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第 259 章
「怎麼起風了?」
小盛姑娘嘀咕了一句,然後看見小表妹竟然去碰了石壁!
她趕緊過去,將人拉回來,「幸好你長得像折邵衣,我們教授對你寬容多,不然早罵你了。」
但是……
剛剛兩個折邵衣面對面那一瞬間門,大家都看呆了。再加上這陣風吹來,繞起了她的髮絲,身上竟然還多了一些纏綿悱惻的氣氛在。
有些奇怪,又有些……美好。
就好像前世今生,終於相遇。連她剛剛都在想,這會不會就是宿命的歸途?
再一看,咦,怎麼哭了。
小盛姑娘有些擔心,「你怎麼了啊?」
折邵衣搖了搖頭。她急急的走出山洞,站在了外面的山澗上。
外面也有風。但是這股風……不是剛剛的風。
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盛夢瑤和小盛姑娘連忙抱住她,「你到底怎麼了?」
折邵衣喃喃道:「風散了。」
小盛姑娘:「待會還會起風的。」
她以為出什麼事情了呢,看她沒事,這才鬆口氣。
盛夢瑤遇見的事情多,倒是懷着揣測問了一句,「你覺得剛剛的風……是誰?」
沈懷楠?
折邵衣沒有說話。
但是盛夢瑤卻覺得她默認了,這事情就有些離譜。不過自己能來這具身體,本來就是離譜的。
她瞬間門心疼起來。
若是揣測是真的,那這……真是……哎。
一個是人,用了十幾年來研究對方。可能將來還要花費一輩子去探尋他的過去。
但是另外一個,不知緣由為什麼化成風,但無論如何,風已經散了。
她就坐下來,摟着她,像很久很久之前一般,輕聲安慰,「人生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在我看來,能得一次相遇,已經是莫大的幸事。」
「你記住這份幸運和歡喜,便也罷了,切莫沉迷於過去,荒廢自己的人生。」
折邵衣到底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庶女小姑娘,現在的她還是個被父母嬌生慣養出來的十七歲小丫頭,聽不懂她話里的意思,還沉浸在這份不知緣由的痛楚裏面出不來。
旁邊的小盛姑娘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夢瑤表姐果然變了。這話說出來矯情又文縐縐,讓人聽不明白,莫名其妙的,說這些做什麼。
不過一個表姐一個表妹,她還是老老實實的照顧兩人回到研究院搭建的山澗帳篷里,正要走,就見這次負責石窟挖掘的李教授朝着她走來了。
他問:「剛剛那個就是你叫折邵衣的表妹?」
小盛姑娘嗯了一句。
她解釋說,「我已經讓家裏人回去翻族譜了,說不定一千年前,我家裏就是折邵衣的後代,基因延續了一千年,在這一代返祖了。」
教授:「……也有這種可能。」
除了這個,也沒有其他的解釋了。不過還是好扯。但是世上長得像的人那麼多,可能也是巧合。
等到晚上的時候,李教授看見了出來吃飯的折邵衣和盛夢瑤。
他第一眼看見的是折邵衣,然後就被旁邊的盛夢瑤吸引住了。
研究歷史的人,都有自己的主研究對象,是自己喜歡的。像折邵衣,她喜歡的是沈懷楠。李教授就喜歡長明女帝。
他用了幾十年的時間門,去研究她的生平,已經把她的一生記得比自己的生平都要熟悉。
他和她雖然相隔了一千年,但有時候,李教授覺得自己和長明女帝像老朋友一樣。
翻開他寫的無數資料,兩人就隔着一張紙在對話。
他對她熟悉至極。所以當看見盛夢瑤的時候,看見她站在山澗之下,靜靜的悵然的,看着眼前的山時,他竟然生出了一種,她就是長明女帝的念頭。
如果穿上古裝,她就是他心目中的長明女帝。
他情不自禁的走過去,小盛姑娘立馬就看見了。趕緊過來打招呼。
李教授回神,先是看了眼折邵衣,問,「聽說你很喜歡三女帝時期的歷史,尤其喜歡沈懷楠?」
折邵衣已經冷靜多了,她點了點頭:「可能是因為這個名字的緣故,所以研究的多了些。」
她們在吃飯,教授也從旁邊拿了一盒盒飯吃。
他一邊吃飯一邊問了她幾個問題,看她回答得有模有樣的,很滿意,看得出來是下了功夫的。
有些人學歷史,研究人物,都是為了謀生。像小盛姑娘就是,三分興趣,七分生存。但是有些人卻是天生喜歡。
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如果你能考上研究生,我做你的導師。」
折邵衣驚喜極了。李教授很出名的。
小盛姑娘羨慕的很,然後發現教授的眼光看到了盛夢瑤表姐身上。
她立刻介紹,「這是我表姐,盛夢瑤。」
教授:「……長明女帝?」
小盛姑娘點頭,「是啊。」
教授竟然覺得恍惚,好一會之後才說,「你們家裏還真敢取名字。」
小盛姑娘哈哈一聲,「本來我要叫盛瑾安的,不過後來我媽發現盛瑾安是個男的,就給我叫了盛瑾。」
原來如此。
教授看向盛夢瑤,「你也喜歡歷史嗎?」
盛夢瑤還是很尊重這種學者的,點了點頭,「喜歡。」
旁邊的同事就說,「小盛,你家還真是書香世家啊。」
小盛沒搭理他。大家都知道,她農村出生,上一輩的人後來才打拚出來的。
打拚出來也不是靠別的,純靠挖煤。沒錯,折家和盛家都是煤老闆出身。
煤老闆放到現在也不是一個有文化的詞,這個同事經常打趣她,真煩人。
她罵回去,「不像你,回回院裏考試最後一名,掉車尾。」
同事閉嘴,「還開不得玩笑啊,煤老闆多少人羨慕。」
教授想了想,「小盛,你們家是古雲州的?」
那片挖煤的多。
小盛嗯了一句,「是啊。」
教授就覺得太巧了。
剛好一抬頭,就看見盛夢瑤笑着看他們說笑,那一瞬間門,就好像一個老者看年輕人玩鬧一樣。
明明,她自己還是個孩子。
李教授吃飯快,吃完了,又端了一碗盒飯繼續吃。
他問盛夢瑤:「你對長明女帝怎麼看?」
小盛姑娘傻眼了。她表姐是個數學狂啊,金融新貴,但是對歷史真是一塌糊塗。
誰知道下一瞬間門,她就打臉了。
盛夢瑤笑着說,「無愧於天地,無憾於己身。功德應是大的,所以才有了如今的福氣。」
讓她親自看一看這個盛世的福氣。
李教授很喜歡聽她說話。她說的這幾句話,他也十分認同。
他說,「她開闢了一個盛世的初始,這才是最難的,萬事開頭難嘛,可以說,如果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一切。在她之前,華夏處於男尊女卑時代,從她之後,女性才開始慢慢覺醒,我們都說,她是古今第一人。」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盛夢瑤:「這麼高的評價么?」
李教授:「這不是評價,這是事實。有一段時間門,凡是女孩子出生,都要一拜長明女帝,二敬天地神明。」
盛夢瑤不知道這個。原主的腦子裏面沒有,她用網絡查過自己的一生,有各種各樣的評價,但是具體的細節和往後千年歷史,她沒有查過。
這麼聽李教授說,她還是很感興趣的。
她愉悅的神情讓李教授有了很強的傾訴欲。
他開始說更多女帝的事情,一些小細節。比如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比如謀算從未出錯,甚至還親自帶兵打仗——聽到這裏的時候,盛夢瑤就笑了。
李教授說,她一目十行和帶兵打仗是史記上面寫的。這也太扯了。
她都有些憐惜李教授等人了,正統研究的史記,竟然是本假的。
她這輩子,從沒有打仗過。
而李教授卻繼續說,說起了她做太子妃的時候跟太子情真意切,不過……太子當時寵愛吳側妃——這段歷史來源於官綉最初出現的歷史中,李教授認為,太子跟太子妃應該算不得恩愛。
盛夢瑤只靜靜聽着,並不說話。
小盛姑娘也在一邊聽着,覺得李教授今天像換了一個人。好像……好像在討好表姐。
這也太迷幻了吧。
然後,她聽見教授問,「你覺得,為什麼女帝在最初的時候,會有做皇帝的想法?她為什麼會開始做官綉,獨辟西城出來做為自己的根據地?」
盛夢瑤聽了他的問題,倒是想了一陣。
然後搖頭,「推及最開始的時候,應該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了。」
「可能是憐憫世間門女子的不易,可能是因為她天生反骨。不過,她能做成這一切,得益於她有個好父親。他支持她做一切的事情。」
「這是她年有時候能走出來的依靠。」
「後來,她依靠自身的時候,已經在這條路上走太遠了,沒想過停,就只有自己往前面走,想要成事,只有當權。當想明白一切,只有做皇帝才能成功。」
李教授:「史記對老英國公記載不多。」
盛夢瑤有些遺憾,「是啊,其實比起女帝,我覺得他更加值得你們去探尋。在那種時候,他是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設,才願意去支持一個女兒家去做成千古帝業。」
李教授立刻猶如一個孩童一般,神情沮喪,「該死的隆慶帝,該死的歲昌帝,該死的明瑞帝。」
折邵衣也補了一句,「都是他們,燒毀了很多史書,妄圖掩蓋住所有的真相。好在後來有了大禹女帝,她讓人重寫歷史,寫成了史書,這才有了我們現在可以研究的史書。」
盛夢瑤心想,這位大禹女帝應當對她很是憧憬,所以才編造了如此多的虛假事情進史書裏面。
李教授還在遺憾,盛夢瑤看着這個潛心問道的老者,不忍心,又說了一些。
「我曾經看過一本野史,上面有講述長明女帝的一生,您要聽聽嗎?」
李教授點頭,「請說。」
盛夢瑤:「長明女帝,其實也並不如你們想的那般驚才絕艷。」
「她小時候讀書,也要讀很多遍才能記住一篇文章,練武,鞭子耍得沒有兄長們好,就連心性,也沒有幼弟單純至善。」
歷史把她寫得太好了。她覺得這種美好,是後代人一筆一筆的添置出來的,她自己聽了都羞愧。
她說,「那本書中記載,女帝一生並未外出打仗,沒有御駕親征,也沒有一目十行,她做太子妃的時候,跟太子一直不對付。」
「太子的後宮確實很多人,不過吳側妃卻也不是他喜歡的那個。吳側妃掌管官綉,確實很厲害,不過她並不是史書中說的鐵娘子,她很喜歡哭的。」
她回憶道:「至於黎側妃,她學識淵博,很喜歡寫話本子,用了很多的筆名。」
李教授皺眉,「這出入太大了。」
但是細細去填補這些人的生平,竟然又有一種意外的契合。
李教授研究的歷史最多,他自然知道歷史上這些大人物們的生平性格有些地方其實有點奇怪的。今天一聽盛夢瑤的話,他那些早就已經有了疑慮的點又出來了。
小盛姑娘在一邊說,「這野史太敢胡編亂造了,還不如看小說呢。」
盛夢瑤:「你們學的史書,也不是秦朝傳下來的,而是大秦之後的後人自己編纂的。」
大部分是對的,但是還有一些是錯的。
但是,這對於李教授是一件壞事,對於她來說,卻難得可以肆然笑一會了。
她輕聲笑出來。
「您笑什麼呢?」
李教授問。
「我笑……我笑後世之人對女帝的幻想實在過於美好,不過,誰不喜歡做一個美好之人呢?」
她就很喜歡。
但她說,「我看見了我想要看的,很是滿意和感激。接下來還有些時間門,要是您願意,我便把自己看過的野史都寫下來給你。」
李教授點頭答應,「謝謝你。」
盛夢瑤就去酒店裏面敲鍵盤了。剛開始還很陌生,後來就熟練了。
噼里啪啦寫了十天,她把自己記得的東西都寫了下來,然後讓小盛姑娘把它交給教授。
她說,「我就不去了。」
小盛姑娘拿着文檔走了,剛出門,就碰見小表妹慌張跑過來,「夢瑤表姐在嗎?」
小盛姑娘,「在,在房間門呢。」
折邵衣開門進去。
盛夢瑤寫了十天的文檔,有些暈暈乎乎,她好好的享受了一番酒店的現代科技,然後舒舒服服的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她睜開眼睛,就看見了折邵衣。
她應該是坐了一夜。
盛夢瑤迷迷糊糊中,掀開被子,「邵衣,坐阿姐這裏來。」
折邵衣沒聽清,只坐過去,盛夢瑤就醒了。她眨了眨眼睛,而後問,「是石窟裏面發現的東西,跟我說的沈懷楠對上了?」
折邵衣嗯了一句,「那個好官……好官的事情,他寫在石壁上了。」
盛夢瑤就道:「看來,他真的很在乎這件事情啊。」
折邵衣眼巴巴看着她,「表姐,你把剩下的告訴我吧。」
盛夢瑤就打開電腦,「都在文檔里了,你以後慢慢看。」
她坐起來,去洗臉,然後穿好衣裳,出來說,「邵衣,我過兩天就要走了,你這兩天陪我走走吧。」
折邵衣:「去哪裏?」
盛夢瑤:「去……就在南州玩吧?我沒有來過這裏。」
折邵衣:「好啊。」
小盛姑娘忙着挖掘石窟,不同她們一起,叮囑說,「你們兩個現在都不是很正常,可一定要小心啊,別出什麼事情。」
折邵衣有些不好意思。她那幾天確實很不正常,因為一陣風,鬱郁了好幾天。
就是現在,也覺得心裏缺點東西。
也好,出去走走散散心也許就好了。
她跟着表姐出去,她想去南州博物館看看,夢瑤表姐卻不想去。
「我們去商場玩吧。」
折邵衣:「也行。」
兩人去了商場。盛夢瑤卡里有錢,她在手機便簽裏面留言,準備挪用原主的錢,先抱歉了,希望原諒。
然後買買買,她買了好多衣服。還去了人很多的地方吃飯。
最後竟然還興緻沖沖的想去酒吧喝酒。
哪裏人多,她就往哪裏湊。
折邵衣吃不消了,夢瑤表姐真的好有活力啊。最後一天,她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我想去南州博物館。」
盛夢瑤:「好啊。」
她也玩得差不多了。很滿意,很暢快。
第二天早上起來,她穿好來時的衣服,跟着折邵衣往外面走。
然後碰見了李教授。
李教授有些激動,「你寫的野史裏面,有很多都跟石壁上的畫和字對得上。」
盛夢瑤:「沈懷楠在石壁上還寫女帝的事情了?」
李教授:「是啊,晚年的時候事情。我得去研究研究,你還不忙吧?我研究完了,想跟你再探討探討,我研究她快五十年了,如果你的野史是真的,那……那……」
他顯得惆悵又激動,然後匆匆忙忙走了,「以後再聊,我得先回去記錄下來。」
盛夢瑤叫住他,「李教授。」
「怎麼?」
「謝謝你的喜歡。」
「啊?」
「沒什麼,再見。」
她跟着折邵衣去了南州博物館裏。
這裏的歷史古董很多都是後面幾個朝代的,她那個時期的沒有多少。
不過……
她停了下來。
她看見了一本摺子。
旁邊的小字寫着:長明女帝回復南州知州請安摺子。
那確實是她的字。她恍然之間門,竟然還真記起了批改這封摺子的時候。
那是個夏夜,她其實很想睡了。但是請安摺子還沒看完,她打着哈欠,用冷水洗了一把臉,而後心裏有些埋怨。
——這些人,請安摺子寫得又長又沒用,每回讓他們寫少一點,還不聽,偏要寫很長。
他們寫,她就要,於是就要看到深夜。
她有些不耐煩,想在這上面寫上啰嗦兩個字,但還是忍住了,寫上了:卿安好。
盛夢瑤笑起來。
她那時候,很不耐煩的,不是這小字裏面寫的對南州知州多麼看重,歡喜。
不過,南州知州的女兒卻是另外一個性子,能說一句話就不說兩句話,後來官拜禮部尚書。
聽說之所以這麼沉默寡言,是她爹實在是過於啰嗦的緣故。
她看着呈放在玻璃展櫃裏面的摺子,有些感慨,「逝者已逝,卻也永存。」
折邵衣走過來,拍了一張照,「表姐,我看好了,我們走吧。」
盛夢瑤卻搖了搖頭。
「我要走了。」
她感覺到自己要走了。
她輕輕地摸了摸折邵衣的頭,「阿姐依舊是那句話,此後餘生,無論你做什麼決定,自己不後悔就好了。」
「若是難過的時候,就去山澗裏面吹吹風,風會把別人的思念帶給你。」
折邵衣:「啊?」
盛夢瑤輕輕嘆息,「邵衣,再見了。能再看見你,我很歡喜。」
「這個盛世,我也很歡喜。」
「如果真有下輩子,我也想生活在這裏。」
她說完,眼睛閉上,再睜開時,已經是另外一個人了。
折邵衣就眼睜睜看着之前那個好性子的表姐不見了,再次睜眼睛的表姐又恢復了之前的暴躁。
「傻妞,看什麼看——哎,算了,你也很可憐的。我就不罵你了。」
盛夢瑤嘆息,她前陣子去廟裏一趟,碰見了個道長,說是註明空空道長的後代,說她可能會離魂半個月。
她半信半疑,照着做了。果然,她遊離在空中,看見了長明女帝穿越來的這半個月事情。
世上的事情好奇妙啊。
她再次嘆氣,「我帶你去見個道長吧。」
她帶着折邵衣去了廟裏。折邵衣:「……廟裏面是和尚吧?」
盛夢瑤:「和尚廟賺錢一點,道長不是很賺錢。所以道長弄了個和尚廟。」
折邵衣:「……」
然後一進去,一個道長看見她就趕緊過來,「大功德者啊,我蹭一蹭你的歐氣。」
然後說,「我受祖先的託付,給你托一場夢。」
折邵衣:「啊?」
道長:「你想睡了。」
折邵衣就真有些想睡了。
睡夢中,她看見了一個沈懷楠和折邵衣的一生。
醒來的時候,表姐和道長都不在。她靜靜的坐在寺廟裏面,而後突然笑了笑。
如果這是真的,那她願意的。
願意此生此世,為了他化作的清風,生生世世,永遠去追逐清風。
此誓神明可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