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見小船向主船行去，岸邊看客急了，向船喊話。
“小娘子，水下有人。”
“唉，當心啦。”
齊不為皺眉看向隨從：“怎麼回事？船上何人？速速派人去打發走。”
“是。”
隨從向小船喊話：“閑雜船隻，速速離去！”
連喊三遍，小船依舊順水前行。
待靠近主船時，只聽得船上女子那清脆如鈴的聲音笑道：“小女子關家梧桐，特來見過十二行諸位掌事。”
十二行掌事們聞聲走到船舷邊，和齊不為站在一起。
齊不為打量着女子：“你就是關梧桐？”
梧桐將帷帽摘下，隨手擲於河中，看着船上諸人，笑意盈盈地回道：“正是關家梧桐。”
船上諸人心下一嘆，好一個絕色女子，不同如今大晉貴女一般追求細眉鳳眼、柳葉翩翩之感。此女皮膚宛如上好的牛乳，凝白細膩，小巧的嘴唇，秀氣的挺鼻，一雙杏眼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上挑，眼神靈動中帶着幾分狡黠。無疑，這雙眼眸太過奪目，輕易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安丙為哼哼一聲，不以為意地說：“我等在此多時，你倒是來得悠哉。關家行事之風，果然與我十二行大不同啊。”
一旁站着的掌事聽言，若有所思。
梧桐昂頭向主船略施一禮：“諸位不知，北地霜凍，三月方化。南北通貨行要開張了，梧桐總得去搜羅些東西，才好做買賣。只是南下這一路，各商號管事太過熱情。梧桐談下了幾筆不大不小的買賣，因此耽擱了行程，還請諸位見諒。”
安丙為嗤笑：“南北通貨？你關家先插上旗再說吧！”
梧桐不以為惱，看着水中的戰況，忽而向兩岸看客拱手行禮：“梧桐初到洛都，以後還請洛都鄉親多多幫襯。幸而梧桐剛好談成幾筆買賣，得了些實惠。不如今日就贈與洛都鄉鄰。”
船夫捧上兩個漆盒，將盒蓋打開。只見一盒裏裝滿了指頭大小的珍珠，另一盒是指頭大小的金珠銀珠。
兩岸看客頓時沸騰了。
“甚意？是要給我們？”
“關家有這麼大手筆？”
“我不信。這些寶貝她捨得給我們？”
梧桐接過珍珠漆盒：“梧桐誠心獻寶結交洛都鄉眾。只是這樣太過無趣。不如效仿刻舟拾珠，大家熱鬧一番。”
安丙為和齊不為大驚，喝問：“你欲何為？”
“須知，何必艷羨王公候，富貴逞勇水中求！”梧桐瀟洒地一揮衣袖，把漆盒朝天一扔。瑩白剔透的珍珠顆粒分明地落入河中，泛起一道道漣漪。
岸邊不少人已意動，既摩拳擦掌，又有些躊躇。這時一個虯須大漢擠出人群，大聲喊道：“關家姑娘說得好！算我一個，要是能撈起幾個白的黃的，這兩年就不愁吃喝了。有識水性的漢子嗎？大家結個幫，撈起來大家分！”
話落，又有幾個虯須大漢附和：“算我一個。有血性的漢子，別像老娘們一樣磨磨唧唧的。”
幾個大漢脫掉外衫，跳入水中。
人群中又有幾人跟隨其後。
“唉，你去嗎？那可是真金白銀啊。”
“再等等。唉，你說我，你怎不去？”
“我哪能和那些壯士比，我自小就患有咳疾。我要是能去，早去了。”
看着幾個虯須大漢游向河中，不少青壯紛紛脫衣下水。一時間，洛河裏好不熱鬧。
“你，大膽！”安丙為怒氣沖沖地指着梧桐，“關家就是讓你如此胡來的嗎？你這樣擾亂儀式，致十二行於何地？致兩位大人於何地？”
“梧桐擲寶獻於洛都眾鄉鄰與儀式何干？”梧桐側眼看了看水中，復又抬頭，睜着圓圓的杏眼，看向主船，“鄉鄰們拾的是金銀珠寶，可不是那勞什子的青石珠。他們拾他們的，你們搶你們的。水寬百尺，既是各自求財，又何必斷他人財路呢。您說，是吧？”
安丙為氣得渾身顫抖，只恨這女子如此不識抬舉：“你！好你個牙尖嘴利的黃毛丫頭！”
“呵呵，梧桐只知‘有理者聲高’而已”，梧桐側身取過另一個漆盒，看向岸邊，雙目圓睜高聲喝道：“謀富貴者，更待何時？”隨即將裝有金銀珠的漆盒拋向天空。
此時的梧桐氣勢懾人，圓睜的雙目反射着頭頂驕陽，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岸邊青壯無不被此場景所鼓舞，下水尋寶的人越來越多，連一些膽大孩童也在河淺處嬉水玩鬧。
胡源朗臉色黑青，看到都水使李維對此無動於衷，也不好造次。只有安丙為一直在煽動其他掌事，怒斥關家不講規矩。
梧桐自在地看着兩岸，彷彿遊山玩水般悠閑。
水中浮起一人，大喊“關家獻珠一枚”，並將青石珠拋上主船甲板刻痕處。
一會兒又有人報關家獻珠。
……
五珠齊聚后，齊不為舉旗銘鑼。關家和十二行比試之人皆已上船。洛河裏卻依舊熱鬧，不少人拿了網子來撈，可謂是眾人同心，其樂融融，大讚關家慷慨。
梧桐笑着問主船：“怎麼？可是完了？齊當家的快快唱誦吧。別誤了洛都鄉鄰行船撒網才是。”
岸上看客也附和梧桐，向主船喊話。
“就是就是。”
“人家關家撈了三顆珠子起來，可不是贏了嗎？”
“快快插旗，放我們歸家搖船吧。”
“就是！再晚了，可撈不着什麼了。”
“唉，十二行不會想玩賴吧？”
十二行掌事們皆面露難堪。
“唉，關家贏了就插旗”，仇大富鄙視地看着安丙為，“自家輸不起，可別拉上我襄字旗的人。”
齊不為只得走到都水使面前：“都使大人，可有指教？”
李維只笑笑：“這是你們十二行的事。本官只來旁觀，做個見證而已。該怎麼做，還是由你們十二行自己決定。”
趙棟見狀，上前兩步：“如今關家先聲奪人，若再反覆，眾目睽睽之下，只怕十二行會失人心吶。”
安丙文怒喝：“難道就讓她插旗？！”
永字旗掌事須福站出來：“我永字旗、楚字旗和閩字旗同意讓關家插旗。”
安丙文見此，雖怒，卻無法，只得閉嘴。
李維見十二行已有共識，便出言提醒：“時辰不早了。”
齊不為只得轉身高唱：“關家定碼，插旗！”
只見一群壯漢在碼頭十二行旗旁，立起一桿。桿頂飛揚着藍色旗幟，上綉有黑色大字“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