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迎春妙手
“九道巷”是涼州城最著名的風月場所。在城西南角有九條巷子，圍繞着這九條巷子又有多達幾十上百的小巷，曲折盤旋。
這裏坐落着華美的房子，著名的歌姬舞女和長相一般的妓女錯雜的居住在一起，有數千人之多。每到了傍晚，梳洗打扮，燒香熏衣，站在街頭巷口，揮舞着手帕攬客。
夜已深，燈燭將盡，奢靡之聲漸落。
三三兩兩的歪妓倚靠着門框，等待着遲來的客人。相熟的妓女正嬉戲笑謔，然而聲調已漸漸凄楚。最終，不得不垂頭喪氣地返回家中，一路上走走停停，時不時回首翹望，期盼着客人的到來，也只有失望而歸。
回去之後，少不得被老鴇一頓打罵，既可嘆又可憐。
商女雖不知亡國恨，但誰又知道生活的困頓已經讓她們沒有精力去關注國家大事。
迎春閣大門前卻還亮着緋紅的燈籠，鶯歌燕舞，引誘着意志不堅定的人們去享受曖昧的夜晚。
迎春閣有着全涼州城最漂亮的姑娘，有着全涼州最尊貴的客人。
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你來了，這裏的大門一定向你敞開着。
迎春閣的後面是一條幽暗狹窄的小巷，丁開山正站在小巷裏，上官雲安詳地躺在他的懷裏沉沉地睡着，就像是迷途的羔羊終於找到了她可以安全棲身的港灣。
張儒沒有死，丁開山只覺得他不過是一個可憐的老人。
他抱着上官雲，一路上避開所有的跟蹤終於來到這裏——迎春閣。但是，他不是來享受的，也不必走正門。
三樓正亮着燈，乳白色的輕紗從敞開的窗戶里飄出。
丁開山一躍而起，如同一隻輕巧的狸貓，便鑽進了窗戶里。
這是一間精緻的女人的閨房，四壁上，幾隻雕花的青銅燈座上托着嬰兒手臂般粗細的紅燭，照得房間亮如白晝。
白晝般的房間裏有一團濃濃的秋霧似的紗幔，濃霧中彷彿有個人影。
丁開山剛一進入房間，紗幔中立即響起年輕柔媚的聲音，“如果陶老頭知道你深夜闖進了女人的房間，你猜你幾天才能下床？”
丁開山笑道：“我猜他老人家根本不會知道這件事。”
女人道：“哦？”
丁開山道：“因為您根本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他。”
女人道：“為什麼？”
丁開山道：“您最寵我了，不是嗎？”
紗幔里傳來一聲輕嘆：“你啊……”
重重紗幔被一層層撥開，走出來一個人，身上穿着一件大紅色的織錦緞衣裳，上面綉着幾隻栩栩如生的金鳳凰。
頭上卻已銀髮如絲，那柔美的聲音竟是從一個老婦人的口中發出來的。她的面容雖已蒼老褶皺，但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輕時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老婦人那雙有神的眼睛正慈愛地瞧着丁開山。
丁開山忽然嘆道：“如果我能早出生個幾十年就好了。”
老婦人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丁開山道：“因為那時候我一定會娶您”
老婦人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彷彿都開了，“你這孩子真會哄老太太開心。”
隨即，臉色又是一正，道：“你這次找我主要是給那個女孩治傷吧？”
丁開山道：“還麻煩請您出手。”
眼前的老婦人出手，丁開山自然是放一萬個心，因為這世界上已沒有比她醫術最高的人了，她就是華金鳳，乃是神醫華佗的後人。
迎春閣就是她的產業，迎春閣的總部在洛陽，分號則遍佈大武十三州。
華金鳳擺擺手，道：“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把她抬到床上吧。”
丁開山輕柔地把上官雲放在錦緞的綢被上，傷口已經止血，用乾淨的布包紮着，丁開山只能做這些。
最棘手的是，那貫穿身體的一刀，對內臟造成了極重的傷害，丁開山不是醫生，對此只能束手無策。
這也是他為什麼來這裏的理由。
華金鳳拿出醫藥箱，瞥了眼杵在那兒的丁開山道：“這裏有許多漂亮姑娘，你該去看看。”
丁開山沒有猶豫就出去了，華金鳳的意思他已完全明白。老人家做手術時，從來不許有旁人在身邊，誰都不行。
為此，甚至還曾在皇宮內大打出手，還多虧陶靖節出手解圍。
出門是整齊的迴環雕欄，向下看去，一樓大廳盡收眼底。
台上，幾個生得渾身艷雅、遍體嬌香的歌姬正低吟淺唱，下面數十個富家子弟搖頭晃腦，彩聲不斷。
懸垂的簾幕里，亦時時傳來優美的歌聲，絲竹之聲悠揚飄蕩。
繁華而又雅緻！
想要在迎春閣享受一晚上，需要花費大量的銀子。貴——這就是迎春閣最大的特點。
在別的地方，一百兩銀子足以將花魁贖身的了，在這裏，你卻連花魁的面都見不到，卻令無數人趨之若鶩。
因為在一些人看來，貴就代表着格調。
為了宣揚自己有格調，花多少錢他們都願意。
三樓是華金鳳專屬，少有人來，丁開山樂得清閑，趴在欄杆上，眯着眼睛往下看着。
迎春閣里有很多人，但丁開山只看見了六個人，六個錦衣華服的年輕人。
他們已完全融入其他人，但在丁開山眼裏又是那麼的格格不入。他們眼中的殺氣太盛了，雙手看似在鼓掌擺動，卻始終處於能夠讓他們最快拔劍的位置。
眼神遊離，似是在尋找着暗殺的目標。
丁開山眉頭一皺，暗道：崑崙派的動作竟能如此迅速？
這時，其中一個人的目光掃過丁開山，沒有絲毫的停留，彷彿只是一個路人。丁開山心中更是困惑：難道是我自作多情了？那他們究竟是來殺誰的？
無論如何，丁開山都不能放任不管。
華金鳳作為他最親近的人之一，他不能讓人死在這裏，不然會對迎春閣的生意造成影響。
殺手都有敏銳的直覺。
丁開山當然明白，所以他沒有一直盯着他們看，只是偶爾隨意地瞥一眼。可是，一頓飯的時間過去了，依舊無事發生。
身後的門卻開了。
華金鳳畢竟年紀大了，神態中已顯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