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議事後,眾人散去,僅關文輝跟在梧桐身後,聽候安排。
行至園中,見地上有一群麻雀,正在樹下啄食。梧桐腳步一頓,看了看天空。湛藍的天空裏,飄着幾朵白雲。
“這幾日的雅雀是不是太多了些”,梧桐停步觀賞着庭院之景,“今年的年成恐不好。”
關文輝亦步亦趨,也看了看天,回道:“小姐所言甚是。去歲冬暖,今春竟無凌至。春來雨少,聽聞關中一帶尤甚!”
“哦”,梧桐看到一樹梨花開得正好,走到樹下觀賞,“若是大旱,秋谷不登又如何?”
“關中缺糧,邊關不穩”,關文輝嘆了口氣,“不過,最擔心的應該是楊氏一族吧。”
梧桐嘴邊帶着微笑,墊腳攀下一枝梨花,折了下來:“關管事,好看么?”
關文輝輕笑出聲:“小姐又想贈花了?”
“嘿嘿……”,梧桐有些赧然,隨即又放開了,這在通北堡里早就人所盡知了。拿着花枝,梧桐欲舉步回後院,才行數步則止,轉過身,臉色嚴肅地對關文輝說:“欲救邊關、穩定關中,楊氏一族定會調大晉河漕之力北上。若是我關家在其中犯下過失,那……”
關文輝沉吟:“於關家,則是滅頂之災。若不能料敵先機,敵先發難,我等就太被動了。小姐,我們必要稟告家主,一起商量對策。”
“嗯,你來安排”,梧桐頷首贊同,想了想,“若兩淮支流乾涸,無法行轉,則需徵用大量勞力……或許,我們的機會也來了!關鳩從西域搜羅了不少珍寶香料。之前我往關中送了一些,還剩下大半,你安排河運南下,至諸王之地,打點諸王與豪族,與其商量南北通貨行分號和建私倉之事。另外,在這半年裏,朝堂派遣的漕活先不用理會。你去拜見都水使李維,就說關家初入漕行,不熟漕渠,先跟在十二行後面,撿撿小活,以熟悉漕線為先。這半年,我們還是以河運為主。務必想盡一切辦法,把我們的人安插到諸王治下的轉行中去,尤其是汝南。”
“諾。”
梧桐獨自走回後院,行於院門,便見正屋門邊靠着個男子,正是司南。
梧桐高舉花枝對着司南揮舞了一下,撩起裙擺,小步跑去。袿裙下擺繁複,差點絆住她,只一個踉蹌,就要往前栽去。
司南身手敏捷地上前,攔腰把她抱起,旋又落地。
梧桐臉上一點驚慌不見,笑着問:“好看嗎?送你的。美人香花兩相宜。”
司南目視梧桐的小臉,沒有表情,只是彎身幫她整理裙擺:“莫摔了。千山和暮雪呢?”
梧桐硬是把花枝塞進司南的懷裏,撩起裙擺大咧咧地踹開屋門,往屋內走去:“千山留在長安分號,過幾日來。暮雪替我去辦事了。美人,進來吧。”
司南守在門口,目光凝視着院內的那棵梧桐樹。
過了一會兒,只聽梧桐在屋內喚他:“英雄已更衣完畢,怎麼不見美人來侍候?”
司南這才轉身踏入屋內,見梧桐已換了一身舒適的寬服,正踞坐在案前,倒水烹茶。
朦朧的水汽讓梧桐的素臉看起來完美無瑕,帶着一絲慵懶的純真。
司南把梨花枝插入案上的青瓷梅瓶里,端坐案前,靜靜地注視着梧桐。
趁着烹水的時機,梧桐看了看司南,眼珠一轉,輕佻地說道:“宮中有消息,宓氏這幾年一直沉溺於男色,楊氏倒是縱容她。每隔一段時間,楊氏便會派人去民間尋訪秀美之男子,賞於宓氏。美人,你長這模樣,一定能讓宓氏醉倒在你腳邊,任你所為的。怎樣?怕嗎?”
司南無所動容,手指點點水壺。
梧桐白了他一眼,提起水壺,將滾水澆在茶壺裏外,再將茶盞燙了一遍。置茶於茶壺中,澆水於壺沖茶,颳去表面的泡沫后,蓋上壺蓋,嘴裏念了一句:“他,總愛如此飲茶”。
倒出兩杯茶,梧桐將一隻茶盞推倒司南面前:“我卻偏愛喝水,無味才真。”
司南將手伸到背後,取出一隻竹筒,遞給梧桐。
“美人,你真好”,梧桐喜滋滋地接過竹筒,拔開木塞,見裏面果真是清水,連忙喝了一大口,“竹筒裝的清水,自有一股竹香。你喝嗎?”說罷,便把竹筒遞到司南面前。
司南低頭就着梧桐的手喝了一口。
“嘿嘿,美人”,梧桐狀若輕浮地調笑,“美人不如從了本英雄,如何?”
司南唇齒輕開,雙眼注視着梧桐的杏眼:“好!”
梧桐反而收手坐好,無奈地說:“總是這樣。十二年了,你就不能換個表情嗎?”
司南還是目不轉睛地看着梧桐,眼裏帶着寵溺:“別鬧。”
梧桐聳聳肩,向後倒去,整個人仰躺在地上,雙眼無神地盯着屋頂:“司南,若最後,我成了霸王,我希望,你不會是虞姬……”
司南看着放鬆的梧桐,流光閃過眼底:“不會。”
安平王洛都別院
“哎,我說元閔,你幾天沒出門了”,岱士誠湊到司馬胥面前,仔細看着他,“我們來找你幾次,你隨從都說你身體不適。若非今日我帶着不悔一起登門,你還要繼續裝病吧?”
司馬胥摘下腦門上的巾帕,丟在一邊水盆里,斜瞅了岱士誠一眼:“誰裝病?我是真病。”
吳雄也走過來,蹲在司馬胥面前,來來回回地看了他幾眼:“你臉色紅潤,絲毫不見一絲病容,甚病?”
“你才腎病呢”,司馬胥笑罵一聲,“本小王好得很。”
程不悔抱劍立在一旁:“那你是什麼病?”
“相思病”,司馬胥無力地回答,“唉,你們給我出個主意,怎麼才能讓佳人認識我,還能對我一見傾心?”
“噗嗤!”吳雄和岱士誠大笑出來。
“比財帛……你家沒別人多;比實權……你家沒別人強”,岱士誠搖頭晃腦地分析,“至於人才嘛……”
司馬胥聽着前半句,臉色越發黑沉起來,聽着後半句,又來了精神:“如何?”
岱士誠見他如此認真,不好再取笑,結結巴巴地說:“尚可吧。洛都貴女對你傾心者不知幾何……”
司馬胥半眯起眼睛,語氣森森:“我是說關家梧桐。”
吳雄哼笑一聲:“反正比我二人強。如果要和不悔比嘛,還差了一些。你先混進‘大晉六君子’,在‘大晉七君子’里吊個末尾吧!”
司馬胥陰沉地看向程不悔:“誰推舉的?小王我怎麼不知?”
吳雄鄙視地拍着司馬胥的肩膀:“三年前長公主邀大晉貴女參加花朝宴時,由大晉貴女們推舉的。那時候,你還在食邑里烤天鵝吧?”
“哎,不過今年的花朝宴你倒是能趕上了”,岱士誠撫着雙鬢,頗為陶醉地自賞,“今年,我等皆去。”
吳雄一拍自己的腦門:“嗨,我差點忘矣!關家自插旗后,南北通貨行里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也是人家店裏的貨物稀奇,引得這洛都里的達官貴人都去追捧。關家梧桐也因此名聲大噪,多得是那達官貴人之後為求一睹佳人容顏,寧擲千金以博關注。聽說,這次的花朝宴也給關家下了帖子。”
司馬胥立馬跳起來,高喊:“來人,把洛都最好的綉娘給小王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