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主子,顧公子是不是看到我們啦?”畫綉小聲問道。
陸行鴦不說話,有些猶豫。
這時顧尋安翻身下馬,衝進茶棚,尋了個凳子坐下,叫到:“老闆!來一壺涼茶!”
渴死他了!
從京城賭氣馬不停蹄地到石場,路途上連一口水都沒喝過!
他見茗一已經系好馬繩,連忙招手:“茗一,這邊來做!”
茶水很快送來,顧尋安給自己和茗一都倒上,自己咕咚咚的一口灌下去。
接連喝了三四杯,主僕二人這才緩過神來。
“公子,您累不累?小的給您先找個客棧休息吧。”
顧尋安茶水喝足,先前被縱馬揚鞭暫且忘記的不快又湧上心頭,他忍不住將手臂搭在桌沿,自己腦袋枕了上去。
顧小公子一臉愁苦,轉頭問他的小侍從:“茗一,你說,陳時那丫頭是不是無理取鬧?”
茗一扯了扯嘴角,第十三次無言可對。
小公子也不需要附和,自己就能倒苦水:“我聽說北山有獵物后,第二天就動身去那了,足足尋了大半天!”
“果然我的運氣好,終於找到了!而且我的箭法也不錯,一射就中!快說你家公子厲不厲害!”
這次需要茗一的附和了,所以茗一應道:“公子厲害!”
顧尋安滿意的笑了笑,隨即又垮下臉來:“我可是特意吩咐人將毛皮處理乾淨又親自送過去的!陳時那丫頭怎麼回事?竟然還不高興了!”
茗一提醒他:“公子,陳小姐說了,她生氣是因為她想要你在秋狩那日獵給她。”
“我就不明白了!不都一樣?”顧尋安撓了撓頭,扣翻了茶盞:“除了秋狩那日會根據獵得多少定個榜單嘛,堂兄又不參加,第一肯定就是我了啊!”
小公子驕傲。
茗一默了片刻,接到:“公主知道了這事,不是向您說,陳小姐是希望你在眾人面前送給她而不是單獨給她嘛,不然她以後說起的時候,這私下給與的總是不太好向人解釋。”
“我知道她未出閣!可是,母親說我怎麼就丟了公主府的顏面了!我送給自己喜歡的姑娘一點東西我樂意還不行嗎?”
茗一這次沒有回話,他偏頭望向道上漸行漸遠的兩人,有些猶疑地開口:“公子,你看那邊的兩個人,走在前面的不是京城的陸掌柜嗎?”
顧尋安聞言直直坐起,順着茗一的目光細瞧,他與陸行鴦見面不多,只堪堪認得面容,此時看着離去的那個背影,卻不由的想起那天夜色下陸行鴦翻飛的衣袖。
倒真是——有幾分相像。
小公子也不敢確定,憑着理性分析道:“前幾日陸掌柜就到了石場,如果她事情還沒辦完,大概是的吧。”
主僕二人面面相覷,不敢確認。
日頭已經降下去許多,許是站起來活動將倦意生生壓下的緣故,陸行鴦覺得頭腦有些昏漲。
所幸旅店離得近,沒走多久就到了。
陸行鴦蹬蹬蹬的上了二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徑直坐到了靠窗的藤椅上。
畫綉小丫頭十分貼心,忙把窗戶打開,有風吹來,她回頭瞧見主子額邊飄動的碎發。
畫綉過去幫陸行鴦捏肩,想到方才那一幕,撇嘴:“主子,原來剛才那顧公子沒有認出我們啊。”
陸行鴦睜開眼睛,有些發愣。
“主子你看他們那麼渴,簡直比我們出發時還急呢!”
“唉,主子,你說,他們該不會是賭氣出來的吧!”
畫繡的話模模糊糊的從耳邊滑過,過了好一會兒,陸行鴦才回過神來,抬手握住了畫綉正在為她揉肩的手,很認真的看向自己的小丫頭。
“畫綉,我們剛才冒然離去,不算失禮!”
畫綉驚愕的瞪大雙眼,不明白主子的思考迴路。
這充滿肯定的語氣,應該不是在詢問她吧?
許是見她沒有回答,陸行鴦又自顧自的解釋:“你看,他們當時奔波得很狼狽,如果見到我們,面子上肯定掛不住。畢竟人家可是京城嬌滴滴的貴公子啊。”
畫綉讀書少,可隱約覺得“嬌滴滴”這個詞這樣用似乎有些不妥。
哎呀!想什麼呢?
主子說的當然是對的啊!
自己怎麼可以懷疑主子!
畫綉小丫頭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深深的羞愧。
那廂陸行鴦還在努力找理由:“而且,當時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啊,雖然你家主子只是個賣米的掌柜而已,但人家當時急吼吼地喝茶呢,那種情況下還上趕着去打招呼,也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陸行鴦收回握住畫繡的手,兩手放在腿上撐住下巴:“我是要面子的!”
畫綉聽得懵懵懂懂,只明白了最後一句是重點。
“主子,那您是為顧公子沒有認出您生氣嗎?”
陸行鴦愣了愣。
畫綉問的似乎與她剛才費力想出的理由不太一樣,對了,剛才說的是什麼來着?
哦,好像確實有那麼一點關係,可還有別的什麼,淺淺的存留在她的意識里,就連她自己也分辨不出。
陸掌柜搖了搖頭,決定不再細想。
玩了三天了,王家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倒是等來了顧尋安。不過,應該也快到時候了吧。
石場最好的旅店內,顧尋安舒舒服服的躺在柔暖的床鋪上,瞧見茗一端了一盆清水進來,笑嘻嘻地翻了個身。
“茗一,你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陸掌柜的啊?”
茗一走上前來,為他的小公子擦臉擦手。
小公子的心也太大了些,他平日裏都不稍微留下神嗎?
“公子,陸掌柜可是全京城裏最年輕的掌柜了!您往日裏曾說陸掌柜是一介買米平民,當著長公主的面我也不敢爭辯。其實陸氏米鋪可是咱瑞國最大的米鋪之一呢,前不久陛下召見陸掌柜,聽說是想讓陸鋪成為供應咱們皇城的黃商!”
茗一的眼中充滿敬佩:“京中百姓,十個有六個是認識陸掌柜的!”
顧尋安僵了好一會兒。
小公子緩緩開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才十四歲吧。”
當時第一次在堂兄那看見她的時候,他還以為堂兄不聲不響的給他弄了個小侄女。
差點沒張開雙臂,興沖沖的喊上一句“快過來讓表叔抱一下!”
那時的堂兄見到他那雀躍的樣子,不由得便黑了臉:“臭小子!行鴦只比你小三歲!”
哦,他今年十七了。
他突然想起了堂兄在書房詢問他關於將來的打算。
打算什麼呢?他從出生開始便被安排好了呀。
娶得帝師的愛女,再繼承父親的衣缽,安安分分的當個刑部尚書,輔佐他敬愛的堂兄,度完此生。
“等你弱冠時,我會把桐安地界封給你作為郡王賀禮,但在之前,你得做出令我滿意的成績。”
堂兄準備封他為郡王呢。
等等!封了郡王,有了封地,他還可以呆在京城嗎?
會不會就要一直待在封地了?
小公子想着想着,忽然覺得憋悶,越發不明白了。
像是平靜無波的湖水突然被打破,泛起了層層漣漪,它們四面八方而來,卻不知要消失到哪裏去。
顧尋安瞅瞅茗一,思緒電光火石,小侍從還在惋惜着與陸掌柜的擦肩而過。
就不與他說了吧。
小公子嘆口氣,準備去吃點東西壓壓驚。
顧尋安當了十多年的貴公子,可自己那群狐朋狗友的紈絝行為倒是一點都沒機會學上。
關鍵還是他那娘親和堂兄管的太緊。
這偶然有機會出來,小公子當然決定放飛自我一下。
“主子,咱們來這萬花樓是不是不太妥當?”
茗一表示深深的恐懼,唯恐長公主知道后回去扒了他三層皮。
這萬花樓看着美女雲集的樣子,實際上好看的也就三兩個,小公子一路看過去,絕了群英環繞的念頭,心想那些狗友果然誑他。
他也就順了茗一的意,笑盈盈的跟誰他坐在了二樓雕窗的位置。
“這裏視線極佳!”顧尋安探出頭四顧一番,回頭沖端着豬肘子的茗一贊道。
有什麼好像在我的胸口哽住了?茗一默默地想。
顧尋安坐在窗邊,覺得這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過的可比京城中舒坦。
他美滋滋的看向窗外的屋舍,心想這該是堂兄治理下的太平盛世了。
他這邊剛一想完,不遠處就傳來了一聲叫罵,小公子皺着眉頭,有種隔空打臉的痛覺。
那邊王家派來的小廝被人直愣愣的提了出去,覺得顏面盡失,想着他們王家有理,怎麼著也得爭口硬氣。
“放開老子!”他執拗地綳直了身板,撥開推他出門的人,罵罵咧咧:“你們霍家車行真是給足了臉還不知好歹!知不知道我背後誰給我撐腰?王家的貨你們也敢吞了?良心被狗吃了的東西,哪有吞貨還趕僱主走的!”
那小廝忿忿說完,還覺不夠,乾脆邁開步子拉住過往行人,叫怨:“大家都是本分老實人,來給我評評評理!”
被拉住的人本是抱着有瓜就吃的心態,沒想到自己也被牽了進來,但見那小廝一臉凄慘,霍家又是店大欺客的樣子,忍不住動了側影之心。
“哎!那你去找他們主家陸掌柜去評理吧!趕巧了,她這幾日一直在咱們石場呢!”
那小廝聽了心中竊喜,他本來就怕催貨不成回去被當家的訓斥,忙問了那人陸行鴦住的客棧。
霍家的人一見不好,忙去請示霍義,等到霍義帶着人急急衝出來準備捉人的時候,那小廝已經手腳伶俐的跑得沒了蹤影。
顧尋安在百花樓看到這一幕,對陸行鴦還在石場這事莫名有點欣喜,只是轉頭的瞬間,他就已經下定主意去瞧瞧。
“走嘞!茗一,我要去見老鄉了!”
…………
茗一覺得自家主子攀關係的能力莫名驚人。
陸行鴦看着面前滔滔不絕述說的小廝,好整以暇。
“所以說,你們王家在霍行定了一批貨,他們非但一拖再拖,還把你打發出來了?”
畫綉抿嘴,主子,那不叫打發,那就是實打實的打。
那小廝早就聽說京城的陸掌柜如何能幹,做事雷厲風行,今日見到了面,發現對方分明是柔弱的一個小姑娘,他覺得對於這種少女博取同情是最明智的選擇了。
“是啊,陸掌柜,你評評理,他們可不就是店大欺客嗎!”
“你剛才說,那批貨是多少來着?”
“三十七袋,從河陽運過來的!”能賣上大半月的好米!
陸行鴦歪歪頭,托着腮認真分析道:“唔——是這樣啊,我是很相信你的,畢竟這樣的數目你也不可能瞎說,可是凡事要有證據,你不如將訂單給我瞧瞧吧。”
那小廝一聽,有些猶豫。
訂單雙方持有,他來要貨時確實身上是帶的,但是陸行鴦身為霍家車行的主家,難道不能查霍家的單子?
再說,他這訂單一旦給了,身上再無依據,這陸行鴦如果縱着底下人,與霍義一樣拒不認賬,那他可怎麼辦?
這樣一想,他先前那叨叨的氣勢瞬間弱了下來:“這——”
陸行鴦笑盈盈地看了他一會,任由那小廝在該不該給的問題上糾結。
她的樣子似乎是等着回答,可一來那小廝本就糾結,二來也不知該說什麼來爭辯。
這過程對他來說可算是煎熬。
“哎呀,這位小哥不會認為我在誑他吧?”陸行鴦驚訝看了看自己的小侍女,隨後慢慢解釋道:“是這樣,雖然我身為霍家的主家,可一言不合的就要自己的手下拿出賬冊單子來查不是寒了他們的心嘛?我年齡小,許多地方可需要他們多加指點,你也要為我想想啊!”
畫綉扯了扯嘴角,覺得以後不能提那晚陸行鴦夜闖霍家查賬的事情。
“還有,在京城裏,我們陸家和你們王家在生意上可算得上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係,我總不能這點情分都不給吧?”
那小廝一聽,覺得越發有理。
陸行鴦揉了揉坐酸的腰,語氣里開始帶了點不耐煩。
“再說,我是給王家顏面,才聽你說了這麼久,可你一個人來,一點表明身份的東西都沒有,我又憑什麼相信你?”
那小廝本就被陸行鴦說的有了交出訂單的打算,此時聽她這麼一說,猛地抬起了頭,瞪大了雙眼,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