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傻子與獃子
“誰？你說林霖嗎？”
“嗯，這小子，還指望他幫着刻圖呢，轉眼就不見了。”
夏雨嘴上抱怨着，盯着門口的眼神若有所思，看樣子有些事情林霖並不知情。
那位趙站長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呢？婷婷告訴過他嗎？不會哪天碰上吧？到時候該說些什麼呢？
“這個刻圖難不難？你要不嫌我笨，我來試試？”
夏雨聽陳婷婷主動請纓，回頭看向她，見她今天又穿了一件新衣服，樣子還很新穎，估計又是自己裁完讓張叔做的，心裏一陣嘀咕，女人無論心情如何，似乎從來不影響對一件新衣服的熱愛。
“對啊，怎麼把你給忘了，放心好了，這活傻子都會幹。”
陳婷婷撅起嘴白了他一眼，卻並不生氣，走到圖板跟前，看着硫酸紙上複雜的線條圖一陣心虛，自己是不是不自量力呢？
“那你教一教傻子怎麼干吧。”
“也好，你幫我刻圖，我得調試一下顏料，你辛苦跑了半天，我得充分發揮它們的價值。”
這刻圖不算什麼技術活，夏雨略加指導，陳婷婷很快就上手了。
當下，兩個人分頭忙碌起來，陳婷婷初次接觸繪圖工作，頗覺新鮮，不明白的地方隨時向夏雨請教，看起來很是投入。
夏雨最後選擇用水彩紙而不是畫布，也是多種因素考量后決定的，嚴格來說，效果圖是介於圖和畫之間的一種表現方式，既要有圖的嚴謹性，也要有畫的藝術性，要同時做到這兩點，畫紙的優勢更大，至少專業繪圖有相對成熟的經驗可循，比如刻圖就是其中之一，不像畫布，需要重新探索。
畫紙也是多種多樣，透明的輔助紙張有拷貝紙和硫酸紙，能夠着色的有素描紙、卡紙、宣紙、繪圖紙、水粉紙和水彩紙等，林林總總，不一而足，相較而言，水彩紙更好一點，不禁厚實，而且吸附性也較好，可以適應多種顏料。
至於顏料，考慮到圖幅巨大，要素繁多，需要反覆修改，還是用不透明的為好，這也是夏雨選擇水粉和丙烯的主要原因，另外，這兩種顏料性價比也比油畫顏料要高。
夏雨在小畫板上對畫筆和顏料進行了測試，發現單獨使用一種顏料效果都不是很好，最後按照丙烯多一半水粉少一半混合使用，既能突出丙烯顏料色彩細膩表現力強的特點，又可以發揮水粉附着力強和容易修改的特徵。
他滿意地點點頭，抬起頭來，發現陳婷婷依然爬在圖板上，一筆一畫很認真地描着圖。
她到底有什麼神秘的身世呢？
夏雨想起那天早晨，自己大費唇舌，講了個鴻雁傳情的故事，她都沒有告訴自己身世的秘密，看來這是個驚天的秘密，雖然自己能想出無數個橋段，但畢竟不是真相。
自己為什麼想知道這個呢？真是無聊，等林霖這件事一了，還是抓緊完成自己的採風計劃才是正理。
難道要一直在這待下去？
目光又落在她的身上，王曉琴的話突然在腦子裏響起。
“你們男人不懂，這女人和姑娘家還是有區別的，你看婷婷，臉色老是通紅通紅的，哪像個女人，還有，兩根胳膊總是夾得緊緊的，脖子細長細長的，眼睛瓦藍瓦藍的，明明就是個小姑娘么，唉！真是造孽啊！”
真的能從外觀分辨出來嗎？可為什麼自己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來呢？是自己眼光不行，還是王曉琴知情后穿鑿附會呢？
他突然又想起楊翠花的話來。
“……不過，男人嘛，當姐的我也知道，你又是大城市來的，啥沒見過，你要和她發生點啥，那也由你，反正……反正她也不能生育……”
難道楊翠花跟自己一樣眼拙，只有王曉琴能看出來？說不通啊，她們可都是已婚女人，能有多大差別。
莫非楊翠花在說謊？
真是太無聊了，怎麼又想起這個了，她是小媳婦還是小姑娘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好像有一點。
“……你什麼身份，她什麼身份，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可別為了那什麼情啊愛的做糊塗事，有人巴不得拿你……”
有人！
按照楊翠花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有人巴不得我和她發生點啥，然後呢？
然後被人作為把柄。
然後呢？
要挾自己嗎？明顯沒有任何意義，那要挾誰？
母親！
不對，應該不是要挾，而是交換，如果真發生了什麼，以平息事情為條件，交換某種利益。
什麼利益？
無非升官發財！
真是打的如意算盤，母子連心，自己真要有點啥事，相信以母親的性格，肯定會為自己竭盡所能，至於會不會答應什麼，那就不知道了。
倒推回去想，自己一來這裏，就被照顧的妥妥帖帖，不但派了車，還派了招待所最漂亮的女服務員來給自己當助手，一切都順理成章，真是深謀遠慮啊。
如果什麼都沒有發生呢？那不是白費勁嗎？
不會！這就是一步閑棋，照顧自己本身也是一種態度，即使什麼也沒有發生，也沒有關係。
這才是高手！
這是誰？
以王為仁的身份，恐怕還做不到，必然另有其人。
他突然有些興味索然，儘管截止目前，對自己沒什麼影響，但被人當棋子的感覺真是無趣。
而且，這只是自己的猜測，要真說出來，誰會相信。
一個獃子的胡言亂語罷了。
“獃子！醒醒！該吃飯了！”
夏雨醒悟過來，發現陳婷婷不知何時站在自己面前，臉上帶着幾分嘲弄的笑容，手中一把三棱比例尺，快要戳到自己腦門上了。
真是報應啊！剛喊過她傻子，這就還回來了。
“誰是獃子？”
楊翠花跟往常一樣，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看了看房間中央擺着的圖板，臉上露出誇張的表情，嘴裏連連驚嘆！
“真好啊！夏兄弟，你可真了不起，居然畫了一幅這麼大的畫，真是給咱們招待所增光添彩啊！”
“見笑見笑！楊大姐最近忙啥呢？有幾天沒見你了。”
楊翠花眼珠子轉來轉去，最後鎖定在陳婷婷身上，對着她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眼神里透着玩味。
陳婷婷只覺全身不自在，不知道這女人又在打什麼算盤，嘴裏突然冒出一句話來。
“主任！吃飯了沒？”
“咳咳咳……”
夏雨剛喝了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但也嗆得使勁咳了起來。
兩個女人都回過頭來看他，一副關心的樣子，哪知道他是被陳婷婷這句問候給雷的。
夏雨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緩解了一下自己莫名其妙的笑意，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摸摸肚子說道：
“一說吃飯，還真有點餓了，快中午了吧？”
“我就知道你們沒吃飯，不用去食堂了，我剛已經安排好了，待會就送上來。”
夏雨看她想的如此周到，心中頗為受用，這人吧，還真是奇怪，容易把別人的關心當成習慣。
要三省吾身才對！
“婷婷！告訴你個好消息！咱們所里準備要換裝了！”
換裝？
兩人聽了楊翠花的話，眨眨眼才反應過來，莫不是要統一更換新工作衣服了？
“好啊！是該換換了，說實話，現在這個工作服款式是有點……那個傳統。”
“對！夏兄弟也看出來了，果然是搞藝術的，眼光就是好！”
說到這裏，她又看看門口，壓低聲音說道：
“我跟你說，前幾天上面領導來所里接待客人，對服務不太滿意，說招待所是窗口，是門面，服務員的形象代表着全市的精氣神，要好好整頓提升，王經理連夜拿了方案，-換裝的事情就讓我來負責，姐最近就忙這個呢，所以這幾天你這來的少。”
“兄弟，你可得擔待着點。”
說到這裏，她又努努嘴，一副自家人可不能見外的表情。
“嗨！說哪裏話，要不是你幫忙，就這張大號圖板，還有這繪圖工具，我都不知道上哪找去。”
“你看你，見外了不是，你給咱們造林綠化事業做貢獻，我幫點小忙那不是應該的嘛。”
夏雨心中一動，自始至終，他只說要找個大號圖板，從來沒說過要畫什麼畫，她怎麼會知道呢？
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三個人，除了自己，就是林霖和陳婷婷，對了，也許林霖會告訴那位趙站長。
他和林霖也是剛剛認識不久，但知道兩人關係，又認識楊翠花的，只有陳婷婷和王曉琴。
不對，也許還有一個人。
小強？
他那天送自己去林業家屬院，雖然沒有進去，但知道去了哪裏。
會是他嗎？
驀地，上次自己住院時陳婷婷和小強的對話又浮上心頭。
“我和老夏小時候就認識，你一點都不奇怪？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你……你……俺……俺剛聽你說的……”
當時自己還處於失語狀態，但耳朵可是好好的，他倆都以為自己睡著了，其實他只是假寐。
看來陳婷婷早就對小強有所懷疑，可懷疑什麼呢？
“姐姐！夏老師！我來了！”
隨着一聲怪異的叫喊，一個人衝進門來，身後還拖着一個跌跌撞撞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