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2 章 章二〇〇 喜嬌痴

第 202 章 章二〇〇 喜嬌痴

自打在孤城琅玕面前打下包票,宜詩對着那盆連個芽苗都還不曾見的半翦霞當真花費了十二分心思。每日沃以甘水,早晚保暖午後曬陽,仔細打理得全沒半點疏忽處。孤城琅玕倒也由她,不過近來厲北苑靈氣淤塞之狀愈見好轉,仍是分去了她最大心神在彼。

白骨兵災后,千嶂城中重複太平,冬去冰消,春來花開,因戰況被迫中斷許久的商賈往來也恢復興旺。每日裏南來北往,車馬轔轔,捎帶着四地財貨絡繹不絕,自然也有不少奇珍罕物送入城主府,任憑孤城吹角夫婦過目挑選。

內中一些尋常的貴重物件也就罷了,獨有一隊行商遠自南陸越海而來,販運許多海國異寶,琳琅滿目,多為北地所難見。楚腰輕見之欣喜,命那行商留下許多挑選,又忙命宜酒去請小姐過來,選些愛物用作消遣。

孤城琅玕也有許久未出風簾翠幕,受邀欣然而往。但厲北苑卻有些不願見生人,哄了兩遭仍不肯去,只好隨他。待到一時庭院中人聲消寂,厲北苑吃了會兒宜詩為自己備下的點心,又坐在廊下發了好陣子呆,難得的在心中生出些「孤單無聊」滋味。他渾渾噩噩卻不知那滋味喚做「孤單」與「無聊」,屋裏屋外轉了兩圈,直到再看到几案上大大小小几盤閑食小點,忽似想到什麼,將其中一碟炸得金黃的香噴噴魚酥拖出來,哪管油膩與否,一股腦倒進了袖筒,把袖口一攥,三兩步蹦蹦跳跳,外頭那些院牆樹木竟全然攔他不得,輕車熟路從後院一帶粉牆上蹦了出去。

城主府之大,總有許多平素曲折少有人跡的小徑。何況風簾翠幕本在府中深處,遠離前方人聲喧囂院落,倒是翻過幾道院牆就能輕而易舉離開府邸來到後方山腰。城主府背山而立,峭峰奇壁以為其屏,是易守難攻之地。不過厲北苑乃是自府中出來,便少了許多麻煩,他心竅雖迷,自幼打下的修行基礎仍在,如今隨着病情漸復往日的靈巧身手也隨之找回不少,不知其所以然卻知其然,三蹦兩蹦就到了半山峰一處小石凹,四周嫩草新生已有二尺多長,風吹草伏,就現出石凹中一片耀目到幾近反光的雪白來。

厲北苑很熟稔的跑過去,一邊跑着一邊將攥緊的袖口鬆開些,酥炸出的油香腥香飄飄蕩蕩溢出一線,隨風飄向石凹。就見那片雪白驀的小小起伏了下,剛剛拱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接下來又沒了動靜。

厲北苑也不在意這點點動靜,一口氣跑到近前沖那片雪白上一撲,又從袖子裏掏出根魚酥捏着:「大鳥,好吃的,給你的。」

挨到近前,原來那大片的雪白竟是一隻雪羽巨鳥,身姿本該十分神俊不凡,此刻卻是雙翅半鋪,整隻鳥平平展展趴在石凹中,全然一副無精打采模樣。好在即便如此,對忽然送到跟前的魚酥香氣仍有反應,慢吞吞彎過脖子,一張嘴就銜了去吞下肚,隨即再晃晃脖子張嘴,分明等人繼續投喂。

厲北苑就將一袖筒帶出的魚酥都拿來喂它,另一隻手在那油光水滑綿厚紮實的背羽上擼摸得不亦樂乎,吃得專心摸得開心,倒也分外和諧。又過片刻魚酥吃光,巨鳥將長喙在翅下蹭蹭,登時又要向下一倒,繼續半死不活的躺平。厲北苑熟悉它的路數,雙手一張搶先抱住脖子:「大鳥,上山,我想……上山。」

他抬頭向著高遠處帶一抹白的山尖尖上張望,天高雲淡,那點僅存於山巔上的白更遙不可及,比起城主府的院牆高了不知多少倍。看着看着,脖子發酸眼前生暈,「咚」的向後一栽,仰面朝天倒栽進了巨鳥厚厚的毛羽中。

雪白巨鳥立刻將脖子從厲北苑臂彎中拔出,瞥他一眼分明寫滿輕蔑不屑。下一瞬,厲北苑身子失衡,嘰里咕嚕滾落下地,眼前光線一暗,那巨鳥終是挪動尊臀從趴了許久的石凹中站了起來,狀似隨意抖了抖身子,滿目雪羽瑩然生光,不是已然消失音訊許久的仙鶴玉翎又是哪個?

厲北苑不知什麼靈禽與鍊氣界中風波,只仰躺在地抬頭獃獃看着忽然有了動作的靈鶴。玉翎又帶了點嫌棄的看他一眼,一低頭銜住衣領向後一甩,八九歲的孩童輕飄飄好似一根羽毛被甩上了背,隨即只聞一聲鶴唳,玉翎雙翅舒展,輕輕一振,望空拔雲直上而去。厲北苑這才後知後覺,「啊」一聲本能抱住了鶴頸,張大了嘴有些迷糊又有些新奇的四下顧盼,但見樹木山石飛快遠離被拋至身後,不過片刻身邊漸起淡淡流雲,絲絲縷縷輕若棉絮,伴隨着陣陣寒意侵身而來。

小小打了個哆嗦,厲北苑盯着那些擦身而過的雲絲,想要碰觸又不敢鬆開抱着玉翎的手臂。好在不用他糾結太久,巍巍之峰攀也頃刻。玉翎廣翼舒雲撥霧,比起人之腳力快上何止千百倍,似乎縈繞在一人一鳥身邊的魚酥香氣還沒散盡,白雪皚皚垂眼可見,身下輕微晃動,落在雪峰之巔。

厲北苑打着哆嗦被玉翎一聳背甩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尺余厚的雪堆中也不覺痛,反倒十分開懷的拍打着手邊的雪花笑叫了幾聲:「雪!白白的,是雪!」

玉翎不耐煩的啼叫一聲,一翅膀扒拉得他在雪上滾了兩圈,眼見小孩子一頭一臉沾滿雪沫還在傻笑,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泄了氣,沒精神的縮去了一邊。厲北苑倒是在雪中欣喜片刻,一邊漸覺刺骨之寒,一邊也還影影綽綽記得自己要辛苦爬上山頭的來意,便將衣襟下擺一扯,也不分頭尾,一捧捧掬起雪來填了個滿滿當當,直到用雙臂夾緊都有些吃力,才晃晃悠悠又爬回玉翎背脊上,一頭扎進涼絲絲下層卻仍暖洋洋的毛羽中,攤開手腳不動彈了。

玉翎會意,明了他要上山來做的事已做完,正待自己再負他下去。只是看看不遠處被刨出來的雪坑,再體會一下身上冰雪隔着布料貼上羽毛的觸感,艱難的昂起頭擺出了個翻白眼的姿勢,滿心頓時只有不明所以的嫌棄和鄙視。

嫌棄歸嫌棄,吃人嘴短,到底總不能讓一個小孩子在雪山上受凍。自覺厲北苑趴好穩當,玉翎立刻振翅沿着來路飛下山巔,倒還要更快上幾分。厲北苑一手抓着滿把雪羽,一手艱難護着懷中白雪,在玉翎的疾速下只覺頭昏腦漲,稀里糊塗不知過了多久,身子猛然一震,隨即「咚」的一聲,被玉翎直接拋了下來,一頭撞上一堵厚硬院牆,擦得額頭一片熱辣辣刺痛。他晃晃悠悠抬起頭,眼前一片熟悉磚瓦,原是被直接送回了城主府後牆根下。再扭頭看看身後,卻只來得及捕捉到一點雪白羽色快速消失往山腰的殘影,似乎全然不堪其蠢,不願再多停留一刻。

厲北苑倒不關心玉翎的心境,勉強打起精神看了看懷中白雪仍在,立刻撒腿一路望風簾翠幕跑去。然而越是快跑,越覺胸前漸漸濕潤,本是滿滿一抱的白雪開始緩慢卻無可逆轉的一點點消融,變成淋漓雪水滲透衣料,滴答落地。

厲北苑心中頓生茫然,不知所措看着漸融漸少的白雪,跑起來的速度更快幾分。直到一頭扎進風簾翠幕,孤城琅玕與宜詩仍未回,庭院中一片寂靜,「滴答」、「滴答」雪水滴落的聲音也就越發清晰入耳。他狠狠喘了幾口粗氣,見懷中仍有殘雪,又急忙奔進屋,一眼看到花架上的青瓷花盆,一股腦堆了進去。然後像是做完了什麼艱巨重大之事,咧開嘴笑笑,一屁股坐到花架旁再沒力氣動彈了。

待到孤城琅玕主僕回來,宜詩懷裏大大小小抱着些錦盒木櫝,宜歌和宜酒也陪着她們走了一趟,將許多楚腰輕精心挑選的物件幫手送到。一行人逶迤進了風簾翠幕,才過大門,宜詩忽然「咦」了一聲,艱難的從一摞盒子後面抻出脖子向下看:「地上哪來的水漬,還一路往屋裏去了?」

孤城琅玕微微皺眉,沒有開口,不過腳下步伐明顯稍快幾分。那水漬越向房中越是鮮明,不過一推開門便省去了幾人猜測心思:當中地面一片洇濕,半在水磨磚地、半在織花絨毯。那地毯上還東倒西歪睡着個一身狼狽的厲北苑,手裏緊緊抓着從花架上搬下來的青瓷花盆,盆中滿滿的盛着一汪水,因位置歪斜了些,一點一滴沿着邊緣滲漏出來,流淌了他半身不止。

宜詩頓時只想尖叫:「我的花!」但才開口飆出半個高音,孤城琅玕扭頭看她一眼,又生生咽了回去,只能欲哭無淚的將手中的東西都在桌案上擱下,又踮着腳跨過滿地水漬,去看厲北苑那兒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孤城琅玕倒還比她快上一步,已經直接踩過濕漉漉的地毯,蹲下身用手背搭上厲北苑額頭:「他發熱了。」

「啊?」宜詩愣了下,這一遭也顧不得旁的,看看厲北苑一身半干半濕衣物,連忙去內室抱出一條厚毯。宜歌和宜酒兩個也伸手幫忙,三人七手八腳將花盆挪開,又將厲北苑身上濕衣剝下,飛快用毯子一裹,抬到裏間床上躺了。厲北苑雖是睡着,但身上冷熱交替難過得緊,既睡不舒服又醒不過來,昏昏沉沉中只覺得有人來奪懷中盛滿了雪的花盆,立刻哼哼唧唧幾聲,不成字句,也聽不出個清晰意思。

孤城琅玕跟在一旁看着三人打理厲北苑,這時伸手將肩頸處的被角又給他壓了壓,像是隨口輕聲慢語道了句:「好好睡着吧,我很喜歡。」

一語之效奇異,也不知是湊巧還是當真入了厲北苑的耳朵,原本還在床上扭動不止的男童登時消停下來,又過片刻,索性抱緊了被頭,果然安安靜靜的老實睡著了。

宜酒看過全程,忍不住在旁嘖嘖:「這小子倒是當真聽小姐的話,可見也還算知道是誰施恩回護他!」

孤城琅玕瞥她一眼,不置可否,宜詩卻正一口氣頂在了天靈蓋上,瞧見厲北苑安生了,立刻轉頭去尋孤城琅玕告狀,指着已成了個水盆的青瓷花盆咬牙切齒:「小姐,我好用心養着的半翦霞,就被厲小爺莫名其妙糟踐了!」

孤城琅玕自然也瞧見那盛滿了水的花盆蹊蹺,想了想走過去,伸出手指微微在水面一點,一股切膚冰寒之氣還未散盡。她驀的翹了翹嘴角:「是雪水。」

「啊?」宜詩呆了呆,瞧着花盆一臉懷疑,「已經四月的天氣,除了後面雪峰上頭,如今千嶂城哪還有雪?」

孤城琅玕心情頗好,繼續莞爾道:「你不能,又非是他不能……」然後不待幾人再說什麼,揮袖示意室內室外,「叫幾個粗使進來,將這些都收拾了吧。」

宜詩揣了一肚子委屈,但也只好聽從吩咐轉身要走。孤城琅玕稍稍一頓,忽又叫住她:「等等。」

三名侍女一路捧回來的各色珍玩寶物尚都堆放在外間桌上,孤城琅玕想了想,點了點其中一隻盒子:「將花盆收拾出來,把這塊水玉碾了好生填進去,弄得細緻些,莫要不成樣子。」

三女登時皆驚,宜酒更是脫口道:「小姐,那是夫人特意給你挑選的……」

話沒說完,陡然生懼,忙咬住舌頭深深低下頭:「是我失言,請小姐責罰。」

孤城琅玕輕哼一聲:「罷了,夫人好意,我自然心領,你們回去吧。」

宜酒忙扯着宜歌深福告退,宜詩瞧着她們兩個匆匆走了,先前玩鬧般的爭寵鬥氣心思擱到一邊,反倒有點憂心的開口:「小姐,你是不是……有些太過嬌寵厲小爺了?」

「我好容易將他從淤竅迷心之狀調理至此合心意的乖巧模樣,寵愛幾分又有何妨。」孤城琅玕慢慢走到擺放着箜篌的榻上坐下,信手一撥弦,「你在憂慮什麼?」

宜詩顯然頗為糾結,但掙扎着猶豫一回還是道:「小姐,我瞧厲小爺的病症不會再耽擱太久,若等他恢復了,終究還有他自個的好些恩仇怨結在身上……」

「嗯?」孤城琅玕抬眼看她,「然後?那又如何?」

見孤城琅玕臉上仍不露喜怒,宜詩索性一閉眼快速說下去:「小姐若只是如養一隻貓狗禽鳥等愛物那般也就罷了,但人非禽獸可恣意□□,八九歲的孩子也非是全無所知的空白。如今還只是憐愛呵護,日後相處久了難免感情愈深,卻只怕……只怕耽誤了小姐的前程。」

錚然一聲琴音,驟然帶起的聲浪衝擊得宜詩腳下踉蹌,跌跌撞撞摔出了門。孤城琅玕微閉眼,聲音帶冷:「出去,做你自己的事!」

這一跌也將宜詩好容易鼓足的勇氣跌得泄了個七七八八,翻身爬起來,再不敢畫蛇添足諫言,摸到旁邊的花盆抱着匆匆出去了。孤城琅玕坐在榻上獨個默捻琴弦,樂音錚錚流瀉指下,乍一聽來與平素無異,但細辨其律,到底摻雜進了幾分慍怒郁躁之意,一如此刻鼓琴之人。

風波仍未靖平的背城嶺一帶,對滄波樓眾處置懸而未定,這一片蒼山殘城也就猶在禁地之列,數家宗門聯手為封,尋常不許不相干人輕涉半步。

山海靜默,似傷其類。

驀然,這一天殘夜甫盡,正見朝陽緩緩東升。映透半天的燦爛朝霞鋪展如輝煌畫卷,畫中突見雲氣翻卷,大化萬千。風雲動處,霞天開隙,赫然一道玄色身影一步一踏,以雲空為階,自天邊飄然而下。長天渺渺,難計其速,前一刻甫才現身天際,轉眼一足踏落,已在背嶺城前。

巍峨古城歷風霜、經戰火,已成遍地殘垣蕭瑟。來人舉目四眺,緩行其中。似尋訪、似憑弔,沉默端肅,未着一言。直到行至殘垣深處,依稀正該是祖堂原本所在,才見他止步肅容,端正衣冠,向著已空蕩蕩無可留存處躬身一揖。揖罷,退步抽身,頃刻踩踏虛空,身形幻現,已至背城嶺最高拔處,其下海浪滔滔、滄波掩映,盡收眼底。

背城嶺頭,一張小桌兩張座椅,桌上香雲裊裊一壺好茶。原布衣正在提壺淺斟,澄碧茶水入杯泛起一道漣漪,水中恰映來人身影。他順勢將新斟好的茶向前推了推:「執闕中,弔古憑昔,何妨再飲一杯苦口師,正可應和此意悠悠?」

那人卻不入座,望向山下道:「明夷上青宗,古之名門,立宗久遠,於鍊氣界屢有衛道之功,當得今人一憑弔;滄波樓雖殘延其一脈香火,但與魔有染,為害修者與黎民,亦當視其罪行而決之。兩者皆洞然,何須摻雜靡靡之慨於其中?原長老,我聞滄波樓中此刻尚有百餘散修羈押難決,請速行之,莫作無謂耽擱。」

「哎呀呀!」原布衣聽他說辭,也站起身,徐徐展扇輕搖,「本想執闕中風塵僕僕從光碧堂趕來,正要略盡半主之誼,但現下看來滄波樓之事更為你所掛心。也罷,主隨客便,我便只有腆顏恭受好意了。」

「工直辨枉,分所當為。」那人幾不可察的一點頭,旋即虛踏凌雲,毫無遲疑直往滄波樓去了。原布衣倒是不疾不徐在後,看看桌上尚熱香茗,頗帶惋惜的嘆了口氣:「可惜了我這壺特意泡來待客的好茶,哎!」嘆罷,摺扇開合一搖,桌椅茶具俱泯,他背手負扇,姍姍舉步也隨在其後,翩翩而下背城嶺。

滄波樓中猶然一片寂靜,無關深夜或清晨,在被以玄門為首諸家管束封禁至今,雖無一人受苛待傷性命,但懸而未決之判就如當頭之刃,在最初的震驚、憤懣、不甘……種種雜亂情緒過後,只剩下惶惶茫茫,難以望見未來定論之憂。

這般沉寂與揣揣不安交雜下,整座滄波樓氣氛越發逼人壓抑,似乎萬千累積,只待一決而下,轟然崩隕。也正因如此,諸派門留守在此之人心中同樣迫切,縱不能盡如人意,亦要不可旁生枝節,遺患遺毒。

一點突變便在此時,應眾人心意、兀人所先察,異象驟然生於滄波樓上空。晨曦晴明中隱隱竟聞隆隆雷動,大風捲起吹動屋瓦檐頭、幡旗布帳,甚至就連四下以原布衣長老令佈設的金欄玉鎖也在隨之共鳴。鬧動之象驚動諸家,各個反應不一而足。

好在夜菱歌本也是自光碧堂改道同來,自然知曉底細。一見天變,身形一轉已到青垣所在處,向他吩咐:「速去傳告各家,安撫眾人,此乃秉玉城奉玄照寶鑒而來,莫要驚慌錯手,生出事端。」

青垣很是訝然,抬頭望半空交織雷云:「原長老不是已去相迎,怎的還會……」話沒問盡,見夜菱歌分明催促,立刻不再多言,匆匆躍身出去,一抬手祭出紫銅鐘,鐘聲一響回蕩四方,傳達夜菱歌之意。

寄住幽靜院落中養傷的道其常幾人也就罷了,原布衣有言在先,夜菱歌又作佐證,稍受驚動隨即平復,更少不得多聞「崔巍玉山」盛名,執掌法脈如雷貫耳,皆有難得能一睹真容之心,多少將被無端驚擾的不快蓋壓下去。另一處院落中,綺窗半掩架花低垂,一角紅氅正於花間懸床上晃晃蕩盪愜意自得,聽得雷聲鐘聲,卻是翻了個身皺了皺眉,手一揮將搖搖欲墜在床沿的一個酒罈子掃了下去:「好大的排場,聒噪擾人!」

窗內吹來一縷清風,堪堪在酒罈將要落地之際托住,一卷送到旁邊桌上:「你見識過?」

「自然。」蘭藎倦倦打了個哈欠,不情不願坐起身,「我既去過南陸,豈有不登玉山之理。只是山是好山,法是苛法,人嘛,亦是難以變通、十分無趣之人。聽聞這位執闕中駱大人乃是代秉玉城主周遊四池洗鏡而來,既是一城之表徵,想必更是無趣中的無趣、嚴苛中的嚴苛。縱然來意非我,只要想到與他同處一地,我已經先要頭疼起來了……風師兄,我十分頭疼,想是昨夜喝多了酒又吹多了風,染了病氣,今日這場大陣勢,失禮不好,可否告個假不去了?」

話音才落,窗口人影一閃,風天末已然站在了花架旁,伸手就去捉她后領口:「秉玉城的場面如何我未曾見,不過碧雲天的臉面倒是不能讓你就着酒喝了。本就是我們有求於人,如今執闕中帶着玄照寶鑒來解我等的難題,但凡你不是傷病一身爬不起床,就老老實實同去,不可留人話柄。」

「噯!」蘭藎飛快一閃躲開他這一抓,翻身跳下了懸床,一手在身前虛划幻出一面水鏡,一邊對鏡拍打衣裙整理鬢髮,將髮髻尖上歪斜斜險些滑脫的一枚金釵也重新插好,才衝著風天末翻了個白眼:「去就去!如今在這,你是主我為輔,你吩咐下來,豈有我不聽從的道理,偏要提着脖子抓人,當我還是七□□十歲的小丫頭么!」想了想,還覺不爽快,又「哼」了一聲:「這般粗魯無趣,難怪求不得大小姐!」

「……」風天末登時一愣,再回過神,蘭藎早一甩袖子往院外去了。他忙跟上兩步,有些欲蓋彌彰的高喝了聲:「你胡說什麼!」旋即又帶了點窘迫的將聲音壓低,急切補上一句,「別在外頭亂說,有礙大小姐清譽。」

蘭藎回頭瞥他一眼,無聲以口型作了個「呸」字,袖着手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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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瞳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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