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怎麼才能安撫小雨點
他的心急如焚,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像只拉磨的驢一般。
這封郵件對於程雨來說,可能跟被剝光了衣服,在大街上遊行沒有什麼區別,她可千萬別想不開,做了糊塗事,他在心裏祈禱。
想到這裏,他急忙一個健步繞過桌子,從桌子那一頭一把操起手機,點開屏幕,撥打程雨的電話,心裏在說,快點快點接,小雨點你倒是快點接啊。
過了好一會,她才接起來。
“在哪,我現在過來。”他很簡短,語氣很急促。
“西涌灣的天文台?”他又問。
“嗯。”
“馬上來。等我。”
“嗯。”
從南山到西涌灣要二個多小時。他瞄了一下手機時間,十一點二十分,到那裏大概三點了。
他看了看窗外,四月初的深圳已經直接從春天坐高鐵直達夏天了。才上午,就能感覺到一些些的悶意,還好今天沒有大太陽,是陰天。周圍的高樓呆板地貼在灰白的天空下,像一幅創意和技法都不高明的油畫。
他打開手機的日程安排,掃了一眼。抄起桌面上的車鑰匙,一邊往樓下走,一邊給下午有約的王總發微信,告訴他下午臨時有重要的會,本來約好的見面只能推到明天下午了,非常抱歉之類的話。
他經過辦公區的時候,一個銷售正推開小會議室,他的餘光看見胡胖子和馮志正在裏面,好像在商量什麼,但他現在沒有功夫理會他們。
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小雨點,這不是什麼大事,千萬不要想不開啊!但轉念又一想,tnnd,這種郵件即使是一個大老爺們都未必能坦然面對,何況是程雨這麼一個女孩。
這麼一想,他的心裏更是忐忑不安,出市區的時候還堵車了,他一路不停地按着喇叭,根本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罵。一拐上高速,他的車速就開得飛快,管不了超速還是不超速。他一路上不停地給程雨發話音微信,告訴自己的位置。想讓她分分神,沒空去想極端的事情。
他一分心,好幾次都差點撞到前面的車屁股上。
關天創一路上來了好幾個電話,問他到哪裏了,什麼情況。
好不容易到趕到天文台,已經是下午三點多,
天文台在西涌灣的東端山頂上。這是有深圳最漂亮的海景,海水比大梅沙、小梅沙更清澈湛藍,天氣好的時候,海水就像漂亮得不像人間有的顏色,海鳥從水面上掠過,都會被染上一腳的藍色。
這裏對深圳人來說是一個風景優美的放鬆去處,唯一缺點就是遠,從莫申公司所在的南山區過來,大概要二個多小時。要穿過市場的紅綠燈,還要上下高速。
不是暑假也不是周末,人很少。他抬頭看山頂上天文台白白胖胖的身影,四周瘦骨瘦骨嶙峋的石頭和滿山的青黑色草和灌木。
深圳的氣溫雖然已經開始熱了,但這裏臨海,有海風,溫度比市區要低二、三度。而且今天有點毛毛雨,雨點飄灑在在山坡上已經綠起來的矮灌木上,葉子閃着並不明顯的光,集多了后,就像眼淚一樣滴了下來。
他從車裏拿了兩瓶水,從山下的登山步道開始往上爬,爬了幾步,就累得他大口喘着粗氣,像一條狗一樣張着嘴吐氣。但他不敢停留下腳步,他一邊四處張望,一邊給她打電話。
“我在往上爬,呼呼呼……”
“你,你在哪個位置?呼呼呼……”他氣喘吁吁,感覺都快要斷氣了。
“我就在天文台下面的登山道上。”程雨說。
他雙手撐着膝蓋,撅着屁股,費力地抬着頭,姿勢優美動作難看地眯着眼睛往上看,那個角度隱隱約約能看見有一個人坐在頂上的道上。
看樣子是程雨,看到活人,這時候,他的心裏才鬆了一松。
至少人沒事,這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都好辦。是誰說的,除了生死,其他都好商量。他邊喘氣邊想。
當他費力地爬到她的身邊的時候,衣服背後已經全是汗水,臉上也掛滿了汗水。他一屁股坐了下來,像條狗一條大口大口地呼着氣。
登山道古板上已經濕了,他也顧不上了。太久沒有運動了,當初跑十公里跟吃菜似的,如今爬三百多級台階簡直要了命了。
他這個曾經的校籃球隊成員,散打隊成員,身材已經像一個塑料救生圈一樣,被歲月吹得一個鼓鼓囊囊了。
他甚至能想像得出,如果歲月是個女人,她應該是帶着嘲笑和憐憫的表情;如果歲月是個男人,那他一定是幸災樂禍、一臉鄙視的表情。
看到程雨安然無事,他已經放下心來了,肉體還在,就有希望拯救靈魂。
他看着她,只見她清秀的臉一副憔悴的樣子,頭髮有點零亂,碎發落在臉上,散亂得像颱風過後的深圳大道上的樹枝樹葉。她雙手環住膝蓋,小小的臉埋了一半在手臂里。
他好不容易把氣捋順了,入氣和出氣都不再像蒸氣機一樣狂放了,把手中的水遞給了程雨,她搖搖頭。
他給自己打開一瓶礦泉水,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大口,長吁了一口氣。他又看了一眼她,穿着一件套頭衫,帶着鴨舌帽,看這着裝,應該沒有去公司。而看郵件發出的時間,是凌晨兩點多。
“啥時候來的?”他問。
“昨晚。”她終於說話了,聲音沙啞而空洞,像是從遙遠的山谷傳來一樣。
莫申正喝水,聽到這句話,他劇烈地咳了幾聲,差點沒有把自己嗆死,眼淚都快被噴出來,。程雨轉過身幫他拍了拍,見他好了一些,又嘆了一口氣把頭繼續埋在手臂環成的窩裏。
莫申用手抹了一下嘴巴,瞪着眼睛,“你瘋啦,你在這裏呆了一晚上!出了事怎麼辦啊!”
程雨沒有說話。
莫申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坐了下來,“瓜娃子,才多大的事啊,至於嗎?”
程雨抬起了頭,她的臉色剎白,嘴唇沒有血色,很乾,她眯着眼睛,她的大眼睛明顯紅腫,像一個半生半熟的桃子,應該是哭過了,但沒有哭死或者直接跳進海里,就已經算很堅強了。
誰經歷這種被人剝光衣服遊行的事情,都會有一了半百的念頭,何況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
他在心裏又狠狠地操了那個男人的祖宗十八代。
“知道男人都不靠譜了吧?”
程雨還是沒有說話。
“真的愛他嗎?”莫申問她。
他其實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他只知道讓她多說一些話,聽說女人排解情緒的方法,一是哭,二是說話,三是吃東西。她肯定罵過,從她腫腫的眼睛就能看出來。
“有用嗎?”從膝蓋里傳出她模糊不清的聲音。
“有用啊,如果愛他,都這樣了,大家也別玩假仁假義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搶過來。我小時候看過一個古代的電影,叫王老虎搶親。就是一個叫王老虎的惡霸看中了一個姑娘,就去搶她做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