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得富只能算是半個男人
1)
李得富家的兩間半石頭屋子裏終於有了一點煙火氣。劉蘭生火時嗆得眼淚鼻涕時,旁邊的他高興得像個孩子。
大隊部集中的地方叫社廠,是小村子的中心區,也是村民無事閑聊的一個點。這幾天凡是碰見李得富的都會問:“新婆娘可好?”。
“好,好,好。”
李得富咧着的嘴更大了,眼睛裏閃着一圈兒星光。
阿菊說,那星光她曾經也見過。
劉蘭看見老遠奔跑回家的李得富,也會擠出半臉淡淡的笑。但笑容里分明滲透着某種莫名的傷感,甚至有份來自骨頭裏的苦澀。
但她總算是有個家了,一個破舊清貧而能遮擋風雨的家了。
劉蘭着實地在這個家裏安定了5天,老支書說算她的新婚假期,其實就連紅蠟燭都沒有點過。然後,她便跟着李得富與村民一道出工了。
所謂出工,就是把秋天收割完了的稻田趁春耕還沒到來時翻整一遍,村民說那叫肥田。這樣等來年種下稻子時,會獲得好的養土。
這些劉蘭是不清楚的。她倒很認真地跟着學。
漸漸的,她的臉開始變得有血色起來,開裂的嘴唇也有了水分。特別是她那凹凸有型的身體,被山風一吹,與遠處的綠樹相映得清清秀麗。
更讓這些婆娘羨慕的是,劉蘭在收工時往小溪里隨便的一腳下去,捲起來褲腿,那露出來的那條白白嫩嫩細滑的小腿,極其晃眼。
白白嫩嫩的小腿,在大山裡屬於珍品,在粗俗的男村民眼中是件工藝品,有着讓他們垂涎欲滴又神聖的藝術品。
阿菊更加堅定地認為劉蘭一定來自於城市,她見過城裏的女人,好多都有着這樣的身材。
劉蘭的身世仍然是個謎。
沒有人再問那個謎底,老支書也沒有。漸漸的,整個村子裏的人再不將她當作外來人。人們開始習慣了她是李家村的一員,是李得富家的婆娘。
李得富的頭髮不再像雞窩一樣的又臟又亂,每天出工時穿着的衣服雖舊了點但乾淨起來。他的笑容比30年任何時候都燦爛。
李正保的婆娘常在背後說:“這閨女有良心。”
2)
這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都來得早。
剛剛進入初夏,就能夠聽到田裏青蛙的呱呱叫,還有樹上知了沒完沒了的歌唱。雷雨過後的夜晚,顯得格外的安寧。
李家村的夜沒有月,只有滿天的星星。
星星靜靜地射進李得富家的不大石頭窗子裏,窗口邊的舊桌子旁邊坐着他們夫妻倆,桌子上擺着四碗涼了的菜,外加半瓶子打開的黃老酒。
李得富看着劉蘭在笑,他對她永遠都笑。
她終於開口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生日知道嗎?就是一個人出生的那天。”
”好,好,生日好。”
“許多年沒有過過生日了。”
“好,好。”
“今年是我這幾年最安定的日子,所以我們倆一起喝一杯。”
“好,好。”
她把倒滿的杯子與他的碰了碰,一大口地喝了下去。窗外面的星星,更亮了。
在整瓶老黃酒見底時,劉蘭把竹椅子拉到他的旁邊挨着他。靠了一會後,或許是傷感,或許是酒精刺激的作用,她突然對他說:“把我抱到床上去。”
李得富咧開的嘴巴張得更大,一開始有點不知所措。劉蘭抓住他粗糙的那雙手,拉着放在她的腰上。
他終於開竅了似的,從背後抱起她,因為身高差不多,他只能拚命往後仰,才能使她的雙腳剛剛離開地面。好在他墩實,又有一大把的力氣,幾步就移到了床沿。
她的腰肢很小,整個兒的身體軟綿綿的。
她半靠在床頭上,一雙修長的雙腿晃在床沿邊上。
他的一雙手,一雙笨拙的手,一雙老樹皮一樣的手,抖動着找着玻璃扣子。
一粒,二粒,三粒。
的確良的灰白襯衣,慢慢地散開來,若隱若現地着實讓李得富眼暈。
在他解開最後一粒扣子時,劉蘭閉上了眼睛。
他粗糙的雙手,由於緊張捏緊,慌亂地往下拉。她嫩白的皮膚頃刻間出現了幾道血絲印,那印從胸口一直到小腹。
有點痛,又夾着螞蟻爬過的難受。
她閉着眼睛,臉上儘是老酒蒸發起來的紅暈。
突然,她的身上有一團涼。她伸手摸去,是他的口水。她睜開眼時還能清楚地見到他咧開的嘴角邊繼續往下滴的殘留液。
如樹樅里的一撮小火苗,突然被一勺子水澆滅得透心涼。
一股熱熱的東西,控制不住地從眼角邊上溢了出來。
她畢竟是女人。是女人都會渴望得到男人的需要。
特別是這樣的夜,在一個山區有酒無月的夜。
3)
劉蘭終於相信了阿菊說的那件事,她的丈夫李得富只能算半個男人。但對於無家可歸的,無處可去的劉蘭來說,這個家這個冬天已經是相當的溫暖了。
日子在李得富的口水中和他咧嘴之間平凡的流過着。如果不是23年後,她的兒子李江考上大學,那些封存已久的往事或許已經被淳樸的村民所淡忘。
李得富是個廢貨,全村子的人都知道。
劉蘭流落到李家村時,還是黃花閨女。
劉蘭說,李江像極了他親爸。
4)
李家村說是大隊,其實不大。大隊的人口登記薄上明確記錄著68戶,237口人。
進村的路只有一條,用小石子鋪成的。也不寬,就一輛牛車能通過的寬度。路旁是一條小溪,常年的清澈見底。
李家村的房子全都建在小溪的北側,自東向西有一里地。早年的風水先生說,座北朝南的方位有陽氣。
在年長一輩來說,最有權威也最德高望重的是老支書李正保。在年輕一輩來說,能拿的出手的是老支書的隔輩侄子李大牛。
李大牛比李得富小3歲,所以一直喊他哥。可自從劉蘭進入李得富家后,他連一聲嫂子都沒叫過。他說,他叫不出口。
李得富的家建在村子的東頭,與村口就幾十米的距離,算是進村的第一戶人家。從村路進入他家需要爬17個石頭台階,路與房子的落差有2米。他家的正對面有個小山包,小山包在路的南側,包上長着一棵老樟樹,據說樹齡比建村的歷史都要長。
劉蘭到李得富家的這個春天開始,老樟樹下的那塊大石頭上常常的坐着一個人。
一個男人。
一個想得到她的男人。
剛開始的時候,村子的人還會在私底下竊竊私語幾句,但到了這個夏天時,村民們都已司空見慣起來。反倒有那個黃昏沒見到他會覺得反常。
這個男人從春天一直坐到夏天,坐着只是看她。
只要是放工有時間了,就會來。有時吸着用報紙捲起來劣質煙捲兒,有時握着個酒瓶子。
握着酒瓶子的日子一定是痛苦的日子。
可他喜歡這種痛苦,人有時候就是這麼賤。他賤得有分寸。
他甚至當著全村男女老小的面說過,他喜歡劉蘭,如果她願意,他會娶她。
劉蘭沒有答應,也無法答應:“還有你得富哥在呢。”
“得富哥我來照顧。”他很堅定。
有幾次他都攔住李得富:“得富哥,我要娶劉蘭,你也和我們住一起。”
“好,好。”
但劉蘭依然沒答應。於是,他便所有閑暇的時間都給了老樟樹下的那塊大石頭。
老支書實在看不下去時,曾找他談過。
“大牛啊,你這樣會讓人說閑話的,也會影響劉蘭的名聲。關乎感情上的事,是兩個人的事,得你情我願。”
李大牛聽不進去,他像中了毒似的固執。他犟得實在像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