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裴川：沒事了，別怕
江樂的舉動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那玻璃材料的煙灰缸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度，直直地往林歲辭的頭上砸去。
林歲辭怔怔地站在原地，來不及反應，他身旁的江景延也沒有反應過來。
他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然而，等待他的並不是劇烈的疼痛，而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溫暖的懷抱。
同時耳邊響起了玻璃煙灰缸落在地上的清脆破裂聲。
來人身上的氣息幾乎將林歲辭籠罩在其中，裹挾着一陣淡淡的煙草味，莫名的令人心安。
所有人詫異震驚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兩人身上，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
裴川面不改色，只是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他雙手摟着林歲辭的肩背，以一個保護的姿態將人抱在了懷裏。
「別怕，沒事了。」
熟悉的低沉磁性嗓音在耳邊響起，帶着溫和的安撫意味，他睜開眼睛，對上了裴川那雙深邃冷淡的眼眸。
林歲辭的心裏一顫，如死水一般的眼眸里泛起波瀾。
是裴川……裴川救了他，毫不猶豫地擋在了他面前。
來不及多思考，緊接着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響起，幾個穿着黑色西裝的保鏢從外面走了進來，個個身材魁梧強壯，氣場很足。
是裴川帶來的人。
「先生，太太，這些人硬是要闖進來，我……我攔不住他們！」
說話的是剛才在院子裏打掃衛生的傭人，她急急忙忙跟了進來，語氣很慌亂。
所有事情的發生不過在幾秒之間。
江父江母還沒有從小兒子拿煙灰缸砸人的事情中反應過來，又因為這些人的突然到來而愣住了。
最讓他們震驚的是來人的身份，如果他們沒有看錯的話，把林歲辭護在懷裏的是裴川。
裴氏集團的掌門人。
江鴻宇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蒙了，「這……這到底怎麼回事兒！」
對於裴川的到來，江景延倒沒有多驚訝，讓他驚訝憤怒的是江樂的所作所為。
「江樂，***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江景延臉色陰沉地瞪着江樂，沒忍住罵了句髒話，要不是裴川的動作快，那煙灰缸就要砸在林歲辭的腦袋上了。
「我……」江樂也蒙了，不是被江景延罵的，是因為裴川的突然到來。
他自然是認得裴川的，大名鼎鼎的裴爺誰不認識。
曾經他還在某些宴會上見過裴川幾次，不過只是遠遠地看着，沒有上前打招呼。
江樂不是沒有想過要跟裴川套近乎，他要是能認識裴川，跟這樣高高在上的人說上幾句話，身邊的朋友都會羨慕他。
有一次他鼓足勇氣上前，然而還沒開口說話，對方一個冷漠的眼神掃過來，就讓他偃旗息鼓了。
裴川這人太難以接近了，永遠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樣，矜貴冷漠又疏離。
但現在，他居然看到裴川把林歲辭護在了懷裏，用自己的身體為林歲辭擋下了那個煙灰缸，毫不猶豫。
這到底什麼情況？林歲辭怎麼會認識裴川？
因為裴川的到來，周遭的空氣又一次焦灼了起來。
「歲辭，你沒事吧？」江景延關切地看向林歲辭。
還沒等林歲辭有所反應，裴川上前擋在了他面前，面無表情地看向江景延，深邃的眉宇間透露出些許冷意，沉聲質問：「江景延，你帶他回來就是為了讓他被你的家人欺辱？」
江景延抿着唇沒說話，看着林歲辭低眉斂目的蒼白模樣，像是被嚇到了還沒有緩過神來，他眼裏有濃濃的自責和愧疚。
裴川移開視線，凌厲冷漠的眼神掃過江鴻宇和周文倩，最終停留在江樂身上。
男人的目光像是鋒利的刀刃，冒着寒氣，猶如實質般落在了江樂身上，只是那麼輕輕飄飄的一眼，江樂卻感覺頭皮一陣發麻。
就像是被什麼蟄伏在暗處的凶獸給盯上了。
江鴻宇堪堪反應過來，他把江樂拽到了自己身邊，然後看向裴川，說話的語氣不自覺變得客氣了點兒：「裴總，你怎麼會……」
即使裴川只是個晚輩，但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凜人的氣場，江鴻宇這個在生意場上縱橫了二十幾年的前輩跟他站在一起，氣勢也輸了半截。
「江董和令夫人就是這麼教育兒子的？」裴川不咸不淡地開口。
話裏帶着毫不掩飾的質問，甚至還有些咄咄逼人。
被一個晚輩如此質問，江鴻宇的面子上掛不住了，「裴總，這是我們江家的家事，就不用你來插手了吧？」
裴川餘光里掃了眼臉色蒼白的林歲辭，隨後迎上了江鴻宇的目光，嘴角掠過一抹嘲諷的笑，轉瞬即逝。
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非要插手呢？」
江鴻宇被這話噎了一下，好半天才開口：「裴川，這裏是江家，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看你是老糊塗了，欺負人的到底是誰？」
裴川的語氣依舊不咸不淡，目光卻愈發深沉，平靜的表面下似有暗潮在涌動着。
就在氣氛僵持不下的時候，一直沒什麼反應的林歲辭忽然抬手很輕地扯了扯裴川的衣袖。
裴川回過頭來，在看向林歲辭的那一瞬間，冷冽的目光驀地緩和了下來，「怎麼了？」
林歲辭看着眼前的男人，蒼白的眼尾上暈染着一層淡淡的紅暈，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沒什麼情緒，像是已經麻木了，他小弧度地沖裴川搖了搖頭。
夠了。
他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了。
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裴川像是明白了林歲辭的意思，他輕聲道：「我們回去。」
他再次掃了一眼江家眾人，冷漠的目光落在了江樂身上。
「這筆帳，改天再算。」
很平靜的一句話，音量不大，卻帶着極重的壓迫感。
說罷，他便牽着林歲辭往外面走去，幾個保鏢也跟在身後。
林歲辭任由裴川牽着，走了幾步之後忽然回頭往裏面看了一眼。
站在江樂身邊的周文倩措不及防對上了那雙很平靜的，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裏驀地顫了顫。
周文倩的目光其實很少在林歲辭身上停留，哪怕林歲辭在江家住了這麼多年。
就這一眼，她才發現這孩子瘦了很多，瘦得下巴都變尖了，整個人都像是失去了生機與活力一般。
她很難形容看到的那雙眼睛，很漂亮，但裏面是乾涸的灰敗的。
讓人心頭為之一震，心生憐惜。
但很快，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對方就消失在了門外。
江景延快步追了出去，但他只是站在門口，沉默地看着裴川和林歲辭漸行漸遠地背影，最後無力地嘆了一口氣。
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他沒有理由再攔着裴川把人給帶走。
就算他爸媽知道了江樂的所作所為，允許歲辭繼續待在江家，歲辭也會過得不開心。
他轉身回了屋裏，眼神複雜地看向他父母還有弟弟。
「現在你們滿意了嗎？」
終於離開了江家別墅，林歲辭才覺得自己能喘過氣來了。
他渾身都是發麻的，腦子裏嗡嗡作響，胸口很悶，胃裏一陣翻湧，反胃。
他忽然推開了裴川的手，腳步踉蹌地走到了路旁，蹲在地上劇烈地嘔吐了起來。
裴川快步跟了過來，扶着他搖搖欲墜的身體，輕輕拍着他的背部。
林歲辭吐得很厲害，像是要把酸水都吐出來了，但他早上根本沒吃什麼東西，吐也吐不出來什麼，到最後變成了乾嘔。
裴川能感受到他單薄的肩膀在不停地顫抖着，暴露在視線里的後頸纖細脆弱，染上了一層冷汗。
過了好一會兒，林歲辭才堪堪停了下來。
他整個人都虛脫了一般，臉色已經白得像紙一樣了，臉上冒着冷汗，眼睛也溢出了生理性的淚水，看起來很可憐，招人心疼。
裴川忍不住擰眉，動作很輕地讓青年靠在了自己的懷裏，「還想吐嗎？」
林歲辭沒有什麼力氣，乖順地靠着裴川結實的肩膀，輕輕搖了搖頭，鼻腔里縈繞着男人身上淡淡的煙草味，莫名的叫他安心。
裴川接過保鏢遞過來的礦泉水，擰開瓶蓋，遞到了林歲辭嘴邊，「先簌簌口。」
林歲辭就着裴川的手含了一口礦泉水簌口，完了裴川又掏出手帕，動作仔細地替他擦着嘴角。
還從來沒人這麼照顧過他……林歲辭無力地垂着眼帘，漫不經心地想着。
吐完了之後就不噁心反胃了，但還是沒什麼力氣，裴川幾乎是半摟着林歲辭回到車上的。
汽車緩緩發動，逐漸遠離了江家別墅。
司機在前面開車，兩人並排坐在寬敞的後座。
看着狀態明顯變差的青年，裴川不禁有些後悔，剛才就不應該讓江景延帶他離開。
「還難受嗎？」裴川抬手，輕輕撥開林歲辭額前被冷汗浸濕的凌亂髮絲，帶着薄繭的指腹仔細擦去他眼角的生理性淚水，留下一片淡紅，「沒事了，別怕。」
「只要我在，就不會讓你被別人欺負。」停頓片刻，他又開口補充了兩個字：「歲歲。」
剛才被江鴻宇針對的時候，林歲辭沒哭，被他們用那種厭煩複雜的眼神盯着的時候，林歲辭也沒哭。
不知道怎麼的，聽到裴川的這些話，他卻鼻子一酸，豆大的淚水無聲無息地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