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三章 影響（三）

加州。

洛杉磯，南灣。

午後明媚的陽光下。

大衛跟在勞易斯·洛克菲勒的身後，走到院子裏的樹林旁邊，轉頭看了一眼高大挺拔的樹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我上次跟着萊斯利一起去大通銀行，是偶然。。才被迫講了幾個小故事。。”

“哦？”勞易斯走到樹下的長椅旁邊坐下，向大衛招招手，微笑着調侃道。

“你講的那個。。火雞吃牛屎飛上枝頭的故事很有趣啊～”

“萊斯利把這個故事講給我們聽的時候，好多人都差點把眼淚笑出來。。”

“它。。有那麼好笑嗎？”

“沒有嗎？”勞易斯看着露出小心翼翼的樣子，表情非常忐忑坐下來的大衛，嗤笑道。

“牛屎運，可以讓你達到頂峰，但不能讓你一直留在那裏，對嗎？”

“對！”大衛規規矩矩的挺起胸膛，坐姿極為標準的認真點頭道。

勞易斯靜靜看了他幾秒，雙手交叉翹起二郎腿，又問道。

“我很好奇，我的家人們也非常好奇。。”

“你寧肯聽任自己失望，也絕不會亂存奢望的做事風格，”

大衛張開嘴眨着眼，想了想反問道：“弗洛伊德？”

勞易斯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眼神卻瞬間變得更加溫和，點點頭。

“呼～”大衛深呼吸了兩次，低頭看着草地說道。

“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一書中說出的這段話，是指聽任自己失望，接受失望，是需要非常大的勇氣的，也只有敢於面對挫折，失敗的人，才能從失敗和挫折中屢敗而不氣餒，才能繼續向前走。”

“而那種在失敗中有僥倖心理，或是抱着一種奢望的心態，那麼將是萬劫不復的～這種人往往會再次跌入同一個相類似的陷阱，或在一個坎上跌倒一次又一次。。”

“聽任一次失望，承認一次失敗，認真面對失敗，就那麼難嗎？”

“不～人們只是發自內心的厭惡失敗，不願意讓自己正視失敗，更不願意向別人承認自己的失敗。。”

大衛說完這段，觀察到勞易斯的臉上露出“鼓勵”的神色，又接著說道。

“我曾在酒吧里，撿到過一本法國知名哲學家讓·保羅·薩特，出版的《存在與虛無》～”

“自由，是薩特的存在主義哲學中的基本概念。”

“他賦予了自由以新的含義，他的自由是以人的主觀性和超越性為特徵的純粹的意識的活動，是與自為同一的。”

“也就是說，自由不是存在的某種性質，而是人的存在本身，人就是自由的。”

“自由並不是人追求和選擇得來的，而是人本身所具有的，自由是不能逃脫的，人註定是自由的。”

“行動的首要條件，便是自由。”

“因為一切活動都應該是意向性的，即是有目的的和動機的活動。”

“所以，薩特認為人只有在行動的過程中才形成自身，塑造自我。”

“人是自己行動的結果，此外什麼都不是。”

“呵呵～”勞易斯的笑聲，讓大衛停下來。

他看到面前這位年過七旬的老人臉上，露出了一絲對老朋友的思念。。

“瑪麗年輕的時候，特別喜歡尼采。”

“薩特在持批判態度的虛無主義熱情上，與尼采非常接近。”

“６４年，我和瑪麗得知，他將要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時候，正想要前往頒獎典禮為他送上祝賀，就看到他公開發表的拒絕領獎報道。。”

“他說，他不接受一切官方給予的榮譽。。”

大衛雙手浮在膝蓋上，心思電轉，很快就接道：“但我覺得，還是弗洛伊德要更現實一些！”

“弗洛伊德認為，人類文化首先是用來限制和禁止人的無所顧忌的、自由的、內心深處慾望的一套方法。”

“嗯。。”勞易斯輕輕點頭，笑道。

“薩特在５２年出版的《聖·熱內：喜劇演員與受難者》，瑪麗非常喜歡。”

“如果你遇到了巴黎伽利瑪出版社出版的這本書。。”

“我一定會把它立刻買下來，送給瑪麗奶奶！”

“哈哈哈～”

勞易斯的大笑聲傳得很遠，讓站在屋內窗邊靜靜看着他的妻子瑪麗和鮑勃，也聽到了。。

鮑勃非常好奇的看向奶奶，忍不住問道：“爺爺他們。。這是在聊什麼呢？”

“呵呵～”

瑪麗奶奶回頭看着“單純”的鮑勃，笑道：“你在紐約買的那輛二手車，總會出現故障？”

“是啊～”鮑勃抬手撓撓頭，有些苦惱的聳聳肩道。

“近幾個月，我開着它在中北部各州走了六千多公里，有好幾次它都壞在半路上，我為了修它已經花掉一千多米元了。。”

“哦～”瑪麗奶奶慈祥的點點頭，向鮑勃豎起兩根手指，笑道。

“我可以借給你兩萬米元，買一輛你喜歡的新車，怎麼樣？”

“兩萬？”

“額。。”鮑勃看着瑪麗奶奶，很認真的想了想，搖頭道。

“不了，謝謝您！”

“我還是想用我自己賺到的錢，買一輛自己最喜歡的新車。”

“呵呵～”瑪麗奶奶有些驚訝又欣慰的笑了。

她拉着鮑勃回到客廳，坐下來之後問道：“你剛才說，在路過密蘇里州的時候偶然遇到了一位熟人？”

“啊。。是的！”

“我在路過密蘇里州東部城市聖路易斯的時候，在一個加油站里看到了莎迪雅和幾個嬉皮士混在一起。。”

“嬉皮士。。！”瑪麗奶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拉住鮑勃的手，說道：“在去年萬聖節的時候，莎迪雅和家人大吵了一架之後，就離家出走、音信全無了～”

“感恩節、聖誕節和新年聚會，她也沒有回來。”

“你要是能再遇到她，一定。。”

“我會的！”

鮑勃聽懂了奶奶話中的意思，立刻點頭保證道。

“莎迪雅最喜歡她的妹妹凱琳娜！”

“我前些天在紐約見到賈爾斯的時候，他說想和凱琳娜在下個月末舉辦訂婚典禮。。”

“莎迪雅如果得知這個消息，肯定會參加的！”

“凱琳娜和賈爾斯要訂婚了嗎？”

“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過，你也知道莎迪雅的性格，她很難。。”

鮑勃聽完奶奶說出的“顧慮”之後，用手揉了揉鼻子，忍不住向窗外看了一眼，表情有點古怪的試探問道。

“您是想讓。。”

“嗯！”

瑪麗奶奶笑眯眯的點頭道：“萊斯利領着他的女友麗芙琳，參加我們家族的聖誕聚會時，兩人都不止一次的提起大衛，說他非常善於和人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並幫助他們解開心結，對嗎？”

“額。。”鮑勃歪着頭想了想，感覺好像萊斯利說的也沒錯，緩緩點頭道。

“大衛他確實非常擅長社交，也很懂得與溝通交流。。”

“尤其是他身邊的女性朋友，幾乎沒人會說他不好。。”

“偶爾會有人拿他的花心開玩笑，也是善意的調侃而已～”

“花心？”

瑪麗奶奶眼裏閃爍着“八卦之光”，追問道：“他不是已經訂婚了嗎？難道還有許多情人？”

“額。。”鮑勃再次被奶奶問得語塞了。

他用力撓了撓頭，無奈攤手道：“雖然我老闆他從不掩飾自己除了未婚妻莉莉絲意外，還擁有多位女友的。。事實。”

“但我也不想在他背後。。”

“呵呵～這裏只有我們兩人，我也是好奇他會用哪種方式，說服莎迪雅而已。。”

“沒關係，我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

“包括你爺爺！”瑪麗奶奶表情認真的保證道。

“。。”鮑勃下意識的抖着腿，雙手有些不自然的握在一起，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

“我聽同事們說，他好像有。。至少三個女友。。”

“啊～！”瑪麗奶奶忍不住笑了。

她故意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奇地問道：“至少三個。。？那到底是幾個啊？”

“他難道就不怕在與情人約會的時候，被莉莉絲逮到嗎？”

“呵呵～”鮑勃笑容非常古怪的看着奶奶，咧着嘴說道。

“您還是太。。低估他了！”

“上次我們在一起吃晚餐的時候，莉莉絲她。。”

鮑勃在奶奶瑪麗的不斷追問下，最後還是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講了出來。

。。。

臨近傍晚的時候～

不知不覺間，大衛與勞易斯坐在樹下已經聊了大半個下午。

勞易斯領着大衛走到樹林外的一片花叢前面，指着其中幾株正在盛開的野花，笑道。

“在種下它們的時候，我並沒抱有太多期望，只是想看看它們能否適應南方的氣候成長起來～”

“哦。。這些花是您從北方帶來的？它們叫什麼？”大衛蹲下看了一會兒這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問道。

“是啊～它們都是我從芝加哥帶來的，本來也沒有名字。。”

“瑪麗非常喜歡它們的頑強，喜歡它們努力適應環境盛開的樣子。。”

“所以我們就找了幾位花匠幫忙，把它們保留下來～”

“嗯。。”大衛伸手輕輕撥弄着迎風而動的淡黃色野花，仰頭看向勞易斯問道。

“我答應了萊斯利，加入您家族的ＳＦＯ，做顧問一職。。”

“前幾天我回到紐約準備報稅文件的時候才發現，賬戶里已經收到了一筆您家族ＳＦＯ轉來的報酬。。”

“但我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來應該如何履行顧問一職。。”

“我想戴維爺爺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他也沒有對我提出任何要求。。”

“所以。。”

勞易斯雙臂背在身後，笑着問道：“所以，你就來問我？”

“額。。是啊！”大衛用指尖點了一下小花，站起來眼裏帶着期待的看着勞易斯。

勞易斯輕笑着搖搖頭，嘆道：“可我已經退休了啊！”

“戴維管理家族辦公室這幾年，我一直都沒有插手過。。”

“你來找我，是問錯了人！”

“。。”大衛故意歪着嘴笑了笑，沒接話，繼續等待着。

勞易斯直視着大衛的眼睛，嘴角的笑容慢慢變淡，心裏漸漸明白了這小子今天過來的真正“目的”，直接問道。

“你對政治感興趣？”

“不～”

“我只對如何成為。。像老切羅夫先生那樣的大富翁，非常感興趣。”

“哈哈哈～”

“那你知道他能獲得如今的成就，都付出了什麼嗎？”

“大概知道一些。”

“既然你都知道了，還要堅持這樣決定嗎？？”

“是的！”大衛沒有露出絲毫猶豫，用力點點頭。

勞易斯重新露出微笑，看着年輕的大衛，有些感嘆的道：“我們洛克菲勒家族的年輕一代，有幾十個與你年齡相仿的人。。”

“可他們當中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樣成熟，更沒有人能像你一樣懂得取捨。。”

“不過，你主動把孩子的事情挑破了，肯定早已對後續的發展有所預料和安排～？”

大衛深吸了一口氣，點頭道：“是的！”

勞易斯沒有任何停頓，追問道：“那你和老摩根達成了什麼私下協議，可以告訴我嗎？”

“抱歉，我不能。”

勞易斯見大衛非常乾脆的拒絕，不在意的笑了笑：“如果換作是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既然你不願意過多參與政治，那就不要與華爾街的投行們走得太近了。。”

“我們在大通銀行的持股比例從未超過15%，戴維一樣能夠掌控住大通銀行的董事會。。”

“你明白嗎？”

“我懂了！”大衛從勞易斯“猜謎”一樣的話中，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誠意滿滿的微笑道。

“謝謝您的指點！”

“呵呵～”勞易斯眼裏隱含着讚賞，調侃道。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講了什麼，你怎麼就懂了呢？”

“哈哈哈～”大衛心知勞易斯是在逗弄自己，附和着大笑道。

“我最喜歡的一個漫畫人物，就是謎語人！”

“但我同樣很反感謎語人的自大、自戀、神經質、做事高調。。”

“所以我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低調的大富翁，不要像老切羅夫叔叔那樣為了孩子們不停奔波、心裏憔悴。”

“。。”勞易斯沉默的轉頭看向遠處，無聲的嘆了口氣。

ＰＳ：本章我想了兩天，最終還是刪掉了洛克菲勒五兄弟中，老四溫斯羅普·洛克菲勒的情節。

原因其實很簡單，他的人物經歷有些太敏感了，容易被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