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

王師傅擰斷一條腕足的前端，放鬆肌肉，趁藍色的血液汩汩流出，抓緊時間在地上畫了個大差不差的圖案。

被借用的廚房主人沒在家，等他們回來，大概會對着破損的窗戶和骯髒的地面大叫倒霉吧。

不過實際上，他們很走運。

這就是人類的可悲之處。

他們和其他任何生物的視野都同樣狹窄受限，卻自大地以為已經能認知事物的方方面面，擅自得出結論。

不過，如果人類能意識到自身的狹隘，有時也確實能走出遠超其他生物想像的道路來。

比方說，現在這個魔法陣給王師傅提供了一種額外的感知，令它能感受到送進喬強先生血管的遺失“肢體”所在位置。

這種感知不屬於五感中的任何一種，也不具備方向性，更不會像電影裏那樣，靈光一閃就變成谷歌地圖開始報坐標。沒有接受特殊訓練改造的普通生物，根本不可能理解它所表達的位置——

本應如此的，但最近卻也聽說有解碼程序設備研發已經有了新的突破，如果順利的話，一種全新的定位裝置，可能會在十年內小規模投入使用。

這就是人類的可怕之處。

不過那些與王師傅無關，它在獲得智慧的那一刻起，就天然具備了解碼這類信息的能力，和它學會十八門外語時一樣自然。

它比看到、比聽到、比聞到都更加直觀真切地知道，喬強先生在X大廈停了下來。

正和它預計的一樣。

他似乎在以相當驚人的速度向上移動……X大廈的電梯竟然可以使用？看起來喬強先生似乎比自己更加了解X大廈，果真如此的話，也就能理解他對那座大廈的執着了。

這麼說起來，喬強先生，是姓喬啊。

王師傅若有所思地等了一會，確認了對方停留高度后，伸出腕足，抓住拖把，幫屋主清理了一下地板，順便幫屋主把拖把染成了炫酷的淺藍色。這條拖把在未來五天內，還會具備在暗處發出熒光的超強功能。

展現過善意后，它輕輕一躍，從還在漏風的窗玻璃口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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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強對那個箱子在意得不得了。

但是，要怎麼做呢？

直接問——那目前來看不是個好主意。

如果表現出對那個箱子的興趣，以“白”的風格，她應該會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

如果她選擇不告訴自己，也不給打開看，之後就很難再有機會了。

而如果她真的不想給自己看，難道不就說明，那個箱子，很有可能是“黃”把喬強引導到這裏的目的嗎？

換句話說，如果直接問的話，那箱子越有可能派上用場，就越有可能不會給打開。

所以，不可能直接對“白”要求要打開箱子。

不僅如此，要連對箱子裏面感興趣這件事都隱藏住，儘可能一點一點、巧妙地、循序漸進地，尋找機會。

喬強攤手聳肩，向前走了一步：“好吧，我明白了。白小姐不會幫忙，我完全理解，這不是你的責任嘛。不過，反正現在王師傅也沒在——哦？你不知道嗎？就是給我考試用的那隻章魚——反正它也沒在，至少，我們可以聊聊吧？”

喬強這一步走到了“白”的左側。

她看起來有些疑惑，微微偏頭，瞥過眼看着喬強，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微微顫動：“我不會提供幫助，其中也包括任何可能對你有所幫助的信息。喬強先生，請您理解並尊重我們的考試紀律。”

“明白明白，理解理解！”喬強又一踏步，回到了“白”的正面，只是比先前稍微靠近了一點點，之後，又向她右側邁步，“我的意思是，你看，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現在又沒有別的事干，我們來聊些閑話，幫我排解些無聊——好吧，也許是幫我緩解一下恐懼，這種程度，不至於違規吧。”

“白”的眼神追隨着喬強的身影來到了右邊。

“……隨您喜歡。只是，我需要提前說明一點，如果您口中的’王師傅’在此期間追到這裏，我也不會被捲入戰局。如果您有那樣的打算，還是趁早放棄為好。”

“……”

喬強像是僵住般定了三秒鐘，然後誇張地猛一甩手：“嗨呀！這都能看穿嗎？真是服了你們了。”

他低下頭，眼睛上翻，餘光瞟着“白”的表情，同時用沮喪的聲調說道：“你和‘黃’兩個人真是厲害啊，嗨呀，從頭到尾都被你們兩個玩弄於鼓掌之中。我真是服了。”

和他留下的第一印象一樣，“白”不管什麼表情都表現得很淡，好像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但實際上，不管什麼情緒似乎都會在表情上顯露出那麼一點來。好像只要認真觀察，她的喜怒哀樂就一覽無遺。

而現在“白”的表情，就是俗稱的生氣。

喬強決定再添一桶油：“說起來，‘黃’之前說，最好要記住你們都是些人渣，當時我還沒當回事呢。不過，現在想想，說不定他早就在提醒我了。哎呀，這麼一看，也許他還算比較有點良心的，結果我完全當成了驢肝肺。我可真是個笨蛋！”

“他才不會出於好心！”白小姐的臉上蒙上了一層胭脂般的紅暈，剛才還不覺得，現在再去對比，就讓人覺得她之前更像是瓷質人偶之類的東西。

生氣起來，才多了幾分生氣：“而且，我也不是……人渣……”

“唉？是嗎？可在我看來，比起會對我見死不救的白小姐，還是就算有規定在，還拐彎抹角地提醒我，讓我不要做無用功的‘黃’更有人性吧？白小姐你不這麼認為嗎？”喬強又開始來回踱步，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靠近到“白”身周一米以內的距離。

“還是說，白小姐其實刀子嘴豆腐心，就算那麼說了，王師傅真過來時，還是會救我？嗨呀，雖然傲嬌已經退版本了，但我個人其實還是很喜歡的哦？”

“……我不會。”

白小姐這次回答，就不像之前那麼公事公辦、斬釘截鐵，反而增添了幾分自責。

不過喬強並不認為光憑這樣，就能把白小姐卷進自己和王師傅的戰鬥里。

甚至於恰恰相反，在反駁了“黃”的“都是人渣”的指控之後，表現出的不是激昂，而是愧疚，大概代表着，她是真的下定了決心，而且真的有辦法，在章魚找上門來的情況下，仍然置身事外吧。

“啊呀，好了好了，我明白的，你也有你的難處。如果有辦法的話，誰會想當人渣呢？”

喬強裝作安慰的樣子又補了一刀，並在白小姐發作之前一擊脫離，轉移了話題：“抱歉，我不是想這麼說的。其實我也並不希望把白小姐這樣美麗的女性，卷進那樣醜惡的戰鬥中呀，要是你被打得像我一樣遍體鱗傷，全世界的男性都會義憤填膺，站起來指責我破壞了無價的藝術品吧！”

“白”微微皺起眉，斜眼覷着喬強，看起來倒是不再那麼糾結人渣的問題了。

喬強其實本來也沒打算把話題搞得這麼油膩，只是，說實話，他並不是很擅長和人面對面交流。

如果不是條件令他不得不滿嘴跑火車，除了“今天天氣不錯”以外，他應該蹦不出別的詞。

“嗯，之前也說了，只是幫我緩解緊張，隨便扯些閑話而已。”

喬強突然兩腿一併，站定在原地，一臉認真的神態，盯住了“白”的臉。

不知不覺間，隨着他身體微微前傾，兩人間的距離已經拉近到三四十公分。作為初次見面的異性，這屬於相當令人不適的社交距離，以至於白小姐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小半步。

“白小姐結婚了嗎？”

“哈？”

“咳咳，抱歉，白小姐還是大學生？嗯，那你有過幾個男朋友？”

“……”

“別不說話嘛！白小姐這麼好看，至少也得有過六七十個了吧。對了，你和黃是什麼關係？看你的表情應該不是現任，是前任嗎？還是前前任？還是只有露水情緣？”

“……”

“畢竟，你看，你們的ID都是情侶名嘛！”

喬強腳下站定，臉卻越逼越前。

於是，“白”臉上的厭惡越來越濃，連續退後了幾步后，把頭撇開，看向窗外，充分地表達出她對喬強問題的不屑，以及拒絕回答的態度。

所以，她並沒有注意到——不，是沒有想到吧。

喬強腳下沒動，就意味着身體在前傾，不知不覺間，他上半身，準確地說是肩膀，已經正好位於銀色手提箱的正上方。

喬強用餘光再次確認了一遍，手提箱上方扣着兩個搭扣，手快的話打開用不了一秒鐘，乍看上去似乎就沒有什麼密碼鎖之類的其他東西了。

只要“白”在速度、觀察力之類的方面不要比正常人類高處太多，現在的距離，就註定了她阻止不了喬強打開箱子。

“這……會不會太鬆懈了？”

如果這個箱子真的如他所想，是“黃”希望自己打開，進而令“白”感到不快的東西，那“白”是不是表現得太沒有防備了呢？

當然，她很難想像到喬強那麼沒素質，第一次見面就絞盡腦汁想要打開她私人物品，這也不是不是不可能。但是，即便如此，會不會還是太過馬虎了？

在動畫片里這樣大大咧咧的角色不都該是短髮假小子嗎？

換言之，如果喬強問的話，她就會告訴喬強“這個箱子只是因為包里裝不下那麼多東西而準備的”這樣毫無猶豫，稀鬆平常的回答……

可能性無法排除——不如說相當大。

所以，真的有必要冒着和監考官撕破臉的風險，現在打開嗎？

既然她這麼鬆懈，應該也不難找到下一次機會吧？

在做那種可能會激怒她的行動之前，先旁敲側擊一下不是會更好嗎？

在不引起警惕心的範圍內旁敲側擊……至少可以嘗試一下吧。

也許是之前腦漿轉動太多有點燒開了，喬強一時間又有些陷入糾結。

現在再反過去，重新考慮之前的想法，就覺得決斷得似乎有些太過倉促。

也許他太過重視王師傅的威脅了，說難聽點，他是被王師傅非科學的存在本身，以及難以用科學解釋的種種表現嚇破了膽。考慮到常識的話，毫無疑問，不能採用那樣粗暴的行為，如果那樣做了，就——

電梯門打開的聲音很輕微，不像是沉重的金屬塊在軌道上滾動，倒像是平靜的草地下方有隻鼴鼠似的小動物打着洞緩緩經過。

那微妙的聲音，喬強在電梯內時甚至都沒怎麼注意到，他還驚訝過，“白”為什麼能在開門時，正好回頭看向自己。不過現在——

“喬強先生，這次您究竟為我準備了那些驚喜，真是令人期待。”王師傅的聲音很愉快似的從電梯的方向響起，“所以，我也為您準備了回禮。您瞧，這是誰？”

“白”的反應和之前一樣快，在王師傅的聲音傳出前，她就已經轉身，看向電梯門的方向。

而喬強則完全沒有回頭，只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勢，盯住“白”手腳的每一個動作。

並且，在那之前，已經伸出手，扣動了公文箱的帶扣！

“咔噠。”

……

……

“咔噠咔噠咔噠——”

“咔噠咔噠咔噠咔噠咔噠咔噠——”

“靠！為什麼會打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