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龐虎這個翻譯到底是對是錯還沒得出結論,上次來找他們交易的那個曜族人又來了。
而且是在晚上。
但是他這次帶的東西並不算多,是用一條長樹皮串着的魚乾,有十來只,他就這樣綁在腰上,順着明玥他們通往地面的甬道進來。
聽到甬道里傳來動靜的時候,三師姐就一臉防備地起身,慌忙套上那雙和曜族人換來的鹿皮靴,就拿着武器開門。
卻見是個滿臉胡茬的曜族人。
但其實這人的相貌並沒有曜族人五官扁平不突出的特徵,四肢也特別的纖長,整個人看起來雖然是比大部份曜族人要高一些,但卻給人一種纖薄柔弱感覺,沒有那種曜族人的強壯結實。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這樣貿然來打擾不對,急忙雙手合十,向三師姐作揖行禮。
三師姐皺着眉頭,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但見他拿自己做菩薩來拜,也收了武器。又見他身上掛着那麼多魚乾,便問:「你還要換東西么?」然後打量着對方,「我看你並不像是曜族人,會說夏王朝的話么?」
可這男人明顯就聽不懂她的話是什麼意思,只是以一種很懵又很着急的表情看着三師姐,隨後指了指自己腰上掛着的魚,就把樹皮解下來,遞給了三師姐。
「你等一下。」三師姐也不曉得這男人要做什麼,但可以肯定自己說的話他一樣沒懂。
這時候明玥其實已經出來了。只有一個曜族人,三師姐在這裏她倒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不過她們的帳篷就進甬道第一個,的確是有些不方便,還真要考慮和外祖父他們換一換了。
孩子們睡得太沉了,要真有什麼事情,還要花時間把人揪起來。
她一邊想着,一邊也不解的看着這曜族人。
曜族人卻是在比劃,明玥和三師姐看了一回,也就看出了他比劃了一個吃東西的樣子,但吃完又做出一臉痛苦的樣子來。
說著,還拿出一個小小的鹿皮袋子,然後朝她倆湊過去。
一股難聞的藥味從那空蕩蕩的鹿皮袋子裏傳出來。
「他是需要葯?」明玥看朝三師姐,可是心裏疑惑,這些曜族人不是帶了許多藥草么?他管自己要什麼葯?
「應該是吧?」看他剛才做了吃的那個動作后,又滿臉痛苦,可見是吃藥太苦。「可是鬼曉得他要什麼葯?咱這次帶來的藥丸有好幾種呢。」
總不能都給他吧?就帶了這麼幾條鹹魚。
明玥見着對方那滿眼的着急,「算了,各自給他一顆,救命的事情。」說罷,轉身進帳篷,片刻后將葯給取了出來。
但是曜族人看了,就更急了,一邊搖頭,一邊又比劃。可見着明玥她倆還不懂,他連忙摸出自己的靴子裏那看着已經有些鈍了的小刀。
三師姐一見着光景,忙擋到明玥跟前,哪裏曉得那曜族人竟然要往他自己身上划。
這千鈞一髮之際,明玥急忙喊住,「你是要止血,我曉得了,他要止血的葯。」
可惜那曜族人聽不懂明玥喊什麼,自殘的動作還在繼續,好在三師姐動作夠快,給他攔了下來。
而明玥又再度進入帳中,隨後取了小藥瓶給他。
這次那曜族人臉上總算帶了笑容,又跟此前一樣,雙手合十,與明玥和三師姐拜了拜,然後拿着葯忙走了。
三師姐見着對方留下的魚乾,「既然是受了傷,你給的藥丸也是好東西,可惜了這語言不通,咱也沒有法子同他說這丹藥的妙用。」嘆着氣將那魚乾撿起來,「其實瞧着還是挺大一條的,聽說那山上湖裏的魚沒腥味兒。」
說罷,還拿着鼻子邊嗅了嗅。
抬起頭來卻見明玥一直盯着那甬道看,以為明玥是看那已經不見了影子的曜族人,便道:「看他那相貌,肯定是咱們夏人,興許小時候就被曜族人收養了,所以一句夏王朝的話都不會說。」
明玥卻是搖着頭,若有所思:「他們自己也是有止血草粉的,效果雖不如咱們這個止血效果好,可也犯不着這大晚上專程來找咱們換吧?」
這話倒是提醒了三師姐,一時也好奇起來,「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然後問明玥:「要不,我喊上龐虎,一起去看看?」
「看看吧,雖是言語不通,那暴風雪來前他們也來通知咱們了。」又有了那些同樣是夏王朝人的行商們做對比,明玥越發覺得這幫生在山裏的人淳樸善良。說罷,回了帳篷給三師姐取了皮裘,待她喊了龐虎過來,便塞給她,「小心些。」
他們二人出去了,明玥也沒再休息,留了一朵小小的燈火,就坐在榻邊等着。
大約是過了兩盞茶的時間,龐虎一個人回來了,這夜間外面的溫度更低,他的眉毛上竟然都結了霜花。
「三師姐呢?」明玥聽到甬道有動靜的時候,就趕緊起身出來瞧。
龐虎脫下那笨重的襖子,「對面有個產婦,生了孩子,應該是大出血了。」
明玥這才想起來,當初是瞧見了一個大着肚子的產婦。
曜族人時常過着那在山裏遷移的日子,一個部落並不會長久留在一個地方,也沒有自己專屬的地盤,他們是沒有那種領地意識。
所以經常遷移,一個部落總不會因為一個即將生產的婦人而耽誤遷移的時間。
也是如此,久而久之,即將生產的女人大着肚子下山來,也不是什麼問題了。
所以剛才那個曜族人是覺得這裏的止血藥能對那大出血有用?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這女人生孩子猶如過鬼門關一般,這樣的大出血,即便是那個世界也不見得百分百能救。
而且就這個世界而言,壓根就沒有可以搶救的環境和條件,更不要說此刻他們被困在這冰天雪地里了。
「那現在怎麼說?」明玥又急忙問。
龐虎搖着頭,「大人是沒了,他們那邊就幾個女人,這會兒按照他們部落規矩在給那產婦收殮,三師姐那頭抱着孩子呢,孩子涼颼颼的,她給放在懷裏捂着。只是他們帶來的鹿嬌氣,整日關在那雪帳篷里,又不願意吃乾草,不產奶,三師姐便叫我過來,弄些牛乳過去。」
來這布雲河邊的路途多是險境,有幾處海拔還高,又有雪山,所以她這些貨物原本就是沈煜用氂牛安排運送來的。
曉得明玥和孩子們喜歡喝奶茶,這裏也沒羊,就給留了兩頭產奶的氂牛在這裏。
如今和馬匹們擠在一個帳篷里呢!
明玥聽得這話,「你先歇會兒,我去擠。」這活兒是柳師兄的,他原本跟着來,就是負責大家的伙食。
所以每天早上那擠奶的活都是他去做。
但這會兒已經晚,他多半已經歇下,明玥想着白日裏他還要管這麼多人的兩餐。
也不好去打擾。
這會兒外面實在太冷了,龐虎也不客氣,他現在還覺得手腳不大有知覺,「我暖一會兒,夫人好了叫我。」
明玥應了聲,拿了小桶就掌着那油燈就往最深處關押牲畜的帳篷去。
不過這各帳篷里住着的,那都是有武功在身的,她這樣過去,便再怎麼輕腳輕手,但還是弄出了些動靜。
很快柳師兄也起來了,將她手裏的桶接了過去,「你幫我掌燈就好,這活你哪裏會?」
明玥的確沒做過這等事兒,而且看着那小山一般的氂牛,也是有些害怕的,這會兒自然是沒有去逞英雄,只將燈湊到前面去。
氂牛大概不滿這個時候被打擾,畢竟它們也有自己的生物鐘,更何況柳師兄自來都是每天早上來擠奶。
這個時候明顯是提前了,因此在那裏掙扎,折騰了半響才得了估計小半壺。
「罷了,瞧着是少,但想來那剛出生的娃兒,也吃不得多少。」明玥見氂牛也不大配合,只作罷,怕再繼續擠奶惹怒了氂牛。
柳師兄應着聲,餵了些料草,有些擔憂:「咱們倒是沾了批貨的光,不缺吃少穿,可是草料卻堅持不得幾日了。」
當時也沒想着這都開市了,還忽然來了暴風雪,原本想着還可以在周邊草叢裏牧馬的。
都想好了自己攤位要不了那麼多小工,到時候安排幾個孩子去牧馬。
明玥心裏也是為此事擔憂的,但如今也想不得這麼多,「實在不行,只能去冒險割了樺樹枝。」現在雪地里能看到的唯一植物,也就是這些稀稀落落的樺樹沒有完全被大雪埋的樺樹尖尖了。
要是沒有這雪的話,興許這兩日都能見着丁點的綠葉了。
但即便是沒有葉子,也沒法,這是如今能找到的唯一植物。
柳師兄嘆氣,沒再說這事兒,只問明玥,「還叫龐虎去么?」這會兒外頭凍得厲害,叫他連續跑來跑去,怕出事。
明玥也有些擔心,「我叫龐龍過去吧。」
這廂路過他們那帳篷的時候,喊了一聲,果然出來的是龐龍,「夫人我送去就好。」他也擔心自己的弟弟。
明玥點了點頭,「別嫌臃腫,到洞口那該穿的都穿上。」外頭呵氣成霜,只怕也是零下二十度左右了。
而且這溫度只有往下降沒有升的跡象,只怕一會兒還更低。
龐虎很快去了,這次去的時間久,明玥眼見着自己那小半勺燈油都要燒沒了,還不見人來,一時也是焦慮起來。
好在沒過多會兒,外頭傳來了動靜。
三師姐和龐龍都回來了,兩人身上眉毛和額前的頭髮都全是冰渣子。
明玥只叫龐龍快些去休息,拉了三師姐進來,給她拍掉那些冰渣子,又將放在被子裏的湯婆子冒拿出來塞給她。「溫度又低了吧?」
三師姐沒敢馬上到榻上去,她們五個擠在一處,怕把那寒氣度給睡夢中的孩子們,只和明玥在榻前坐着先暖一會兒。
聽到明玥問,「是了,明日怕是不能出去了,也不曉得那奶夠不夠管到後天。」
又與明玥說,那產婦怎樣可憐。屍體倒是叫那些曜族女人給她收拾乾淨了,但是按照他們的規矩要冰葬。
裝在白布袋子裏,掛到那冰川上最陡峭的地方,然後時光流轉,那冰川蔓延,自然就將掛在那裏的屍體給冰封在裏面了。
但這會兒出不去,那屍體就只能放在他們帳篷外面。
兩人嘆了口氣,又道了一會兒和曜族人交流困難的問題。
三師姐方才說的這冰葬之事,還是在那頭聽了將近兩個時辰才弄懂的。
話說明玥他們被困在這布雲河邊上,那宮蘭亭的軍營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雖是有足夠的糧草和兵馬,但這會兒也一樣被困在河邊寸步難移,哪怕曉得明玥他們就在下游不過半天的路程,但根本就出不去。
而且他來這青丘州這麼幾年,也是頭一次經歷這樣大的暴風雪,幾乎將這個世界都冰封了一般。
他們的棉衣也根本不足以防禦外面的寒涼,所以他即便曉得自己身為將領,該排除萬難去下游那河邊救人才對。
可他更清楚,只要他們敢走出去,莫說這些將士,即便是他自己有雲綺給準備的皮裘,但也不見得能在外面撐一炷香的時間。
所以哪怕曉得自己的兒子也在下游,可也不能拿將士們的性命來開玩笑。
如今也只能幹焦急。
他這大營離蓮城也是有幾天的路程,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所以這寒風一吹,涼意也是卷到了蓮城這頭。
那滿城才有的春意一時間都化為冬雪。
這裏是沒有暴風雪,但這些天裏也斷斷續續下了幾場雪,沈煜忙叫人去打聽布雲河邊上的消息,可笑那人根本就走不過去,那邊完全就是一個被大雪冰封的神秘世界,鳥飛過去都被瞬間凍得硬邦邦的。
他先是着急,但後來一想,明玥他們物資足夠,而且曜族人就在邊上。
對於這樣的暴風雪,可能夏王朝人覺得是惡夢,但是曜族人在山上的時候,一輩子總要遇到幾次的。
所以他們有的是對抗這暴風雪的法子,即便是語言不通沒有辦法告訴明玥他們,但想來明玥他們也不會坐以待斃。
主要是他就算是現在奮不顧身跑去,血肉之軀,只怕沒到布雲河就死在那途中了。
而且一人之力,也不能改變什麼。
這個時候沈煜對老天爺是怨恨的,雖然這樣的天災每年都發生在普天之下各地方,但他還是怒。
惱怒了總是需要一個發泄點的。
所以也是全力將注意力放在那這案子上,如此只有忙碌起來,他才能少憂心明玥他們一行人。
因此這城中風聲鶴唳,不單是因為這開春后忽然來的飄雪,還有那些個與鹽田有關係的人,一個個都出了事情。
曹樂蘭見過她爹的諸多骯髒手段,她知道這報應遲早要來,但是現在她根本就顧不上。
那日說要帶着自己私奔的李置離開后,就再也沒有了消息。
起先她沒在乎,以為李置是生自己的氣,故意躲着。
直至聽到她爹也在找李置,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可是她卻無從去找,李置整個人就像是從這人間蒸發了一樣。
她有些絕望,也很難過,但其實更喜歡李置像是他自己所說的那樣,逃了。
可是李置要走,不可能什麼都不帶。
所以在找了幾天後,隨着這幾場雪落下,走投無路的她只能將目光放在沈煜的身上,因為李置提過要去找沈煜。
於是開始往沈家打探。
她想見那沈夫人一面,哪怕能從她口中尋得隻言片語也行。
可卻被告知那沈夫人如今在布雲河邊上,只怕是生死難料呢!於是便去找那與沈夫人交好的秦夫人和雲綺。
但兩人都不見客。
她們兩家的兒子都跟着明玥在布雲河邊上呢!是死是活都不曉得,哪裏得空見她?
尤其是雲綺,她不但大兒子在那布雲河邊上,連丈夫也在那裏。
兒子那裏她倒是不擔心,叫她不放心的反而是軍營里的丈夫。
那軍營里的棉衣是能禦寒,可是如今那布雲河一片變成了的那樣的極寒之地,那棉衣如何抵擋得住這些寒意?
尤其是和聶夫人聽從沈家那邊來送消息的人說,沈煜打發去探尋消息的人根本就沒有辦法過去,那放出去送信的信鴿,飛過去還沒脫離大家的視線,就直挺挺地從半空掉落。
落下來的時候羽毛下面已經沒了半點熱氣,屍體硬邦邦的。
聶夫人也是為此哭了幾天。
好在也不全是壞消息,大孫子跟着明玥,他們隊伍物資充裕,即便是被困在那冰天雪地里了,也不至於餓死。
而且明玥怕冷,也連帶着覺得大家也一樣怕冷,因此早前就準備了好些皮裘,不但人人有,連那墊在榻上的也是皮褥子。
有的還是雲綺跟着置辦的。
更不要說其他的手爐湯婆子,皮帽子圍脖手套,以及各種常用藥品。
於是這婆媳倆也只能在玻璃裏面找糖。
想着宮蘭亭那裏可能即便撐不下去,兒子總還活着的吧。
這就是她們如今的希望。
曹樂蘭見不到她們,只能去自己找沈煜。
可這沈煜這些天甚至都沒在這蓮城,她在沈府外面蹲了好多天,才終於等到沈煜回府了。
也是不顧身份就攔了上去。
朝沈煜就跪下來,「沈大人,求您饒了李置吧!」
她這些天一直喬裝成一個普通婦人,如今見了沈煜連忙扯下面紗,朝着明玥磕頭。
沈煜沒正面見過這曹樂蘭,但卻知道她的身份。只是也奇怪了,不管她怎麼知道李置在自己手裏的,可是她這個時候難道不是應該求自己饒了她父親么?
沈煜凝視了她片刻,收回目光回了府里去。
曹樂蘭一怔,有些摸不着沈煜是個什麼態度,眼見着大門要關了,急忙起身跑去。
只不過終究晚了一步,她還是被隔絕在這大門外了。
但她也沒走了,不曉得在外面等了多久,大門打開了,出來的卻是看門的小廝八角,他看了凍得滿身凍瘡的曹樂蘭,一點沒有蓮城老百姓口中那種盛氣凌人又囂張跋扈的樣子。
不免是嘆了口氣:「我們大人說,小姐當下還是顧着自己吧,免得你父親瞧見了,生了什麼誤會。到時候人萬一回來了,你也是一具屍體,那樣又有什麼意義?」
說罷,八角就關了門進去。
曹樂蘭愣愣地看着那緊閉的門縫,一面回味八角的話。所以李置果然在沈煜那裏,而且還活着。
她鬆了一口氣,心想還活着就好,只跌跌撞撞離開。
只是前些天她躲在暗處,她爹也沒顧得上她,自然是沒有察覺出自己守在這沈家大門口。
可今日自己把沈煜攔下了,怕是她爹已經收到了消息。
她回去,雖不至於是死路一條,但想來也是生不如死吧?母親的例子還歷歷在目呢!於是她沒有往府里去。
而是同這城中的乞丐們一樣,擠在那破爛的灶王廟裏。
如今的她渾身污垢凍瘡,哪裏有半點官家小姐的樣子?
加上這些天因為忽然下大雪,那秦府和宮將軍府上,每日總有人給他們這些乞丐送來少膳食。
也不用出去乞討,自然沒有競爭,大家也不管她這忽然多出來的乞丐。
她一輩子驕縱,錦衣玉食,曹大人是怎麼也沒想到,曹樂蘭會躲在這樣的地方。
其實曹大人很不解,對於這個女兒,自小嬌慣,她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自己都想辦法摘給她。
可是為什麼,她居然在這最關鍵的時候跑去找沈煜?難道她不知道自己和沈煜是死對頭么?
但曹大人這會兒也顧不上去糾結這些問題了,因為當前除了女兒的事情,還有各種棘手的問題等着他。
按理那宮蘭亭困在布雲河邊上了,指不定都死了,就沈煜一個人翻不了多大的風浪。
可是彷彿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暗處幫沈煜一般,如今他們與李家的聯繫,甚至是被徹底斬斷了。
李家那頭只怕也傷了不少元氣。
這若是以往尋常,擺脫了李家曹大人做夢都要笑醒。
可現在偏偏是他們最需要李家的時候啊!
不但如此,前陣子還像是個只鍾情那風花雪月的三殿下上官錦無又出現在這城中了,與上一次不一樣,他這次直接就來了衙門裏。
沈煜可以直接殺了,上官錦無也能殺了。
可問題是這上官錦無殺了,這後果他們承擔不起,又沒了李家的幫扶,如今彷彿海中孤島。
曹大人好似那熱鍋上的螞蟻。但在曹大人看來他最惹不起的上官錦無,其實也很狂躁。
他背着手站在窗前,曾經裝滿了風花雪月的眼裏,卻是連窗外一片雪花都放不進去,滿是陰鷙。「沈煜這個狂妄之徒,他日本宮必將他五馬分屍!」
他這一次再來蓮城,是帶着父皇的手諭來的。
按理韜光養晦了多年的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從幕後走到台前了。
可是沈煜這個逆臣賊子,居然只輕飄飄看了一眼,竟然就直徑走了!是半點沒有把父皇的手諭放在眼裏,更不要說自己這個皇子了。
不但如此,沈煜接下里行事既沒有和自己事先稟報,還像是個瘋子一樣,瞬間將這青丘州之事攪得亂七八糟的。
完全超脫了自己的計劃。
這讓上官錦無如何不憤怒?哪怕他現在也看出來了,這沈煜對於這攪弄風雲是有一手,但這種人再怎麼有才華,留在身邊也叫人難以安眠。
加上這些天沈煜的目中無人,狂妄自大,他到底還是決定提前將沈煜殺了。
反正都到這一步了,接下來的一切,自己完全有能力處理。
但是他的暗衛怕是不好接觸沈煜,於是將目光放在了章邯之的身上。
章邯之自打上官錦無忽然又不喜歡那蘇家小姐,離開這蓮城后,就被迫跟在了上官錦無的身後。
但章邯之心裏現在還想着查那狻猊之事,他做事必須要求一個結果,尋一個真相出來。
如果不是上官錦無這個皇子殿下,哪裏會耽誤自己這麼多時間?
實在想不通,這上官錦無繼續做個閑散皇子不好么?又沒有沈煜那樣的魄力和本事。
要說真有什麼大,那就是脾氣比能力大。
卻還一天天不滿沈煜這樣那樣。
可是章邯之暗搓搓地想,那沈大人雷厲風行,快刀斬亂麻,可不比以往那些朝廷官員處事風格要強許多麼?
像是那些人一樣溫溫吞吞的,彷彿在給嫌疑和罪犯逃命的時間一樣。
他就十分看不慣!
更何況沈大人這樣做,不但時間上節約了,還能減少許多無辜人被牽扯其中呢!
那鹽田上每日被奴役死的人,不知道多少呢!
早一日結束,他們便早一日脫離苦海!
他正想着,忽然察覺到上官錦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頓時感覺不妙,一時這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
便見上官錦無朝自己露出一個十分和善親切的笑容,「邯之,說起來咱們也算是表兄弟,父皇讓你在本宮身邊,也是因為相信你。一樣的,你也是本宮最信任的人。」
章邯之有些不大適應,這些天上官錦無都一直板著臉。
確切地說,自打他忽然就不喜歡那蘇家小姐后,他就沒怎麼笑過了。
所以這凡事反常必有妖,這叫章邯之心底直打鼓。
好在他向來話少,上官錦無也沒指望他說什麼表忠心的話,只走過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如今也是個小大人了,將來章家就要靠你了,也莫要再想着查那些案子,這種事情,叫手底下的人去做就好。」
章邯之沒動,但是內心已經千軍萬馬跑了一個遍兒,腹誹着,「有屁就放,和我打這感情牌作甚?是表兄弟沒錯,但都表了幾個表。」
又見上官錦無還一臉殷切地看着自己,只得張嘴乾巴巴地回了一個:「是。」
上官錦無知道這章邯之就這個性子,話少,少年老成。但恰恰是這樣,這件事情他去辦,自己最放心。
於是又說了幾句話鋪墊,才一臉無奈地嘆氣道:「本宮雖貴為皇子,但其實也想替這青丘州的百姓們做些什麼,只是這沈煜行事你也看到了吧?他連父皇的手諭都視為無物,誰知道他接下來會做什麼呢?」
所以他現在一定要將沈煜給剷除掉的,不能再任由這顆毒瘤禍害青丘州的老百姓們了!
但是那沈煜身邊能人異士還真不少,自己的暗衛怕是接近不得,便讓章邯之領了自己的口諭去協助沈煜,然後尋個機會將沈煜一刀致命。
至於選擇章邯之去,主要是章邯之風評不錯,又還是個小少年,那沈煜對他應該沒有什麼防備之心。
章邯之靜靜地聽着,順便也聽了上官錦無給他畫的大餅。
然後爽快地答應了,還頗為激動,「邯之領命,殿下放心!」心裏卻已經把上官錦無罵了個遍。
那沈煜接收不接收自己先不說,反正只要不用天天跟着上官錦無這個自大的傻子,就好。
若是沈煜接收自己,也完全沒有必要動手,上官錦無要是問起,自己就說沒得機會,他能拿自己如何?
章邯之越想越高興,只恨不得馬上就去。心想沒準沈煜根本就不管自己,那自己就繼續查那狻猊的動向,他就不信了,那狻猊還能上天遁地不是?
反正這姜家滅門案,自己是答應了盧伯父,要幫他查出兇手的。
上官錦無見着章邯之這樣上道,心裏很高興,壓根就不知道章邯之如今還惦記着查案一事。
只高興地給他寫了個手信,叫他拿着去找沈煜。
覺得就算那沈煜把章邯之當自己安插過去的眼睛,不願意接收,那想來以章邯之的聰明,也會想辦法留下的吧。
等章邯之走後,上官錦無不免是有些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完全符合一個最高決策領導人!因為他知道如何調度,什麼人得安排在什麼位置,才能最大化利用其本身的價值。
章邯之也不客氣,拿着手信馬上就去找沈煜。
沈煜看了手信一眼,露出了個讓章邯之覺得費解的冷笑,然後同章邯之說道:「既如此,你幫我去雙月州查一件案子。」
雙月州好啊!簡直是瞌睡來了遇到枕頭。當初那狻猊就是在雙月州跟丟的,章邯之就不信一點線索都沒有。
高高興興領命去了。
等上官錦無知道的時候,已經是天亮后了,氣得大發雷霆,將那章邯之罵了一頓蠢貨。
這個時候他還沒意識到,章邯之是十分高興去那雙月州的,更多的還是覺得沈煜故意將章邯之給支開。
他全心全意都在怎麼對付沈煜之上,完全沒有留意到,其他皇子的人也紛紛到這青丘州了。
他們是衝著這青丘州美羹來的。但還有一個共同的目的,那就是絕對不會讓上官錦無活着離開。
他們辛辛苦苦經營了這麼多年,卻險些叫這上官錦無撿了便宜。
所以在上官錦無的事情上,達成了一致。
斗肯定還是要斗的,但是得先殺了上官錦無。
不然他們斗個你死我活,最後還不是便宜了上官錦無。
沈煜也留意到了這青丘州忽然多出來的這些人,大概也猜到了這些人的身份,所以雙鏡問他如何處理的時候,他只搖着頭,「不用管,繼續咱們的計劃。」
雙鏡應着,將浮生的信遞了上去。
浮生當初留在了絳州那雞鳴城,後來又隨着那李夢梅一行人去了雙月州。
到烏雲台後,李夢梅身邊的人就少了許多,那輛馬車人不見了。
但人肯定沒在烏雲台。
經過浮生幾次探查,終於將目光落在了烏雲台小的小村子裏。
於是自然也查出了那珍娘母子的消息。
雖然沈煜和明玥早前猜到了,但看到這白紙黑字寫着的名字,沈煜還是忍不住笑了,「那李夢山若是知道,他這個閑雲野鶴的弟弟還有個兒子藏在那烏雲台下,該怎樣想?」
那烏雲台,可是李夢山為了支持李夢梅煉丹,花了巨資給他建造的。
「要將消息給那李夢山么?」雙鏡問着。
「自然。」青丘州這邊的李家人,經李夢梅提供的線索,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李夢山那裏等於被活生生斬了一臂,只怕此刻正懷疑着每一個人呢!
不過他最懷疑、最想除掉的還是李夢梅。
可惜他沒有證據。那既然他既如此,不如自己給他一個線索。
而且聽說,那李夢梅給他這個兒子請了不少先生,教授的可都是治世之策。
看來這李夢梅的野心,可還真不止是李家而已。
可惜野心和膽量是有的,但這運氣差了些。
當然,這消息不但給了李夢山,也要給李相思的母親,這個陪了李夢梅半輩子的紅顏知己。
雙月州當然是越亂越好,順便讓雙鏡安排,該把李相思送回雙月州了。
不過也不是直接送到她母親手裏,而就是送到烏雲台附近。
送去之前,雙鏡專門從魯老頭那裏討葯。
魯老頭一聽要送回雙月州,「給毒啞就是了,她身上現在那麼多毒,早就動彈不得,五臟六腑也快廢了,還怕她能寫能畫,告知天下灼雲她娘的身份」
雙鏡聽了這話,也放心了許多,只去將那李相思給提出來,灌了葯。一面同她說道:「送你回雙月州見你母親了,順便看看你弟弟,聽說比你沒小多少呢!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