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春天裏的萬物生長

第九章 春天裏的萬物生長

1)

春天靜悄悄的來到李家村。山野枯草新生,萬物吐綠。溪流輕歡叮咚,偶爾還和着老黃牛的幾聲長嘶,傳得很遠。

阿菊脫下裹了一冬天的棉襖,露出淡紅色的襯裏,那襯裏是她結婚是李大牛做給她的。自從嫁給了李大牛,她天天生活在喜悅中。

她開始不羨慕劉蘭這個城裏來的女人,有時還覺得她有些悲涼。反正以她的心思,是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了的。這麼個可人的女人,是如何耐得住深夜的這份寂寞。她知道李得富是個廢人,那種整天咧着嘴巴哈哈笑的表情,讓人想起來都索然無味。這種守活寡的滋味,她曾經是那麼的刻骨銘心。

雖然也偶然聽說劉蘭與平老師的事,但誰也沒有證實過,那就等於傳說。她也曾在李大牛面前提起過,但她的男人看她的眼神很嚇人,很嚴禁地告訴她不要在外咬舌頭。她也明白自己家的男人心裏多少還是有劉蘭的,但她輕重地明白只要身體是她的,人就是他的。

說心裏一點不在意,那是假的。所以她對劉蘭的關注,比關注她自己妹妹都來得上心。春天來臨后,她突然發現一個驚天動地的秘密。

卸去冬裝的劉蘭,本來纖細的腰枝,讓她羨慕得不行了的小蔓腰,驀然在一個冬天過後粗了一大圈,小腹微鼓地向外凸起來。

她懷孕了。

阿菊不會看走眼的,她自信在這個方面有特殊的視覺。

李得富那種是廢物。

那麼說?

李大牛的?她被自己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不可能,自她結婚的那天起,準確的說是他那天喝多了睡了她的那天算起,劉蘭老樟樹下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李大牛的身影。並且結婚後除了去老支書家談大隊上的事,基本每個晚上都是她李英菊勾着他,挑着他開個小運動會的。

李大牛沒有那份精力和體力。

那就是村民們偷偷議論與平老師的事,是真實的。

對阿菊來說,是不是平老師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劉蘭懷上了。這也證明了她一向標榜的家庭無性的生活,不叫做生活,這種思想的正確性。這也說明她阿菊當時離開李得富,完全不是沒有良心。她甚至覺得自己比劉蘭這種做法更正義,更有道德感。

“阿嬸,她懷孕了。”阿菊剛推開老支書家的門就喊。

“你懷孕了,全村誰不知道啊,剛過完年就滿世界的囔着了。”李正保婆娘頭都沒抬,忙着手裏的活。“你家大牛吃完飯上我這裏來時,也為你懷孕的事高興着呢。”

“那是我們家大牛日夜勞動的結果嘛。”

“真是臉皮厚。”

“阿嬸,不是我懷孕的事,是劉蘭,她也懷孕了。”

“啊?”

“我看那肚子,比我月份都大呢。”

幾乎在一夜之間,整個小山村都知道劉蘭懷孕了。流言,不安甚至傷風敗族感在山村裡每寸土地每個角落地蔓延開來。彷彿劉蘭的懷孕像是觸犯了古老尊嚴的宮廷戒律,像是突然之間污了村口那座聖神的山神爺。

山神爺要是發怒,村民是要遭殃的。這可是大多數村民的共識。

山神爺沒怒。改造小學堂時就沒發怒,這次也不會發怒。有時,神只是對弱者有用。老支書一直這麼想。

“她也是女人。”

“她只是做了女人本來應該做的那部分,不然天天守着李得富怎麼過。”

老支書李正保說話了,他的話一向在李家村是權威,是定性,是一言九鼎。就像是當年劉蘭流落到李家村時,他決定收留她一樣。

2)

平南回到李家村已經是正月開學的時間。他帶來了村裡學生從來沒有吃過的小白兔奶糖,薄餅乾等一些城裏貨,還帶來了許多好看的綠皮小本子。

他給劉蘭帶來了一條與胡文素一樣的城裏流行的紅圍巾,但絕口不提胡文素。其實除了人民公園見面后,他們還見過幾面。

一次在大光明電影院,也就是胡文素單位。她把他領到二樓放映室隔壁的小房間裏,從上往下看《列寧》,那是一部蘇聯老電影。電影整篇內容他就是到現在他都沒看清楚,因為從一開始她就沒讓他好好看。

小房間裏沒有凳子,只有放膠片的木箱子,箱子也就60公分寬,兩人一坐下就已經緊緊地挨着。挨得緊了,雖然隔着棉衣,但年輕的火慢慢地在小空間裏燃燒起來。

由於經歷過劉蘭的身體,平南比胡文素顯得老到,或者說更有技能。他迎合她的唇時,是溫柔的,是由輕到重的一個漸進過程。他像是真正的老師,引導着他的學生慢慢進入一種她從來沒有經歷過的狀態。酒醉一樣的狀態。

他的手伸進她毛線衫還要裏層時,她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隨即將他抱得更緊。電影結尾在屏幕上打出“再見”時,她還是捨不得把手放開。等於說,這種酒醉的狀態,她自始至終地醉了2個小時。

胡文素說,那是她第一次這麼醉。平南沒說,整個過程他想到過劉蘭,但片段很短,像電影裏的客串,走了一個過場。他更多的想到他生病的父親,莫名一聲接着一聲咳嗽的樣子,到成了電影的主角。還有她的父親,提着公文包佩着像章戴着解放帽的標準樣。雖然他還沒見過她父親,但他依然成了電影的第二主角。

第二次是正月初六的下午,平南去了胡文素的家。她家住在寶石山腳下,正4間房,是那種典型的江南四合院風格。據說她家的先人是胡雪岩的親戚,當時在杭城生意做得很大。院子坐北朝南,正對面是西湖。

杭城的美景蓋世無雙,西湖尤甚,自古以來為世人仰慕。西湖的美,美在西湖的水,更美在西湖邊上的山,山水之間,交相輝映,才有了這絕世美景。

她家後面的寶石山不高,海拔只有78米,但山中常年鬱鬱蔥蔥。山上有一塔,名保俶塔。它歷史悠久,始建於北宋年間。聽她父親說,先人之所以在這裏建房,在於山水之間的趣味,在於這裏的人文魅力。

平南覺得這才是人住的地方。如果拿這院子與李家村小學堂宿舍比較,那真是人間天堂與地獄最形象的寫實。他的心裏莫名地湧起一陣酸味,還有骨頭裏滲出來的某種不甘。

胡文素的父母去參加市裏的新年團拜會,要晚上才能回來,整個院子裏就剩下他們倆。走進她獨立的房間裏,平南骨子裏的血液早已被環境了一次。坐在床沿邊的他,這次沒有放過胡文素。

他要走進去,從進入這個女人開始,然後逐漸地進入這個家庭,進入他想要的那種生活方式,實現他不甘平庸的理想。

第三次見面是正月初十,是平南回李家村的日子。在公共汽車站,她去送他。她已然成為他正統意義上的女朋友。

“我等你回來。”

平南在杭城的日子沒有去廣場,走的時候也沒有去看那組雕塑,似乎他好像忘了那種美。父親沒有因為他有了女朋友而病情好轉,母親倒是因為他要走而哭了二回。然而,日子依然還是日子。

3)

平南是在給劉蘭送紅圍巾還是在小竹子林的溪邊,那是他們第一次遇見的地方。因為這地方正好處在溪灣里,從田頭往村子裏望,看不見。從村子口往山裡看,也望不見。所以,許多次他們的見面都選在這裏。

“平南,你爸的病怎麼樣了,好點了吧?要不要緊?”

“嗯,沒多大事,就是精神上緊張了些,形成的腦神經問題。我媽說,只要等風頭過去了,就沒有問題了的。”

他媽說的,她有着刻骨的感同身受。她的父親和母親何嘗不是因為這場風頭而受盡了苦難,她自己也因為這場苦難而走投無路,流落於此。

唯一讓她能夠在這樣的時期獲得快樂的,是他的到來,起碼給了她短暫的溫暖。更甚的是有一個新的東西已經在身體裏面涌動,那是她給予未來的希望和光的樣子。

“平南,我懷孕了。”

“這。。這。。”

黃昏下的臉被他的藍色棉帽擋住了頰,但劉蘭還是在他的眼睛裏讀出了一絲緊張與慌亂。

“阿蘭,找時間我陪你到縣城去,處理了吧。”

“不。我要把他生下來,李得富已經這樣了,我在這個家生活着,如果連一點希望都沒有,人會絕望的。人,不能沒有希望啊。”

劉蘭的堅定是平南沒有想到的。他更沒想到的是二個月後,村民對這件事的反應是如此強烈,好像他已經被撕下為人師表的外衣,一夜之間被指點着後背脊。如果不是老支書的大義凜然的叫停,他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哪種地步。

李二駝子說,這樣的人是要坐牢的。當然,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趴窗戶的經歷。人是對於自己的過失,很容易淡忘的,本性。

這個大山裏的春天,有人在憧憬希望,有人活得忐忑。小溪依然在流淌,劉蘭與阿菊的肚子一天天的在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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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村走出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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