。

某一天，一個受傷的魔族跌跌撞撞闖進了這片秘境，後面還跟着幾個人，雙方大戰一場之後，魔族自爆元神僅剩一點真靈逃逸，隱藏入尚未衍化完成的荒土之中，那處頓時憑空立起一片石堆。

追蹤他的人當面受了他自爆的衝擊，當場斃命一人，剩餘幾人都重傷難行，只得勉力支撐。

初生神智的植株就像個旁觀者一樣，觀賞着這出鬧劇。

那幾人離開之時，將同行之人的屍體葬入它附近的泥土。

它有些不悅，因為這具屍體離它太近，污了它生長的土壤。

它想要給那幾個人一個教訓，可是那些人搖搖晃晃的樣子，彷彿下一刻就會倒下。

它生怕自己動手太重，會直接讓這些人喪命於秘境之中。

那麼它的土壤反而會遭受到更多的污染，然而它並不想動手清理。

於是只能迫不及待地將那幾人丟出秘境，連帶那被埋葬的屍體一起。

離開秘境後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

不過這與秘境中的仙草無關。

由它慢慢搭建的秘境有鳥語花香，有蟬鳴溪流，唯獨缺少了活躍的大型生物。

那段逃逸的真靈不知道躲去了哪裏，不過既然它並沒有破壞秘境和它製造的世外桃源，初開神智的仙草也就並沒有搭理。

以這種詭異的相處模式，又不知道過去多少年。

垂髫之年的小女孩身上裹着嫩綠色披風與淺粉色衣裙，自己在秘境中遊盪。

有一對重傷的男女闖入這片世外桃源，驚走了幾隻飛鳥。

那男人不住的口吐鮮血，怎麼看就只靠一口氣吊著。

初化形體的女孩對這秘境中的一切都充滿好奇，見到這對重傷的男女，因為並沒有覺查到他們的惡意，又奇怪於他們與自己相似的形貌，於是她抽出一縷極細的生氣，注入那男人體內。

他的傷勢頓時好了大半，迷茫之餘，也不忘感激秘境對他的幫助。

這對男女留了下來，後來不知是哪一天，他們忽然離開了秘境。

之後每段時間都會送一批新人進來，待不了幾天又被送走。

一波又一波的人來來去去，她也從最初的充滿好奇到後來的厭煩。

而且這些人進來后總喜歡拔掉她裝扮秘境的花花草草。

實在是惱了這無休無止的騷擾，它一氣之下又想毀掉當初它一點一點建造而成的秘境。

可是終究還是舍不下，於是它最後也不過抽回了散逸出去的生氣，讓一切景或物統統靜止下來。

進來的人再挖不去任何植物，後來慢慢的就沒有人再進來過了。

可是當秘境安靜了下來，它又不滿了，這次卻沒有誰闖進來為它提供樂趣。

於是它直接選擇了沉睡。

它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再次睜眼，已經長了有兩三米高。

這次它是隱隱約約感覺到一股與自己類似的氣息，循着氣息找過去，發現了一個正在池子邊哭泣的小姑娘。

它本能地把這個小女孩拉入了自己的秘境。

後來女孩和它成了朋友，雖然很少見面，但每次相遇都可以玩的很開心。

女孩名叫靈珂，又為它取了個名字叫落櫻，但凡有空，總會來看她一眼。

有了名字，落櫻欣喜萬分，而之後每次的見面，都成了她無趣生活中的一點光彩。

可惜快樂的日子並沒有多久，靈珂後來有了自己的事情去做，便沒有再見過。

倒是某一天她自娛自樂的時候，卻看到一個中年男人，不知道在她本體四周做了什麼。

她避起來看這人動作，自是好奇此人所為，但她並不怎麼喜歡這人周身氣質，所以並未出現。

不久后這個人就離開了，然後又有其他人運送了些東西到這裏。

這個工程大概進行了半月的時間，而這段時間靈珂都再未出現。

某天她又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迫不及待地想要過去給她分享自己新制的手工，卻看到有人將靈珂送到她本體跟前。

在那些人離開之後，落櫻特意去察看一眼那中年男人的佈置，發現那是一座祭壇。

她不知道這些人想要做什麼，但她自己是對之沒什麼想法的。

可是她也沒想到祭壇的中心竟是靈珂。

靈珂眼眸閉闔，面色蒼白，似是昏迷了過去。

當她被安置在祭壇之中后，那中年男人並着身側站着的一黑袍之人，紛紛掐起了指訣。

地上的祭壇浮起了暗光，落櫻此時並不在本體旁邊，但依舊感覺到了自本體而來的召喚。

這召喚與以往的召喚並不相同，帶有強制性的指示。

就算落櫻正值叛逆期不太想回應召喚，但是這一次，她的拒絕卻並不管用了，不過眼前一花，再次看清卻已經處在本體當中。

靈珂的臉色越發蒼白，不一會兒面上浮起了冰霜，嘴唇也凍得青紫。

落櫻忽然想起靈珂曾經對她說過，她修行父親給予的功法，然而功法晦澀難懂，修行極為緩慢，且每次引氣入體，都好像自冰窖中走了一遭，寒氣攝體之苦，少有停歇的時候。

而落櫻感覺靈珂的氣息與她相似，同時靈珂亦覺得每每靠近於她，體內寒涼方可緩解一些。

可惜靈珂當年尚幼，並不知個中緣由，門內也並沒有人向她講解，一切全憑自己打磨，卻也是小有所成。

而當靈珂小有名氣之時，也正是少年意氣最是風發的時候，只道自己天資上好。

卻不曾設想，門主，亦是她的父親培育她出來，是有大圖所謀。

靈珂雖然總是心中明了她父親對她並不上心，可是總歸是個少年，內心深處仍然懷有對父親的美好期待。

但是怎麼也沒想到，父親栽培她，是為了將她獻祭。

落櫻知道靈珂有個體寒的毛病，而且又非常畏寒，是以見到她如今遍體都覆蓋有一層冰霜的樣子，和即使是昏迷中依舊蹙起的眉毛，頭一次體會到憐惜這種情感。

然而她畢竟靈智不全，算到如今少說活了上千個年頭，真論起心性也不過就是個十二三歲的丫頭。

她只知道靈珂非常的冷，而靠近自己能讓她感覺暖和，於是她就想一如既往當靈珂的小暖爐。

可誰知她這次不過剛剛碰上靈珂凝霜的身體，猛地一股吸力襲來，再睜眼就完全換了個地方。

此處霧氣繚繞，讓她多有點心煩。

而當她撫開重重濃霧走向深處，終於找到一片空境，靈珂正盤坐其中。

見到小夥伴落櫻非常開心，當即欣喜地上前谷欠與她敘話，誰知卻見靈珂滿眼淚水。

而看着她的眼神也全不是欣喜，而似乎夾雜了些一點恨意。

靈智不夠的落櫻完全不知道靈珂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想要上前安慰一下，可惜她都還沒靠近，就被靈珂直接一擊轟走。

她尚且無知無覺繼續靠近，再被趕走。

如此重複幾輪，她也有點委屈了，完全不知道為什麼靈珂突然就那麼討厭她了。

不過她倒是知道了靈珂並不歡迎她到這個地方，為了不繼續惹靈珂生氣，她想要離開這裏。

卻不料她這一嘗試，發現自己就好像撞到什麼地方一樣，完全離不開。

又試了幾次，還是一樣的結果。

實在看不下去靈珂幽幽地盯着她淚光閃閃的樣子，可是她又確實離不開，無奈之下卻突然靈光一閃，便隱去了自己的身形。

她的想法很簡單，既然靈珂討厭她出現在這裏，她又暫時離不開，那就讓自己“消失”在其中。

這會兒落櫻不太敢靠近靈珂了，就不遠不近地蹲在她身邊看她。

靈珂在原地呆愣許久，忽然抱着膝無聲地哭泣起來。

她哭得很厲害，膝頭都濕了一片。

面對這種情況，落櫻也是手足無措得很，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而且，靈珂哭得越來越厲害，帶的落櫻又慌又急，結結巴巴地想要安慰：“你……你哭什麼呀，我……我現在我也離不開了，我把我藏起來不要讓你看到好不好呀？”

不過這會兒她本就是匿形狀態，靈珂完全聽不到她說的什麼。

偏偏落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自己變沒的，自然也就不知道該怎麼復原，所以這安慰就沒起上作用。倒是她又想到之前靈珂毫無徵兆地趕她走，越想越委屈，眼圈兒一紅，自己也跟着哭起來了。

靈珂哭了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重新席地而坐。

落櫻哭得眼睛紅紅，這會兒看靈珂忽然起身換了個動作，急忙收了眼淚。

落櫻就是個小孩子心智，忘性大，很快關注點就轉變到靈珂當前的狀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