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狗友
1
龍和尚和那十方和尚走進花滿樓的時候，還是太陽斜昭。可走出來的時候，已然是繁星滿天。
“十方，這裏有五文錢，去幫為師買份打包的清湯麵來。”
十方接過了這五文錢。
“師父，你不會是想告訴我，這是我們最後的五文錢了吧？剛才我看到你出來的時候，給了那龜奴小費二百文吶！”
“哎，做男人就是要豪氣衝天，絕對不能因為小氣而丟了面子。不過錢財身外之物，十方休說這麼多，快些去買，為師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已經餓得半死。肚子都在咕嚕叫拉。”
不多時，十方帶了一份清湯麵回來。龍和尚就站在街邊三下五除二的吃了個乾乾淨淨，連湯都沒有留下。
“真好吃，可惜，沒錢了，不然我還能吃三大碗。”
“師父，您一定是騙我。別嚇我，這二天一夜，我們日夜趕路，我還沒有合過眼呢。你不會是想說今天我們又要露宿街頭吧？”
龍和尚沒有理十方，而是拉住了一個過路的行人。
“請問這位施主……”
“滾，老子是來打醬油的，沒功夫理你這種不勞而獲的傢伙。”
“施主別走，我只是想問個事。”
“十文錢。”
“施主，錢財本是身外之物，你何必如此。”
“我呸，時間就是金錢都不懂。滾，我打醬油慢了，我老婆過會和我吵架我得找誰訴苦去。”
這路人頭也不回的走了。
龍和尚面如紙色，氣得渾身發抖。
“天理何在，人心何在。難道這天下人眼中除了錢就什麼也沒有了嗎？這倫理道德，尊老愛幼的美德都被狗吃掉了嗎？何時才能佛光普照大地，還我一片清明天空？”
十方嘆了口氣，背起了竹簍。
“師父，我看咱們還是去找家破廟，生堆火，打發了今天再說吧。我實在不行了，今天還不睡覺，只怕走路都會摔跟頭了。”
師徒二人一路沉默不語，終於在西潭縣外找着一個極小的破廟，點了一堆篝火，休息了下來。
十方躺下不過五秒，就打起了鼾聲。
龍和尚把一件行被披在了十方的身上，“這孩子，真是不能吃苦。才二天一夜沒有睡覺，就累成了這樣子。”
龍和尚手一伸，長長的打了個哈欠，“我邀明月伴此時，隨我清夢遊天地。”
月下，破廟，樹影，還有二個和尚，在一堆忽明忽暗的篝火邊，安靜的睡著了。這一幕，很詳和，很溫暖。
月亮慢慢的朝西移去。
十方小和尚爬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到了廟旁邊的灌木草叢中，開始小便。
突然間，他的耳邊傳來一陣瘋狂的叫喊聲。
“殺啊……”
一時情急，十方忙一拉，竟然把尿尿在了自己的褲子上。
一大群面容兇悍手持刀槍的人朝十方沖了過來。
“救命啊，師父。”十方象兔子一樣調過頭，就朝那破廟方向跑去。可惜，這群面容兇悍的人竟然跑得比他要快得多，轉眼便將十方扔在了身後。
“想跑，命留下，人頭留下，就准你們跑。”
天空中，傳來一聲厲喝，一道人影快如流星閃電般掠過所有人，返身一劍，將跑在最前面的人一刀攔腰斬成兩段。
那半片人身，飛了起來，剛好落在嚇得面無人色的十方手中。
“救命啊，大師，救我啊。”這落在十方手上的半邊人身，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緊緊抱住十方，大呼救命。突然，聽到一聲響，稀里花拉之聲，低頭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內臟全部掉落於地而發出的聲響。
這人方才慘叫一聲，死在十方的手上。
一個強盜怒吼道，“兄弟們，大哥讓殺了，反正跑不了，不如拼了。”
十幾個強盜同時一擁而上，刀槍劍齊出，一齊斬向那使巨劍的男人。
“來得好，就怕你們不拼。”
這男人劍法如神，巨劍長六尺，足有一個人高，竟然被他使得如風一般，以一個神妙的旋舞，在空中畫了一個半大圓，猛然朝地一剌。卻把這十幾個強盜的刀槍全部攔了下來，更格擋於劍鋒之上。
一道寒光閃起，沒想到這男人腰間竟然還有一把青鋒劍，劍光一轉，十幾顆人頭齊齊飛起，齊齊落地。
“哼！！！”
這男人目光如刀，突然間看向了十方。嚇得十方立刻把手中的半片人屍朝地一扔，合起雙掌，開始拚命念起佛經。
這男人再次轉過頭，轟的數聲，這些屍首方才噴出血箭，倒地。
“這群強盜，不知道努力工作，只知道不勞而獲。今天碰上我，就是他們倒霉，我也是能搶的么。”
這男人細細在這些屍體上搜索起來。十方見狀，知道他不會殺自己，連忙跑了回去。卻發現那龍和尚竟然還如死屍一般睡得呼聲直起。
“師父，師父……”十方拼了命的把龍和尚搖了起來。
“怎麼了，十方，天亮了么。怎麼今夜過得如此之快……”龍和尚眯着眼睛，彷彿還在夢中。卻突然聞到一陣極濃的血腥之氣，立刻有了精神。
“十方，我聞到了買賣，快快起來，我們速去尋找那些屍體。”
哪裏知道，十方卻如呆雞一般的發著抖，手指着一個方向。龍和尚看去，一個彪形大漢走了過來，一身血氣衝天，極為兇惡。
他的身後，悍然是一大堆的無頭屍體。
“阿米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殺氣如此之重，是為何呢？”
“哼，這些強盜，竟然敢打我的主意，居然搶了我的血汗錢。我不殺他們，真是天理不容。”
“哎，世上一切事，都有因果報應。那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何必看得如此之重，需要這麼多的人命。你奪了錢不就好了，何必將他們全部殺盡？”
“你們這些和尚，不用流血流汗就有飯吃當然這麼想了。我可是用項上的人頭換來的這點銀兩。你要知道，現在的愛情都長在黃金之上。想娶個老婆，人家見面開口第一句就是你有奔馳還是寶馬。不趁着年青多準備一點，以後怎麼辦啊？”
這男人走了過來，“不好意思兩位，打攪了你們的清夢。不過我也累了，不如大家一起圍着這篝火，取下暖，聊會天如何。”
龍和尚長嘆一聲，不語。只是從那包袱中去摸東西。
“想動手。”那男人一見龍和尚摸東西，眼光殺光四射，錚的一聲，從劍鞘中拔出了大劍。哪裏知道這龍和尚竟然摸出的是一把鋤頭。
“不要擔心，這是一把鋤頭。十方，塵歸塵，土歸土，去他們的屍體拼起來，埋下。”
這男人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哈，不好意思，誤解了大師的好意。沒有想到這人世間居然還有大師這樣善良之人，真是大開眼界。剛才無禮，還請大師原諒。”
十方鬱悶的拿起了鋤頭，去挖坑埋屍去了。
這男人從懷中摸出了一隻燒雞，一包牛肉，還有一大壺燒酒。
“酒暖驅寒意，大師，不如來一起吃點燒雞，咬點牛肉，再喝兩口酒。”哪裏知道這龍和尚竟然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在脫自己的僧袍。
“哦，不好意思，大師。我忘了你們和尚是不吃肉不喝酒的。”
“誰說的，把牛肉先給我吃點。我今天可餓壞了，正在夢中吃牛肉呢。”
“哇。沒有想到，如今和尚也吃肉喝酒了？”
“做人，要有職業道德。我穿上僧衣當然就是和尚，應該嚴守那清規戒律，不動葷腥。可我脫了僧袍就是男人，是男人哪有不吃酒吃肉的呀。來，兄弟，咱們哥倆好，一起喝酒，一起吃肉。”
遠遠的傳來了十方恨恨的聲音。
“怪不得現在世道淪落。所有人都披上了一層偽善的外皮，表面上光明磊落，實質上男盜女娼。連和尚都在大口吃肉，怪不得那教書的教授變成了叫獸。嘆息呀，嘆息。”
這男人面露驚訝之色。
龍和尚大口飲下一口酒，“別管他。那是我的徒弟，過會等他埋完屍，給他留只雞腿，兩片牛肉，他自然就清靜了。”
這男人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兩位師徒，果然是奇人異士。今天我大開了眼界。不知兩位大師來此因為何故？莫非也是為了這西潭縣西邊那碧龍池中的異寶。”
龍和尚：“非也，非也。我們出家人，六根清靜，與世無爭，這不會把這塵世中的異寶當成寶貝。我們的寶貝是我們不沾凡塵的靈根，得到佛光的智慧。”
“既然如此，那兩位又是為何而來？”
“武林中，風風雨雨，天天撕殺。的確，我們也是聽了有寶物之事才趕了過來。不過卻不是為了那些寶貝，而是為了幫這些搶寶貝的人收屍而已。職業而已，職業而已，大家都是混口飯吃。”
“哈哈哈。不錯不錯。我們這些武林中人，一入江湖，身不由已。成天將人頭提在自己的褲腰帶之上，不知道哪一天，自己走過的路，就成為了自己那一座長滿野草的孤墳。如果沒有你們這些和尚，只怕就是一堆凄慘的白骨而已。來，大師，我再敬你一杯。”
“客氣，客氣。哈哈，我也再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