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第 173 章

凝光頭一次對林詩音打從心底生起一股無力感。

她長長嘆出一口氣，臉上變換明顯的神色叫林詩音莫名低下頭去：「你說得對，我不過是個靠着表哥吃飯的孤女，身上一針一線都是他給的，只有我遷就他的份，沒有他遷就我的份，實在沒道理因為自己的喜好，瞞下這麼重要的東西不給他。」

凝光強忍着把《憐花寶鑒》借過來看看的衝動，好聲好氣地對她溫聲說道：「這麼重要的事，你的確不該私自瞞下來，王憐花將此物交給你，可見對你足夠信任，而你這麼做，便是白白辜負了他對你的信任。」

林詩音的眼中露出一抹羞愧：「是我鑽了牛角尖，只顧了自己……」

凝光笑了笑：「世間女子都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既有光耀的功德，顯赫的家世，還有出類拔萃的能力，但又不想為這層光環背一絲半點的風險。」

緊接着，她又說道：「不過有句話你說錯了，你的確吃穿都靠他人，自身又沒有半點依仗，但這並不是你需要仰仗李尋歡的原因。」

林詩音莫名：「難道不是這樣？」

凝光不置可否，她伸出手指，在自己心口和腦袋上輕輕一點，唇角的笑容神秘而優雅：「等你什麼時候能想明白這個問題，你就不會再有如今的煩惱了。」

性格的改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這事急不來，眼下要緊的是，抓緊時間把各類榜單做出來，百曉生掌握話語權這麼多年，是時候讓出來了。

依照各地眼線收集來的情報，凝光很快就和幾位手下將總榜的排名先定下來。

大體上和兵器譜中的排名沒差多少，尤其是十名以後基本沒怎麼變，只是新增了好幾個此前從未聽說過的名字。

百曉生在兵器譜中將天機老人排第一，這是有道理的，因為這個排行榜已經做了許多年，兵器譜剛出來時，他是絕對的天下第一，這一點被江湖中絕大多數人認可。

但，如今的天機老人已近耄耋之年，身體各項機能遠遠比不上正值壯年的後起之秀，哪怕他一眼就能看出對面招式的破綻，境界和眼力尚在，但在實戰中，天機老人已經配不上第一之名。

再三斟酌，凝光將前三名全部重新排了一遍，上官金虹第一，李尋歡第二，天機老人第三。

至於第四名，則是個兵器譜中沒有出現過的女性高手，大歡喜女菩薩。

這是個苗疆的高手，生得肥壯無比，高大的身材上滿是層層疊疊的肥肉，就像一座會移動的肉山，兵器砍在她身上，都會被那些肥肉夾住不能再進一步，尋常法子還真拿她沒轍。

第五名鐵劍郭崇陽，第六名銀戟溫侯呂鳳先，第七名則是上官金虹的影子荊無命，這一點又跟兵器譜有着不同。

宗海在一旁看着她提筆在卷首寫下龍虎榜三個大字，心中不由有些興奮，又有些擔憂：「天機老人終究是武林泰斗，將他排在上官金虹和李尋歡之下，恐怕不太能服眾。」

凝光彎了彎唇角：「江湖代有人才出，一個垂垂老矣的天機老人，又如何跟巔峰時期的上官金虹和李尋歡爭呢？他過去是第一高手，不代表他一直是第一高手，總有人一直在進步的。」

宗海被這個理由說服了，對此再無話可說。

又過了兩日，凝光尋了個吉慶日子，將龍虎榜發不出去，頂着群玉閣的名聲，新的高手排行榜在江湖上以極快的速度傳播開來。

新榜一出，整個江湖為之震動，最讓他們震驚的是，天機老人竟被排到了第三名？！

還有大歡喜女菩薩，荊無命，這兩人此前都沒上過兵器譜，前二十里都找不到影子，這又是突然從哪冒出來的，還得了這麼靠前的位置？

沒幾個人質疑龍虎榜的權威性，畢竟群玉閣的情報勢力怎麼說都要比百曉生的大多了，消息來源和判斷依據肯定也更靠譜，但正是如此，才讓許多人感覺到不可思議。

一時間，支持的有，反對的也有，凝光讓手下的眼線去人多的酒樓茶館轉了一圈，發現爭論的焦點主要在這三人身上。

來回話的下屬擔憂地詢問：「若是放任他們繼續爭執下去，是否會有損群玉閣的權威性？」

凝光笑而不答，轉頭將話題拋給乖乖寫作業的阿飛身上，問道：「你如何看這個問題？」

阿飛認真思考片刻，回答道：「有爭論不是壞事，因為這樣才能將所有人的視線凝聚過來，以最快速度的將龍虎榜推出去，爭得人越多，說明知道的人越多，我們應該高興才是。」

凝光笑眯了一雙眼：「不錯，算是沒有白費我這麼長時間的教導。」

阿飛酷酷地嗯了一聲，繼續低頭寫字，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露出來的側臉和耳朵處卻抑制不住地悄悄染上緋色。

下屬一臉慚愧，自己看問題的眼光竟然還不如一個小孩子，他出聲詢問：「是否需要找些人混在裏面推波助瀾？」

凝光想了想：「也好，將話題往大歡喜女菩薩身上引便可。」

依照情報來看，這位女高手可不是什麼良善的主，她擄了不少英俊的男人當男寵，還放任幾個徒弟四處殺人，殘害無辜百姓，凝光將她排得這麼高，也是想試試能不能激得那些在她之下的過去殺了她，也算為民除害了。

書房內很快又剩下了兩人。

等阿飛放下筆，凝光才對他說道：「算算時間，你來群玉閣也有一個月了，感覺如何？」

阿飛抿了抿唇，重重點了下頭：「這裏很好，我……喜歡這裏。」

有能填飽肚子的食物，有貼身舒適的衣裳，還有鬆軟的被褥，以及耐心教導他的師父們。唯一讓他一天比一天憂心的是，這一個月來，他光吃不幹活，什麼差事也沒領，一文錢都沒賺回來，欠下的反倒一天比一天多，照這樣下去，他要哪一天才能還清這筆賬？

想到此，他試探着問道：「你曾說過，讓我幫你幹活來抵我在這裏的吃穿用度……」

凝光眼中的笑意加深：「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事，你跟在我身邊一個月，想必學到了不少，如今正好到了用你的時候。」

阿飛頓時正襟危坐：「我什麼都可以做。」

「不忙，不是什麼大事。」凝光笑眯眯地用煙斗敲了敲桌面，「我要你做的事很簡單，你只需要按照我的吩咐，每天去這幾個地方玩幾個時辰就好了」

「就這麼簡單？」阿飛忍不住想摸腦袋了，他吞吞吐吐地問道，「那我的工錢，會不會……？」

凝光輕笑，她當然看得出他在想什麼：「放心吧，工錢一分都不會少了你的。」

阿飛這才放下心來。

很快，他又有了新的疑問：「這種小事，隨便找個人都能做，為何非要我去，還要我跟你學這麼多東西？」

凝光沒有答話，反而說道：「這個問題，就由你來回答。」

阿飛便知道，這是又要考自己了。他急忙發動腦筋拚命地想，一點一點試着說道：「你要我扮做普通小孩子玩耍，實際上是要我去收集情報，因為小孩子不惹眼，不會引起太多人關注。」

凝光微笑着點頭：「繼續說下去。」

阿飛道：「若我還是一個月前什麼也不懂的自己，不知道如何察言觀色，不知道如何從衣着飾物判斷身份，不知道如何從他人的談話中提煉出重要的信息，即便是去了，我也沒辦法收集到什麼有用的情報。」

凝光撫掌讚歎：「雖然只有一個月，但如今的你已經讓我開始覺得，培養你或許是我做過最划算的一筆投資。」

她從不吝嗇對他人的讚歎，尤其是對阿飛這種需要得到他人的肯定和鼓勵的人，既然他要，她就給。

果不其然，小少年阿飛的整張臉唰地變紅，冷靜的眸子也無措地移開不跟她對視，凝光被他的樣子逗笑，再加了一句：「我相信終有一日，你會大放光彩，世人皆知，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這下別說臉紅了，凝光甚至有種錯覺，他的頭頂都開始冒絲絲縷縷的白氣，羞的，凝光看得好不有趣。

阿飛從沒被人這麼直白地誇獎過，他的心臟跳得飛快，胸腔里盛滿不知名的喜悅，薄薄的唇瓣抿了又抿，兩手無意識地在衣服上死死抓着，黝黑明亮小獸般的雙眼一瞥一瞥地，看她一眼又飛快移開，一副緊張興奮還要拚命壓抑的模樣。

凝光看着他溫柔笑道：「去用飯吧，晚上我再告訴你任務的詳細情況。」

阿飛悄悄吸了一口氣，藉此平緩失衡的心緒，他站起身來，雙眼亮晶晶的看過來，聲音比平時稍微響亮地嗯了一聲，隨後不怎麼穩重地快步走了出去，整個背影都透着莫名的愉悅。

凝光心裏暗笑，再怎麼少年老成，還不是個小孩子，單純好哄，隨便幾句話就能被拿捏。

好在，她的確是真心想要培養他，並不會害他就是了。

龍虎榜推出后，江湖上沒有一天不吵鬧的時候，緊接着，群玉閣又趁勢推出了好幾個榜單，一看名字就理解其意的財富榜，綜合了輩分資歷人望的名人榜，新秀榜，潛力榜，惡人榜，此外，還有十分細緻的劍客幫，刀客榜，專排女性高手的瓊英榜等等。

無論走到哪裏，只要是人多的地方，都能聽到江湖中人對這些榜上之人的議論和排名的爭論。

一時間，江湖這攤本就不甚清澈的水，被群玉閣攪得更渾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