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會議室里的幕布上,沈霆冕的照片早已跳過，換上了另一張年長的，讓裴言陌生的臉龐。
他卻依舊愣愣站在那,死死盯着裏面的幕布。
直到身旁有人匆匆跑過，推開會議室的門,裏面有人扭頭看向窗口，裴言方才回神過來，快速彎腰下去撿起手機，轉身走開。
電話還通着。
裴言頂着一顆懸到喉嚨口，頻率非常快的心臟,再次將手機貼到了耳朵旁。
手機落在地上太久,染上了地鑽的涼,貼到耳朵上的時候，冰冷得像是一陣凌冽的寒風。
是以，當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的時候,他渾身顫了一下。
聽到動靜,男人問道：“是不是被老師發現了？”
裴言：“為什麼……這麼問？”
男人溫和道：“這麼久都沒說話,我有些擔心了。”
裴言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讓自己不要一開始就露了破綻：“對，對不起。”
男人聲音裏帶了笑意，還有幾分很不明顯的揶揄：“幹嘛和我道歉,你的手機砸的又不是我。”
裴言：“……”
他抿了抿唇：“那我是和地板道歉。”
男人聲音中笑意更濃：“我想你們學校的地板是不會介意被手機砸一下的，倒是你的手機,檢查一下有沒有壞？”
裴言：“……”
這特么不是學校地板,這是——
裴言的腦子突然卡殼了。
沈霆冕？
沈樾，沈霆冕！
他們都姓沈，他們會不會是——
某個念頭閃過腦際,裴言攥緊手機：“哥哥，我突然想到一點事，非常着急，我等下再和你繼續說。”
這個點是裴時寓的大課間，給他打電話，大概率是能被接通的。
這麼想着，裴言迫不及待撥通了他弟的電話。
-
裴時寓垂着眼睫。
第一次感覺到他哥有些奇怪，是那天他晚上放學，進門時候看到他哥在照鏡子。
他哥雖然長得好看，卻並不自戀，就算照鏡子也大多是看一下自己衣服是否整潔，臉上有沒有什麼髒東西。
那是裴時寓第一次發現，他哥在很認真地審視着自己。
是的，審視。
從臉上的五官，到身上的各種部位，一點一點的“審視”着。
他雖然沒啥戀愛經驗，但也懂得：
可當一個從來不在意自己外表的人，開始關注外表時，那就說明有人讓他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不夠好了。
後面他發現，他哥越來越奇怪，不光睡覺的時候會關門鎖門，平時也動不動捏個手機看一些東西，還會不由自主地傻笑。
更怪異的，是那些校服。
他哥讀高中的時候，他都沒見過他哥那麼愛穿校服！
他漸漸信了夏淼說的，他哥在談戀愛的猜測。
而且——
裴時寓很確定，他哥是在跟一個校服控的“變態”談戀愛！
裴時寓其實是不介意他哥瞞着他談戀愛這件事的，但要是他哥談戀愛的人有問題，那他就很介意了。裴時寓很迫切想要找人聊一下自己的發現，問問別人，當他們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該怎麼辦。
可惜，他們班很奇葩，有兄弟姐妹的，除了他只剩下沈樾了。
裴時寓真的很不想和沈樾溝通，這個從裏到外都冷冰冰的傢伙，根本就不是一個很好的“商量溝通”對象。
裴時寓不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麼。沈樾等了一會，皺起眉準備離開。
手機震動聲響起。
裴時寓濃密的眼睫動了一下，拿出手機。
沈樾瞥了他一眼，沒什麼表情地轉過身。
走了沒幾步，身後傳來了小跑步的聲音，裴時寓喊他：“沈樾。”
“我哥問我，你哥……叫什麼名字？”
沈樾：“？”
沈樾不說話，裴時寓怕他轉身走人，着急地伸手攥住他的衣襟：“拜託了！”
男生的手指細長，握在深藍色的校服衣襟上，白與藍交錯在沈樾漆黑的眼底。
他喉結滾了滾，一個名字脫口而出。
“沈霆冕。”
作為一個在學習上非常嚴謹的好學生，裴時寓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那你可以把他的名字打出來嗎？”
沈樾：“……”
“我為什麼要——”
話說到一半，沈樾看到了裴時寓手機屏幕上的“talkyou”。
裴時寓還留着這軟件做什麼？他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把他刪了，並且註銷賬號了么？
沈樾薄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接過了裴時寓的手機，把他哥的名字輸了進去。
裴時寓皺成一團的白包子臉並沒有因此鬆開，發完名字后，他盯着手機，繼續蹙眉：“我哥問，你哥是個什麼樣的人？”
沈樾：“？”
這種事情沈樾遇到的多了，這些年，總有一些想要曲線救國從他這邊走捷徑的。
他冷嗤道：“讓你哥死了這條心吧，我哥看不上他的。”
裴時寓一呆：“看不上？”
那張白白嫩嫩的臉頰瞬間繃緊了，“我哥天上地下第一好看，你憑什麼說你哥看不上他？”
“哦？”沈樾第一次看到裴時寓這麼激動，心底多了幾分好奇，“那他長什麼樣，我先看看。”
“我哥就長——”裴時寓突然卡殼。
他要是這會兒說他哥和他很像，豈不是變相在沈樾面前誇自己長得好？
難言的羞赧冒上心頭，裴時寓狠狠抿了一下唇，小包子臉上滿是惱意：“不說就算了，小氣鬼！”
沈樾：“？？？”
他又說錯什麼了？
-
裴言慢吞吞地點開“talkyou”，剛才掛斷通話后，男人又給他發了幾條信息。
Edward：【忙完了自己的事情，記得答應我的。】
他罕見地，發了一個表情包。
是之前裴言發過去的——
一個小貓咪要抱抱的表情包。
小貓咪兩隻可愛的貓爪子一晃一晃地揮動，十分可愛。裴言卻完全不這麼想，他只覺得那爪子一下又一下敲在他的腦袋上，太陽穴突突直跳。
“裴言？”裴言回神，是今天的領隊老師沈老師。
梁教授今天突然被通知要上一節很重要的公開課，所以拜託系裏另外一位年輕的女老師來帶隊。
臨走前，她特意叮囑了好幾回沈老師，讓她多多關照一下裴言。
接完電話回來后，裴言的情緒明顯比來的時候差多了，而且，一直在走神。
所以快要輪到他的時候，沈老師走到他面前，提醒他將入職材料都拿出來。
裴言抿了抿唇：“謝謝老師。”
他垂下眼，趁着還未輪到自己，將之前打在輸入框裏的“加油”刪掉，換成了另一句話。
【我相信你，因為你在我心裏正發著光呢！】
人事上負責接待的，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
趁着裴言彎腰填寫登記表和合同書保密書的時候，他將手機藏到桌子下面，飛快打字。
【卧-槽，來了來了，那個照片賊好看的小哥哥！】
群里立刻有人回應。
【有沒有真人照片，來一張？】
【網頁連結，點這個進去，他起碼在北城大學論壇里有十幾棟圖樓，不用謝。】
……
裴言將填寫完的表格交給人事工作人員后，對方微笑着將考勤卡和新員工的工具箱遞給他：“裴言，歡迎來到山城。”
裴言也回了一個禮貌的微笑：“謝謝。”
人事怔怔愣在那，人走了老遠才回神過來。
【靠！他笑起來真好看，他還有梨渦。我宣佈我戀愛了嗚嗚嗚嗚……】
裴言全然不知因為自己的到來，給山城內部的員工群帶來了什麼樣的衝擊。
他跟在一眾學長學弟身後，滿腦子都是沈霆冕。
“老男人”怎麼可能是沈霆冕呢？
從剛才猝然知道對方的身份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裴言依舊沒能從那種震驚中緩過來。
等等——
如果說，沈霆冕就是這樣的人呢？
他盯上了裴時寓，然後偽裝成自己的弟弟，套路裴時寓以此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個念頭閃過腦際，很快被按下。
理智告訴裴言這個假設的可能性為0。
沈霆冕，山城集團老總的長子，身家起碼好幾百億的年輕新貴，超級富二代。這樣子出身的人，若是真的喜歡十八-九歲的，隨便勾勾手指，就會有大把神顏的年輕男孩主-動湊過去。
何必如此耗費心神，勾搭他弟那麼一個包子臉？
而且他剛才查過資料了，沈霆冕此人，大學畢業之後幾乎一直都在國外，極少回國。
所以這件事就是他弄錯了。
他弟一開始加的應該就是沈樾，只是後面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導致這個賬號到了沈霆冕手裏。
怪不得男人一開始對他那麼冷淡……
想起之前為了撩人，說和做的那些不要臉的事情，裴言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這輩子都不要再出來了。
地洞是不可能找得到的，他現在所處的，是北城最好的辦公大樓，每一處裝修都透着大氣雅緻。
裴言他們要去的，是山城集團的科技部。這一次學校和山城合作的項目，是共同
如果一切進展順利，之後在大數據整理下，很多數據只需要通過軟件分析，就可以得出一個基本正確的數值，以此來減少大量的人力物力。
裴言跟在人群最後面，他進去的時候，沈老師正在幫眾人介紹一個從裏面走出來的男人。
裴言沒怎麼在意，垂眼站在最末端。
那男人跟着沈老師緩緩走過來，最後在他面前站定：“這位是？”
裴言抬起頭，看到眼前站着的人時，臉色微變。
這個pua苗苗的渣男怎麼會在這裏？
沈老師笑着介紹：“他是裴言，是我們學校項目組最小的一個，今年大學畢業，也是組裏的文案和主筆，您之前看到的所有報告都是出自他手。”
康望山目光玩味地在裴言臉上和身上徘徊。
穿了正裝的青年和之前在咖啡館裏看到的相比，看起來更成熟了一些。
黑色正裝襯得他皮膚更白，濕潤的長睫微垂，半遮着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微收腰的款式，將他身形所有的優點全部凸顯了出來。
細腰，長腿，還有非常漂亮的修長脖頸。
穿着衣服已經如此誘人了，如果脫掉——
“康經理。”一道帶着淡淡警示意味的聲音響起，康望山收回視線，對上裴言不知什麼時候抬起的眼。
他冷冷笑了一下：“我還以為你們組裏都是研究生和博士生，竟然還有本科剛畢業的？”
沈老師：“他真的很優秀，也是我們項目組最最不可缺少的那一個。”
康望山移開視線：“這麼厲害，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你們可一定不要讓我失望哦。”
康望山很快走了，沈老師走過來，安撫地拍了拍裴言的肩膀：“那個是科技部的經理，他以前不是這個部門的，最近才調過來，之前溝通什麼的也不是他，不了解具體的情況，裴言你別往心裏去。”
裴言搖搖頭：“我沒事。”
他只是有些擔心梁教授。
裴言想起那天在梁教授辦公室里看到的那份資料，那個上面的人應該就是這個康渣男。看樣子梁教授應該是沒認出他，不然的話，怕是魚死網破也不會讓自己的項目到他手裏。
只是這個事情瞞不了多久，也不知道到時候梁教授知道真相之後，會不會氣到爆炸？
裴言用力甩了甩頭。
這件事還有緩衝的餘地，可以暫時往後挪一挪，他和沈霆冕的事情才是現在最麻煩的。
裴言今天算是深刻體會了一回，什麼叫做“禍不單行”。
撩錯了人，然後還發現，以前痛擊過的渣男，竟成了他的上司。
想到未來的困難重重，裴言生平第一次生出想要跑路的念頭。
可是一想到梁教授對他的期許，好友的希冀，想要跑路的念頭又被扼殺在襁褓中。
中途放棄一直都不是他的行為準則，尤其是什麼努力都不做的前提下。
今日只是簡單的報道，正是的工作要從明天開始。一部分距離比較遠，或者不是北城本地的人則是跟着沈老師一起去看一下公司提供的宿舍。
裴言已經和夏淼說好了要在他所在的小區租房，便和其他人在辦公大樓門口分手。
才走了兩步，身後傳來腳步聲，裴言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誰。
“學弟。”
聲音一響，果然是宋天昊。
裴言並沒有放緩腳，繼續往前快步走着。
宋天昊人高腿長，很快跑着追了上來：“學弟，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看看公司的宿舍么？我在網上查過了，條件一點都不比外面的公寓差，價格又便宜，特別適合咱們這種社會新新鮮人。”
裴言心裏裝着事，臉色比尋常更冷淡：“我不需要。”
宋天昊拉住他的手臂：“看看呀，就當陪一下我這個學長？”
裴言猛地停下腳步。
他垂眼，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臂，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漸起怒意：“放手。”
他聲調不大，語氣卻很凌厲，宋天昊本能地鬆開了手，抱怨道：“學、學弟，你幹嘛這麼凶啊？”
裴言用力擰了一下眉：“學長，可能我以前說的不夠詳細，你不理解，那我現在清楚明白地再說一遍，我是不可能會喜歡你的，你不要再來纏着我了。”
宋天昊：“但是你還是單身呀，只要你還單身，我總是有追求你的權利吧？”
裴言：“……”看樣子，不下點猛葯是不行了。
“學長，也許是我的外表給了你錯覺，但是我喜歡的是女孩子。”
從入學到現在，裴言從未在旁人面前表明過性向，和他告白的也有男有女，論壇上有關他性向的討論也有好幾幢高樓。
但是這麼好看漂亮的男孩子，又從未對女孩子表現過什麼興趣，大家也就更偏他性向為男。
宋天昊也是一直這麼認為的。
是以此刻，聽裴言這麼說，他完全控制不住臉上的錯愕表情。
裴言將一切看在眼裏，冷酷地加了一把火：“所以，我們永遠不可能的。”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上了停下來的公交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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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車上沒人，又是高中的午間休息，裴言給裴時寓打了個電話，仔細詢問了一圈裴時寓當初到底是為什麼會加沈樾的talkyou。
大概是裴言語氣嚴厲，裴時寓這一回沒再瞞着，將自己當初為了要解題思路，不要臉纏上沈樾的事情全部都說了出來。
裴言：“……”
他用力吸了一口氣，才忍住想要把裴時寓大罵一頓的衝動，“所以你根本不喜歡沈樾？”
電話里沉默了好一會，裴時寓委屈巴巴的聲音才響起來：“沈樾那種冷麵鬼，誰會喜歡他啊？”
裴言：“……”
他來來回回折騰了這麼久，結果裴時寓根本就不是梁苗苗那種情況？
若他當時直接由着對面刪了好友，所有一切都不會發生，裴時寓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結果，一步錯，步步錯，一路釀成了現在這個巨大的錯誤。
裴言只深呼吸不說話，裴時寓整個人都不好了起來：“哥，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裴言心想，我們“哥哥弟弟”，我怎麼有臉瞧不起你的？
安撫了裴時寓幾句，裴言掛斷電話，靠在椅背上，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
木已成舟，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時中止這個錯誤。
令人慶幸的，是他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男人花錢，所以最多可能是騙了一些對方的“感情”。
但也不深。
沈霆冕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在兩人沒什麼接觸，甚至沒有見過面的情況上，真的喜歡上他。
之前的那些，大概是看他每天瞎撩，覺得他好玩又可憐，產生的同情可憐心裏吧。
趁一切都來得及，他一定要好好解釋清楚，和男人好好道歉，坦誠一開始那卑劣的意圖。如果男人氣不過，他甚至可以在假期的時候飛過去，讓男人揍一頓解氣。
反正，男人要怎麼報復都可以，任何後果他都可以承擔。
想好要怎麼做之後，裴言不再猶豫，再次點開talkyou，給沈霆冕發了一條信息。
裴言：【哥哥，晚上老時間可以視頻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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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想好了要做什麼，也做好了準備不管男人如何指責他，都會承擔下來。
但裴言並沒有輕鬆很多。
從小學開始，裴言一直都是老師和家人眼中非常乖巧優秀的孩子，除了人沒那麼積極，也不大愛說話之外，幾乎沒有缺點。
人冷一些也不是缺點，尤其這份淡漠是在一個有着非常出眾外貌，成績也優秀的孩子身上。
公交車的最後一站，是那個寵物收養中心。
貓崽子們還小，就算中心設施齊全，工作人員也很熱心，裴言還是有些擔心。
那天離開的時候，他詢問自己是否可以前來探望，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推開收養中心大廳的門，走了沒幾步，一人從裏面走出來。
兩人視線在半空中對上，那人看到他，主-動停步下來，低頭：“您好。”
裴言怔了怔，視線落到對方所穿的司機工作服上時，突然想起來這人就是那天暴雨之前，給他打傘的那個司機。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司機已經微笑着轉身往外走去。
順着他前行的方向，裴言果然看到了那天停在外面的那輛黑車。
“剛才那位——”裴言收回視線，詢問一旁的工作人員小吳。
小吳眨了眨眼：“那位是山城集團的人。”
裴言：“山城集團的人，他為什麼來這裏？”
帥哥跟自己聊八卦，小吳立刻精神起來：“我聽我們主任說，他是山城老總家的司機，專門幫老總一家辦事的。贊助的合同也是他過來簽署的。”
裴言眼裏閃過錯愕：“贊助的合同？”
“對呀，我們中心之前不是一直都開不出來嗎？就是因為缺錢。然後那些小貓咪來的那天早上，山城的人突然過來，什麼要求都沒提，就給我們砸了一大筆資金。因為前陣子他們的小沈總回國過一次，所以大家都猜測這一筆資金是小沈總私人贈予的。”
小吳雙手合十，一臉星星眼，“沒想到他看起來那麼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有一顆那麼有愛的心，唉也不知道這麼完美無缺的人物，會被哪個小帥哥給俘虜呢！”
“小帥哥？”
小吳：“他早就公開性向了呀，他喜歡男的。”
裴言啞然。
這一座城市，處處都有着沈霆冕的痕迹，他卻什麼都不知道。
這怪誰？
只能怪他自己太不關心周圍人周圍事，若是足夠關心，那麼也許會在見到沈霆冕的第一瞬間，就認出對方的身份。
那麼後續的這些烏龍，也就不會因此產生。
裴言喉結滾了滾：“可以冒昧問一個問題嗎？”
小吳：“你問。”
裴言：“你說的一大筆資金，有多少？”
小吳臉上露出些許尷尬。
裴言：“抱歉，這種問題我不應該問。”
小吳搖搖頭：“也不是不能說啦，反正到時候對外的財報都會有的，提前一點告訴你也無妨。”她說著用手比劃了一個數額。
“這麼多。”
裴言：“……”
很好，是他完全沒辦法償還的天價數額。
小吳：“我也可以冒昧問一個問題嗎？”
裴言抬眼：“你問。”
不知道為什麼，小吳總覺得今天的漂亮青年看起來和那天看起來有些不一樣：“你為什麼會這麼關注山城集團給我們投資的事情呀？”
裴言抿了抿唇：“我很……在意這些小貓，希望它們將來一切順遂。”
小吳瞭然笑道：“這件事你可以完全放心，他們投資的基本要求就是要求我們一定要善待收藏的每一個動物，我們中心本就是為此成立的，如果連初衷都不能堅持，那還談什麼以後呢？”
裴言離開前，又回頭看了一圈寬敞明亮的收養中心，這裏，以後會有更多可愛的小動物得到善待。
不管沈霆冕是抱着何種心思給的贊助，但他確實是做了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
看着看着，裴言腦中突然跳出另一個寬敞的場所來。
久安酒店的總統套房。
那個房間，現在已經不用懷疑了，肯定是沈霆冕幫忙開的。
還有——
間接幫助夏淼順利進入山城的人，應該也是沈霆冕。
一件件一樁樁，不說那些他根本還不起的錢，就是中間這個情分，也是他沒辦法簡單償還的。
沒有沈霆冕，夏淼現在肯定鬱鬱寡歡地回了南城，說不定這輩子就此放棄攝影了。
而那些小貓咪，也已經四分五散，幸運的也許能找到不錯的領養人，而不幸的——
手機里傳來“talkyou”熟悉的提示音，在小吳略顯好奇的目光中，裴言拿出手機。
Edward：【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說。】
Edward：【兩天沒看到你了，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四個字嵌入眼中，裴言眼瞳顫動，捏着手機的手指不由自主收緊。
小吳剛好路過，見他愣在那專註看手機，身體綳的緊緊的：“是對象的信息嗎？”
裴言耳朵一紅：“不、不是。”
小吳距離的近，視線一瞥，便看到了對方手機屏幕上的信息。
Edward。
這名字一看就是男人，所以——“哦，是男朋友。”小吳鼓起臉，“嗚嗚嗚嗚為什麼這個世界上好看優秀有愛心的男孩子們，都喜歡男的啊，這讓我們這些異性戀怎麼辦！”
裴言：“……”
你要這麼喜歡，給你好了，他心想。
-
從寵物收養中心到裴言家，有很長一段路。
像是自虐般，裴言並沒有選擇坐公交車，而是靠着雙-腿，一步一步走回家。
思緒像是毛線團，被收養中心裏調皮的小橘貓搗成亂七八糟的形狀，根本理不出哪怕一條順暢的線來。
愧疚與後悔佔據了整片胸膛，呼出的氣息里都帶着沉甸甸的味道。
到家的時候，雙腳沉得像是被灌了鉛一樣，坐下來，便失去了全部的知覺。
哪怕累成了這樣，裴言依舊沒有哪怕一丁點的睡意。
他甚至不敢閉上眼。
因為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全部都是沈霆冕。
男人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無時無刻都在看着他，讓他無所適從。
裴言很希望時間能走得慢一點，這樣子他就能晚一點開始和沈霆冕的視頻。
但時間並不會因為他內心的焦慮和彷徨，放慢腳步，牆上的鐘錶最後還是跳到了十點半。
幾乎是鐘錶上指針轉到30的瞬間，沈霆冕的視頻申請便彈了出來。
裴言抬起因為長久不動，有些僵硬的手臂，點了好幾下，終於點開了視頻。
男人看到他，微笑着叫了一聲“裴裴”。
裴言看着他身後的景象：“你今天……沒在公司？”
男人往後看了一眼，回頭過來：“我剛出差回來，裴裴就要我去工作了？這會不會有點太——”
裴言臉發熱，趕緊打斷他：“不是不是，我沒這個意思。”
男人抿起唇，黑眸定定地看着他，看得裴言好一陣心虛，視線亂飛：“你、幹嘛？”
“你怎麼看起來有點不開心？”
裴言微怔：“我……有嗎？”
男人用長指點着自己的眉心：“這裏，快要寫川字了。”
裴言本能鬆開了眉心。
男人眼裏多了點笑意。
兩人對視了片刻，對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炙熱深邃，裴言有些受不了地垂下眼：“我今天去了寵物收養中心。”
男人微點了下頭，隨意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去看小橘貓？”
裴言：“我在那看到了那個司機。”
男人眉頭微挑。
裴言看着他：“就是那個之前幫我撐過傘的司機。”
提起撐傘那天，裴言突然想起當初自己看到沈霆冕的車時，內心還羨慕過，那個讓他等的人是多麼幸運。
但此時此刻，知道自己是被等的那一個，卻只覺心驚肉跳。
“司機？”男人薄唇微揚，“你們有聊什麼嗎？”
裴言：“中心的人說，他是山城集團的人，中心現在能正常運行，是因為山城集團贊助了一大筆資金。”
男人臉上沒有太多的波動：“是么？”
裴言不想和他兜圈子了，索性直接挑明了話題：“是你贊助了那筆資金嗎？”男人眼神微變：“你都知道了？”
裴言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讓自己不要露怯，繼續說道：“那天幫我開房間的人，也不是你的朋友吧？”
男人放下了水杯，雙眼一眨不眨地凝視着他，臉上表情也漸漸變得嚴肅起來：“你還知道什麼？”
裴言：“我朋友能進山城，也是你在後面幫了忙。”
“糟糕，我的小秘密都被裴裴發現了。”男人嘴裏說著緊張的話，眼神里卻凝着濃濃的笑意。
顯然，是一點都不緊張的。
他確實也沒必要緊張，那些事情隨便哪一樁都讓裴言動容。
裴言抓了把頭髮：“你怎麼之前都不告訴我？”
男人黑眸里依舊帶着淡淡笑意，但他的語調是認真的：“抱歉，我沒什麼經驗，不確定如果當時直接告訴你，那些是我做的，會不會讓你覺得我有些過於干涉你的生活了。”
裴言喃喃：“沒什麼經驗……”
男人斂起笑意，一臉鄭重道：“是，我第一次做這些，幫你開房間那天，甚至還想過讓司機直接送你回去。不過冷靜下來想一想，這麼突然讓你上一個陌生人的車，會給你帶來很大的困擾。所以我折中了一下，幫你開了旁邊酒店的房間。”
裴言張了張口。
那天晚上搞成那樣，完全是他自己作出來的。
結果，沈霆冕卻還在擔心是否會給他帶來困擾……
兩廂對比，自己到底是有多惡劣啊。
裴言用力咬着唇，心頭萬分猶豫是否要現在攤牌。
他臉上過於糾結的表情，引得男人話語中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你如果覺得我之前做的那些不能接受，那我們可以再溝通——”
對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裴言能說什麼？
他僵着聲，打斷男人的話：“我能接受，這樣很好。”
這種情況下，自然是不能攤牌的。
起碼不能在沈霆冕這麼剖白自己的下一個瞬間，又將他的期待全部打破。
這簡直太殘忍了。
他已經這麼糟糕差勁了，不能再做讓對方傷心失望的事情。
男人凝視他的黑眸里，閃爍着流光溢彩的光芒：“裴裴不好奇我為什麼做這些嗎？”
裴言：“……”
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
需要嗎？
裴言獃獃看着他：“我好像……沒有那麼好奇……”就是聲音越來越小，帶着一百個心虛。
男人眼裏依舊帶着那份灼人的光彩，低沉的聲音似帶着鉤子：“還是問一下吧。”
縱使知道對方是故意的，這種時候裴言也只能硬着頭皮上鉤了。
他喉結滾了又滾，終於開口：“為什麼？”
男人深深看着他，漆黑的眼底染上了暖色：“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