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思來想去,皇貴妃還是覺得關於孩子的真實內情絕不能跟家裏人明說,但家裏人蹦躂成這樣卻又不能不勸。

腦海中思緒翻湧,沉吟許久,方才含糊開口,「皇上如今正值壯年,想那麼多有的沒的有什麼用?」

赫舍里氏聽聞這話卻是一臉莫名,「皇上是正值壯年不假,可前頭的大阿哥和太子都已長大成人當阿瑪了,在朝堂之上的勢力威信愈發強盛,這會兒再不抓緊爭一爭還等着什麼時候?」

「按着你阿瑪的想法,其實他也不是特別看好四阿哥,不是說四阿哥不好,只不過終究不是從你肚子裏出來的,沒有咱們佟家的血脈……若你或你妹妹能抓緊生出個小阿哥來,等再過個十幾年剛好小阿哥長大成人,皇上也……所以說哪裏又算是着急了呢?剛剛好罷了。」

話又繞了回來。

皇貴妃頭疼不已,也不禁冷了臉,「家裏上躥下跳折騰個沒完,那點兒心思連我這個深宮婦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更遑論是當今天子呢?你們是生怕皇上不知道你們的野心還是打量着皇上不會將佟家如何呢?快醒醒罷,別異想天開了,真將皇上惹毛了且看誰還有個好果子吃!」

「怎麼就是異想天開了?怎麼就沒個好果子吃了?」赫舍里氏一臉不解,「皇上的身上也有佟家的一半血脈,與咱們佟家女生下的孩子才是跟他最親近的,況且當年若不是有咱們佟家舉全族之力支持他,他能有今日嗎?那龍椅上坐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咱們佟家是他最親密的血脈至親,也是他最忠實的擁護者,那份榮耀與其給旁的不相干的人,為何不能給咱們佟家延續輝煌?」

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架勢。

皇貴妃卻只覺兩眼發黑,「真真是昏了頭了,什麼樣的話都敢往外倒,禍從口出這個道理額娘長這麼大竟不曾聽過嗎?」

直到今天她才知曉家裏人究竟是個怎樣的心理怎樣的想法,卻原來竟是如此理直氣壯理所應當!

他們覺得皇上是佟家的外孫,便理應親近佟家幫扶佟家。

他們覺得當年為皇上的登基立下了不世之功,皇上便理應記恩、報恩。

真真是可笑至極,荒謬至極!

皇上是佟家的外孫不假,可卻更是大清帝王,以一個帝王的立場來看,佟家就是自古以來從未能叫人安心的外戚!

不曾一巴掌怕死下去都已經算是皇上念着情分心慈手軟了,還妄想要幫扶?真到那個份兒上,這大清究竟是愛新覺羅家的大清還是佟家的大清呢?

再者說當初皇上幼年登基阻礙的確不小,佟家也的確為此出了不少力氣,可其實真正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卻是孝庄文皇后,倘若不是那位老太太選中了皇上,僅憑佟家又能掀得起多大的浪花兒來?

再退一萬步來說,便當真是佟家為此立下了巨大功勞又如何?尋常人都最是忌諱挾恩圖報,更遑論是當今聖上?

你跟一個帝王講恩情,甚至妄圖想要人家報恩?莫不是瘋了不成?

皇貴妃不知自己家裏人究竟是從何時生起這種無比荒謬的想法的,但此時此刻她卻才真正無比清晰地看明白了,佟家人早已被寵壞了。

被皇上寵壞了,被那一聲聲「佟半朝」寵壞了,甚至已然忘了自己是誰,飄在天上都下不來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無力迅速席捲而來,她甚至忍不住想要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皇上故意所為。

極儘可能縱着寵着佟家,讓佟家人飄飄然忘乎所以,愈發沒了警惕肆意妄為,等將來……鬧騰得太過了,皇上隨時都可以一巴掌直接拍死了事,甚至都沒有人會罵皇上心狠冷血,只會拍手叫好,只道佟家辜負了皇上的信任寵愛,咎由自取罷了,皇上已是仁至義盡。

捧殺。

這兩個字眼一旦出現在腦海中就再也揮之不去。

皇貴妃的臉色都變得煞白煞白,有心想告訴自己是自己想得太多了,皇上對佟家的感情終究還是不一樣的,應當不會如此狠心。

可另一方面心底深處卻又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反駁——她的表哥,骨子裏其實就是一個真正的帝王。

不禁又想起了已逝的孝庄文皇后,那位老太太歷經三朝,便連皇太極都曾視其為智囊,那眼光該是何等毒辣呢?怎的一眼就看中了皇上,堅定不移地非要扶他上位?

如今想來,只怕那時孝庄文皇后就已經敏銳地看出了皇上身上的某種特質吧?

「娘娘?」赫舍里氏有些莫名又有些擔心地看着她慘白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可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叫太醫來瞧瞧?」

皇貴妃搖搖頭,遲疑了一下,擺擺手將屋子裏所有的奴才都打發了,「好好守着,不準任何人靠近。」

范嬤嬤心中一凜,連聲應是。

房門緊閉,偌大的屋子裏只余母女二人,莫名就充斥着一股緊張的氣息。

赫舍里氏也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挺直了腰背,急道:「娘娘有何要事如此慎重?」

「我入宮多年求子不得,好不容易得了個公主卻還生下來就像只病貓似的,沒多久便夭折了,此後多年更是再未有個動靜……」提起傷心事,皇貴妃的眼中不禁又流露出悲戚之色來,抿了抿唇,聲音略顯乾澀地說道:「額娘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打小可曾有哪個大夫說過我身子不好於子嗣有礙?」

赫舍里氏先是一愣,隨即想到什麼似的,瞬間柳眉倒豎一臉怒色,「難不成是有哪個賤人對你下了毒手?可曾查到究竟是誰?可曾告訴皇上?」

皇貴妃垂下了眼帘,聲音也變得又輕又飄忽,彷彿是從天邊傳來的一般不真切,「我入宮便是妃位,沒兩年又晉陞皇貴妃掌管六宮,宮裏的太醫便是忽略了誰都不可能忽略了我,每個月幾回的平安脈也好,時不時為了求子而折騰得滿太醫院天翻地覆也罷,卻從未有任何一個太醫說一句不好,回回都只道「娘娘身子一切安好,想來不過兒女緣分未到罷了」。」

「懷小公主時亦是如此,回回都只一個好字再無其他,可偏生下來卻那般弱小,甚至都根本養不住幾天……宮裏的太醫何時全都變成了這般庸醫呢?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這……娘娘究竟想說什麼?」莫名的,赫舍里氏就覺得自個兒的眼皮子跳得厲害,彷彿有什麼不願接受的事實即將在眼前被撥開迷霧一般,甚至令她下意識心生退意。

「依額娘來看,這宮裏甚至這天下,還有哪一個人能夠令全太醫院統一口徑不敢泄露絲毫異樣口風呢?」

「皇……不可能!」赫舍里氏「蹭」地一下站了起來,臉色發白渾身都在戰慄,卻仍是咬死了牙堅定反駁,「絕不可能是他!你可是他的嫡親表妹,自幼相識相伴,情分非比尋常,他怎麼可能會這樣傷害你?絕不可能!」連道三個「不可能」,足以見得她內心的慌亂,也不知究竟是在嘗試說服女兒呢還是在說服她自己。

然而皇貴妃卻是忽的冷笑起來,「可我卻也是佟家的女兒,這便是我的原罪!你們還只當他是當年那個需要依仗佟家的小皇帝嗎?他早已成為一個手握天下生殺大權、說一不二的君主了!」

「你們滿心以為他身上也流着佟家的血,都是一家子至親骨肉合該相互幫扶一榮俱榮,真真是大錯特錯!你們怎麼敢將一國之君跟尋常親戚相提並論?尋常親戚之間血脈相連利益捆綁,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確是沒有錯,可他不是尋常親戚,他是大清國君!」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江山如畫豈容他人共享?滔天權勢豈容他人染指?若當真按照阿瑪和額娘的想法,下一任帝王也弄一個佟家血脈的孩子上位,那到時這江山究竟是姓愛新覺羅還是該姓佟?你們為何就不能清醒一點好好認清現實?這可能嗎?除非他瘋了!」

「所以說,不是我不能生,是他不叫我生!便是再送一個妹妹進來又能如何?便是將佟家所有的姑娘都送進宮來也絕不可能生下一兒半女!」

「原本他只是防患於未然,可倘若佟家再如此上躥下跳那野心便是再明顯不過,額娘倒是猜猜看,到那時他會用什麼方法來解決這層隱患?」

識趣點,或許還能看在孝康章皇后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保一條命下來苟延殘喘,若不識趣,只怕等來的就會是雷霆一擊徹底灰飛煙滅。

赫舍里氏的當即兩腿一軟跌坐在炕上,滿臉慘白毫無血色,整個人彷彿遭受了什麼巨大打擊似的變得獃獃愣愣,魂兒都不知飛去了哪裏。

響鼓還需重鎚敲。

既然好言相勸說不通,那就將最殘忍的事實剝開了放在她的面前,如此震耳發聵就不信她還能繼續自欺欺人。

皇貴妃也不急着再說什麼,又重新垂下眼帘端起了茶碗,眼中滿含憂慮無奈。

這些事她原根本不想說出來,怕的就是阿瑪、隆科多他們得知實情之後再一時衝動干出點什麼蠢事來,可眼瞧着這情形,卻發現不說還是不行了。

家裏人上上下下都被捧得太過,早已不知自己姓甚名誰,壓根兒就不是三言兩語能夠勸得動的,如此倒不如將事情掰開來說明白,也好震一震這些拎不清的蠢東西。

人最怕的一是認不清自己,二是沒有敬畏之心,偏這兩樣佟家全佔了。

叫人氣惱又無奈至極。

氣氛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冷凝。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赫舍里氏才緩緩轉動了眼珠子,看向身旁的女兒,從牙縫兒里擠出來幾個字,「皇上他……當真如此容不得佟家?」

「不是容不得佟家,是容不得一個野心勃勃的外戚。」見她一臉憤恨之色,皇貴妃趕忙制止了她欲脫口而出的大逆不道之言,冷着臉嚴厲道:「事已至此額娘難道還未看清現實嗎?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事可以做什麼事不可以做,難道樁樁件件都還要我來教你不成?」

「你只回去將這些話如實告知阿瑪,他若能從頭腦發熱的狀態中冷靜下來自是最好,倘若他仍不知死活非要蹦躂……也大可不必等將來,本宮這便直接三尺白綾弔死了事,好歹還能保全個皇貴妃的體面下去,省得日後被家裏拖累獲罪,還不知得是個怎樣凄慘的光景!」

「你!」赫舍里氏氣了個仰倒。

嬪妃自戕可是重罪,是會牽連全族的。

倘若皇上當真對佟家早已心存芥蒂不滿,那這可不就是一個送到手裏的完美機會嗎?

她這擺明就是在威脅家人!

然而皇貴妃卻一臉淡然而又決絕的表情,叫人一點兒也不敢不拿她的話當回事。

閨女是自己親生的,赫舍里氏還能不了解她嗎?看着溫溫柔柔很好欺負的樣子,實則打小就是個極有主意的,惹急了她真敢。

又氣又急之下,赫舍里氏當即拂袖而去。

來時春風得意目下無塵,去時卻是灰頭土臉行色匆匆。

母女二人都不知曉的是,赫舍里氏一腳才踏出承乾宮,乾清宮那頭康熙便已得了消息。

佟家近來愈發不安分,他對於佟家的防範自然也與日俱增,赫舍里氏每每進宮他都會叫人密切盯着,甚至記錄其一言一行。

只不過有些極其重要的談話時皇貴妃總會將所有宮人全都遣退,這也就叫他無從窺探一二,也就愈發難免疑心深重。

聽得今日又是如此情形,康熙不禁就有些煩躁,緊鎖眉頭在殿內來回踱步,手中的扳指也在不停轉動着,目光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佟家太太離去時是個什麼樣的表情?」

「臉色很是難看,神色匆匆的,看起來像是還有些慌張,彷彿……彷彿受到了什麼驚嚇或刺激似的。」

臉色難看還能理解為是跟皇貴妃發生了什麼衝突導致,可神色慌張又是為何?被什麼嚇着或刺激到了?

這可就有意思了。

康熙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愈發密切關注佟家及皇貴妃的一言一行。

彼時,林言君聽聞赫舍里氏離去后便去給皇貴妃請安了。

誰想才到門口就聽范嬤嬤小聲提點,「娘娘這會兒心情不大好……」

意思就是小心些別觸了霉頭,也是希望她能撿着些高興的事兒哄哄皇貴妃放開心情罷了。

林言君瞭然頷首,進了屋果真就看見皇貴妃臉色發白憂心忡忡的,又像是有些莫名傷感似的,叫人瞧着怪難受。

「你來了,過來坐下罷。」皇貴妃招了招手,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來,卻像是強擠出來的病不那麼自然。

「娘娘仔細保重身子,切忌多思多慮才是。」林言君還是忍不住稍稍勸了一嘴。

宮女送了茶果進來,皇貴妃便擺手將人遣退了。

嘆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時這福氣太好了,卻也不知究竟是福還是禍呢。」

這話裏有話啊。

林言君想到前腳離去的赫舍里氏,看皇貴妃這神情就不難猜想,今兒這對母女的會面只怕並不很順心如意。

再聯想皇貴妃此時的感慨……難不成是佟家又想折騰什麼么蛾子?

歷史上的佟家,身為孝康章皇后的娘家、康熙的母族,自是輝煌顯赫至極,一度有「佟半朝」之稱,足以見得其在康熙年間是何等威風。

可後來呢?

榮寵太盛權勢太過,所帶來的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忘乎所以愈發狂妄。

人的野心是無窮盡的,達到了一個鼎盛高度就自然而然會想着要將這份榮耀延續下去,所以佟家也很自然的將希望又一次寄托在了「從龍之功」上。

好笑的是或許他們也根本不知究竟誰才最有希望勝出,為了那份從龍之功竟是昏了頭了,嫡親的父子兩個竟分別押注——佟國維押在了八阿哥胤禩的身上,而隆科多則選擇將寶押給了四阿哥。

最終八阿哥落敗,佟國維也隨之落難,一把年紀了還被訓斥罷職回家,落得個灰頭土臉的下場。

而隆科多倒是跟對了主子,可那又如何呢?最後還不是以數十條大罪被革職圈禁至死?

此後佟家便再無人出頭,竟是一蹶不振迅速敗落下去。

家中男丁是這樣的下場,女眷卻又好到哪裏去了?

尊貴的皇貴妃一生無兒無女,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也不過是到死才勉強當上了一天的皇后。

後來皇貴妃的妹妹小佟貴妃亦是差不多,甚至比起她姐姐來還要更加不如些,入宮多年無寵無子,空有一個貴妃的名頭罷了。

純粹就像是個代表着佟家還在的吉祥物,又像是一具背負着千斤重擔的行屍走肉。

如此種種,可不正印證了皇貴妃的這句話——有時候福氣太好卻也不知究竟是福還是禍呢。

巨大的福氣所帶來的無限膨脹和愈發強盛的野心不是誰都能完好承受並理智應對的。

林言君心中一凜,不免就聯想到了自家身上。

倘若不出意外的話,將來四爺登基之後她便是大清皇后,而林家就會變成新一個外戚,與佟家的處境何其相似?

有這樣一個前車之鑒擺在眼前,如何也不能再叫林家重蹈覆轍,否則原本大好的前景反倒變成了萬丈深淵。

兄長的為人品性和智謀她自是不必多擔心,只希望將來若有了小侄子……不求有多機敏聰慧,好歹腦子能拎得清便已是萬幸。

林言君絕不會想到的是,她這才念叨着小侄子呢,沒多久林家便傳出了喜訊。

卻說這段時日瓜爾佳氏總感覺疲憊瞌睡,彷彿睡多少都睡不夠似的,整日裏人也萎靡不振,全無過去的精神頭兒。

原還以為是夏季里天氣太過炎熱所導致,卻誰想眼看着夏天都要過去了,這癥狀非但不曾減輕反倒愈發嚴重似的,甚至還出現了食欲不振噁心犯嘔的癥狀。

這下子可沒人敢大意了。

林黛玉當機立斷叫人去請了太醫,嗔道:「太太也真是的,請個太醫來瞧一眼費多大點事兒?非就攔着不肯叫,拖拖拉拉至今可好,癥狀愈發嚴重起來。」

瓜爾佳氏的面上不免就有些訕訕的。

她自幼便厭煩吃藥,每每看見那黑乎乎的苦湯子便恨不得能當場吐出來不可,總是能躲就躲,故而身體略微有些不適她也就忍着死活不肯叫太醫,誰曾想到頭來竟還是躲不過去了。

這時,身邊伺候的丫頭突然一拍手,驚喜道:「太太這個月彷彿遲遲未曾來月信……」

眾人聞言皆是一愣,隨即大喜。

「果真?」林黛玉的眼睛都亮了,直勾勾地瞧着她的肚子,一時又喜又惱,「這樣大的事怎麼都給忽略了呢?太太近日這般不適,也不知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可真真是急死個人了。」

丫頭婆子們面面相覷,皆低下頭不敢吭聲了。

因着突然驚覺林言君這個准四福晉的嫁妝還沒個着落的緣故,瓜爾佳氏打從進門那日起就不曾消停過,忙得是腳打後腦勺的,底下的奴才們更是來來回回恨不得跑斷了腿,哪裏還能記得其他啊?

別說是身邊伺候的人了,就連瓜爾佳氏自己都忙得忘了日子,壓根兒不曾注意到自己的親戚並不曾如期而至。

「別急別急,還不一定呢。」瓜爾佳氏自然也是比誰都希望能有個孩子,不過還不確定的事卻也不好說得太滿,以免空歡喜一場。

當然了,話雖如此說,可手卻已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一如既往的平坦,當真是有個孩子住在裏頭了?

事實證明果然不是空歡喜。

「恭喜太太……」太醫收回手,臉上便露出了濃濃的笑意來,「太太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霎時,屋內一眾主僕喜上眉梢,只樂得見牙不見眼。

林黛玉趕忙將她最近的一些癥狀說了出來,追着問道:「可有什麼妨礙?太太和腹內胎兒是否健康?」

「姑娘不必擔心,這些都是婦人有孕的典型癥狀,再尋常不過了,等再過兩個月這些癥狀基本就會消失,不過也有些婦人會一直吐到生產……這些都是很正常的,依各人身體不同而略有不同之處罷了,不必過於擔心。」

念着瓜爾佳氏頭回經歷這事兒,家裏也沒個其他懂的人,太醫便絮絮叨叨又說了很多注意事項,只說得嘴皮子都幹了,不知不覺都幾碗茶灌下了肚,這才揣着豐厚的賞銀樂顛顛地離開了林府。

此時天都已經暗了下來,剛好前腳才送走了太醫,後腳林如海也到家了。

一進門就看見下人們全都是滿臉喜氣洋洋的,一時還有些怪了,笑道:「你們這一個個的樂成這樣,難不成是天上掉金子叫你們撿着了?」

「掉金子都不如這事兒叫奴才歡喜呢。」林管家忽的眼圈兒一紅,那嘴角卻是已掛到了耳朵根,「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太太有孕了!」

林如海頓時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了下去,好懸身邊的小廝眼疾手快將他給撈了回來,否則今兒風度翩翩溫潤儒雅的林大人可就要當眾出個大丑了。

人還沒站穩呢,林如海就迫不及待抓住了林管家的手,一疊聲地詢問,「當真?千真萬確?」

「當真!比珍珠還真呢!太醫前腳才走……」話還未說完,就見一道人影風一般地跑了個沒影兒。

向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一個人,這會兒卻像是一瞬間變成了個毛毛躁躁的毛頭小子,什麼矜持什麼穩重統統都拋開了,如此情緒外露毛手毛腳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好笑,可瞧在林家這些老奴的眼裏卻又覺得很是心酸。

林家幾代單傳,向來子嗣艱難異於常人,上一代得了一男一女已是萬分難得,原還以為一切都會越來越好,卻誰想到了這一代竟是只剩下了一個姑娘。

原先前頭的太太也的確又生下過一個男孩兒,只可惜早早的便夭折了,後面再沒有個動靜,着實叫人遺憾可惜又萬分着急。

縱是老爺嘴上不說,可心裏頭又哪有不惦記的呢?幾代單傳若當真在這一代終結在了老爺的手裏,將來百年之後便是去了底下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啊。

如今可好,總算是又有希望了。

老管家不停抹着眼淚,咧開的嘴角卻始終未能收得回去,那般激動的模樣叫他媳婦瞧見了不免又是一頓打趣,只道自個兒抱孫子的時候都沒這麼誇張的呢。

「太太當真有了?」看見了小妻子,林如海反倒是遲疑着不敢上前了。

瓜爾佳氏羞紅了臉微微點點頭,「已經一個多月了,太醫說一切安好……」

霎時,林如海就高高揚起了嘴角,眼裏卻浮現出了瑩瑩淚光。

「辛苦太太了。」

「這有什麼辛苦的?嫁給老爺做了林家的媳婦,為林家生兒育女開枝散葉本就是妾身的分內之事。」

夫妻二人默默對視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繾綣情愫將二人緊密纏繞在一起。

此時此刻,彷彿誰都是多餘的一般。

林黛玉抿了抿嘴,擺擺手,帶着一眾丫頭婆子悄無聲息地退出房去,將空間留給夫妻二人。

隔天,收到這一好消息的林言君二話不說就迅速打包回了家中,順帶還捎了許多上等的補品藥材。

「都是平日裏皇上和皇貴妃娘娘賞的,我再是當飯吃當水喝也用不完,便挑了些你能用得上的給帶了回來。」

瓜爾佳氏也不跟她客氣,笑盈盈地打發丫頭將東西都收了起來,又拉着她的手問了好些近日狀況,在宮裏可還順當啊、身子是否安好云云。

「先前聽聞五公主和十四阿哥乾的混賬事,可是將我和老爺都氣壞了,就連玉兒都氣得砸了個杯子,在家裏很是擔心抹了好幾天眼淚呢。」至今提起來這事兒,瓜爾佳氏都還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可惜人家是那龍子鳳孫,但凡換個什麼身份老爺早就要打上門去了……竟是叫人氣恨又無可奈何,倒是委屈你了。」

林言君卻是笑了,「哪裏就委屈了?兄長沒法子替我出頭,自然有人能夠收拾他們,我是那能叫人隨意欺負生吞啞巴虧的人嗎?當時就直接去搬了皇上出來。」

「到我今日出宮為止那五公主都未再能踏出慈仁宮一步,整天被教養嬤嬤壓着學規矩呢,這回就連太後娘娘也真惱了,再不肯聽她哭求。那十四阿哥更是遠遠地離了德妃,起初倒還不適應,很是哭鬧了好幾日,後頭沒過幾天也就樂在其中了,跟阿哥所里的一眾兄弟們玩得好着呢,眼瞧着都快將德妃給拋到腦後去了,對於德妃來說可沒什麼是比這更叫她痛苦的了。」

十四那個小霸王雖說頑劣,可跟五公主還是不一樣的。

五公主都九歲了,該知道的道理早就明白了,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都不用人再教什麼,還能有那樣的惡意只能說這人本身就已經壞在了根子裏,根本不值得原諒返回

第八十五章皇後娘娘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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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十四如今算來也不過才四歲罷了,很多事都還懵懵懂懂的,說什麼做什麼其實都是身邊人的影響和教唆,他自己壓根兒不懂事情的嚴重性,要說有什麼惡意歹念那就更是不可能了,在他看來放蛇咬人這件事估計也就跟平時調皮搗蛋沒什麼區別。

所以說無論是她自己還是四爺,其實都沒誰當真那麼小心眼兒記恨一個四歲的孩子,也沒想真叫他受點什麼責罰才肯解氣,康熙這樣的處理方式就很好了。

將孩子遠遠地送離德妃的身邊,一來能叫德妃痛苦傷心,二來也能趁早將十四那小子的性子給掰一掰,免得天長日久的下來真被德妃影響得跟五公主一樣就糟了。

到底十四也是四爺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若是沒了德妃的瞎摻和,兄弟二人也未必就不能和諧相處。

聞言,瓜爾佳氏也就笑着點點頭,贊同道:「說到底最壞的還是那個人,若不然好端端的五公主又怎會對你有那樣大的惡意呢?如此倒也好,也省得她再拿孩子們當槍使。」

「正是這個理兒呢。」林言君笑笑就揭過了這茬,看了看她的肚子,關心道:「聽太醫說你和孩子是一切都好,果真安好?可有什麼不適的?家裏也沒個長輩能看着些,你自己又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次,不如我求求皇貴妃娘娘從宮裏挑個經驗豐富的嬤嬤來先幫幫你?」

能叫皇貴妃賞個嬤嬤來幫忙那自然是榮幸之至,可瓜爾佳氏卻也有些遲疑,「會不會太麻煩了些?皇貴妃娘娘待你好是不假,卻也不好這般瑣事都求她賞個恩典,沒得叫你在人家面前又矮了幾分似的。」

「沒有的事兒,想哪兒去了,皇貴妃娘娘不是那樣的人。放心罷,算不得什麼。」

見她說得這樣堅定,瓜爾佳氏便也就放下了心中憂慮,「如此就有勞妹妹了。」話音還未落地,就忽的一拍大腿,「提起這我倒是想起來了,你的嫁妝雖說已置辦了不少,可差的卻也還遠呢,如今我懷着身子愈發精神不濟,只怕……倒不是怕受累什麼的,我就是怕這腦子不太好使回頭再鬧出點什麼岔子來,那可就真要命了。」

「你既是說要請皇貴妃娘娘賞個嬤嬤來倒也好,平日裏我這兒也不需要人家做什麼,只在旁看着傳授點經驗罷了,若能叫嬤嬤接手操辦起嫁妝來卻是再好不過。」

「你這話倒也提醒了我,這些瑣事你可就別沾手了,瞧着不覺什麼,卻委實累人得很,還是交給旁人來做罷,剛好叫玉兒也跟着宮裏的嬤嬤長長見識。」

「玉兒……」瓜爾佳氏微微蹙眉,神情略顯憂慮,「我瞧着玉兒今日的情緒彷彿不太對,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孩子?昨兒原先還好好的……後面我仔細琢磨了又琢磨,估計還是老爺回來之後激動之下對玉兒有些忽視了,玉兒許是心裏頭有些不舒服……別叫玉兒覺得有了這個孩子老爺就對她不上心了。」

「我是有心想找她好好聊聊,偏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便是當真叫我猜着了,估摸着玉兒也不能跟我如實說來,可巧你回來便再好不過了。」

二人平日裏關係處得再怎麼和諧也好,可一旦涉及到一些敏感的問題上,這繼母繼女之間卻還是不能完全坦誠相待,甚至一個弄不好反倒極有可能弄巧成拙。

叫旁人在中間說道說道,幫着磨合一下或許還能更好些。

林言君聽罷一時還有些愕然,「你的意思是玉兒吃醋了?」

瓜爾佳氏連連擺手,「這也就是我自個兒瞎尋思的猜測,是不是這麼回事我也說不準呢,我就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彷彿是昨兒老爺回來之後玉兒才發生的變化……」

「成,我去問問她。」這種事也耽誤不得,當即林言君就起身出去了。

去了侄女的院子並未找着人,問了才知道原來是接手忙着管家去了。

「去個人叫她回來一趟,就說我有事找她。」

等林黛玉匆忙趕回來時,她家姑姑正坐在屋裏悠閑地喝茶呢。

當時小姑娘就已噘嘴,嗔道:「急急忙忙叫我回來,我是跑得一腦門子汗,姑姑可好,竟如此優哉游哉呢。」

林言君笑盈盈地遞了帕子去給她擦擦汗,試探着問道:「眼看着即將要添個弟弟妹妹,你……感覺如何?」

「是太太叫你來的?」林黛玉一語道破,倒了杯茶呷了兩口,不急不緩道:「林家子嗣單薄,能添幾個弟弟妹妹我自是高興的。」

「那你又究竟為何顯得情緒不高的樣子?」

林黛玉握着杯子沉默了一瞬,緩緩吐了口氣,聲音也有些低沉發悶,「我就是瞧着父親那般欣喜若狂的樣子突然有些傷感,想到了母親……還有弟弟……」

說到底還是那樣一個癥結。

一方面打心底期望父親能過得幸福一切都好,家裏能添幾個弟弟妹妹更是再好不過,可另一方面真親眼瞧見父親和瓜爾佳氏之間的情意綿綿,瞧見父親對這個未出世的孩子的重視和驚喜,她卻又不可避免的會想到自己的母親和夭折的弟弟。

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該,可情感上卻始終覺得有點不舒服。

聽她這樣說,林言君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簡直就像是個打不開的結,沒有誰對誰錯,只能說造化弄人罷。

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勸,倒是林黛玉自個兒彷彿是說出來就舒服多了似的,長舒一口氣,說道:「我就是自個兒心思太敏感想得太多,閑得發慌就愛尋思那些傷春悲秋的事兒罷了,並未當真不喜那個孩子的到來……打心底來說我也是真心歡迎弟弟妹妹的,你與太太說說,叫她別多想了,仔細保養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我……我會努力調整自個兒的心態的,放心罷。」

林言君一面點頭應着,一面又在心裏頭暗暗琢磨着得私底下好好說道說道兄長才是。

在她看來這種關係其實跟婆媳關係很相似,最重要的還是得看那個核心中的男人是如何在中間磨合周旋的,而這一次顯然就是兄長疏忽大意引起的一點小波瀾,若總是如此不注意細節,家庭可就甭想多和睦了。

誰知等到晚上林如海回來,這話還沒來得及說上兩句呢,就有人來報說賈璉來賀喜了。

「這大晚上的,是來賀喜還是偷摸做賊呢。」被打斷了談話的林言君顯然是不滿了。

林如海就笑道:「你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昨日的確是我疏忽,回頭我找個機會去跟玉兒好好聊聊,你們就不必太擔心了。」

「行,那我就先回屋了。」

「請客人進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賈璉就被引着進了書房。

身邊也沒帶個小廝跟着,自個兒手裏頭大包小包提了不少東西,瞧着走路都費勁,着實是一副賀喜的架勢來的。

可誰想才一見着林如海的面,他就將東西往桌子上一放,而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就嚎了起來。

「姑父救我啊!」!

聽說和異性朋友討論本書情節的,很容易發展成戀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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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 紅樓]皇後娘娘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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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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