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7
「紀兄,你來了,歡迎歡迎……」詹二一見周嘉榮就特別興奮,親熱得像重逢了失散多年的親兄弟一般。
周嘉榮受寵若驚,拱手道:「詹兄,冒昧來訪,打擾了。」
詹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紀兄哪裏的話,多虧你來了,不然我又要頭痛了。」
這讓周嘉榮疑惑不已:「詹兄何出此言?」
詹二邊把周嘉榮往待客的偏廳領邊洋洋得意地說:「若非紀兄登門拜訪,我哪有理由翹課啊。」
他用招待友人為借口才翹了課,氣得先生吹鬍子瞪眼。
周嘉榮恍然失笑:「看來詹兄是真的很厭煩念書。」
詹二瞥了他一眼:「紀兄對此應深有體會才是。」
周嘉榮沒忘記自己扮演的角色,笑道:「是啊,讓我做生意行,讓我念書,那真的跟腦袋上套了個緊箍咒一樣。」
兩個「學渣」相視一笑。
詹二仿若找到了知音,將周嘉榮領進偏廳落座后就迫不及待地說:「紀兄第一次來咱們漳州府,我當盡地主之誼才是,不若我帶你出去轉轉,見識見識咱們漳州府的風土人情。」
周嘉榮看着他興奮的眼睛,明白了,轉轉是假,想找借口開溜出去玩才是真。
周嘉榮可不是真的來哄這個二世祖開心的。
他輕輕一笑說:「詹兄,轉轉的事可稍後再說。今日我來找你是有一筆買賣想與你談,若是成了,以後詹兄也有一門營生,興許令尊就不會天天讓你念書了。」
一聽詹二就來勁兒了,驚訝地看着周嘉榮:「哦,紀兄有什麼好生意,說來聽聽?」
周嘉榮笑着道:「多虧詹兄的福,我帶來的綢緞布匹已經賣出去了。綢緞最終賣出了八兩銀子一匹的價格,比江南足足貴了二兩銀子。」
詹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是很感興趣,這點布匹綢緞也不過就是一兩千兩銀子的利潤罷了。
周嘉榮仔細觀察詹二的表情。
一個四五品的京官,一年的俸祿也不過一百多兩銀子,一千多兩銀子,抵得上他們十年的俸祿了。可這樣一筆錢,詹二一個沒有功名在身,也無任何進項的年輕人卻不放在眼裏。
除非詹家祖上巨富,留下了豐厚的家業,不然,這詹家肯定乾淨不到哪兒去。
周嘉榮話音接着一轉道:「若是量大,在江南我可拿到五兩銀子一匹的綢緞,轉賣到漳州府就是八兩銀子,若能拿個三四萬匹綢緞,轉手一賣,其中利潤都近十萬兩銀子。」
啪!詹二的茶杯擲到了桌子上,茶水從杯中灑了出來,他也顧不得,驚訝地看着周嘉榮:「這麼多?」
周嘉榮笑道:「詹兄,貨源我可解決,運輸護送的人我也可解決,不過我手裏不是很寬裕,因此想找個搭夥的。我與詹兄一見如故,這漳州府詹兄說話又有幾分重量,故而想與詹兄合夥,詹兄可願與我一道賺這筆錢?」
十萬兩銀子,五五分,那也是五萬兩銀子。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詹二自然是心動不已。
不過他平時出手雖闊綽,但到底還沒分家獨立門戶,用錢還需經過家裏,因此一時半會兒也不敢應承,只能問道:「不知紀兄還差多少銀子?」
周嘉榮給他算賬:「若進三萬匹綢緞,成本需得十五萬兩銀子,我家裏略有薄產,家中在江南也有幾分薄面,可先支付十萬兩的定金,餘下的五萬兩等這筆買賣成了再給,那便算十萬兩銀子,此外,從江南運送這批綢緞過來,馬車、押送人員食宿費用,鏢師的工錢,一併算下來要五千兩銀子左右,初期至少得準備十萬三千兩銀子。其實若能走水路,從杭州府上船,一路南下,直達漳州府,運輸成本要低廉許多。不過聽聞東南沿海一帶,海盜盛行,若是不小心遇到倭寇海盜太危險了,還是走陸路更好一些,大不了多雇一些車和鏢師罷了。」
「什麼海盜,都是瞎說的,這個你不用擔心。」詹二皺着眉頭說,「陸運和海運到底哪個更方便?」
周嘉榮笑着說:「自然是海運,陸路山高水遠,若是遇上糟糕的天氣,路面濕滑又或是遇到劫匪,很耽誤時間。相較之下,海運會省力氣許多。」
詹二說:「那就走海路,海上的事你別擔心,不會出事的。」
周嘉榮聽他說得信誓旦旦,明白自己這步棋沒下錯,這詹家跟海盜必然有勾結,不然詹二一個什麼都不是的紈絝子弟不敢誇下這種海口。
果然,東南沿海一帶,海盜屢除不儘是有原因的。
周嘉榮故意很震驚的樣子:「若真能如此,那自然是最好,帆船一路南下,日行兩三百里,若是順利,只需四五日便可抵達漳州府,比之陸路運輸要快許多。」
詹二拍板:「那就走水路。」
周嘉榮略有些遲疑:「可……萬一若是在海上遇到劫匪,那咱們那點人恐怕不是……」
「別可是了,我說沒事就沒事。」詹二大聲打斷了周嘉榮的話。
周嘉榮看他堅持,便道:「詹兄在漳州府說話頗有分量,你說沒事,我便信你。既如此,不若詹兄出五萬兩銀子,我出五萬兩銀子和海運的開銷,等將綢緞運回來,賣掉之後,再扣除掉五萬的成本,餘下的,你我五五分成,詹兄意下如何?」
出五萬,時候可分得四萬五千兩銀子的利潤,幾乎翻了一倍,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這個利益太誘人了。
詹二雖是個二世祖,但也不是那種完全沒腦子的,對於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他還是有些警惕:「這筆買賣,紀兄一人就可做,大不了一次少運一些就是,為何要拉上我?」
周嘉榮笑道:「詹兄實不相瞞,我是想做給我父親看看,我雖不是讀書的料,但我會做生意,我可不是我父親口中那種敗家子。至於為何要拉上詹兄,這麼大筆綢緞要一下子賣出去,只是袁家恐怕吃不下,恐還得詹兄出面尋找合適的買家,我尋貨源,詹兄負責賣家,各自利用了咱們的人脈資源,彼此皆得利,還可交上詹兄這個朋友。以後若有好買賣,咱們也可繼續合作,一塊兒賺錢,豈不美哉?」
詹二明白了,周嘉榮看中的是他地頭蛇的身份能帶來的資源和便利,那這就說得通他為何會找上一面之緣的自己了。
詹二也想干出一番成績,這樣他父親才可能不會一直這麼逼着他讀書了。他羨慕紀三,同時也希望獲得別人的認同,只是五萬兩銀子對他來說太多了。
他可以找狐朋狗友,還有些交好的親朋借錢,但要不通過家裏就借出五萬兩銀子也不容易。
周嘉榮見他面帶難色,笑問:「詹兄可是有顧慮,可以說出來,咱們一起商量解決。」
詹二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就……那個五萬兩有點多,在事情沒成之前我不想家裏人知道,所以……」
「不知詹兄可拿出多少銀子,若是相差不大,就由我去想辦法。若是差距比較大,我也沒法子,那咱們這次就少拿一些,先賺一筆等有了本錢再繼續。」周嘉榮想了個折中的方案。
詹二不大情願,少拿貨那就意味着少賺銀子,錢太少,怎麼能夠震驚他的家人,繼而改變他父親的想法?
「我再想想辦法吧。」詹二捏着下巴說。
周嘉榮道:「好,等詹兄備好了銀子,我便讓我家掌柜的帶一半的鏢師回去,備了貨送過來,我與詹兄一塊兒去碼頭迎接他們。」
這是他要留下來做人質的意思,讓詹二放心給銀子。
詹二還真有點怕周嘉榮拿了銀子就跑路了,聽說他留下,便放心了:「好,紀兄稍等,我這就去籌措銀子。」
他身份擺在這裏,狐朋狗友還有些親朋都答應借錢給他,這個幾百兩,那個幾千兩,但還是差一截,隨後他又找了一個買家才湊齊這筆錢。
周嘉榮聽說詹二來訪,還帶了銀子,心裏很是詫異,不過短短三天,詹二這樣一個紈絝就湊齊了這麼多銀子,是他低估了詹二。
「詹兄這速度真是快,葉掌柜,派人清點好銀子,準備好,明日一早就上路。」周嘉榮吩咐旁邊的葉和通。
葉和通連忙笑道:「是,三少爺。」
詹二笑了笑,問:「紀兄,他們攜帶這些銀子可是準備走陸路?」
周嘉榮點頭:「沒錯,按原路返回。」
詹二挑了挑眉:「來時你們用了多長時間?」
周嘉榮說:「日夜兼程,道路很順利,沒出什麼意外,用了八天多。」
詹二笑了:「紀兄不是說走水路更快更方便嗎?帶這麼多銀子萬一在路上遇上了劫匪怎麼辦?不若讓他們走水路吧。」
「這……」周嘉榮有些遲疑,壓低聲音說,「這麼多銀子走水路真的安全嗎?萬一……」
詹二拍着胸口保證:「沒有萬一,他們若現在能準備好,我與紀兄親自送他們去碼頭,找一艘北上的船,讓他們搭順風船北上。紀兄既不放心,我派兩個人跟着,保證讓他們一路暢通無阻到杭州府。」
周嘉榮忙道:「如此自是最好,有勞詹兄了。」
詹二端起茶杯邊喝邊說:「那可是我的銀子。」
周嘉榮聽明白了,詹二是怕這筆銀子在路上出了什麼岔子,所以才堅持要走水路,同時也是給他展示實力。可惜了,他不知道,他越是展示,暴露得越多。說到底,還是周嘉榮利用了詹二急於出人頭地的心理,若換了詹父,定然不會如此順利。
周嘉榮裝作沒有聽見,只是讓人去催葉和通他們快點準備好,今天就出發。
葉和通早收到了命令,因此收拾起來很快,清點完銀子之後便來告訴周嘉榮:「三少爺,都準備好了。」
「現在就出發吧。」周嘉榮站起身道。
一行人帶着五萬兩銀子出發去了碼頭,路上周嘉榮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扭頭問詹二:「詹兄,不知可有人收購肥皂,若是價格合適,我想捎帶一批肥皂過來,我世交家中有肥皂坊,日產數百塊肥皂。」
詹二自從用了肥皂之後便摒棄了澡胰子,聽說周嘉榮還認識做肥皂的富商,嘖嘖稱嘆:「江南多富商,真是名不虛榮。不知紀兄能拿出多少?」
周嘉榮琢磨了一下說:「幾千萬把塊吧,我昨日在街上逛發現這邊肥皂一兩五一塊,在我們江南,只需一兩銀子,若能運幾千塊過來,佔地又小,還可將運費賺起來。」
這點銀子詹二不是特別看得上,便說:「一會兒我幫你問問。」
一行人來到碼頭。
這是周嘉榮第一次看到碼頭。
漳州府的碼頭很是壯觀,地面上鋪着青石磚,放眼望去,海天一線,仿若沒有盡頭。
無盡的海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船隻幾百上千艘,不過這些船大多是小型的漁船,只有少部分是大型的商船。商船上都標記着東家的名字,一望便知。
不過因為海禁的緣故,這些船只能北上,往北方運輸東西,若是從南邊來的,按照規定便不能進港。
海水自帶一股咸腥味,不是很好聞,詹二皺了皺眉,直接找到碼頭的舶官,大剌剌地說:「我有個朋友要北上,你幫忙找一艘去杭州府的船,捎帶他們一程。」
舶官認識他,連忙點頭哈腰笑道:「原來是詹二公子,您稍等,小的這便去給您找船隻。」
人走後,詹二對周嘉榮說:「紀兄稍等,我去幫你問問肥皂的事。」
「多謝詹兄了。」周嘉榮感激地說,然後悄悄給劉青使了一記眼色。
劉青借口要上茅房,跟着走了。
不多時詹二便回來了,告訴周嘉榮:「紀兄,你的肥皂若是多,對方可出二兩銀子一塊,你儘管送來便是。」
周嘉榮驚喜不已:「多謝詹兄,等事成之後,我一定要宴請詹兄,請詹兄切莫推辭。」
詹二笑着答應。
不一會兒,舶官回來,說找好了船隻,明早就有一艘船要出發去松江府,正好要路過杭州府,可順路捎帶他們一程。
於是一行人將葉和通等人和五萬兩白銀送上了船。
周嘉榮看見了這艘船掛出來的旗幟上面寫着一個大大的「張」字,他記在心裏沒表。
回到客棧后,劉青立即向周嘉榮說了所見所聞:「那詹二公子在西邊碼頭上見了一個從漁船中出來的男子,說了兩句話后就回來了。不過小人觀那男子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肌肉發達,不像是主事,倒像是個跑腿的。」
「漳州府市面上肥皂才一兩五銀子一塊,他卻能以二兩銀子的價格收購,還多多益善,除了高價賣到海外,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周嘉榮敲着桌子說。
劉青也贊同:「少爺,看來有些漁船是偽裝,不若讓小人帶人悄悄潛入碼頭,探查一番。」
周嘉榮瞥了他一眼:「急什麼?小魚才出來,咱們就跳出來,小心打草驚蛇了,不要着急,慢慢等,大筆的生意還在後面,我不信不能引蛇出洞。」
劉青摸了摸腦袋:「是小的太急了,但咱們就這麼乾等着嗎?」
周嘉榮輕輕搖頭說:「當然不是,葉和通他們最快也要十幾日後回來,我準備去附近幾個州府看看。準備一下,明日我們去見了詹二就出發。」
現在他有一張暢通無阻的人形護身符,不趁着這時候到處了解了解情況,那還等什麼時候?
***
同一時間,詹家,漳州府通判詹向平將詹二叫道了書房:「聽夫子說,你這幾日經常逃課,做什麼去了?」
「告狀精,就只知道告我的狀。」詹二嘟囔了一句,不想事情還沒辦成便告訴父親,含混地說,「就,就最近交了個朋友,陪他轉了轉。」
「轉到碼頭上去了!」詹向平冷冷地說。
見父親一語道破自己的動向,詹二撇嘴說:「爹,您既然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
詹向平冷聲質問:「你今天帶去碼頭的那個年輕人是誰?聽說是個生面孔。」
見父親都知道了,瞞不下去,詹二只得說了實話:「……就我一個朋友,我們一起做點生意,免得您總說我只知道跟袁六他們鬼混吃喝玩樂。」
詹向平可沒兒子這麼好忽悠,他背着手問:「你這個朋友是什麼來路,你可清楚?」
詹二說:「他家開織坊的,每天能生產好幾百匹布。紀兄是家中獨子,他父親有意鍛煉他,便派他出來做買賣。」
這個消息太模糊了,詹向平皺眉說:「就這些,你就把五萬兩銀子交給了對方,不怕對方拿錢跑路了?」
「爹,兒子沒您說得這麼傻,我派人盯着他們的客棧呢,也派了人在城門口盯着,您放心吧,人都在我手中,他們不可能不回來,而且我還派了兩個人跟着他們北上,能找到他老家。」說到這裏,詹二嘿嘿一笑,沖詹向平眨了眨眼睛,「爹,若是他家只是普通富商,回頭他坐船北上回江南,若是途中出了什麼意外,那銀子豈不是都歸咱們……」
「胡鬧!」詹向平給了他一栗子,「八字都沒一撇的事,你就開始動歪腦筋了。」
詹二摸了摸額頭:「這不是銀子太多了嗎?三萬匹綢緞,就是二十四萬兩銀子,這筆錢可不是個小數目。」
按照約定,他只能拿成本的五萬兩銀子和利潤四萬五千兩,加起來還不到十萬兩。聽起來不少,可哪比得上二十幾萬兩銀子一塊兒到手啊。而且海上多風浪,出個什麼意外,誰知道啊,人一死,死無對證,大家又看着紀天明一行人出海的,可跟他沒任何關係。
看著兒子貪婪的嘴臉,詹向平覺得自己是多慮了,這在自己地盤上呢,一個年輕的富家公子哥而已,能折騰出什麼花樣?即便知道些秘密,那又如何?沒看朝廷派來的將軍都在漳州府折戟了嗎?
而且他這個兒子表面看起來豁達開朗,交友甚廣,但骨子裏可不是什麼善類。
若那個紀天明不安好心,最後誰算計誰,還不一定呢!
他收起了顧慮,叮囑詹二:「先搞清楚對方的來歷,親屬,不能動的人絕不能動,你若是為了點銀子,惹出大亂子,別怪老子家法處置。」
詹二笑呵呵地說:「爹,你放心吧,我知道了,什麼人能動,什麼銀子能拿,兒子心裏清楚着呢。」
「行了,滾出去,不要給老子惹亂子。」詹向平不耐地吼道。
***
「去附近逛逛?」詹二驚訝地看着周嘉榮,「紀兄可是在漳州府呆膩了?是我失禮,未盡地主之誼,不若由我做東,帶紀兄轉轉。」
周嘉榮笑道:「若能有詹兄帶路自是最好。我這次想在附近府縣轉轉主要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特產,到時候採買一些,運回江南,不然空船回去太浪費了。」
詹二說:「原來如此,紀兄可真是個做生意的料,時時刻刻都惦記着這做買賣的事,想不成功都難。」
周嘉榮謙虛地笑道:「這不是想做出一番成績給我父親看看嗎?免得不會念書,考不上童生,他便將我貶得一無是處。」
「紀兄精明能幹,這筆買賣若是成了,一定能讓伯父刮目相看。不知紀兄想去哪兒?」詹二問道。
周嘉榮眼睛裏有些迷茫:「詹兄也知道,我是第一次來漳州府,對附近的府縣並不了解,還請詹兄定奪。只是這一趟要麻煩詹兄了。」
詹二嘿嘿笑了笑說:「我們去汀州府怎麼樣?」
周嘉榮還沒說話,旁邊的袁六噓了起來:「詹二,你又假公濟私,嘖嘖!」
周嘉榮一頭霧水:「哦,這裏面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內情嗎?」
袁六還想說,旁邊的詹二紅着臉斥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再說,再說你就別想跟着我們去汀州府玩了。」
袁六連忙舉手:「好好好,我不說,反正到了汀州府,紀兄也會知道的。」
周嘉榮見兩人打着啞謎,很是疑惑,可看詹二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他也就沒再追問。
又聊了一會兒,詹二留他們在府中用了飯,約好明日坐船出發去汀州府,周嘉榮和袁六這才告辭。
出了詹府,袁六拱手朝周嘉榮笑了笑說:「紀兄,你要回客棧吧,咱們正好順路,不若一道。」
「好。」周嘉榮笑着應下,「上次布匹的事還沒多謝袁兄。」
布就賣給了袁記布莊,價格比市面上高了一些。袁家還答應,只要是他們的貨,質量沒問題,都按原來的價格收購。
事後,周嘉榮讓人調查過袁家。
袁家是漳州府的大戶,在城中有好幾間鋪子和兩座大院子,在鄉下還有數百畝田地。
雖然家大業大,可漳州府只有這麼多人,用得起綢緞的人家就更少了。袁家要這麼多布,周嘉榮心裏是有些懷疑的,尤其是袁六跟詹二關係很好。
這些公子哥的友情可不光是性情相投,必然立場也是一致的,否則不可能長期交往。
袁六擺了擺手:「哪裏的話,紀兄家的布好,掌柜的才給了這個價。對了,等到了汀州府,紀兄若是看到詹二有什麼反常的舉止,你別驚訝,配合他便是。」
他一提勾起了周嘉榮的好奇心:「袁兄,到底是何事?若是方便,不若告知我,免得我不知情,壞了詹兄的好事。」
袁六思考了片刻后說:「罷了,反正紀兄都會知曉,我提前給你透個底吧。詹兄心悅汀州府知府奚大人家的二姑娘。」
周嘉榮明白了,敢情詹二答應得那麼痛快呢,原來是想去見心上人。
不過知府和通判家也算是門當戶對,兩家若是有意,直接定親便是。可從袁六和詹二的說辭來看,顯然是沒有定親的,詹二年紀跟他相仿,也到了成婚的年紀,莫非是那位奚二姑娘還比較小?
周嘉榮雖然心裏有些疑惑,可這種兒女私情的小事,他也就好奇一下,並不關心,笑道:「我明白了,此去汀州府,定當全力配合詹兄。」
袁六頷首,沒再提此事,而是聊起了汀州府的風頭人情。
汀州府就在漳州府隔壁,相距百餘里,不過規模比起漳州府要小一些,當地雖臨海,但碼頭比較小,山地多,並沒有漳州府繁華。
周嘉榮安靜地聽着,偶爾遇到自己感興趣的又追問一句。
快到客棧,兩人才分道揚鑣。
次日,到了約定的時間,周嘉榮領着劉青和五個身手不凡的侍衛出發,到碼頭與詹二和袁六匯合。兩人也帶了幾個隨從和一些行禮。
詹二不愧是通判家的公子,在碼頭極有面子,人剛到,前日見過的舶官便熱情地迎了上來:「公子這是要去哪兒?」
「我們想去汀州府轉轉,一會兒給我安排一艘合適的船。」詹二直接開口道。
舶官馬上應道:「好嘞,二公子稍等。」
將他們招呼進了旁邊的一間佈置典雅的室內,還有清秀的丫鬟奉茶。
等了一會兒,舶官又回來了:「二公子,船已經備好,請!」
一行人上了船,這是一艘兩層的船,外面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等進去後周嘉榮便發現,這裏面別有洞天,船里裝飾得極為豪華,幾個船夫都非常精幹,應是水中好手。
見到幾人,連忙行禮,將他們領進了二樓的船艙。
「二公子,船已打掃乾淨,您看可還合適?」船長殷勤地問道。
詹二背着手:「馬馬虎虎吧,左右不過一日夜的功夫,將就吧。我這位朋友是第一次坐船,你們開慢些,平穩一些。」
「是,小人知道了。」船長應道。
詹二揮了揮手,讓他下去。
大家各自挑了一個房間,然後留在二樓的甲板上玩耍。
船長非常貼心,準備了不少好酒好菜,還有俏麗的丫鬟在一旁伺候。
用過飯,船已經駛離了漳州府,四周一片茫茫的大海。
詹二精神很好,拉着周嘉榮和袁六下棋。
周嘉榮摁住額頭,故作第一次坐船出海不大適應的樣子:「興許是喝了酒,我有些頭痛,還是你們下吧,我回房裏睡一會兒。」
暈船這種事很常見,詹二不意外,只是指了指旁邊漂亮的丫鬟說:「好,紀兄要不要派個人伺候你?」
周嘉榮連忙擺手:「不用,讓劉青伺候我便好。」
詹二看他一副頭痛欲裂的模樣,笑了笑,沒在多說什麼。
回到房中,劉青先不動聲色地檢查了一遍,確定房中沒有任何的密道、竊聽的地方后這才放下了心,扶周嘉榮躺下:「少爺,你先歇會兒,小人給你擦擦臉。」
他擰起毛巾,湊到周嘉榮耳朵邊,低聲說:「這船有些奇怪,一樓的甲板上蒙了不少油紙,不知道蓋的是什麼,船艙下面的門關得嚴嚴實實的,船體外面浮出水面的部分包了一層鐵皮,非常結實,很難破壞。而且這船的速度極塊,最快時能達十餘公里,殿下,小人懷疑這是一艘戰船。」
周嘉榮輕輕點頭,補充道:「你還忘了一點,這艘船吃水極重。」
幾十個人對於一艘長達二十餘丈,兩層高的大船來說,算不得什麼。按理來說,船吃水應該很輕才對,但剛才上船之前,周嘉榮觀察過,他們沒上去時,船弦距水面不過一米多,吃水很重,說明他們上船前,這艘船里便載了不少東西。
劉青很好奇,壓低聲音說:「不若小人尋個機會看看一樓船艙里藏了什麼?」
周嘉榮輕聲道:「小心些,若有機會就試試,若沒機會就算了。如今在別人的地盤上,咱們人少,當謹慎行事。」
劉青頷首:「小人明白。」他不會冒失的,因為這可是關繫着殿下的安危。
但從下午到天黑,劉青一直沒尋到什麼機會,因為不管他要什麼,但凡走到樓梯口,下面的船員便會上前問他要什麼,然後將東西給他送到手邊,讓他連到一樓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入夜後,這個機會很快便來了。
行至半路,他們遇到了另一艘船,雙方亮燈打起了招呼。
對面那艘船似乎在水上漂了一段時間,扯着嗓門跟船長打招呼:「有沒有什麼新鮮的吃的?天天吃魚都吃得老子想吐了。」
船長應是跟對方很熟,讓船員放慢了速度,道:「有的,今日船上備了一些豬肉、羊肉和青菜,數量不少,可分一些給你們,派兩個人過來拿吧。」
對面的船也停了下來,然後派了兩個船員划著小船過來。
裝東西的時候,其中一個船員爬了起來,抽出別在腰間的煙斗,抖了抖,點燃邊吸邊催促:「多弄點,你們明天就要靠岸,可以補給。」
劉青站在二樓看到那人嘴邊一亮一亮的煙嘴,頓時有了主意。
他悄悄掐了一團棉花,沾了油燈里的桐油,然後繞到甲板朝後的一面,點燃了棉花迅速丟到一樓甲板上的油紙中,然後迅速閃身回了房,脫下衣服,躺進被窩裏。
這邊,周嘉榮晚上又被詹二逮住,玩行酒令。
詹二隻要不讀書就有無窮的精力,下了半天棋還不嫌累,晚上又嚷着要玩,周嘉榮只好陪同。
玩了一會兒,忽地下面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怎麼回事?」詹二不悅地拎眉,往外瞥了一眼,只見窗外火光漫天。
他連忙站了起來,推開了窗戶。
周嘉榮和袁六也湊了過去,探頭向窗外望去。
只見一樓的甲板上燃了起來,船員們非常緊張,一邊焦急地撲火,一邊飛快地將甲板上的東西搶救出來。
透過火光,周嘉榮震驚地看到,原來安置在甲板上的是一門門火炮,不過跟傳說中將崔勇轟飛的火炮不大相同,遠沒那麼大,只比碗口銃大了一倍左右,除了鐵,外面有些不是很要緊的部件似乎是用木頭製造的。
甲板上還安了一排木架,似是專門放置這種火炮的,將其卡在上面,不會因為船的搖晃而搖擺或是滾落。
「怎麼失火了,我們也下去救火吧!」周嘉榮趁機提議,是試探,也是想藉機下去一探究竟。
詹二啪地一聲關上了窗戶,揮了揮手說:「嗆死了,不用管,這個老莫,半點事都辦不好,好生生的怎麼起火了,真是不像話。」
周嘉榮在心裏琢磨了一下,猶豫道:「真的沒關係嗎?我看他們在搶救那種用油紙蓋着的鐵疙瘩,是不是他們順道運的貨物,萬一燒壞了,或是船燒毀了怎麼辦?」
聞言,詹二心裏大大地鬆了口氣,也是,火炮這東西,別說普通百姓了,就是很多大齊的士兵都不認識,紀三不過是個江南商人罷了,就是見到火炮又怎麼樣?還不是認不出來,只以為這是沒什麼用處的鐵疙瘩。
他擺手,大剌剌地說:「不用管他們,他們自己會滅掉火的,繼續,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