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4
經過商議,朝廷又在距肅州和平寧府兩百,三百五里遠的另外兩座邊境城池開通了互市,並派兵保護,維持秩序。
兩處新的互市開通后,立即受到了匈奴人的熱烈歡迎。
他們才吃了敗仗,大王子赤金灰頭土臉地帶着殘兵返回草原,今年肯定是不敢大規模南下騷擾劫掠大齊的,但一到冬天,天寒地凍,草原上食物,布料還有食鹽等生活必需品都極為緊缺,本以為又要度過一個難熬的冬季了,沒想到大齊竟突然廣開互市。
雖然互市上的糧食很貴,而且多是豆類、高粱等雜糧,但怎麼說這也是能救命的糧食,買回來省着點吃,熬過冬天便好了。
於是有錢的便拿着銀子到互市上買各種物資,沒錢的就趕着牛羊馬或是拿着皮毛、家裏女人夏天手工織的地毯等物,到互市上以物易物,換購自己所需的東西。
十月,四個互市開通后,異常火爆,僅僅一個月成交的金額便達到了三百多萬兩銀子,朝廷只是抽稅便收入了一百五十萬兩銀子。
這個驚人的數字讓所有一開始反對互市的人都閉上了嘴巴。
現在朝廷就是缺銀子,互市若能這麼持續下去,將源源不斷地為國庫貢獻稅收,長此以往,再也不必擔心缺錢的事了。
甚至不少人還上書提議,增設互市,以收更多的稅。
不過都被周嘉榮給拒絕了。十月互市交易之所以這麼熱鬧,是因為十月天氣還不算特別冷,匈奴人出趟遠門不是很難,等進入寒冬臘月,大雪覆蓋,到處都結了冰,前來採購的匈奴人肯定會減少。
而且這一個月,他們不少已經備足了過冬的用品,後面不會有這麼大的需求,互市的交易金額肯定會下滑的。目前四個互市已經足夠了,沒必要再增設新的互市。
有了這筆錢入賬,國庫一下子相對寬裕了許多,周嘉榮立即讓武承東給火藥司和煉金院各撥了十萬兩銀子,支持他們改進火藥和火器。
除此以外,周嘉榮還召來朱強,與其探討成立一支火器軍隊的想法。
朱強身為兵部尚書,對火器的了解並不亞於周嘉榮。他很看好火器的殺傷力:「不過殿下,火器裝彈丸太慢了,而且一個弄不好,還可能炸傷自己。」
這是大齊明明有火器卻一直沒大力推廣的原因之一。
這些周嘉榮早知道了,但他從彈幕中窺探到了天機,火器也就是彈幕中所說的熱武器才是未來武器的發展方向。而且親眼見證過火器的巨大殺傷力后,他心裏清楚,一旦火器改良好能大規模投入使用后,定然會對冷兵器造成碾壓。
「我會讓火藥司改進火器。在這之前先增設一支這樣的隊伍訓練,朱尚書覺得如何?」
朱強看出了周嘉榮的決心。太子雖年紀不大,但經歷的事並不少,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和想法,只要不是於國有害的事,他實在沒有強硬反對的道理。
琢磨片刻,他道:「殿下所言有理,可先設一支專門使用火器的隊伍,不過因是試驗階段,第一支隊伍人數不宜多。」
周嘉榮頷首:「我也是這麼想的,第一批準備一千人的隊伍,從民間招收忠於大齊的好男兒入伍,自稱單獨的編製,獨立於禁軍和皇城護衛隊之外。」
朱強聽到這裏隱約明白了周嘉榮的真實用意,試探地詢問道:「不知隊伍領兵之人,殿下可有人選?」
周嘉榮輕輕搖頭:「暫時還沒有,我準備讓紀天明先帶這支隊伍,然後從中挑選一名最出色的將士擔任這支隊伍的將領。」
聽到這裏,朱強這下算是徹徹底底明白了周嘉榮的意思。這支裝備火器的隊伍以後將是太子的嫡系,成為太子手中最強的軍事力量,其地位甚至會超過穆家。
身為穆家嫡系,朱強心裏肯定是有危機感的。
但周嘉榮在組織這支隊伍前,先私底下跟他通氣,便表明了周嘉榮的態度。他是要組建只忠誠於自己的軍事力量,鞏固皇權,可也不會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對穆家一系出手。
如此朱強便放心了,穆家並沒有反心,護國公一直呆在洛陽不回京,便是為了減少穆家在京中的影響力。太子組建新的軍事力量,達成一種新的平衡,這也許是一件好事。
想通之後,他非常識趣地說:「殿下這個規劃甚好,微臣沒有意見。」
次日朝堂上,周嘉榮提出這個方案后,有大臣反對或是想插一腳,朱強還站出來旗幟鮮明地支持周嘉榮。他一帶頭,兵部不少官員都紛紛上奏,支持太子殿下成立新的的火器部隊。
那些想分一杯羹的大臣們見狀紛紛偃旗息鼓了,兵部的人都出動了,哪還有他們插手的餘地。
殊不知,這次兵部也沒法插手。
朝堂上通過之後,周嘉榮給這支隊伍命名為神器營,便讓紀天明開始招募兵員,家世背景不拘,平民上佳,最重要的是忠誠,只忠誠於他一人。
紀天明得了他的授意,開始緊鑼密鼓地招兵,為防止官宦子弟過多,紀天明放棄了文化考核,只考武藝。
但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哪有什麼錢學武藝,除非是鏢局或是家裏跟武館沾親帶故的。
因此來的大半是世家子弟。這些人消息靈通,從父輩口中知道這個新成立的神器營不一般,甚至有些就是家中長輩讓其來參加考核的。反正這些傢伙左右也考不上科舉,出來碰碰運道,神器營以後可是太子殿下的親信,若能得殿下賞識,平白青雲指日可待。
紀天明將此事上報給了周嘉榮:「殿下,是屬下思慮不周,沒有事先防範,因此來的官宦子弟不少。」
周嘉榮接過名單,掃了一遍:「目前通過初試的有多少人?」
「總共一千八百人,其中一千名是世家子弟,還有八百餘人是平民子弟。」紀天明道。
周嘉榮放下了名單:「不怪你,咱們總不能禁止他們不參加,這對他們不公平,那些大臣恐怕也會有意見。一千八就一千八,先將他們帶去軍營,嚴加訓練一個月,若中途堅持不了要退出的,或者訓練不合格,偷懶耍滑的,通通淘汰掉。剩下的將其身份背景調查清楚,還有在營中的表現一一記錄下來,作為以後提拔的依據。」
即便進了神器營,又怎麼樣?是做士兵還是做將軍,他說了算,家族囂張跋扈,名聲不好,或是一直與他對着乾的,肯定不可能得到升遷,若各方面表現很好,家世也沒問題,即便是世家子弟,也可得到提拔。
紀天明笑道:「殿下能這樣想最好不過,只要表現好,忠心,不拘平民或是世家子弟都可得到升遷,如此一來,殿下才能服眾。」
任人唯能,而不是任人唯親。
周嘉榮笑了:「你與我,有話直說就是,不必如此拐彎抹角。」
他就說嘛,這點小事還能難住紀天明,敢情紀天明是想提點他。
紀天明笑了笑,拿起名單說:「殿下,那屬下去辦事了。」
周嘉榮微笑着將他送出了門。
神器營很快成立,一千多名預備人選都被拉去了大營訓練。這讓火藥司的壓力倍增,等這批人回京,就得裝備上火器,他們的改進還沒什麼大的進展呢。
柯實很着急,乾脆歇在了火藥司,跟同僚們夜以繼日地探討火器的改進方案,並不斷地進行實驗,附近的居民時常會聽到爆炸的聲音,有些膽小的還告到官府,鬧出了不少笑話。
***
因為上半年打退了匈奴,大齊難得的迎來了平靜的十一月。
十一月本是興德帝的生辰,但在他生日前兩天卻發生了一件讓興德帝很崩潰的事,他開始大小便失禁了,甚至四肢開始麻木,似有偏癱的徵兆。
興德帝慌了,大小便失禁,半身不遂,只能躺在床榻上讓人照顧,這種滋味可不好受。
他感覺死亡的腳步離他越來越近了,越發的恐懼,連忙讓人將周嘉榮請進了宮。
周嘉榮一進他的寢宮便聞到了一股混雜着熏香的尿騷味。
雖然太監宮女伺候得非常周到,但冬天冷,興德帝受不得寒,門窗整日緊閉着,不通風不透氣,吃喝拉撒都在寢宮裏,時間一長,這味道能好聞才怪了。
周嘉榮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有些受不了。
他疑惑地看了興德帝一眼,父皇他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幾日不見,興德帝更老了,原本半白的頭髮再也找不出幾根黑髮,臉上的褶子深得能夾死蚊子,眼神深陷,眼神渾濁,充滿了世俗的慾望,哪還有當初戴着冕旒,身着龍袍的威嚴。
父皇老了,再多的名醫,再好的藥物也治不好他。
「兒臣見過父皇。」
聽到周嘉榮的聲音,興德帝吃力地睜開了眼睛,張嘴就問:「嘉榮,金丹呢?金丹煉好了嗎?」
周嘉榮輕聲道:「父皇,還在煉,這長生不老丹哪是那麼輕易就能煉成的?您再耐心等等,一般的丹藥有毒,吃了對父皇您沒有好處。」
「到底還要等多久……」興德帝暴躁地吼了出來,但下一刻,他又頹喪地耷拉着眼皮,喃喃道,「要快,要快,不然朕怕等不到了。」
周嘉榮安撫他:「父皇不必擔心,好生養病,您會沒事的。」
興德帝叮囑他:「嘉榮,你一定要將這事放在心上,要多少銀子都滿足他們,只要儘快煉出金丹即可,明白了嗎?」
周嘉榮都一一應下。
興德帝將周嘉榮叫來,除了說丹藥一事,半句都沒提朝堂上的事。說了幾句話,他便又顯疲態,眼皮直打架,說著說著竟睡著了。
見狀,周嘉榮怕打擾他休息,輕手輕腳地出去。
孫承罡緊跟在後面,出了寢宮后,愁眉苦臉地說:「殿下,陛下這病情越來越重了,昏睡多夢,還出現了身體麻木,大小便無法自控的情況。這真的沒辦法治嗎?」
周嘉榮苦笑着問道:「孫公公,太醫每日看診,你都在,太醫都沒辦法,我又能有什麼辦法?難道要讓父皇繼續服用丹藥嗎?父皇想活久一點,更不能再碰金丹。」
這倒是,陛下身體弄到如此糟糕的地步,丹藥功不可沒。年初的時候,陛下雖身體不大好,畏寒,時常生病,可服用了太醫開的葯還是有些效果的,身體也只是虛而已。
哎,都是那個妖道害了陛下。
「殿下說的是,老奴只是看陛下如今整日躺在床上,連下床走動都困難,還有那麼多毛病,老奴心疼啊。」孫承罡難受地說。
周嘉榮嘆了口氣,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好照顧父皇。」
孫承罡點了點頭:「老奴進去了,陛下一會兒若是做了噩夢,醒來沒看到娘娘或是奴才,會很生氣。」
周嘉榮頷首,與他道別,正要出勤政殿便看到徐皇后從外面進來,他忙上去見禮:「兒臣見過母后。」
「免禮,太子你來得正好,本宮正要找你。」徐皇后笑着說。
周嘉榮便跟她去了偏殿,落座后,周嘉榮道:「母后找兒臣何事?」
徐皇後端詳了他一陣,笑道:「眨眼間嘉榮你都已經長成了大人。你父皇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膝下已經有兩個孩子了。最近不少夫人遞牌子到秋水宮,找您母妃,是什麼意思你明白吧?」
周嘉榮已經知道是什麼事了。
其實朝臣們也提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他身為一國儲君,不能沒有太子妃,沒有繼承人。早日娶妻生子,也能讓擁護他的朝臣們更放心。若非出了廖綺蘭的那檔子事,恐怕他也早娶妻生子了。
「兒臣明白,但憑母后做主。」
徐皇后是個有分寸的,太子羽翼豐滿,陛下病怏怏的時日無多,這天底下以後誰說了算還用說嗎?太子尊重她這個嫡母,她也不能蹬鼻子上臉,這麼大的事就真的自己拿主意了。
徐皇后笑問道:「殿下對太子妃的人選可有什麼要求?這是要與你過一輩子的,你喜歡最重要。」
這話徐皇后是發自內心的,幾十年同床共枕,朝夕相處,若找個不喜歡,多難受,終身大事不是兒戲。她看着周嘉榮長大,也喜歡他能娶個自己心悅的姑娘。
可周嘉榮完全沒開這個竅。
對周嘉榮來說,如今最要緊的是朝事,還有組建神器營的事,成親於他而言,只是給朝臣給天下人的一個交代,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母后看着辦吧,兒臣相信母后。」周嘉榮還是這句話。
徐皇后只能道:「這樣吧,本宮先挑幾個合適的姑娘跟你母妃商議一下,然後將這些姑娘的畫像性情愛好都記錄下來,再由你來選,好嗎?」
周嘉榮沒有意見:「就按母妃說的辦。」
得了這句準話,徐皇后開始調查京中三品以上官員還有勛貴家中哪些有適齡的姑娘,再按照調查其品行,一一篩選,若品貌家風都過得去,便找個借口召其母女進宮。
這些夫人們也不傻,太子過完年都二十了還沒娶妻,皇后和貴妃娘娘召適齡女子進宮是為了什麼,已經很明顯了。有意的便帶女兒進宮,若不想女兒嫁入宮中的便尋個借口不帶女兒就是。
後宮的這些動靜,周嘉榮並不是特別關心,他也沒空關心,因為臘月初的時候,漳州府寧洋縣傳來了一個非常糟糕的消息。
一群倭寇竟帶人攻擊了朝廷,殺入了縣衙,官兵和百姓死傷千餘人。
消息傳入京中,朝野上下一片嘩然,群臣激憤。
「這些倭寇海盜太可恨了,屢屢騷擾我東南沿海地區,現在竟囂張到攻擊官府,連官兵都敢殺,着實可恨,當誅!」崔勇憤怒地說道,並自動請纓,「殿下,臣願赴江南,剿倭寇,除海盜,保一方平安!」
周嘉榮當然不可能在具體情況還沒搞清楚的時候就立即派他前往東南沿海。
「崔將軍此事稍後再議,諸位大人怎麼看?」
朱強站出來道:「殿下,今年四五月時,西南沿海便傳來過消息,有倭寇海賊屠殺百姓官兵數百人之多,當時陛下……后經商議,派了當地官員剿滅倭寇海賊,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又來了。微臣支持崔將軍的提議,這些倭寇浪人屢屢騷擾我沿海地區,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跟匈奴人沒什麼兩樣!」
有支持打的,自然也有反對的。
戶部郎中徐潤良道:「不可,東南沿海地區倭寇海盜猖獗,屢禁不止,剿了又死灰復燃,才剛跟匈奴人打完一仗,我們需要時間休養生息。殿下,依臣之見,不若加強海禁,嚴防這些倭寇海盜登錄沿海地區,讓當地地方官兵嚴加防守,阻止其進入我大齊境內。」
當即有不少文臣站出來支持徐潤良。
倭寇泛濫,最好的辦法便是鎖住國門,禁止其入內,方可保沿海地區平安。
朝中分為了兩派,一派主戰,以崔勇為由的武將,另一派以京中文官為主,提議加大海禁。
周嘉榮暫時沒有採納雙方的意見,退朝後,留了幾位股肱大臣商議。
對於倭寇和海盜,朝廷官員有一肚子的怨言。
「這些人甚是難搞,一打他們便躲到了海上,等朝廷退兵,他們又悄悄潛伏上岸。」
「如果要打就狠狠打,像打匈奴人那樣,一下子將其打怕了,才能讓東南沿海一帶平靜一段時間。」朱強道。
周嘉榮頷首,問武承東:「若是打仗,戶部那邊能撥多少銀子?」
年底收了一批田賦和鹽稅,加上與匈奴互市徵收的稅,國庫目前還算充盈。
武承東在心裏估算了一下:「回殿下,應該能撥三四百萬兩銀子。」
「殿下,不用那麼多,東南沿海離兩湖、江南都比較近,而且當地都有駐軍,糧草押運距離近很多,所耗的銀錢也要少得多。」崔勇解釋道,他對全國的地形和大致情況都有一定的了解。
武承東聽到這話,臉上笑開了花:「崔將軍所言甚是,沿海便有不少駐軍,不必大規模調動集結士兵。」
倭寇海盜嘛,都是群烏合之眾,又不像是那些匈奴人鐵板一塊。
這些屢屢騷擾甚至是屠殺沿海地區的官兵百姓,若不能將其剷除,國之威嚴何存?而且若放任,他們以後的氣焰恐怕會更囂張,現在就敢殺官兵,以後搶糧倉,佔山為王都不是沒可能。所以要趁其還沒做大之前,將其剷除。
周嘉榮自是支持打仗的,聽大臣們說這個仗比打匈奴人要容易很多,稍微放下心來,便道:「好,那就派崔將軍出征,戶部調集錢糧,全力支持崔將軍!」
崔勇大喜,連忙跪下道:「臣定不負使命。」
「將軍快起!」周嘉榮扶起崔勇道,「將軍可需要帶兵前往?」
崔勇搖頭拒絕了:「只要殿下給微臣東南沿海各營的指揮權便是,東南沿海共計有八萬駐軍,足夠了。」
周嘉榮答應了。
翌日在朝堂之上,周嘉榮宣佈了此事,自是招來一些主張關閉門戶的大臣的反對。
可到底是主戰派佔了上風。
三日後,周嘉榮祭完天,親自將崔勇一行送出了京城。
崔勇只帶了一百親兵,快馬加鞭,前往東部沿海地區,打擊倭寇海盜。
他走後,京城年關的氣氛也越來越濃了,街上到處都洋溢着喜慶的氣氛,鋪子上各種年貨也多了起來,不管有錢沒錢,百姓都會竭盡所能,準備一些東西,過個好年。
周嘉榮每日從宮中出來,都能察覺到街道上的變化,看着百姓們臉上洋溢的喜悅和幸福,他也很開心。
更讓人高興的是,去了東南沿海后,崔勇很快就打了一個勝仗,抓獲一百多名罪大惡極的倭寇和海盜,將其繩之以法。
收到信,周嘉榮很欣慰。他之所以派崔勇出去是因為崔勇這人性子雖然跟二舅舅一樣有些急,但並不焦躁冒進,相反很善於捕捉戰機,而且他領兵多年,對戰經驗豐富,是一員不可多得的猛將。
這樣一名有經驗又武藝不錯的老將去對付那些游兵散將,應該不成問題。
周嘉榮給崔勇回了一封信,先是表揚了一番他的戰績,然後激勵他:崔將軍勇不可擋,我盼元宵佳節能替將軍接風洗塵,給將軍開慶功宴!
將信送出去后,周嘉榮又去了一趟火藥司。
經過兩個多月不停地鑽研,火藥司已經對火銃進行了一定的改造,在不影響性能的情況下,減輕了其五分之一的重量,如此一來,更方便攜帶,而且能節約不少的鐵,降低生產成本。
除此之外,還對裝卸彈丸的地方進行了試驗,一名下級官員提出了一個構想,能不能連續發出兩枚甚至更多的彈丸,就像連駑一樣,一次可以多發出好幾支箭,這樣可以節省裝卸彈丸的時間,還能對更多的敵人造成傷害。
周嘉榮不知道這個構想最終會不會成功,但這位官員的奇思妙想和善於觀察值得鼓勵,現在火藥司就需要這種有想法又大膽的人。
周嘉榮當即誇獎了對方一番,還獎勵其五十兩銀子。
這可是不入流官員一年的俸祿。
這極大地刺激了火藥司的官員們,大家更加的賣力了,哪怕要過年了,也兢兢業業,天剛亮就到司里,天黑才回去,有時候忙起來甚至就留在火藥司過夜。
周嘉榮知道這個情況后,在除夕的前兩天,自己掏腰包,派人送了三百兩銀子過去,說是他獎勵大家的,讓柯實根據情況分發給火藥司的人。
神器營這邊也有了進展,一個月的訓練,淘汰了三百多人,最終還剩一千四百五十人。
紀天明根據這些人在訓練中的表現將最後四百五十人單獨列了出來,交到周嘉榮手上:「殿下,這些人雖通過了訓練,但表現綜合評價位於一千名之後,若只留一千,可將其淘汰。前面一千名中,平民百姓佔了五百四十餘人,世家子弟有四百五十餘人。」
後面的訓練,平民子弟更能吃苦,怕被淘汰,也更守規矩,因此留下的反而人更多。
倒是世家子弟許多沒吃過什麼苦頭,一個月一兩銀子的俸祿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麼吸引力,有些性情不夠堅毅的便被淘汰了。
周嘉榮拿起名單,正想點頭,忽然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撞開了。
他抬頭便看到劉青一臉憤怒又傷心地站在門口。
周嘉榮皺起了眉頭:「發生了何事?」
劉青沒這麼不規矩,知道他在跟紀天明談事,無緣無故不會這麼莽撞地闖進來。
劉青眼睛一紅,哽咽着說:「殿下,剛收到江南急報,崔勇將軍他……他戰死了!」
周嘉榮蹭地站了起來,大步上前:「到底怎麼回事?信呢?」
劉青搖頭:「沒有信,是崔將軍的一個親信回來報的信,人就在院中。」
周嘉榮抬頭,看到院子裏跪着一個渾身是灰塵,臉都花了,眼眶中充滿血絲的青年人,當即道:「讓他進來,仔細說說怎麼回事。」
劉青趕緊將這個親兵叫進了書房。
周嘉榮讓他坐下:「到底怎麼回事,崔將軍他怎麼會……你與我仔細說說。」
那個親兵嘶啞着說:「是殿下,將軍到了寧洋縣后調集了兩萬大軍,開始剿匪,但那些倭寇和海盜消息非常靈通,很快就躲到了海上或是城中與其有勾結的人家藏着。將軍假意出城,殺了他們一個回馬槍,抓住了一批倭寇和與其勾結藏匿他們的人。為了威懾倭寇,他將抓到的倭寇殺了掛在城樓上,此舉激怒了倭寇和海盜,他們組織了船隊攻打寧洋縣,將軍帶兵迎戰,不料卻被人暗殺。」
「暗殺?」周嘉榮完全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崔將軍是如何死的,你說清楚。」
原本雙方交戰之後,朝廷官兵人多,但倭寇海盜擅水戰,有船,而且還極為熟悉當地的地形,短期內誰也不能奈何誰。
戰情陷入僵局,持續數天後,這日崔勇返回城中,路上突然遇到數十餘蒙面黑衣人的襲擊,而且他們還拿出了一種殺傷力極強的火器。崔勇只帶了二十幾個親衛,都是血肉之軀,哪是火器的對手,只打了個照面,就被射殺了大半。
餘下的人見勢不妙,連忙護着崔勇逃走,但拐入一條巷子后,又遇到了火炮襲擊,一炮將崔勇幾人轟出去數丈遠。
「將軍被轟出去撞在了牆上,當場咽了氣,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交代。」親兵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周嘉榮聽完后大駭,連倭寇海盜的火器都如此先進了,彈幕沒有騙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周嘉榮閉上眼睛問道:「崔將軍的遺體呢?」
親兵說:「喬副將讓小人先回來向殿下報信,稍後他會帶着將軍的遺體回京安葬。」
周嘉榮點頭:「我明白了,你辛苦了。劉青帶他下去休息,就安置在府中,我稍後可能還有些事要問他。」
吩咐完,周嘉榮直接進了宮,召集了十幾名重要的大臣進宮議事。
大臣們聽完這個消息都嚇了一跳,不過是些倭寇匪賊罷了,不但敢殺官兵,現在連朝廷派去的將軍都敢暗殺了。
「猖狂,太猖狂了,這些東西絕不能姑息,否則東南沿海將永無寧日!」朱強氣的差點拍桌子。
其他大臣的臉色也都很難看。
本以為剿匪不是太難的事,誰料出師未捷先折損了一員大將。
「殿下,那大炮究竟是何物,能夠一炮轟殺數人,連崔將軍這等武器高強身經百戰之輩都逃不了?」孔祥勝不解地問道。
周嘉榮沒見過,那親兵也所知不多,他只能道:「我現在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是跟火銃、碗口銃一類的火器吧,不過殺傷力要強很多。」
碗口銃要達到這個殺傷力都有些困難。
孔祥勝點頭,表情很是凝重,連倭寇海盜的火器都比他們更厲害了,難怪殿下要投入重金支持火藥司。
「微臣雖不懂打仗,但這種東西體積定然不小,崔將軍已經掌控了寧洋縣,這些人是如何將這些火器運入城中的?還是以前就在城裏了?那為何沒人向朝廷舉報。臣想這些恐怕更值得咱們深思。」鄭玉語氣沉重地說道。
他身為一城長官,對這些事更敏感。
周嘉榮沉重地說:「鄭大人所言便是我最憂心的地方。」
若無城中人接應,這些東西絕不可能藏於城中。敵人不光產生於外部,還有內部,而且寧洋縣是暴露出來了,其他沿海諸多城池呢?
對於這個問題,遠在幾千裡外的京城中人,大家也說不清楚。
周嘉榮見沒人能提出更有用的建議,揉了揉眉心道:「東南沿海倭寇海盜侵擾我大齊邊境,搶我財富,殺我子民官兵一事遠不如先前想的那麼簡單。此事等過幾日崔將軍的屍體運回來后,再議,這段時間,兵部將過去歷年與倭寇交戰的軍情急報等送到我府上,戶部將沿海諸府的今年的田賦人口變動等情況也一併送過來,還有吏部,將地方官員和駐軍將領的資料也送到我府上。」
東南沿海到底什麼情況,也只有崔勇的這批親兵能夠說得清楚。
在沒搞清楚具體情況前,不能再擅動了,崔勇之死,很大程度上要歸結為他們不夠了解敵人,輕敵所致。
群臣心情沉重的出宮。
周嘉榮最後才離開,出去便碰到了徐皇后。
「母后怎麼來了?」
徐皇后笑道:「本宮聽說你進宮了,就過來看看你。這馬上要過年了,今年宮宴本宮準備邀請一些姑娘進宮,倒時候嘉榮看看有沒有合你心意的姑娘。」
周嘉榮現在哪有這個心思啊,他嘆了口氣說:「母后,父皇身體不適,東南沿海又出了岔子,今年的宮宴一切從簡吧,就宗室皇親進宮湊在一起陪父皇吃頓飯吧,其他的以後再提吧。」
徐皇后擔憂地問:「出了什麼事?」
周嘉榮悶悶地說:「崔勇崔將軍死了。」
徐皇后頓時花容失色:「怎麼會?」
崔勇是興德帝的嫡系,此人領兵很有一套,驍勇善戰,連打匈奴人都沒事,怎麼會喪命於小小的倭寇海盜之手呢?
周嘉榮輕輕搖頭:「他是中了敵人的暗算,具體的等過幾日他的屍體運回京城方知。宮中一切事務便有勞母后多費心思了。」
徐皇后心疼地看着他:「嘉榮你放心吧,宮中有母后,你也要多注意身體,不要太操勞,傷了身。」
「多謝母后關心,今日兒臣還有要事要處理,不能陪母后和母妃了,兒臣先出宮了。」周嘉榮給徐皇後行了禮,便出了宮。
回到府上,兵部、吏部、戶部已經陸陸續續將資料送了過來。
吏部的最快,戶部要整理的資料太多太繁雜,最慢。
三部的資料整整拉了三馬車過來,堆積如山。
劉青看到這些資料驚呆了:「殿下,能看得過來嗎?」
周嘉榮說:「我看不過不知道找人幫忙嗎?去將常星河,紀天明,蘇勤都給我找過來,陪我一同看。」
接下來幾天,除了過年進宮吃了一頓沉悶的宮宴,周嘉榮一直在翻看這些資料。
年後,正月初二這天,崔勇的屍體總算運入了京中。
周嘉榮親自領着文武百官出城迎接他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