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四章 影響(四)
島國中西部。
富山縣富山市。
東方升起的暖陽,慢慢驅散了海上升起的薄霧。
馬拉特·波耶日涅夫站在一艘快艇的甲板上,遠遠望着小碼頭上等待着的幾個人,緩緩吐出一口氣。
十幾分鐘后。
木原信成站在岸邊扶了馬拉特一下,微笑問道:“一切都順利嗎?”
“還好~”
“只不過,這次他們在貨源調配上出了一點小問題,交易量縮減到了12萬噸。”
“12萬?”
“那剩餘的貨款呢?你都。。”
“都帶回來了。”馬拉特看到木原信成欲言又止的樣子,向身後揮揮手道。
“還是按照上次的交易價格,它們都在船上,你讓人把它們都搬下來吧。”
“。。好的!”木原信成暗自鬆了一口氣,向身後的手下瀧本川一招招手,拉着馬拉特走到旁邊,低聲道。
“尤里那邊傳來消息,我們離開之後維多公司的托德·柯維安,就被活躍在北部地區的瀨古家族找上了。。”
“你。。熟悉這個瀨古家族嗎?”馬拉特沉吟幾秒后,問道。
“他的後面,是誰?”
木原信成看了一眼跳上快艇的瀧本川一等人,壓低聲音搖頭道。
“我也是剛打聽到,這個瀨古家族的族長瀨古佑司介,是島國北部地區最有名的走私商人,近幾年與熊大國黑市商人做生意發了大財~”
“不過,他主要活躍在北海道的稚內港,依靠着通過漁船向熊大國走私日常生活用品和家用電器,再回購木材和煤炭、鋼材等商品賺錢。。”
“然後呢?”
“他也想在原油現貨生意上,分一點嗎?”馬拉特聽完木原信成的介紹,再把這次交易中遇到了古怪情況結合在一起,立刻就想通了其中重要環節,冷笑道。
“利慾動人心,又有人想伸手啊!”
“這個瀨古佑司介,肯定只是被丟出來探路的小人物、小蝦米,他背後的人才是我們需要認真提防的。。”
“嗯!”木原信成摘掉皮手套,從兜里掏出一個筆記本,在上面寫了幾行字遞給馬拉特。
馬拉特接過來看完后,緩緩點頭道:“你做得對!”
“我這就去東京一趟。”
“好!”木原信成點點頭,收起筆記本又問道。
“那下次交易呢?”
“他們還會按照12萬噸的數量交貨嗎?”
“你需不需要再聯繫波波夫先生,向他了解一下情況?”
“下次。。”馬拉特的目光越過木原信成,落在瀧本川一手上的幾個錢箱子上面,嘴角掛着諷刺的微笑說道。
“這次交易的時候,我找他們閑聊才得知。。”
“根據去年的最新統計,我的祖國熊大國每六個人裏面就有一個是幹部。。”
“多年以來一直在執行的按需分配製度,是由誰來界定需求的?”
“幹部!”
“就算是再小的幹部,也屬於特權階層的一部分,同樣能夠享受到普通人無法觸及的高福利、高待遇。。”
“可是根據經濟學的供需平衡關係理論,當需求量開始慢慢超過供應量的時候,就會出現剩餘需求被少量供應壓制。。”
“長此以往~無法滿足需求的不滿情緒,也將逐漸積累形成一座隨時都將會爆發的活火山!”
馬拉特從兜里掏出香煙,“所以,國家利益與個人利益相比較起來,他們心中被壓抑已久的貪婪,才是最急需被滿足的!”
“放心吧~”
“現在石油危機還進入全面爆發階段,只要我們讓他們那些無恥又貪婪的人知道,只有我們才能保證這條貿易路線持續保持穩定,他們會知道怎麼選的!”
“好吧。。”木原信成聽懂了,馬拉特是想繼續用更多的錢去收買人心,以保證交易能夠順利進行下去。
可他們兩人都知道,當人心中的貪慾被徹底釋放出來以後,欲壑難平的怪物早晚會吞噬掉所有人。
而他們提前做出的的各種準備,也將會在這頭“厄獸”暴起噬人之前,讓自己能從它口中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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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國的西方。
香江。
本島北部西側的繁華商業區,銅鑼灣。
銅鑼灣,原來是指維多利亞公園的海灣及其東岸,因該處的海岸線像一個銅鑼,因而得名。
而現時一般稱為銅鑼灣的位置,則原稱為東角,意思為維多利亞城之東的一個海角。
19世紀末,由於來往本島東西需繞路或坐船經過銅鑼灣甚為不便,故此興建了一條連接海灣的海堤,即現今的高士威道。
這亦是銅鑼灣的英文名CausewayBay(海堤灣)的字源。
50年代,銅鑼灣進行大規模填海工程,將海灣填平得到的土地一部分用以興建交通幹道,另一部分則成為了現今的維多利亞公園,奇力島亦從此連陸。
60年代開始,多家島國百貨公司投資的大商場先後在銅鑼灣開業,令它成為香江最主要的高端購物中心和豪華商業辦公區。
在香江紮根發展了一百多年的怡和洋行總部,就坐落在銅鑼灣高士威道上。
比爾·古瑟蘭拎着一個公文包站在街邊,回頭看着高高聳立的大樓,嘴角露出一絲輕笑。
前些年從和記洋行獨立出來的金山建築公司,為了完成上市圈錢計劃,又鑽進了老對手怡和洋行暗中設下的圈套,先被證券公司騙了一筆錢之後,又遭到多輪惡意收購。。
先後連着被坑了兩次,元氣大傷的金門建築公司,不得不把金門大廈整個“吐出來”,才算是僥倖留下最後一口氣。
而曾經因為爭搶建造金門大夏那塊地皮,感覺丟了面子怡和洋行,並不願讓金門建築公司就這樣輕易的“脫身離場”。。
它又在暗中聯合了一群早就在眼饞金山建築公司名下優質物業的“豺狼們”,把金山建築公司整體吞掉了,連一點骨頭渣子都不剩的那種。。
不過,金山建築公司現在雖然沒有了英資背景,其幕後的股東成分構成依然非常複雜,如果怡和洋行能順利吞掉了金山建築公司,他想要整體購買全香江最“靚仔”的金門大廈,反而是更容易了~
比爾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對身後跟上來的幾個人交代幾句后,駕車離開了。
。。。
深水埗,北河街。
卡內斯領着一對來香江旅遊英國夫婦走在街邊,自信、隨意又輕鬆的講着發生在這條街上的趣聞,順便向他們介紹了一下周邊幾條街售賣的本地特產。
幾分鐘后。
當三人路過一條路旁小巷的時候,卡內斯看到有一群人正圍坐在小巷裏隨意閑聊着。
他們中間的一小塊空地後面,有幾個正在準備唱戲的戲曲樂隊成員,一邊調試着手裏的樂器,一邊等待着開場表演。
而在人群正中間,有一位看起來年過四十的女人,正遊走在街坊鄰居們中間,熟稔的與人打招呼~
“額。。那是。。他們要準備街頭賣藝嗎?”跟隨卡內斯嚮導一路走來的英國夫婦,都非常好奇的看着人群問道。
“是啊,你們想過去看看嗎?”卡內斯同樣很感興趣的問道。
“OK~我們走!”夫妻中的中年男人舉起脖子上的照相機,一邊大步走向人群外圍,一邊向卡內斯問道。
“我想給他們拍幾張照片,沒問題吧?”
卡內斯走到人群外圍,向四周觀察了一圈后,聳聳肩笑道:“如果,你在法國街頭遇到賣藝的人,想給他拍照。。會不給錢嗎?”
“額。。好吧。”中年男人回頭看了一眼忍着笑的妻子,從兜里掏出幾英鎊零錢塞給卡內斯。
卡內斯笑呵呵的收下零錢,在一群“吃瓜群眾”的注視下,走到中間的空地旁邊,對那位面容姣好、風韻猶存的女人,用蹩腳的粵語笑道。
“那兩個鬼佬,想給你們拍幾張照片!”
“。。?!”中年女人有些驚訝的低下頭,看着面前年輕鬼佬塞給自己的零錢,張了張嘴,忍不住笑着問道。
“他們是遊客?”
“嗯!”
“需要我們的演員穿好服裝,與他們合影留念嗎?”
“合影,是要加錢的吧?”卡內斯聽到中年女人這樣問,又看了一眼等會兒準備表演的兩個年輕女孩兒,比劃着搖搖頭笑道。
“那兩個鬼佬很吝嗇,我給他們當導遊一整天也只能拿到20英鎊。。”
“不過,如果你們的表演非常精彩,我可以試着讓他們再。。”
“呵呵~”中年女人半聽半猜的搞清楚了面前這位年輕鬼佬的意思之後,捂着嘴輕笑道。
“好啊~”
“OK!”
卡內斯向她豎起一根大拇指,轉頭找到遊客夫婦跟他們解釋了可以與演員付費合影的事情。
遊客夫婦看到戲班裏正在化妝的兩個女孩兒,還有掛在旁邊牆上的戲服,都感覺很新奇的點點頭,表示同意了。
一直在悄悄觀察三個鬼佬的女班主,看到那對鬼佬夫妻點頭后,轉頭開心的喊道。
“好啦~大家都精神點!”
“唱好了,中午我給你們加雞腿!”
“哈哈哈~”戲班子裏的幾人和“吃瓜群眾”們,都笑着七嘴八舌的起鬨了幾句。
卡內斯笑呵呵的走到人群中間,接過班主遞來的三把小椅子,坐下來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四處張望着。
“迪拉大地~”
這個在街邊賣藝的臨時戲班,在女班主的主持和催促下,終於開場了。
那名剛才對着一個小鏡子化妝的女孩兒,此刻穿着一身明黃色的男人戲服,為開腔表演的女主角搭着戲。
女扮男裝的反串表演嗎?
卡內斯下意識的搓了搓下巴,看着身穿水粉色綵衣的女主角,舉止飄逸的擺出幾個動作之後,感覺這個女孩兒應該是從小就開始學習表演了。
女班主站在“舞台”的側後方,觀察到三個鬼佬的表情后,嘴角露出滿意的微笑。
可恰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她耳邊~
“阿珊!”
“。。!?”女班主丁佩珊轉回頭,剛好看到多年前曾追求過自己的周禮文(綽號鬼靈周),驚訝的問道。
“你這是。。?”
現在任職於先鋒安保公司的周禮文,用下巴向卡內斯三人示意了下,笑道。
“我也是跟着他們過來。。偶然看到你在這裏。”
“他們。。?”丁佩珊瞥了一眼卡內斯,認真打量着周禮文,遲疑着問道。
“我聽說,你離開警隊后自己開了公司?”
“怎麼會。。?”
“呵呵~”周禮文略帶自嘲的笑了笑,用手拍着發福的小腹,解釋道。
“自從政府宣佈不再追究我們貪污的事情之後,我確實是與鬼佬合作開了一家安保公司。。”
“可那個混蛋根本就沒想過要認真做生意,幾個月之後就把我的錢全都騙走了。。”
“所以我只能關掉公司,重新出來找一份能養家的工作。。”
“哦~”丁佩珊點點頭,略帶同情的看着面露坦然微笑的前男友,輕嘆着玩笑道。
“幸好我當年沒答應做你的小老婆,否則現在。。”
“哈哈哈~”周禮文大笑着慢慢敞開外套,讓她看到自己懷裏的槍套。
“現在怎麼了?”
“我還是一樣可以掛槍走在街上~就算鬼佬見到我,也不敢向以前那樣呼來喝去!”
“。。”丁佩珊看着他臉上流露出來的自信,歪頭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兩個面相兇悍的鬼佬,點點頭。
周禮文看向正在表演的兩個女孩兒,眼神裏帶着懷念和讚賞的問道。
“她們,是你收養的阿玲和阿敏?”
“她們唱的是《彩雲追月》?”
“嗯。”丁佩珊嘴角升起一絲驕傲,雙臂抱在胸前說道。
“她們唱的怎麼樣?”
“好!”周禮文真心實意的豎起一根大拇指,贊道。
“阿玲的唱功,已經不弱於你當年了。。”
“你怎麼不讓她進劇院試試?”
“我還是有幾個朋友,能幫忙的!”
“呵呵~算了吧。”丁佩珊笑着搖搖頭,看着養女阿玲和阿敏,關切又寵溺的說道。
“阿玲的性格,比我當年還要傳統、固執。。”
“如果讓她上台去取悅那些大人物,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可你也不能一直帶着她們在街邊賣藝吧?”
“。。”丁佩珊沉默了。
周禮文的目光看向坐在人群中的卡內斯,腦子裏忽然“蹦”出一個好主意,思索片刻后,湊到丁佩珊耳邊低語了幾句。
丁佩珊驚訝的看向卡內斯,眨眨眼皺眉道:“你想讓阿玲。。去給那個鬼佬小子做情人?”
“嘖~你看啊!”
“他是男未婚,阿玲是女未嫁。”
“他們可以先試着像普通男女朋友那樣交往一下,對阿玲也沒有任何壞處啊!”
“你。。到底想幹什麼?”丁佩珊可不相信“鬼靈周”能想出什麼好點子,壓抑着怒氣問道。
“呵呵~”周禮文拉着她向旁邊走了幾步,故意背對着卡內斯,低聲講了一些本不該對任何人說的內情。
丁佩珊聽完后,努力控制着臉上表情,偷偷觀察着正“沉浸”在戲曲中的卡內斯,眉頭緊鎖,沉思片刻后,問道。
“你沒騙我?”
“哎~”周禮文心中頗為感嘆的攤開手,苦笑道。
“我們認識了有二十多年,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丁佩珊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又轉頭看向花旦扮相的養女阿玲,咬着嘴唇說道。
“你能幫阿玲搞到身份證件嗎?”
“需要多少錢?”
“額。。她還沒有拿到正式居民身份?”
“阿敏呢?她也沒有身份嗎?”這次輪到周禮文感到驚訝了,咧着嘴問道。
丁佩珊表情冷淡的點點頭。
“這。。好辦!”周禮文克制住自己想要回頭看一眼的衝動,仔細想了想,故作輕鬆的微笑道。
“我想吃你親手做的龜苓膏和紅豆糕了。。”
“他們倆的事情,都交給我吧!”
“好!”丁佩珊幾乎是在瞬間下定了決心,目光落在阿玲和阿敏身上,答道。
周禮文看了一會兒自己年輕時代最喜愛的“白月光”阿珊,又看了一眼正在享受着掌聲的女主角阿玲,還有臉上露出興趣很濃表情的卡內斯,心裏的計劃慢慢變得完整起來。
但這至關重要的第一步,還是要看阿玲和阿敏能否給他留下好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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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的另一端。
加州,洛杉磯。
大衛站在夕陽的餘暉中,向站在院子門口的勞易斯和瑪麗夫婦,揮手道別~
年輕的鮑勃站在爺爺和奶奶身旁,目送着大衛乘坐的轎車遠去之後,忽然問道。
“人們總會說~要把利益關進規則的籠子裏,是出於對規則的尊重嗎?”
“呵呵~”勞易斯看了一眼妻子瑪麗,笑道。
“許多人會選擇對利益閉口不談,並不是不想要本該爭取的利益,而是想為自己設下一道防線,避免自己因貪慾之心泛濫,迷失了方向。”
鮑勃眨着眼想了想,面露困惑的又問道:“德國哲學家阿圖爾·叔本華說過~財富像是海水,飲得越多,渴得就越厲害。”
“金錢是財富的象徵,是能夠滿足人類生存、發展、享受的好東西~也是普通人能夠換來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改善生活條件的砝碼。”
“但金錢和財富本身也是雙刃劍,在滿足人的慾望同時,也會消磨人的意志,改變人的品性。”
“金錢的腐蝕性不但能讓自己失去靈魂,還能毀滅別人的幸福、社會的安寧。”
“在追求金錢和財富的過程中,若是不能提升自己的智慧和能力,不能合理地利用金錢和財富造福於社會。。”
“一切以個人主義、享樂主義為出發點,讓利己主義和享樂主義持續泛濫,那就不僅是簡單的個人問題了~”
“而是人類社會早晚會陷入戰爭和毀滅當中,對嗎?”
“。。是的!”勞易斯把手按在鮑勃的肩上,問道。
“這些都是你自己想明白的?”
“不,這些是今天上午大衛講給我的。。”鮑勃向爺爺聳聳肩,微笑道。
“嗯~”勞易斯的手上微微用力,看着鮑勃的眼睛,認真說道。
“人們普遍認為,只有一切財富和利益掌握在正人君子的手裏,才能發揮出它的正當效用,造福於社會。”
“但即使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私的人,也未必能做到100%的公平,100%地的沒有怨言,100%的讓所有人都感到滿意。。”
“物質財富終究是有限的,總有窮盡的一天,唯有人的慾望是沒有止境的。”
“如果人們都以個人視角來衡量社會公正度,那必然會因為每個人的經歷、學識和需求等各有不同,對同一事物得出的結論也必然大為迥異。”
“所以,今後無論你要做出任何重要決定的時候,可以先學着大衛思考問題的方式,讓自己盡量從不同角度深思熟慮之後,再做決定的便不會感到後悔了。。”
“好的!”鮑勃感覺收穫滿滿的點點頭,上前一步抱住爺爺勞易斯,向奶奶瑪麗眨着眼,笑道。
“我的肚子又餓了,奶奶!”
“哈哈哈~”滿頭銀髮的瑪麗,聽到孫子鮑勃用非常“肉麻”的撒嬌聲音喊自己,忍不住開心的大笑起來。
勞易斯也大笑着拍了拍鮑勃的後背,放開他之後伸手攔住妻子瑪麗,三人在夕陽的餘暉中走向大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