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開戰前部署
第一百九十一章開戰前部署
冬月初六,上榆大營。
自安伮大軍南下之日起,大梁北境進入戰時緊急狀態,狼煙一起,東至鎖雲關、西到南河口皆由重兵把守、老將坐鎮,二十年前雙方決戰之地上榆更是在敖齊的把守下固若金湯。
江沖一路行來,只見敖齊治下軍紀整肅糧草齊備,只待一聲令下便可隨時出擊,心中不由暗暗點頭,敖齊隻身守關二十年,絕非浪得虛名。
一入大營,敖齊便親自小跑着迎出來,邊跑邊朗聲笑道:“江仲卿,人都到齊了,就差你一個,我還當你來不及呢!”
“大敵當前,就算是飛我也得飛回來。”江沖同他打了聲招呼,便攜手進入帳中,拿起最新戰報快速瀏覽。
少傾,眾將皆至。
不等眾人行禮拜見,江沖便放下戰報,正色道:“諸位,前些日子我做了一個夢。”
眾將心中皆奇,如今大敵當前,戰火一觸即發,不趕緊作部署,反而在這兒談什麼做夢,這不是浪費時間么。
然江沖這兩年在北境積威甚重,便是許多當年在駙馬手下的老將也對其表示臣服,眾人縱使覺得奇怪也不敢開口打斷。
“我夢見,駙馬對我說……”江衝上身微傾,雙手撐在桌面,以俯視的姿態看向眾人,“頌州平定就在今歲。”
眾人大驚,左右四顧皆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敖齊卻恍然大悟,他就說前幾個月江沖怎麼就突然下令調集軍備糧草準備迎戰,原來是駙馬託夢早有預兆。
江沖看着眾人在底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等他們都安靜下來之後,從懷中掏出一物往案上一放,“兵符我拿回來了,朝廷旨意隨後就到。此戰由我統帥,樞密使王相公坐鎮後方調度,可有異議?”
眾人視線就跟粘在兵符上似的,紛紛搖頭。
敖齊眼珠一轉,開口問道:“何人監軍?”
“沒有監軍。”江沖道。
“什麼!”
“沒……沒監軍!”
“不會是真的吧?!”
眾人瞬間炸了鍋,終於捨得將目光從兵符上移開,看向江沖。
“此戰不設監軍。”江沖又重複了一遍,隨後指着身後輿圖,“我與王公約定,以慶隆、紫葉、符寧、庸集四縣為界,以北劃為戰區,王公負責安頓流民籌集糧草,不插手戰事,諸位大可放心。”
“這可太好了!”陳躍一口道出眾人心聲。
行軍打仗最怕的,莫過於令出二處,主帥讓往東,監軍要往西,統兵的將領不論聽誰的都落不下好,要是再稍一躊躇,搞不好就是全軍覆沒。
所以說,沒有監軍最好了。
與此同時,江沖也在想,那晚在福康宮,議事之時均有志一同地沒提監軍,一人忘記倒還有可能,三個人全都忘了是根本不會發生的事。
要知道,那是三位執掌權柄的宰相,不是三個村口曬太陽嘮家常的健忘老大爺。
那晚三位相公比他先到一步,而太子又是跟着江沖打過仗的,必是太子先一步勸說三位相公不設監軍。
太子……
不,此刻該是新君。
新君是個有心人。m.
“好了,都閉嘴,別把牙露出來。”江沖收起心思,側身半坐在桌沿,倒轉竹筆指向輿圖,“安伮兩路大軍,西路從雙石城出發,經西陵城,走的是白猴山西邊的路,這是奔鹿靈去的,鹿靈那邊有陳將軍,我不做具體部署。至於東路繞過了白猴山,上榆、青園、孩兒坡、曲承、鎖雲關,會去哪兒?誰知道?震川你別張嘴,讓那幾個小的說。”
敖齊從善如流地閉上嘴,回頭跟胡一刀小聲道:“還‘小的’,人家才比他小几歲啊!”
胡一刀笑而不語。
幾個年輕小將中,有諸如路章伸長脖子想讓江沖看到自己的,也有諸如曹兌目光躲閃唯恐江沖點到自己再一問三不知挨罵。
江沖用目光將那幾個不愛動腦的凌遲了個遍,方才朝路章抬了抬下巴,“小路。”
路章朗聲道:“那肯定是曲承啊!”
說完毫不見外地上前,到了江沖跟前才發現沒有多餘的筆:“那個……大帥,筆……”
江沖將竹筆給他。
路章道:“咱先說上榆,上榆雖說一馬平川,但是距鹿靈不過百里,又有‘人牆’,硬骨頭不好啃,就算硬啃下來,保不齊就被西路的好兄弟黃雀在後,我賭東路不會選這條路。”
敖齊笑道:“這麼說,上榆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只能看着大家殺敵立功?”
江沖搖頭,“那倒不至於,你要出力的地方還在後頭。小路,繼續。”
“哎!其次青園,青園、上榆、鹿靈,這三處,可謂是金州兵力最重。青園地形複雜,情況跟上榆半斤八兩,都是沒肉的硬骨頭,小打小鬧沒什麼,一旦青園告急,上榆半天就能趕過去,換我肯定不打青園。至於鎖雲關,我先前去過一趟,用腳量過,說實話,就算咱們自己的攻城車都夠不着鎖雲關的天險。”路章道。
陳躍看着地圖上最後的選擇,皺眉道:“曲承地形也複雜,兵力充足。”
路章狡黠一笑:“再複雜能比青園複雜?兵力充足?分出去不就好了,我只要派一隊人馬過土地溝,曲承能坐視不理?最最要緊的是,只要我吃下曲承,往東去庸集搶黑雲寺的佛經,往西去符寧刨大帥他家祖墳,戴州、芮州如探囊取物,隋光城下喝慶功酒指日可待。”
路章逐漸囂張忘我,彷彿他就是安伮東路大軍統帥本人,此刻正手握價值連城的佛經、腳踩江家先人的頭蓋骨,在隋光城下耀武揚威,卻不見底下眾人都是一臉看好戲的神情。
“刨我家祖墳?你很能耐啊!”江沖似笑非笑道。
路章瞬間一個激靈,連忙賠笑:“大帥,我就是……就是開個玩笑。”
“滾下去!”江沖語氣嫌棄,目光中卻透露着讚賞。
路章連忙雙手將竹筆放在案上,退回原位。
敖齊笑着調侃:“最新斥候消息,東路主力已過韓王鎮,看來大帥家祖墳要危險了。”
眾人鬨笑。
江衝起身敲了敲桌角,將眾人注意力都集中過來,“此戰以曲承為餌,誘使安伮東路主力在曲承消磨戰力,東西夾擊引入山中,在白虎山一帶提前佈防合力圍剿,務必要讓這幫孫子有來無回。眾將聽令!”
眾人:“末將在!”
“安伮不可能只攻曲承,必要分兵防備援軍,他要援軍,那我們就給他援軍。夏石重領一萬人馬假意支援,先暫時拖住他們;曹兌、周韜,你倆各領兵八千,入白虎山守株待兔,提前備好十日乾糧,讓將士們都穿厚點,進山之後不準動明火;王兆明帶五千人馬去韓王鎮,等曲承開戰後,清掉路上釘子,斷他糧道;老胡領一千人馬跟在兆明屁股後面掃尾,以防遺漏;金默去鎖雲關調一千人馬,等消息;路章去守土地溝。”江沖道。
“以曲承城破為號,一旦瀕臨城破,路章越過土地溝迎頭痛擊;夏石重、金默分東西夾擊,金默你自己想法子虛張聲勢,將安伮人逼走即可,不必交戰。安伮人進入白虎山後,金默退守曲承,兆明、老胡你倆想法子拿下馳、柴二縣,原地鎮守等待支援。其餘人,利用白虎山地勢衝散其主力陣型,分而破之。震川,你在上榆保存實力隨時待命,消息一到立即北上,別管路上殘兵敗將,直奔頌州。”
江沖放下竹筆,雙目如電直視眾人:“諸位,青史留名封妻蔭子在此一舉,共勉。”
“末將遵命!”眾人齊聲道。
“我呢我呢?大帥,你是不是把我忘了?”陳躍一看別人都有任務,就自己沒有,頓時急了。
江沖道:“你跟着我。”
說罷他想起一事:“提醒大家一句:此戰不同於東征,腳下這片土地指不定埋過誰家祖宗,家裏進了老鼠,打死老鼠就夠了,可別連房子都拆。”
眾將都明白他的意思,齊聲稱是。
“小路,你來起草一封信,給東桓國主,邀請他家太子十天之內到飛鷹城。”江沖道。
路章思忖片刻,便坐下準備開始動筆,動筆之前問道:“要是東桓太子不敢去怎麼辦?”
飛鷹城是江沖此番部署的唯一破綻,曲承城破之後,安伮主力在夏石重等人的夾擊之下有兩條路選擇,一是進白虎山,一是去東桓的飛鷹城。
江沖邀請東桓太子去飛鷹城,便是要求東桓在飛鷹城部署兵力,幫助大梁阻擋安伮。
也不是真要東桓出兵出力,只是要個態度,讓安伮主帥明白東桓是站在大梁這邊的,但凡他敢往東桓去,梁軍就敢往東桓追。
江沖道:“信里添一句,只要他敢去,前太子的事一筆勾銷;他要是不去,等我明年閑下來去東桓找他前任敘舊。”
底下不知道是誰沒忍住,笑出了聲。
江沖打發眾人去做準備,自己坐下來鋪紙寫信。
敖齊看他一來就部署戰局,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方才分析戰局時明顯站不住了才坐桌上,心裏怪不是滋味,出去叫人弄了兩碗熱湯麵,再回來時,江沖正對着兩個親兵交待事情。
敖齊聽了一耳朵,等親兵一走,嘿然笑道:“你這麼搞,你們江家族人怕是要跟你結怨。”
“多謝。”江沖接過湯麵連吃帶喝吞了一大口,瞬間整個人都緩過勁兒來,“隨便吧。”
“此戰過後,再沒人敢說你走狗屎運。”敖齊笑道。
此前軍中就曾有人背地裏說酸話,說江沖不過是生得好,平荊南是佔了施國柱前期部署的便宜,征東倭是東倭本來就弱,跟他江仲卿本人能力關係不大,換了任何一個人有這樣的家世,有皇帝舅舅、皇帝表哥罩着,都能比他做得更好。
“管他呢。”江沖根本不在乎別人背地裏怎麼說,他擔心的是另一件事:“你說夏石重,他靠得住嗎?”
“你這就是偏見了。”敖齊毫不客氣地指出江沖對夏石重的不信任,“夏石重跟着江駙馬那會兒,我雖說還小,可也是見過的,你爹對夏石重,就跟你今天對路章那孩子一樣樣的,就差認個乾兒子。”
江沖撇嘴:“小路可沒喝多馬尿糟蹋使相家懷着身孕的兒媳婦。”
敖齊“嘖”了一嘴,“那陳飛翼呢?你別跟我說沒看出來他就是條瘋狗。”
江沖嘆了口氣,“看出來了,所以我才不敢放他出去亂咬人。”
多年相處,江沖早已將崇陽軍的將軍們脾性摸得一清二楚——陳子峰經驗豐富攻守兼備,在兵力充足的情況下對上西路大軍能佔多少便宜不好說,但肯定不會吃大虧;敖齊相對於進攻更擅長守城;胡一刀沉得住氣,不到他出手的時候絕不動一兵一卒,到他出手的時候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周韜和曹兌搭檔,翻山越嶺不迷路,機動性強;夏石重曾經被駙馬作為接班人培養過,他能補足江沖的計劃在實施過程中因為意外事件而產生的紕漏……
至於陳躍,江沖有時候會覺得他是另一個自己。
陳躍身上有一種瘋勁兒,平日收斂着看不出來,一上戰場就原形畢露。
江沖知道自己也有,只不過身為主帥,他得沉穩有度。
所以他願意在時機合適的時候縱容陳躍,但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