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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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昏暗,沒有點燈,雪光映照着月光,照在床榻前。
扶容與秦騖緊緊相擁,在月光下接吻。
良久,兩個人才戀戀不捨地分開。
扶容沒了力氣,倒在秦騖懷裏。
大病一場,昏睡了不知道多久,剛醒來就把所有的力氣用來和秦騖接吻,他確實撐不住了。
秦騖穩穩地抱住他,像是抱住絕世珍寶。
秦騖轉頭看了一眼天色,朝外面喊了一聲:「來人。」
馬上便有屬下在門外應道:「陛下。」
扶容還窩在秦騖的懷裏流眼淚,眼淚沾濕了秦騖的一大片衣襟。
秦騖揉了揉扶容的腦袋,吩咐屬下:「熱水、點心。」
「是。」
不一會兒,屬下便在外面敲門了。
扶容還趴在秦騖懷裏,用他的衣裳擦了擦臉,然後坐起來。
等他都弄好了,秦騖才朝外面應了一聲:「進來。」
下一刻,蘭娘子猛地推開了外間的門。
扶容被嚇了一跳,隔着裏間的門,看清是娘親的身影。
扶容連忙回過頭,不讓秦騖說話,直接把秦騖給按倒,再拽過被子,把他給蓋起來。
完了,完了。
他剛從夢裏醒來,忘了自己還住在家裏。
他還以為他和秦騖是在宮裏。
他和秦騖睡一張床,被娘親看見了。
隔着門,扶容獃獃地看着娘親,朝她笑了笑:「娘……」
掩耳盜鈴。
蘭娘子神色複雜,沒有去看裏間,只聽見裏間窸窸窣窣的聲音,嘆了口氣,把熱水和點心放在外間。
蘭娘子嘆了口氣:「你病了一天一夜,喊都喊不醒,還好有陛下在,快起來洗漱一下,吃點東西。」
「噢……」扶容頓了頓,回頭看向秦騖。
秦騖平躺在床榻上,陷在被子裏,朝扶容勾了勾唇角,低聲道:「別怕,你娘看着我進來的。」
扶容往上拽了拽被子,把他的臉完全蓋住。
扶容小聲問:「娘親,你知道陛下在我房裏啊?」
「知道。」蘭娘子無奈道,「你病成那樣,娘又不知道該怎麼治,陛下說他能治,不就讓他進來了。」
「噢。」
「熱水和點心都放在外面了,你自己出來拿。大夫也在隔壁房裏等着,要不要讓大夫過來看看?」
「好。」扶容搖搖頭,「現在太晚了,還是明天再看大夫吧。」
「也行,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
蘭娘子說完這話,便出去了。
她不知道扶容和秦騖之間到底有什麼秘密,不過,既然扶容昏迷不醒,只有秦騖能治,那就讓他們待在一塊兒罷。
她也不好插手。
只要扶容好好的就行。
房門關上,扶容鬆了口氣,轉過頭,把蓋在秦騖臉上的被子揭開。
「秦騖?」
秦騖翻身坐起,讓扶容在榻上等着,自己去把熱水和點心拿進來。
扶容用熱水洗了把臉,又吃了點東西,感覺自己清醒多了。
他回想起自己在這一天一夜裏夢見的事情,看向秦騖,剛想開口問問。
「秦騖,你……」
他話還沒說完,秦騖忽然皺了一下眉頭。
扶容太了解他了。
在夢裏,扶容陪了他幾十年,每天晚上,到了這個時候,秦騖都會這樣。
秦騖要經受扶容臨死前的痛苦。
從一開始的極致痛苦,到現在,秦騖可以不動聲色,獨自忍耐。
扶容丟開手裏的點心,連忙坐到秦騖面前,手心貼了一下他冰涼的臉頰:「秦騖,又開始了嗎?」
秦騖的喉結上下滾了滾,還是不想告訴他:「沒有,你說什麼?」
扶容定定地看着他:「我知道了。」
秦騖頓了一下,嗓音低沉:「你知道?」
「我夢見了。」
扶容簡單地說了一句,扶着秦騖,讓他躺好,又給他蓋好被子,擰乾巾子,給他擦擦臉。
在夢裏的幾十年,扶容碰不到他,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每天晚上獨自忍耐,在夢裏急得要哭出來。
可是秦騖面色如常,看不出一點兒異樣。
他太會忍了,到了後來,他甚至可以一邊忍住溺水的痛苦,一邊給扶容焚香祈福,雙手連顫都不顫一下。
扶容把他安置好,就守在他身邊。
秦騖從被子裏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沒那麼疼,你別哭。」
秦騖說話時,胸腔震動,傳到扶容的手心裏。
扶容看着他,小聲問:「你重生之後要也這樣嗎?可是我已經復活了啊。」
秦騖沒有回答。
扶容有些着急:「我已經知道了,你去西北挖了那四尊邪神,埋在冷宮四個角里,然後復活我,你每天晚上都……我知道了。」
扶容搖搖他:「秦騖,你別不說話。」
秦騖朝他笑了一下,只道:「不疼。」
扶容又問:「那以後都要這樣嗎?你這一輩子都要這樣嗎?可是我已經重生了,我都沒事了,不需要再付出代價了。」
秦騖低聲道:「和你在一塊兒的時候,就不疼。」
扶容認真地看着他:「真的嗎?」
秦騖頷首:「真的。」
秦騖低聲道:「我這次去西北,讓人把那四尊神像都敲碎了,只要熬過這個冬天,就沒事了。」
扶容還是問:「真的嗎?」
秦騖也耐心地回答他:「真的。這個冬天是你的死期,我把我們的命捆在一起了,只要熬過死期就沒事,還能活幾十年。」
「可是……」扶容頓了一下,小聲道,「那我陪你。」
秦騖眸光一亮,有了笑意。
但他還是不放心,要向扶容確認一下:「扶容,我們和好了?」
扶容用力地點了點頭:「嗯。」
「扶容,你回頭了?」
「嗯。」
「你還喜歡我?」
「嗯。」
扶容一遍又一遍地點頭,回答他的問題。
這下秦騖高興了,完全看不出他正在經受什麼痛苦。
扶容認真地看着他:「你應該沒有事情再瞞着我了吧?」
秦騖道:「沒有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我沒有夢見,你打算怎麼辦?」
秦騖沒有回答。
扶容問:「要一個人熬過去嗎?」
秦騖不置可否,但很顯然,他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
扶容不想陪他,那他就一個人熬過去。
「你不是很會嗎?」扶容認真地問,「你幫我救了娘親,還幫我救了太子,讓太子做皇帝,你不是都告訴我了嗎?為什麼這件事情不告訴我?」
秦騖只是沉默。
確實,從前秦騖做了什麼事情,都要告訴扶容,到扶容面前邀功。
小到幫太子拒婚,大到讓太子做皇帝,他都要告訴扶容。
偏偏這件事情,最嚴重的事情,他沒有告訴扶容。
扶容看着他,見他不想說話,也沒有再問。
扶容在他身邊躺下,腦袋枕在秦騖的胸膛上,聽見他有力的心跳聲。
良久,一個悶悶的聲音鑽進扶容的耳朵。
「太丟臉了。」
扶容抬起頭,疑惑地看着秦騖。
秦騖低聲道:「太丟臉了。」
痛苦、軟弱,他不想告訴扶容。
他一貫喜歡在扶容面前展現自己的權勢與力量,以顯示自己有足夠保護扶容的力量。
要是讓扶容知道,他每天晚上都要受罪,那也太丟臉了。
而且……
秦騖輕輕摸着扶容的腦袋:「幫太子是分外事,做了分外事,我自然要向你討額外的獎勵。」
「復活你是分內事,我本來就該做的,不需要邀功,反倒是——」秦騖頓了頓,「前世沒有保護好你,我很後悔。」
扶容看着他,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秦騖用拇指按了按他的眼角:「不要哭。」
扶容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淚,用力地點了點頭:「嗯。」
扶容平復好心情,對他說:「只要熬過這個冬天就好了,那你就住在這裏,和我一起,我讓他們把你的東西都搬過來。」
「朝堂上我都安排好了,可以自行運轉。要是去上朝,你也得跟着我。你離開我多遠會覺得難受?」
秦騖看着帳子頂,這是扶容的床鋪,帳子上綉着吉祥的小兔子紋樣。
秦騖想了想,低聲道:「自然是離得越近越好。」
扶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樣啊?」
平靜祥和的氣氛沒有持續太久,忽然,秦騖握住扶容的手,抱着他,直接坐起來了。
扶容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已經坐在了秦騖的腿上。
秦騖親親他的唇角,低聲問:「你可還難受?」
扶容搖搖頭:「我不難受了。」
秦騖順勢道:「那我們離近點。」
扶容眨巴一下眼睛,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離近點」是什麼意思。
秦騖要欺身壓上來的時候,扶容連忙伸手按住他:「我是沒生病,可是你在生病啊。」
扶容不可思議地往下看了看。
秦騖在生病啊,他正在「溺水」啊,這個時候他竟然還能想這種事情?
他在很討厭很討厭秦騖的時候,也曾經想過,要像曾經秦騖對他做過的那樣,在病中強迫他做那種事情,讓他好好難受一下。
可是……
秦騖好像一點都不難受,他好像還很喜歡在生病的時候……
秦騖攏住他的雙手,把他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臉頰邊,蹭了蹭:「扶容,難受。」
扶容拍了拍他的臉,努力冷了語氣:「不許,憋着。你到底有沒有生病?」
秦騖抱着他,把他整個兒攏在懷裏,偷偷摸摸蹭蹭,低聲道:「生病了,沒有裝病。我生病了,我要獎勵。」
扶容猶豫了一下,坐在秦騖的腿上,捧起他的臉,親了他一下,小聲道:「那就一會兒。」
「好。」秦騖忽然有了力氣,猛地把扶容按進柔軟的被褥里,含住他的唇珠。
良久良久,天都亮了。
床榻前的帳子被放了下來,昏昏沉沉的。
扶容陷在被子裏,累得昏昏欲睡,烏髮披散在枕上,略微汗濕,從被子裏伸出來的小臂都透着粉色,還有不明意味的紅點。
扶容抬起手,摸索着,找到秦騖的肩膀,找到自己在上面留的牙印,使勁按了一下。
好討厭。
說了「一會兒」,結果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扶容迷糊,唯一的想法就是,剛才就不應該鬆口。
各種意義上的鬆口,咬着秦騖肩膀的時候,不該鬆口,該咬下他的一塊肉來。
秦騖向他求獎勵的時候,他也不該鬆口。
誰知道秦騖能一邊生病,一邊跟狼似的咬人吃人。
秦騖無比清醒,跟不用睡覺似的,整個人還很精神。
他緊緊地抱着扶容,捧着他的臉,親親他的額頭、眼角、鼻尖,還有雙唇。
秦騖又捧起扶容的手,珍惜地親親他的手臂和指尖。
一路親下去,秦騖的語氣是抑制不住的狂喜:「扶容,終於是我的了。」
扶容迷迷糊糊的,只覺得癢,抬手要推開他:「是我自己的。」
秦騖把扶容抱進懷裏,在他耳邊低聲道:「那我是你的。」