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想要感受風
聖迪艾斯學院。
懸山上,煙生翠綠,雲霧蓋在樹枝上,彷彿積雪似的,壓彎了枝頭。
青石階上,一位白髮碧眼的老人緩緩而行。
他手上拿了個造型別緻的金屬物件,模樣瞧着像是一把弩箭,又有點像是一個變小了好幾倍的彎弓,被老人拿在手上,似乎很輕的樣子。老人今天似乎有些高興,步伐都變得輕快了許多,沒有絲毫沉重的感覺。
應蒼宇這次過來,還是為了找老白。他從藏書閣那邊過來,順便好說歹說,才讓人家同意把這個珍貴之物給他,結果他才剛一拿到,便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跟自己的這位老兄弟炫耀了。他抬頭看了看山頂,這次沒有之前那麼戰戰兢兢的,上都不敢上去,現在來的次數多了以後,便也不覺得膽怯了,想上就上,而且老白也不怎麼說他,一次兩次還提幾句,次數多了之後,對於應蒼宇的“串門”便也習慣了,不這樣就不是他了。
於是,山頂平地上,那隻趴着身子休息的瞎眼白虎在察覺到了應蒼宇的出現之後,只是抬了抬爪子,然後便換了個姿勢,開始等待應蒼宇上來,這次來,想必又是有什麼事情吧,反正不論是大事還是小事,他總是要往老白這邊跑幾次的,他知道應蒼宇是害怕他在這獨自待着會感到枯燥和孤單,於是才會那麼勤快地往他這邊跑的,在心裏有些溫暖的同時,也為自己的這位老友如此勤快的到來而感到疲憊。開始的時候還好,可是時間一長,就難免覺得煩了。他現在突然很想念自己之前閉關的那個石窟,裏面空間雖然不大,但是對他來說卻正好,尤其是他都恢復了白虎的模樣之後就更是如此。對於他來說,或許越狹小的空間,反而越能讓他有一種心安的感覺吧。
他肉乎乎的手掌按在地上,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漸漸地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了出來,以前沒有眼瞎的時候,自然是見過大自然長什麼樣子,山川河流,花草樹木,鳥獸蟲魚……所以即使瞎了眼之後,感知一下周圍,便能夠在腦海中想像出不亞於現實的一種獨特美景。有時候他還是挺為自己的現狀而感到滿意的,因為沒有多少憤怒了,所以看待什麼東西都會帶着一種以往絕不會有的善意,而且多虧了以前到處遊歷的經歷,見識過了太多的美景,所以現在即使瞎眼了,也能根據自己感知到的事物而去不斷地在腦海中構建出任何景象,和睜眼看人沒什麼區別。
過了沒一會,應蒼宇便來了。
他手上提着個造型奇特的金屬物件,嘿嘿一笑,朝這邊招了招手,笑道:“老白,好久不見!你看我拿什麼過來了?”說著,應蒼宇提了提手上的那個金屬。
老白抬起頭,聞了聞,皺了下眉,“那是什麼東西?感覺有點像是弩箭。”他用自己的靈力附在上面大概感受了一番,奇怪道。他沒見過這樣的東西,裏面好像裝了什麼東西,有些精巧複雜,但是乍一看還是看不出什麼,只能等應蒼宇說了,反正看他那樣子,這次來這也多半是為了炫耀吧。
“嘿嘿……”應蒼宇走到他旁邊,然後盤腿坐下,把手上的那個東西擺在地上,金屬的聲音輕輕響過,老白稍微留意了一下。因為知道老白的性子,所以應蒼宇也不再賣關子了,解釋道:“這其實確實也能叫做弩箭,因為才造出來不久,所以還沒給它取名字呢。”應蒼宇將手輕輕放在這個模樣長得像弩箭,但是又不完全像弩箭的金屬上面,眼含深情地看着它,緩緩說道:“此物是為了應對現在帝國內接二連三出現的妖靈,由學院這邊和公孫家族合作,一起製造出來的一把專門針對妖靈的武器。”
“哦,”老白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怪不得其身上的雷元素如此強烈呢。他於是問道:“所以這個威力如何,能展示一下嗎?”他知道應蒼宇這次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展示一下自己新到手的武器,所以便遂了他的心愿,反正自己也很好奇,這麼個小東西,究竟會發揮出怎樣的威力?
聞言,應蒼宇馬上站起身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其實我也剛拿到這個東西,還不太清楚怎麼使,不過我剛才看過他們如何使用的……”應蒼宇拿起那個形狀有些像弩箭的金屬物件,然後手搭在上面,將其抬起,對準天空,然後在一個凸起的銀色方塊那裏按了一下,霎那間,只見到那個銀色的金屬殼子裏面突然綻放出一陣耀眼的白光,隨即只見那道白光如衝天而起的水柱一樣,直直地沖向天空,一道雷電長蛇瞬間隱沒雲海,轟隆隆的一陣巨響,天空都是一陣巨大的聲響,雲層也頓時消散。遠遠地看着這道雷電長蛇擊向了遙遠的天空,一陣電閃雷鳴的動靜過後,山頂之上於是變得安靜了許多。
“嗯,威力確實不錯,尋常的妖靈,可以做到一擊斃命。”老白點點頭,做出了一句中肯的評價。他其實也沒想到這個小小的金屬殼子,居然能爆發出那麼大的能量,而且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裏面製造出來的,這讓他不禁為當今的學院以及公孫家族的實力又有了新的看法。
看來時代一直都在進步啊……他沒來由感慨道,對於他而言,過去所見到的那些東西,很少能遇到現在這麼方便的武器,過去都是拿着真刀真劍,各自憑本事打架,現在便利了許多,這麼小小的一個東西,而且感覺也不重,隨便哪個人都能用,極大地降低了門檻,還能夠發揮出其他武器所無法使用出來的巨大威力,這實在是過去怎麼也想像不到的。對於他來說,或許如今出山,是他做過的一個最正確的決定。因為選擇走出那個封閉的石窟,所以才能讓他見到了這麼多有趣的事物,能感覺到時代的潮流在不斷地向前發展,滾滾不停,這也讓他對未來更有信心一些。
應蒼宇抬頭看着剛才的那道雷電所留下來的痕迹,臉上有些驚喜,他看着天空中留下來的那道“白色路徑”,對老白微笑道:“確實,我也沒想到它居然有這麼大的威力,剛才按下去之後,我的手都有點麻了,不過不是被電麻的,而是被這個東西震顫得麻了。”他之前看他們演示的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麼大的威力,怎麼一到了自己的手上就變得威力這麼大了?他有些疑惑地想着。
難道是因為這個東西會根據使用它的人的不同,從而改變自己的威力嗎?
應蒼宇想了想,感覺他們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裏面做出這麼逆天的東西出來,於是又好好地看了一下這個東西,最後,應蒼宇在這個東西的底部,也就是那個銀色方塊的下方,找到了一個可以調節威力大小的一個旋鈕,在他轉動的時候,還能聽到它清晰的聲音,若是到了面對那些妖靈的時候,這個巧妙的設計,或許會幫到大忙。
“就是不知道能用個幾次?”應蒼宇看着自己手裏的這個弩箭模樣的東西說道。若是能夠提高使用的次數,那麼就可以提高消滅那些危害百姓生命安全的效率了,他看了看這個金屬殼子的最中心的那塊耀眼的白色晶石,想着得讓他們再提高一下效率,然後多造一些,畢竟這個東西雖然對妖靈傷害更有效果,但是它也不是不能夠成為一件真正的武器,到時候也可以提供給東邊沿海的那些將士們,讓他們抵禦域外異族的時候,能夠多殺些,也能多立些功勞。
老白抬頭一“看”,算了算,說道:“應該能用個幾十次,不過也可以了,妖靈才有多少啊?”
“我這不是想着到時候能在別的地方也能用嘛,回頭告訴他們,讓他們再好好改進改進,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應蒼宇站着說話不嫌腰疼地說道。反正那些人平日裏就一直在搞一些小研究,說不定自己還沒跟他們說,他們就已經開始着手去做了呢?應蒼宇想道。
老白想了想,說道:“到時候可以讓他們帶上發動這個東西的核心么,多帶幾個,不就能多使用個幾次嗎?你這樣壓榨你的同僚,他們真的不會揭竿而起嗎?”他翻了個身,地面一陣顫抖,然後只見他四腳朝天,一副安逸的樣子。應蒼宇見他這樣一副什麼都不需要操心的模樣,不禁有些嫉妒。我也好想變成白虎啊,和老白一起躺在這裏曬太陽多好,什麼都不需要想,即使不是白虎,貓也行啊……應蒼宇心中一陣胡思亂想。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不過還是以防萬一嘛,做點什麼總好過什麼也不做。”應蒼宇坐下說道。他對於學院研究這些東西的人還是比較熟悉的,在他的印象當中,那些人一直在忍受着漫長的孤獨,一種只有自己為伍的孤獨。與修行者的孤獨不同,修行者的孤獨好歹還有歇下來的時候,偶爾還能給自己休息一段時間,而他們就不一樣了,因為那與眾不同的熱情,他們的努力開始變成了每天的日常,從早到晚,除了吃飯睡覺之類的生活事項,再其他的,就全是他們自己的研究了。那樣的生活在應蒼宇看來也是很難堅持下去的一件事情,每天做的事情都好像是重複的一件件事情,但是對他們而言,就是他們每天的日常,絲毫沒有半點誇張和美化的成分在,就是不經修飾的研究日常了。
不過應蒼宇也理解,畢竟每個教授學生的地方,還是要有一個這樣純粹研究修行以及與其相關的門類的存在,不然的話,學生們都只知道要去修鍊,時間久了卻會忘記了自己修鍊到底是為了什麼,又到底想要什麼。在他認識的學生當中,能夠意識到自己修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的,或許也就只有林葬天他們幾個了吧?印象中,那個第一次來到的孩子,一路抵過那些劍意,走了上去,現在應蒼宇還記得當時林葬天獲得承認的時候的場景,那個小小的孩子,背着雙小手,目光平靜地看着那些可能比他個子還要高的劍,但是無論以怎樣的角度來看,他都覺得他是在俯視着那些劍,眼神中帶着股目空一切的自傲,但這股傲氣卻並不讓人討厭,反而是帶着股容易使人信服的味道。自那之後,應蒼宇每次看到林葬天修鍊完的時候,心中都只覺得神奇。他以前是見過一些天才的,很多人都是那種會被別人罵得很慘的那種極其優秀的天才,但是直到他看見林葬天之後才發覺,原來自己見過的那些人,在他的面前,連天才那兩個字的邊都夠不上。他很少有那種想要收徒弟的感覺,林葬天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作為他的關門弟子,林葬天其實被他寄予了厚望,但是之前走的時候,林葬天說自己準備好了要去承擔起整個家族的重擔,雖然明白其中二三事情,應蒼宇還是有些捨不得。
記得當時他只問了林葬天一個問題:“你想好了嗎?”而林葬天也只回了他幾個字:“想好了。”不過林葬天最後也說了,自己也不會耽誤修行的,會爭取讓劍仙的名聲傳遍整個帝國,包括雪原厄斯。應蒼宇當時只是點點頭,答應下來,卻沒想到有一天他真的能夠做到當初他所說過的事情,雪原厄斯那邊發生的事情已經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而他的表現,也讓應蒼宇大概猜到了林葬天現在的境界,確實讓他做到了,而且在應蒼宇預料之外,以一種超乎想像的速度達到了那個境界。
他還有什麼做不到的嗎?應蒼宇不禁想道。
之後,兩位好友又聊了些其他的東西,談到了魔教,談到了妖靈和域外異族。
“哎呀,頭疼,怎麼就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呢?真是沒完沒了……”應蒼宇扶額道,有些憂愁地嘆了口氣。他的頭低着,白髮遮住了那雙好看的碧眼。他一直對自己的這雙眸子引以為豪,因為當初自己的媳婦願意嫁給他,八成也是看上了他這張好看的皮囊,是被他這雙眸子所吸引而來的。他以前說起過幾次這件事情,但是其他人都不信,就連他的夫人都沒有附和他的話,只是配合著沒喝和喝了一樣的老人笑了笑,安靜地坐在一旁,臉上都是尷尬,聽着他在那使勁地吹噓着自己。
老白聞言,看了眼一旁唉聲嘆氣的白髮碧眼的老頭,對他說道:“還是拿着你那個東西,快點回你的去吧,別再在我這唉聲嘆氣的。”
“老白啊,咱倆這麼多年的兄弟,你就這樣對我嗎?你看我在這難過,就不會想着要安慰一下我嗎?”應蒼宇眼神委屈地看着老白,然後沒一會便拿着東西站起來了,他笑了笑,說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啊,想找夫人了……”說到這,應蒼宇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覺還有點不好意思似的。
“快走吧!”老白沒好氣地說道。他都不好意思拆穿他,每次他到自己這邊來,不是炫耀自己又拿到了些什麼新奇的東西,要不就是在自己的旁邊提起媳婦,想要好好地酸他一把,欺負他從沒接觸過異性,然後就是一些閑聊,再加上點小酒,每次差不多就是這麼幾樣。每次他也都習慣了,但是有的時候還是沒法控制住自己想要破口大罵的衝動,主要是一見到這老頭還和年輕的時候一個賤樣,他就彷彿也重新回到了年輕的時候,想要狠狠地在他屁股上來上一腳,踹他個人仰馬翻的。
應蒼宇笑了笑,從衣袖裏摸出來一壺酒,放在他的面前,大方道:“這是之前別人送給我的好酒,就送給你了!”
“不用謝我啊,這都是兄弟我應該做的。”應蒼宇擺擺手,又補充了一句后笑道。
老白沒有說話,臉色綳得僵硬,只好開口道:“你這厚臉皮,也真是沒誰了。”他的語氣由強到弱,逐漸沒了再和他吵的慾望。反正已經來了這個地方,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聽他講幾句廢話燒燒心火又能怎麼了?
下山之前,應蒼宇回頭看了眼那個孤零零趴在地上的瞎眼白虎,後者扒拉着面前的那壺酒,將其扒拉到了自己嘴邊,想着等那個討人厭的碧眼老頭走了之後再喝。應蒼宇見他這樣,不禁覺得有些可愛起來,突發奇想地想要逗逗他。結果正當他準備等老白開始喝酒的時候,然後再悄悄地溜到他的身後的時候,老白忽然轉過頭來,“你還真是無聊啊,快走快走,有重要的事的話就說,沒事的話就快回去陪媳婦去,別打擾我!”
應蒼宇站在原地,尷尬地笑了笑,然後說道:“老白啊,就不想跟我出去走走嗎?”
“去哪兒?要去東邊解決那些域外異族嗎?看你最近天天頭疼的。”老白說道。
應蒼宇笑道:“感動了兄弟,不過不是去東邊,那些域外異族有人在,現在它們還都在等,我們這邊暫時還不需要那麼多人過去,現在它們就是為了探查我們的具體實力,所以才時不時地在那邊擾亂我們,現在真正的厲害的域外異族還沒出現呢,都在試探,咱們不需要一下子去就把底牌給暴露了。”其實應蒼宇說得也不算錯,因為單論打架本事,他和老白,確實可以稱
得上是佼佼者了,以他們這樣的境界和過往經歷的事情,在眾人心中的地位可以說是擺得很高了。
“那是去哪兒?”老白疑惑道。
應蒼宇笑道:“就是單純地出去走一走,然後聊會天,喝點酒,趁着這段時間緩衝一下,說不定這段時間過後,咱們就沒法休息了。”
“再說吧。”老白說道。他還是有些不想動。
應蒼宇知道老白在顧慮些什麼,縱使他如此高傲,也不得不在外面稍微依賴一下他,如果是那樣的話,貌似一開始的時候的目的便已經開始發生了變化,不再如他所的那般了。
“嗯。”應蒼宇點了點頭,然後準備離開。
在他看來,他們兩個就彷彿是飄墜在地上的枯葉,雖然看上去了無生機,脆弱不堪,但是卻在心裏藏了太多的秘密了,使得自己的身子也愈發得沉重起來,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風就會輕易地將他們刮下來。
他回頭看了眼老白,後者的背影撐起了他背後的那座天空,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強大力量感。
應蒼宇笑了笑,漸漸收回了實現,隨即邁出一步,一隻腳先懸在空中,離地一點點的距離處,然後整個身子都浮在空中,這是他慣用的一招,今日不知道為何突然想要這樣,他懸在半空中后,轉過身去,只是抖了抖大袖長袍,然後身影就逐漸在空中變得模糊起來,一下子便消失了。
老白感知到應蒼宇走了之後,忽地卸下一口氣。
他把酒壺揭開,張開嘴。一股清涼的酒水從口腔滑過,流進肚子裏面,渾身頓時溫暖起來,渾身的筋骨也跟着一軟,變得舒適安逸起來。他緩緩地趴在地上,盤踞着身子,開始“欣賞”起美景。
在他的腦海中,一副全新的景象正在經由他自己緩緩地勾勒出來。
湖泊、樹木、青草、野花……
白凈的草原、河水的波濤、月光下的篝火、山間呼嘯的風……
一切虛幻之景,在他的腦海中浮現,於他的心口處流淌出快樂的情緒,像是一首曲調輕快的歌曲。
然後過了不知多久,那份幻想終於開始停止,那些無比真實的景象,隨即如煙消雲散,瀰漫出一陣莫名的芳香來。
瞎眼白虎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將腦袋枕在自己軟軟的手上。
世界對他的刺激太大了。
他的嗅覺好像都忽然變得靈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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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海。
這座世間少有的福地,其中的乾坤世界,生長着各種各樣令人眼花繚亂的花朵。在這裏,有白天,也有黑夜,與外界別無二致,唯一的區別就是,這裏是沒有一年四季的明顯的差別的,所有的花,在其生長的那一片區域裏面,都是剛好處於它們的花期當中,無一例外。
這聽上去似乎有點不太可能,但是這件事就是事實,無人可以反駁。因為這裏是花海。而這裏的主人,天下間所有的花開花敗,都是因她而起,而她,既是花海的島主,也是世間僅存的一位“花神”!其名為長枝。
在花海中,能看到各種超乎想像的巨大的花朵盛放,也能看到那位花海島主長枝偶爾出現在某個花的花蕊中心,在其中躺着睡覺,紅的黃的顏色掩映下,她的那張好看的臉蛋變得更加紅潤。她穿着一身像是睡裙的衣服,隨便找了片葉子放在頭頂遮着陽光,一臉愜意地躺在裏面。偌大的花海世界,唯有她一個人自由自在,但她卻很少感到孤單,因為她的腦袋底下枕着的,是各種各樣從外面淘來的書,閑下來的時候,她就會去看兩眼,有時候囫圇吞棗般的讀書,看個大概就行,這樣的書就會被她枕在腦袋底下,而那些能夠讓她反覆看的,恨不得一口氣讀完的書,則是被她好好地收藏了起來,保存得十分完好,即使是過了幾百上千年,也依舊和新的沒什麼差別,被她放在了自己在花海的一個秘密之處,也就是她自己的家裏。她之所以給自己建了個那麼大的屋子,主要就是為了裝書的,如今那個房子也被她漸漸地用書填的差不多了,再過不了幾年,房子估計又要擴建了。長枝躺在花蕊中,忽然想道。
無論是白天的花海,還是晚上的花海世界,都是不一樣的迷人。
有幽暗的時候,星星明凈,如一粒粒寶石散佈在夜空中,月光也乾淨,柔和的光華灑下來,整個花海都變得聖潔起來。那個時候,長枝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換上一身新的衣裳,赤足踏在土地上,看着周圍各色各樣的花朵,在花海中散步。偶爾隨手撥弄一下比自己的個子還要大的繁茂的葉子,或是隨意地跳在各個花朵上面,觀察着它們的健康狀態。有些花朵需要長枝格外去悉心照顧,比如說對某些花實施完全屏蔽光線的日子,從傍晚到第二天早上,這樣堅持個一個月,對它進行日照處理,然後看看它會不會如長枝預想的那樣發生變化,比如說淡淡的粉紅色?
但有些時候,為了嘗試一些新鮮想法,她也會有失敗的時候。不過她對此並不氣餒,反正失敗是成功的母親,努努力總是會有收穫的,有可能是吹響繼續的勝利的號角,也有可能是宣告失敗的停止警告。總之,有的時候儘管會有失望的時候,但也還是要給那些乾燥的花澆上水,摘掉受傷的葉子,然後獨自享受着與它交流的悠閑時光。
有的時候長枝也會和它們聊天,問問它們澆的水夠不夠,今天過得怎麼樣啊……之類的話。她就好像一個大家長一樣,在管理着自己手下的小孩子們,將它們一個個的,都照顧得很好。她不太擅長那些好像大家都會做的事情,她只會一心一意地做事情,不聞不問,不管外界的紛擾,一個人悶聲不響的做大事。
這天,她剛剛穩固完那條路口的根基,然後才回來。自從域外異族開始出現了之後,那條路口就開始變得岌岌可危了起來,還記得上一次見到林葬天他們的時候,還是在鎮靈山那邊,如今一晃眼,沒想到居然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了?!平時她不經常出去,所以不知道,可是有一回她到人間一看,才發現了自己到底忽略掉了多少時間,於是也是從那以後,她開始注重起了時間。
其實主要還是她想起了上會見到南宮七溪那個傢伙時候看到的場景了,總覺得那個傢伙身上帶着有點歲月的氣息,時間的流逝在他的身上好像變得特別的明顯,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巨大的變化,雖然他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但是他與自己當初認識的他已經有了很大的差別了。那時候她的心臟忽然猛地抽動了一下,感到時間的不可阻擋,以及其自身所攜帶着的巨大的力量,幾乎要消磨一切時光的能力。
原來時間真的可以做到很多事情啊……她不禁想道。
她有些疲憊地躺在一個巨大的花朵底下,頭頂被一片巨大的翠綠的葉子擋住了。她有時候就在想,若是自己有一天真的變成一個植物該有多好?無論是花朵還是葉子,她都覺得無所謂,這些對她來說都不是很重要。她好想變成一株花,在沒有人管束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生長,哪怕風吹日晒,時冷時熱,或是被蟲子啃掉,亦或是變得更慘,可無論怎樣,她都想要有那麼一天,自己可以變成花,變成葉子,去感受風,感受雨水,感受太陽。以它們的形態來感受天地萬物,是她覺得最自由的一件事情了,那裏面蘊含著無窮無盡的能量,彷彿在死後的天堂一般。
她真的只需要適當的水和陽光,然後整個人便可以變成一種十分自由的存在了。
就這麼想着,她看着頭頂的那片巨大的葉子,月光照在葉子上面,顯現出了其中的脈絡和紋理,宛如萬千條蜿蜒的小路。
長枝興緻勃勃地看着,嘴角彎起,然後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她感到身體忽然變得很輕很輕,合上眼睛之後,銀色的星星彷彿通過頭頂的這片葉子浮現了出來,投射在她的眼皮上,她靜靜地注視着這一幕場景,黑暗中放出幽幽的光芒。
為什麼好看的東西總是那麼寂寞呢?她忽然想道。
長枝閉着眼睛,眼前銀河一片。
她凝視着眼前的星河璀璨,直覺得神魂彷彿都被其透亮的光明穿過。
過了不知多久。
長枝像是睡了一覺似的,又精神煥發了,然後她手臂輕抬,將頭頂的巨大的葉子拿開,然後她沿着腳下的這條道路繼續往前走去,一路花香伴着,腳下的道路漸漸變得堅實起來,長枝回首望向天空,月明星稀,今夜很美。她像是想要從那片天空當中看到什麼似的,一直在看着那片天空,偶然間她停下來的時候所發的呆,或許會把她其餘時間裏面的思考全部都給蓋過去。她聞着周圍略帶甜味的清香,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和花香一樣的幽然。她的身上,總是帶有一種極其鮮明的特質,是大多數人都無法比擬的光芒。還記得當初這句話還是林葬天在被她問到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的時候的一句回答,她覺得這個答案自己還算是滿意,所以便一直記着。
周圍的吹過一陣風,經過花海的時候,引起了一道上下起伏的繽紛的花浪,無數細小的聲音都傳入了長枝的耳朵裏面,同樣的,通過這些聲音,她也可以大致地判斷出來花海中的花的情況怎麼樣,得出要不要改變自己第二天的計劃。今天看來,明天似乎可以和花朵們一起睡到自然醒了。
回憶從聲音的縫隙裏面突然滲入,漸漸將她淹沒在其中。她不禁回想起那個漫長而又寧靜的午後,樹影搖曳下,她和林葬天,以及南宮七溪,他們三個人坐在樹下,樹下有一個寬大的木桌子,模樣很新,是林葬天做出來的,包括他們坐的木板凳,也是林葬天做的。長枝真不知道他都是從哪裏學來的木工手藝,每次見面他都總是會帶來一些新的東西或是見聞。而這樣的東西,南宮七溪又會帶來更多。長枝喜歡聽他們講那些故事,即使是講過一次的故事,她也會想再聽一遍,一點也不覺得厭煩。
時間久了之後,長枝發現林葬天和南宮七溪所帶來的故事和東西,往往都有着極大的反差,久而久之的,便也被她尋出了一些規律:
就比如林葬天,他總是喜歡帶來一些陰暗的故事或是一些恐怖的東西,還記得他曾經講到一個有關小孩落水的故事,初時聽起來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可是聽到後面,越聽越覺得心情憤怒又無計可施,想不明白這個世上為什麼會有這麼無緣無故的惡意,然後結尾又以一個孩子的夢境為最終結尾,然後才知道那個孩子所夢見的故事中的人,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落水淹死了。結尾聽完之後,長枝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隔壁,把自己抱了起來。她有時候跟林葬天抗議,說不想再聽這些陰暗恐怖的故事了,能不能換個有趣的,結果林葬天就跟她說,就是要知道更多的陰暗的故事,你才能覺得現在的這個生活有多麼美好啊……一通聽上去有理有據的說法,長枝聞言,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反駁他的話。一旁的南宮七溪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所以他們之間的分工,一般是林葬天先開始,講了一個陰暗的故事之後,再由南宮七溪來講一個有趣的故事,緩和一下壓抑的氣氛,而長枝,則負責聽他們講故事,並且及時地給予評價。
還記得她對林葬天的評價有一句是這麼說的:“身為冥帝,熱愛血污的故事和陰暗的現實,渴望以出人意料的方式讓別人對現實產生思考。”簡單來說,其實林葬天在她看來,就是惡趣味,再加上閑的蛋疼。
而南宮七溪的故事,她卻總是愛不釋手,總想要再聽他那調皮的口吻中講出那可笑的故事,尤其是以一張一本正經的臉講出那麼可笑的故事的時候,就更是可笑極了。她時常會笑到掉下板凳,樂不可支……
過去那段時光,沒有怎麼來得及察覺,便發現全部都從自己的眼前溜走了。
記憶中的景象逐漸開始一個個掉落進黑暗的深淵,他們三人那次的聊天,在樹下講完故事離開的時候,三人一起面對着那片野草地。還記得當時霞光還未泯滅,深紅色的天空貌似知道了他們即將要各自分開的消息,透着股哀艷的味道。天的邊界開始模糊起來,耳邊也變得聒噪了,但是他們都還沒有人開口。
過了不知多久。
還是林葬天先開口道:“以後再見吧……願我們即使在暮光中容顏腐朽,也依舊神采奕奕!”
林葬天難得說了句振奮人心的話,長枝和南宮七溪都互相看了一眼,結果沒想到他的那句以後再見吧,居然能夠跨越那麼漫長的時間與空間,再在這個時代與他們連接在了一起。或許這就叫做緣分吧。他們還是再見了,雖然這回沒有說什麼,但是想必他們這些年都積攢了不少的故事,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傾訴了吧?長枝樂觀地想道。
長枝經過一片花地,走到了一塊石頭附近,手掌輕輕地拂去上面的葉子,然後坐了上去。
她注視着面前的這些花草,突然想道:“我是不是也有所逃避呢?”就好像這些植物的根部,在成長的過程中會有躲避光線的特質,那麼她,是否也有着那樣的特質呢?
長枝想了想,離開了這塊石頭,然後縱身一躍,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她出現在一片巨大的葉子上面遠眺。腦海中的有些畫面突然淡了,有些畫面則轟然崩裂了。她忽然變得有些輕鬆,又開始哼着歌,在花朵上面蹦蹦跳跳的,像個無憂無慮的精靈,從這一朵花跳到那一朵花上面,然後再次重複相同的動作,周而復始。
她的身子輕靈,在這樣意義不明的跳躍之中,她彷彿看見了記憶中的另一面。
長枝曾經想過培育一種能夠變得透明的花朵,開始的時候她還抱着一種值得嘗試一番的非常輕鬆的心情去處理的,可是到了後來,在通過一天天的培育過程中對自己不斷產生的質疑聲里,她開始變得不那麼堅定了。開端是有天她將那些浸泡在藥水中的葉片拿到太陽底下曬的時候,心中突然冒出來的一個想法,那就是:為什麼我要做這樣的事情呢?為什麼我要讓它變得透明,讓別人無法欣賞到它的美呢?就是這一聲質疑,使得她在之後的某一天裏突然決定要停止這個計劃。她也曾想過自己這個做法是不是也會起到一些積極的作用,比如說讓它變得透明,從而起到保護它,使其不被蟲子啃食,但是後來長枝還是決定問一下它自己的想法,然後在經過了她的一番詢問之後,她知道了它的想法。它不願意和別的花朵變得不一樣,如果是變得透明的話,那麼最好是有很多種花一起變得透明,如果只有它一朵花的話,它會覺得自己非常孤單的。由於那個時候只在它身上成功了,讓它可以變得透明了,但是其他的花還沒有試過,若是要讓它們大部分都能夠變得透明的話,自己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做,所以長枝想了想,於是決定放棄這個想法,然後
又花費了一番功夫,把那朵花恢復了原樣。
在一個嶄新的事物出現的時候,或許大多數人的第一想法都是比較排斥的,可能是他們害怕變化吧,也或許是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只是自己還沒有那麼大的力氣和毅力去改變。關於此事,她曾經在林葬天那裏聽到過一個說法,那就是三人成虎,如果一件事情,做的人多了,那麼這件事情就會變得不那麼奇怪,如果一個謠言有許多人說,說得多了,人們便會將謠言當作事實來看待。所以長枝認為,自己的這個做法看上去雖然並不是特別正常,但是只不過是因為做這件事情的人實在是太少了的緣故罷了,並不是自己不對,而是和自己同行的人實在是太過稀少了。
她這麼想着,心裏有點失望,也有點釋然。
月光如流水,拂面而過,不一會的時間,長枝便來到了她睡覺的地方,也就是她在花海里的自己親手建造的一個房子。其實,若是她想的話,她可以睡在任何一朵花的上面,或是睡在還未綻放的花朵裏面,只是她去了趟花海之外的人間,被南宮七溪他們給“帶壞”了而已。自那邊回來之後,她就開始着手製造她的第一間小屋,其中又經歷了重重困難,萬萬沒想到,看上去那麼簡單的一間小屋,想要將它給蓋出來的話,居然會是那麼的困難。
也不知道失敗了多少次,經歷了多少次的絕望和放棄,她在最後,終於製造出了自己的房子,雖然看起來有些簡陋,但是被她用花朵和枝葉裝飾了一下子之後,小屋就變得好看了。然後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到今天,一直以來她住的地方,都是她自己找材料建造的,沒有找過任何人,全程都是由她一個人完成的。因為她經常會買回來很多書籍,需要放置書籍的地方也越來越多,所以她的房屋也就越變越大,房子變大了之後,要想改變的話,就變得有些困難了,不過基本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所以只需要按照原來的方式,在某些方面稍加改變就可以了,然後經過了幾次失敗之後,她才終於製造出來這個比花海中最大的花還要大的房子,她為了以防萬一再次失敗,乾脆直接造了一個最大的,一勞永逸了。
長枝滿意地看着面前的這個巨大的房子,然後走進屋子,一進來屋子之後,長枝就直奔書架,琳琅滿目,應有盡有,有的時候她即使沒有看完,但是看到自己買回來的書就快要看完了,就會立刻出去買,一買就是一大堆,久而久之,這面巨大的書架牆於是就變得滿了起來,挑都挑不完。長枝隨便拿了本書,就回到了床上,開始睡前的。
長枝靜靜地讀着書,時間緩慢流逝,她在書上彷彿看到了作者寫這本書時候的衰老的痕迹,心情有些感慨。
還記得前段時間。
那天,長枝在街上買書,沒想到走着走着,不知道為什麼被人盯上了,於是那人就開始一路尾隨着她,長枝一邊挑着書,一邊心中感到一陣無語。待得那人離得近了,她便順勢朝着人群中的缺口準備溜走,卻沒想到那人居然依舊窮追不捨,長枝於是便有點生氣,不想在外面好不容易買個書,結果還傷了人,到時候萬一被世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的名聲可就毀了。世人對於毀人名聲的手段和口吻簡直爛熟於心,尤其是女子,他們更是擅長兵不血刃,僅僅以言語為刀,便能起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這可都是長枝在那些明事理的寫書的人那裏看到的和學到的東西,她以前一直在想,那些被欺負的女子被人追趕的時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呢?在這一刻的時候,她終於懂得了書里寫的那種情景之下所蘊含著的東西了,於是她便索性將計就計,順帶着將那人引入一片無人的小竹林裏面。
那人拿了把小刀,一直跟在長枝的身後,等到長枝真的落單的時候,他便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一路飛奔,小刀準備抵在長枝的身後。一般而言,對於這種拿着小刀向著自己衝過來的亡命之徒,人們都會陷入一種短暫的發愣過程中,更有甚者,甚至還會獃子原地,身子動也不能動了。
長枝雖然也是站在原地,可是在她準備出手之前,那人的腳邊便忽然有一根藤曼迅速地纏繞了上去,然後再在一眨眼之間,便將那人的身體給捆住了,然後一根樹枝伸到他的手腕邊上,將他拿着的那把刀從他的手裏給奪走了,然後順勢掛在樹枝上,輕輕晃着,隨時都會瞄準那人的身上的任何地方。
男人兇惡的面孔即使在求饒的時候,依舊是那副模樣,至於他到底說了些什麼話,因為不重要,所以長枝也就不記得了,只是最後長枝也都沒有殺了他,只是將他捆在了樹上,然後就不管他了,至於他是死是活,都看他的造化了,反正也不是她讓他拿着那把刀朝自己衝過來,想要殺自己的,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至於那把小刀,則被長枝隨便丟在了哪個地方,興許會被一個善良的人撿到吧,說不定還能幫他一點,但若是落入了壞人之手……壞人什麼時候缺過這個?缺乏這樣的武器的,往往都是那些善良的好人。她讀了那麼多的書,唯一的一個願景就是希望那些好人,都能好人有好報。
花海的夜深了。
長枝將書放下,也準備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
長枝醒來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轟然一聲巨響,她趕緊出去一看,發現居然是花海外面傳來的動靜,於是長枝趕緊在花海上布下陣法,然後一個閃身離開了此處,再一次出現,眼前便是一片深藍色的無礙,四下一片凄冷,除了風聲就再沒別的了。她看了看四周,找不到那聲巨響的來源,忽然,長枝打了個激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從原地綻放的一朵花后離開了此地。
在一條接近支離破碎的道路前面,長枝屏住呼吸,站在路口。
果然,通道的路口又需要修繕了。她皺了皺眉頭,雙手握着,掌心處很快浮現出一片濃郁的白色光亮,像是一汪清泉似的在她的掌心裏凝聚為一個瑩白的“小水團”,隨後長枝望向面前那個巨大的黑色路口的缺口處,心中喝道:“去!”隨即將那團瑩白的“小水團”丟了出去,後者離開了長枝的手掌心之後,迅速地生長為一個巨大的植物,從宛如深淵的底部生根發芽,然後將那個破裂開的缺口給填補住了,穩穩地托住了那條通路。
長枝憂愁不已地看着那個路口,抿起了嘴,對於這條不斷需要修繕的路口的根基,她實在是有些累了。因為這就好比是竹籃打水一樣,大多做的都是無用功。
唉,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自己答應了的事情就得做到,逃避不了,也無路可逃。
她輕輕一抖衣袖,瞬間又回到了花海之中。
太陽剛好從邊緣升起,她望着朝陽,心神安定下來,思慮也變得平復了許多,似有湖水清澈之意。
“又是新的一天啊……”長枝笑了笑,離開了遠處,然後在花朵上蹦跳而過,周而復始,樂此不疲……
————
中部大洲。
終於離開了西北的境內,來到了帝國的中部,再過不久就能到帝都了。
林葬天長劍驅使而下,選擇了一片森林歇息,剛好看到此處有一片池塘,於是他御劍而下,旋即輕輕飄落在地。腳下的草地還沾着些露水,似乎是因為昨天才下過一場大雨,所以今日的池邊,空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四下無人,林葬天便隨便找了塊池邊的石頭坐着,風兒輕輕吹過,有草木的香氣,池水泛起漣漪,林葬天望着池水,雙手攏袖坐着,緩緩閉眼,靜下心來感受此處的寧靜與清新,就像個入定的老禪師。
不知過了多久,林葬天終於睜開了眼睛。這一路趕過來的疲憊在剛才的短暫休息之後,便恢復了正常。他看了眼水汽氤氳池面,突然皺眉疑惑了起來,看了眼池水裏面,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池水底部沉着,林葬天心有所感,裏面似乎有個生命在向他求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林葬天就是感覺到了那層意思,可能在死亡即將到來的那一刻,人們都會不自覺地迸發出屬於自己的能量吧,總之,在這一刻,林葬天真的感受到了池水底部好像有什麼生命體在召喚着他。
林葬天併攏雙指,向著池面輕輕一劃,池水立即分開,中間露出一道空隙,兩邊的池水開始向著兩邊分開,白色的水花濺出池塘,放眼望去,在池水的底部,有一顆透明的小球,其中,一個藍衣女子正在用力地拍打着那顆小球,她身形纖細窈窕,一頭長發及腰,臉色慘白地站在裏面,她似乎是被人施了禁術,被困在了小球裏面,想要出來,但卻出不來,一直被沉在這個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池水裏面,她在裏面說什麼外面都聽不見,除非靠的特別近,或是林葬天這樣的人出現,才能發現她的存在吧?
看來那個將她困在那顆小球裏面的人,一定是既希望致她於死地,又希望能夠給她以最狠毒的折磨。但就這一點來看,林葬天對於這樣的手段還是挺感興趣的,因為確實夠狠毒,以後在對待某些特定的存在的時候,也能考慮一下這個方法。
林葬天站在池邊,隨手一揮,將池底的那個被困在小球裏面的女子御到了自己的手裏。他拿起這顆小球看了看,那個被關在小球里的女子哭得眼淚都幹了,於是林葬天趕快放她出來,小球質地有些像是琉璃,在扔到地上的時候,小球碎裂,被困在裏面的藍衣女子於是終於逃了出來,她一出來之後就不停地大口呼吸着,像是快窒息了一般,然後呼吸了好一會,她才無力地躺在地上,蜷着身子,不停地顫抖着。過了一會,似乎是緩過來勁了,她支起身子,抬起頭來,一臉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後怔怔地出神,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麼,過了沒一會,突然就又嚎啕大哭起來。她心中的委屈好像無處發泄似的,所以只能不停地哭,揮着小小的拳頭,不停地捶打着地面,像是在打着某人似地用力捶打着,近乎瘋狂一般。在她那邊,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股特殊的氣場和氛圍,讓別人都無法靠近。
所以林葬天就只是站在旁邊看着,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安靜地觀察着她。
剛才她從小球里出來之後大口呼吸的模樣,不知為何,讓林葬天不禁想到了擱在淺灘上的魚。她就好像是那條魚,只不過她上了陸地可以活着,而等待它的,只有死亡,最後淪為砧板上的魚肉。
草地被她打得一片狼藉,泥土都被她打得翻了出來。因為她的身子十分瘦弱,經不起這樣的折騰,所以才沒過多久便停了下來。
“好了,現在冷靜下來了嗎?”林葬天走到她身邊,然後緩緩地蹲下身來看着她,問道:“能回答我的問題嗎?”
“謝謝你。”過了好一會,她的嘴唇顫抖着,才說出了這麼一句話,聲音很微弱,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似的。
林葬天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從當中拿出了一塊肉餅,遞給她。肉餅還是溫熱的,前不久才買的,這時候拿出來都還有飄着的濃郁肉香。她聞到味道,不禁咽了咽口水,低下頭來雙手接過了林葬天遞給她的肉餅,臉頰有些紅,又對林葬天低聲說了句:“謝謝。”
林葬天見她拿到肉餅之後,並沒有立刻去吃,而是瞥了幾眼林葬天,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有點欲言又止。林葬天看了眼她泛紅的耳朵和脖子,再一看她緊緊抓着肉餅的手指,於是善解人意地轉過了身去,笑道:“別不好意思,你吃吧。”
見林葬天背過身子,藍衣女子才開始狼吞虎咽起來,在她吃得太猛,噎到了嗓子,準備喝池塘里的水的時候,林葬天適時地遞過去了一個水壺,然後又多加了幾塊肉餅,林葬天看她這身子,吃這些估計也就差不多飽了,若是吃得太多了,說不定還會不小心撐死。不過就這麼粗略地觀察了一番,她應該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孩子,看她那舉手投足之間的禮儀和氣度,能看得出來,在被困在那個小珠子裏面之前,她生活得很富足。
等到藍衣女子全部吃完之後,用衣袖輕輕地擦着嘴角的時候,林葬天決定開始和她聊一聊。
“你是為什麼被困在這個池塘底下的啊?”林葬天問道。
藍衣女子輕聲道:“我是被我們家的一個仇家給擄走的,因為他想讓我嫁給他,可是我不願意,所以就被他強行綁走,然後被困在了那個東西裏面。被困在裏面之前,他曾說過要讓我體會到什麼叫做生不如死的感覺,於是便將我困在了那個珠子裏面……”她掩面哭泣了幾聲,然後淚眼婆娑道:“他說要懲罰我一年的時間無法呼吸,所以在我身上佈置了秘法,讓我在這一年的時間裏面無法呼吸,處於昏沉的狀態,最後再讓我醒過來,讓我體會到生命最後的幾天時光,一天比一天更絕望,最後死掉……今天是我醒來之後的第三天,若……若不是公子相救,我可能真的要死了……”她跪在地上,哭道:“謝過公子救命之恩!我欠您一條命,日後如有需要,我定會鼎力相助!”
林葬天笑了笑,擺擺手道:“這就不用了,我救人性命一般不圖回報,你叫什麼名字?”
“回公子,在下名為洛雅。”藍衣女子輕語道。
林葬天點點頭,“洛雅,挺好聽的名字……”他手指撫摸着那個被他恢復了原樣的小珠子,在手裏把玩着,那模樣,就彷彿是在摸索着池水周圍的樹梢和山脊一般。
“不知公子叫什麼名字呢?”洛雅輕輕抬起眼眸,小心翼翼地問道。
“叫我林葬天就好。”林葬天心神輕鬆,微笑道。
突然,林葬天愣了一下,心裏暗道:不好!說順嘴了,不會被她看出來吧?
但可惜事與願違,在聽到了林葬天三個字之後,洛雅如遭晴天霹靂,愣在了原地。
“林葬天?!是那個林葬天嗎?”好像真的是……洛雅現在的心裏彷彿爆炸了一般,什麼都聽不見了。
林葬天無奈地笑了笑,算是默認了。
按理來說,她應該不知道我的名字的啊?林葬天心裏無奈道。
但其實他不知道的是,自他第一次顯名於世的時候,帝國上下,便早已經傳遍了他的名字,而且似乎是害怕漏掉任何一個人似的,全部傳了個遍,就像是不希望他不被知道一樣,用心良苦。至於是好心還是壞心,暫且不知,不過總歸是要等到林葬天去了帝都才能知道。
真是……林葬天啞然失笑,輕輕搖頭嘆息着,不知該說些什麼。
緩過神來的洛雅看着面前這位一襲黑衣的俊俏男子,心情十分奇妙,在她眼中,面前的這位林葬天與傳聞中所說的似乎有些不一樣,在她看來,林葬天並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是個多麼冷酷無情之人,反而是一個和善而心地明亮的好人。她默默地注視着林葬天,臉上露出一抹春風化雪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