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人瓶(三)
兩人根據乞丐的指引,便去了玉帶街,行到百步之後就見一個蹲着兩座石狻猊的府邸,門是漆棗紅色大木門,上面掛着兩個巨大的銅環。馬宗義用銅環敲了敲門,隔了一會兒,門才打開,露出一個小縫,出來一個老頭“誰呀?”
馬宗義捋了捋鬍子道“聽說貴府千金小姐生病,我身上剛好有良藥一副,或可解小姐的病症。”
那老頭聽了,站了出來,上下細細打量了一番馬宗義才道“你等會兒,我去報給老爺。”
只聽得裏面急促的腳步聲,看來這下人們也因小姐的病十分掛心呀。還沒兩人等上幾口茶的時間,就見一個白臉穿錦衣的男人出來,他後面還跟着之前那個老頭,看打扮,眼前這個白臉男人應該就是喻老爺了吧。喻老爺捏着自己的胡尖打量起馬宗義二人,接着便拱手道“老先生姓甚名誰,不知出自何處,並不是在下無禮,只因這幾個月來,日日有道人到訪,但要麼是混吃之輩,要麼是法力低微之人,丟點財是小,但小女身子骨弱,實在是經不起這麼折騰呀。”
馬宗義道“我師承茅山派,姓馬,雖習得點皮毛,但也想試試。若老爺不嫌棄,讓我看看令千金一眼,要是能醫治,也算是緣分一場,要實在不能醫治,我立馬帶着我這個小徒弟走就是了。也不用浪費老爺的功夫”
聽得馬宗義如此一說,那喻老爺反而覺得馬宗義有些門道,於是趕忙讓人將他二人迎了進去。
趙麟兒跨過高高的門檻,一進門見一座小巧的假山,上面引着一股水流,看起來十分精美,而假山兩邊又是游廊,順着游廊經過一個門就見裏面正屋,此正屋是會客見客之地,那老爺顧不得與馬宗義交談,便引着他們朝左邊一個門洞進去原來這裏他與自己婦人的居室,穿過居室經過一條道才是珍珠小姐的院子。趙麟兒知道,女子與男子不同,自來身嬌肉貴,比不得男子,因此,從來都居在院子最里。剛進珍珠小姐院子,馬宗義便停了下來,然後道“喻老爺你先等等。”
只見他對着院子中的一株植物細細觀察起來,這時候喻老爺便道“哦,這株綠植是去年友人贈送的,我家祖籍廣西,這種綠植是廣西所長,被稱為‘紅蕉’,原本友人贈送不過是幫我解一下思鄉之愁,我見它長得好看,便種在我女兒院中。馬道長,可有什麼不妥嗎?”
馬宗義道“奇哉,奇哉,這‘紅蕉’屬陰,日常喜潮濕,汝州天乾地燥,居然這紅蕉還生的這麼好。”
說到這裏,就見喻老爺一臉自豪“是呀,我原本以為會死,不曾想長得如此好,我朋友說,估計是我這兒地氣養人。”
趙麟兒忍不住腹誹道,養人?那自己的女兒怎麼就生病了呢?
此時馬宗義看了紅蕉兩眼,不再過問,便徑直走向閨房,只見紅木雕床輕紗賬內躺着一個女子,因隔得遠,趙麟兒看不清楚樣貌,但見擱在被子外面的手臂白潤如玉。這時,站在一旁的丫鬟先是向喻老爺施禮。
喻老爺問道“小喜,小姐今日怎樣?”
被叫做小喜的丫頭上前回道“老爺,小姐今日還是未醒,湯水還是喂不進去。”
喻老爺皺着眉揮了揮手,丫頭小喜趕緊站在一旁候着,喻老爺轉身問馬宗義“馬道長不如上前觀察一番,看我女兒到底是糟了什麼道才是。”
馬宗義卻搖頭“不急,不急”見他一會兒看了看屋頂,又看了看四周,接着將雙眼放在妝枱上幾個艷麗的美人瓶。
馬宗義上前拿在手中把玩,看了一番便問道“美人瓶,這難道就是老爺家自己窯里燒的花瓶嗎?”
喻老爺不知其意,但見馬宗義一問,只好老實回答“是呀,我們家就是做花瓶起家的,自然家裏的瓶罐用的都是自家燒的。我女兒也十分喜歡美人瓶,但凡有新鮮畫,都會燒第一批放在她屋中。這瓶難不成有問題?可是,我家燒制花瓶多年,從來沒有因這瓶出事兒呀”
馬宗義故作神秘,也不回答喻老爺的問題,只是揣了一個花瓶在行囊里,喻老爺隱隱生氣,但想着自來高人都行事古怪,或許眼前這馬宗義未嘗沒有法子解救自己女兒呀。
拿過瓶子,馬宗義這才走到床邊,趙麟兒跟着上前,只見床上女子鵝蛋臉,眉似柳葉,雙眼微閉,紅唇微微,如墨長發整齊地披在雙肩,因長期卧床,添了幾分病態,但這病態並未減女子姿色,反而添了兩份西施楚楚可憐的味道。
嬌嬌傾國色,步步生蘭香。趙麟兒心中陡然想起這句詩來,也難怪喻老爺疼愛這珍珠小姐,容貌如此可愛可喜,怎能不新生愛憐呢。但趙麟兒還小,還不懂男女之情,看過珍珠小姐容貌之後就盯着自己師父。
這邊馬宗義看了喻珍珠幾眼之後便讓喻老爺帶自己去會客廳,接着又讓喻老爺遣散下面仆婢,只留下喻老爺、馬宗義以及趙麟兒三人在廳中。
喻老爺急切問道“馬道長是看出什麼蹊蹺來了?我女兒到底得的什麼怪症”
馬宗義擺手“喻老爺莫慌,我已經看出門道。”說著就拿出行囊里的美人瓶,
還不等喻老爺追問,馬宗義用嘴咬破手指,接着在美人瓶上面畫了一道符,嘴裏念叨“急急如律令!”
這時美人瓶上的美人突然動了起來,然後破瓶而出。喻老爺哪裏見這樣情形,嘴裏嘟囔道“活,活了?”
這時,美人突然變成一個大黑爪,朝喻老爺撲去,喻老爺早就嚇呆了。就在黑爪剛要碰到喻老爺,馬宗義手持銅劍,一劍刺了過去,黑爪立馬變成黑煙消失不見了。
半晌,喻老爺才回過神,顫顫巍巍站起來“道長法力高強,莫不是,我女兒生病就是這美人瓶所致,難道正如他們說的,畫美人畫多了,把我女兒魂魄給畫走呢?”
馬宗義指了指地上道“喻老爺你瞧!”
只見黑煙過後地上留下了一塊燒焦的紅蕉葉
“這——紅蕉葉?道長,依你之見,是我女兒院中的紅蕉作祟?”
馬宗義這才講明“是,你府中本是祥瑞之地,按理說,不會生出什麼精怪,但我聽說你這紅蕉是他人所贈,加上它葉子碧如綠蠟,花紅如血,一看就是生出精怪的跡象。”
“奇怪了,這株紅蕉是去年秋季所贈,為何現在才出事兒呢?”
“這原有就在珍珠小姐身上還有這美人瓶身上,我看過令千金,她面向極佳,是難得的貴人之相,若得力,或許有可能入住東宮也未可知呀”
聽到這裏,喻老爺趕忙追問“您老是說我女兒可能成為娘娘?”
馬宗義點頭道“是,可惜,她的貴相之氣已被破壞,怕是不成了。雖然如此,但我可說她一輩子會衣食無憂,享富貴之福”
喻老爺臉色尷尬“這,我女兒現在都醒不了,還在乎她能不能當娘娘,現在只希望道長能明講,救活我女兒,哪怕讓我給您磕頭,我都願意。”說著便過來向馬宗義磕頭。
馬宗義趕忙道“我不需要你磕頭,只需要答應我幾件事即可。放心,這幾件事對於喻老爺來說,不過是輕而易舉。”
“道長只管講就是了。”
“這第一件事嘛,就是你現在給我準備鮮果鮮花,我要給我徒兒擺一個像樣的入門儀式。”
喻老爺覺得又不是難事,連忙答應。於是便吩咐下人立馬設案,供奉鮮果鮮花。
不一會兒,就見迎客廳門外拜擺着一個大大的香案,案上前中放着香爐一鼎,旁邊擺着水盂和麻油燈盞,接着左右放着鮮植,依次為荷花、竹子、蘭花、牡丹。接着一排則放着果盤,柑橘桃子還有桂圓花生等各七盤。
馬宗義見安排妥當,便起身脫去外面破衣,從行囊中拿出一身道袍,想不到馬宗義不修邊幅,但道袍卻一塵不染。
“趙麟兒,去凈手。”
趙麟兒得令趕緊打水清洗,他讀過一些道家之書,知道道家喜凈喜香,忌不潔,於是凈手之後又用香爐熏了一下,再次回到馬宗義身旁時,馬宗義便示意讓趙麟兒給他穿道袍。穿上道袍,束好發,凈了手,來到香案前,見香案擺放物品無誤,馬宗義然後才將行囊中的法尺、法鞭、七星劍、道印、牛角、五行令牌、三清鈴等依次擺在案上,接着將手爐遞給了趙麟兒,趙麟兒知道這是點香之用,便趕忙點燃香爐。馬宗義見他聰慧,讚許的點了點頭,接着馬宗義整肅精神,收起以往的漫不經心。手拿圭簡,三叩九拜
“茅山派凈虛道人真傳弟子,馬宗義,號純陽,叩拜天師。”念完后先將圭簡放在香案上。再左手持香三注,右手護香,讓趙麟兒拿着手爐點燃。馬宗義持香繼續跪拜“一拜元始天尊,二拜靈寶天尊,三拜太上老君。”香入爐中,馬宗義接過手爐,點燃麻油燈,將手爐放在燈旁。
“趙麟兒,跪拜。”
趙麟兒趕緊學着師父的模樣叩拜,拜到第三下的時候便起身端跪着,馬宗義起身拿起桌上的木魚一邊敲一邊念念有詞,彷彿念的某個道經,誦完之後將木魚還回原處,接着又是叩拜起身
“弟子雖不才,但秉承道家之法,恪守清令。現見趙麟兒天資聰穎,性純質樸,懇求天師,讓趙麟兒更名為馬麟兒,歸入我派門下。”
接着馬宗義再三拜,而被更名的馬麟兒也趕緊跟着磕頭。拜完之後,馬宗義道“你也上香吧,上過香,從今開始,你就成了馬麟兒,正式成為我茅山派弟子了。”
趙麟兒趕緊學着馬宗義的模樣上香,上完之後道“承蒙師傅不棄,不嫌弟子拙劣,讓弟子入門,入門之後,弟子一定謹遵師父吩咐,恪守門派清規”接着又哐哐磕了幾個響頭。
馬宗義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起身吧。”
接着又轉頭叫喻老爺過來,喻老爺原以為馬宗義是要說出救女兒之法,沒想到他卻說“今兒是我收徒弟的好日子,喻老爺需給我準備好酒好菜才行。”
喻老爺想着要求也不過分,便趕忙讓下人招呼好菜,引着二人飯廳去了。
這邊的開門老頭就低聲問喻老爺“老爺,這道士該不會是個神棍吧?”
喻老爺趕忙出聲制止“可別亂說,我看這人行事雖有些古怪,但有真本事。”
“真本事?莫不是他在房裏給老爺漏了一手?”
喻老爺暗想,若說出來,恐以訛傳訛,萬一連累美人瓶買賣可就不好了,於是道“你好生看着他倆就是,那道長若有什麼吩咐,只管稟我來。”說罷便起身去看美人瓶的燒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